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文具店老闆娘譚好,及死者父親蔡恆瞭解情況後,並沒有特別的發現。正以為白走一趟時,死者的母親周瓊突然自言自語地説才十來天就連接死了八個姓蔡的小孩。
“接連死了八個小孩?”我驚訝地問:“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向我提出一個疑點:“有我女兒鞋印的鋼管距離到地面30釐米,而她的身高是104釐米,如果她踩在鋼管上總高度應該是134釐米。在重心失控的情況下,她的身體要麼是向前傾,要麼就向後傾。若是向後傾的話,充其量就是摔一跤,不可能卡在電話線上。若是向前傾,那麼額頭肯定會碰到話機上,就算不流血,至少也會有一小塊紅腫。可是,我們並沒