我們幾個中,胖子、悶油瓶和我都有點水性,阿貴能游泳,但是他們一般在溪澗中,沒有長時間踩水的習慣,所以恐怕幫助不大。雲彩倒是水性很好,可是沒有泳衣,我們總不能讓她穿著小背心幫我潛水,那胖子恐怕就沒心思幹事了。
要說憋氣時間還真沒個準,胖子說他肺大,能憋五分鐘,我說不可能,你體積那麼大,潛到水下受到的壓力比我們大得多,一般能憋到三分鐘的人已經是神仙了。千萬別逞能,這玩意兒不是開玩笑的。
胖子道他倒不是很擔心這個,咱們下去肯定會在淺的地方先試試水,問題是我們沒腳蹼,往下潛水很慢,可能沒到底就沒氣了。
我點頭,其實自由深潛也不是完全的徒手,也是有相關的裝備和保護措施的,而其中最重要的是人的心理素質。我在西沙的時候,聽那幾個潛水員和我們說過,深水潛水最關鍵的恰恰是心理素質,所有的深水潛水,特別是自由深潛的潛水員都會做瑜伽的入定訓練。在水深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猶如身在一片虛無中,這時人會不自覺地恐慌。在水下,一恐慌就沒法定神了,很容易出事情。有水肺的時候,耗氧量也會大幅增加,如果沒有水肺就可能直接心理窒息了。
可惜西沙的那片區塊海水都太淺,而且水太清,我沒有體驗到那種感覺,也不知道實際碰到會是如何。
不過自由潛水對於裝備並不苛刻,我們可以找到一些替代品,比如說胖子提出的問題,我們只要用石頭加速我們下降就可以了。這裡的湖原先可能很深,但是這些年水位下降不可能還有一百多米,我看五十米深已經是極限了,當然在潛水之前我們也得先探一下。
我們詳細討論了一些細節,三個人都很興奮。第二天我們起得很早,趁著太陽沒出來,我還是繼續在岸邊進行最後一次搜索,確定自己昨天的印象。湖四周有一層薄霧,但是隻到湖的外延為止,雲彩他們都習慣了早起,早早就燒好了早飯。那是很薄的稀粥,胖子一個人都能喝十碗,不過雲彩燒的,他怎麼也不會說不好喝。
吃完後,胖子也來幫忙搜索,這一次帶了狗,胖子逗那些狗,說找骨頭,找骨頭,找到骨頭給你們配母狗。狗卻自顧自到湖邊喝水嬉戲,完全不理會他。
等到日頭出來,我已經又轉了一圈,確定是不太可能找到了。我和他們合計,確定得下水,時間定在下午水稍微暖和一點的時候,於是按照昨天計劃的,開始收集和準備很長的繩子、一個小浮筏、幾塊重量合適的石頭。
阿貴和雲彩幫我們編草繩,不需要太結實,只要能用來測量深度就行了,但是要儘量長。胖子拿著鐮刀割了不少草,然後鋪開來曬,但是並不是所有的草都適合編,一大半都不能用。
我和悶油瓶用編好的繩子紮了兩隻八仙桌大小的小浮排,然後找等同大腿大小的石頭,綁上草繩做壓倉物。
草繩編了三截,只有十多米,兩個人一個上午能有這樣的成就就很了不起了,因為沒有經過很好的加工處理,很粗糙,但是我也不管了,反正沒指望能用上幾個月,能撐住幾個時辰就行了。
另外把胖子的尼龍包裁掉,把裡面的尼龍線扯出來盤了個線圈,上面綁個小石頭當成小錨,用來探測深度。
準備妥當之後,我們把這些東西全部堆到小浮排上,然後脫得只剩下褲衩緩緩走入湖中。悶油瓶的內褲是胖子買的,上面有兩隻小雞,把雲彩笑得差點暈過去。
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湖水的表面還是冰涼,肯定與活水相連。要是沒有太陽,這麼大的溫差,說不定我們下水還會抽筋。
一路踩水,很快腳下的水的顏色就變深了,這有點讓人心虛,看不到底的地方總讓人感覺不安全,不過經歷了大風大浪,那種感覺一閃就過。湖也不大,我們很快就踩水到了湖中心的位置。
湖風非常涼爽,暑意全消,在湖中心,踩水需要更用力才能保持身體的平衡。胖子用手抹了一把臉,問道:“天真無邪船長,先幹什麼?”
“先測水深。”我道。
胖子拿起繫著小石頭的尼龍絲,往水裡丟去。石頭拉著絲線往下不停地沉,絲線圈在胖子手裡不停地轉動。很快,只剩下線能看到,石頭沉入了黑暗之中。
等了一分多鐘,線圈才停止轉動,胖子把線頭拉斷,把線一點一點拉上來,一邊數繞的圈數,最後確定水深有三十三米多。
我吸了口涼氣,雖然和我估計的差不多,但是真聽到還是有點覺得可怕,並且這也不一定是最深的地方,這種石頭湖,最深的地方不一定在湖的正中央。
“三十三米,大副,咱們得潛十多層樓這麼深啊。”
“我靠,怎麼一聽到三十米立馬就給我降官階了?”我罵道,一邊硬撐,“十層樓一般般,他孃的,怕個鬼。”
說著就和悶油瓶用泥塞住耳朵,先淺淺地潛了幾下適應了水溫,讓胖子暫時先在上面看著,他胖不那麼好潛,我們爭取一次搞定就不用他了。說著用綁著大石頭的草繩系在腰上,拿好鐮刀、裝在塑料袋裡的手電,我就和悶油瓶打了個眼色。
我們深深吸入一口氣,在氣到極限的時候,一下把石頭從木筏上推入水中,石頭緩緩沉下,帶動我們直接往水裡沉去。
在蘇丹,出軌的酋長夫人就是這麼被處死的。我抬頭看著水面,沒有潛水鏡,所有的情形都是迷濛的,模模糊糊能看到胖子的下半身和木筏的影子,還能看到太陽在水面上的光暈。但是這些情景很快就遠去了,一下四周便進入了絕對的寂靜。再往下看,下面是一片漆黑的深淵,只能看到悶油瓶的手電,他頭朝下靈活得像一隻水蝙。
這種情形不會持續太久,我告訴自己。隨著四周光線的急劇下降,同時出現的是巨大的水壓,我的耳膜和胸口開始非常難受,使得我不得不吐出肺裡的空氣。
很快,我的手電照到了水下的情形,那是青濛濛的一片石頭,逐漸朝我靠近。隨著我的下沉,水底也越來越清晰,我發現水下的石頭有深有淺,顯然並不平坦,而是一處斜坡。
也就幾乎在這個時候,我有點鎖不住氣,看了看錶,才下水不到三十秒。我開始感覺一股壓力直衝我的鼻子,很想很想吸氣。
另一邊悶油瓶還在不斷下潛,我抬頭看了看頭頂,天哪,頭頂一片模糊,只在很遠處有一點光暈,你可以想象,你在一個漆黑一片並有三十米高的大禮堂裡抬頭看碗口大小的天窗的感覺,不由得恐懼頓生亂了手腳,感覺沒法堅持了。
於是拔出腰裡的鐮刀想割斷拉住我的草繩,沒想到的是,浸了水的草繩很韌,我割了兩刀,草繩只斷了一半,另一半怎麼也割不斷了。
我一下就慌了,條件反射下告訴自己深呼吸鎮定,結果一呼吸一口水直嗆進肺裡,我整個人咳嗽得曲了起來。
好不容易把肺裡的水憋住,從繩子的一頭傳來一陣震動,石頭已經落到底了。我努力穩住自己朝下望去,水底果然是一大片單調的陡峭石灘,和岸上的石灘一樣,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不過這些石頭經年累月泡在水裡,上面覆蓋著一層水糜,讓我感覺異樣的是,這些石頭完全是“乾淨”的,不像我以前看到的水底,石頭上都會長一些藻類和螺絲。
石灘很陡峭,我的“負重石”卡在石灘的幾塊石頭裡,沒有往陡坡下滑,但是石灘下面一片幽深,好像還有得潛。
我不知道現在的深度是多少米,另一邊悶油瓶下潛的地點肯定比我深得多,因為我已經看到他的手電光沉了下去,好比黑夜中一個模糊的信號彈。
我肺裡的氣已經吐光,人也開始往水底沉去,很快就趴在了水底,這時反而感覺自己還能憋上一段時間。剛才的緊迫感可能是水壓壓住我的胸口導致的,我撐了一下,把我的“負重石”從卡住的地方搬了起來,往斜坡下方丟去。
負重石頭滑了下去,再次帶動我下潛,又滾下去了七八米,石灘的坡度變緩,石頭又停住了。
我抓住繩子再次沉下去,還想搬起石頭,這時我忽然發現我斜坡下方深邃的青灰色的水中,出現了一個巨大而模糊的影子,好像一隻鱷魚的腦袋。
水下的視線十分的模糊,我只能看清楚大概,不由得嚇了一跳,心說這種湖裡都會有水怪?
手電照下去,卻看到那影子其實是一間樣式古老的木樓,垮塌在我腳下的深溝內,只有一個大概的架子,上面覆滿了棉絮一樣的沉積物。我拽住繩子穩定自己的姿勢,靠近那木樓再轉動手電,看到這種木樓不止一間,下面還有不少交錯的黑影,甚至還有破敗的瓦房。順著這深溝的坡度望下去,石階,籬笆什麼都有,所有的這些都靜靜地沉在湖水中。
天哪,我驚呆了,我看到的,竟然是一座瑤族的古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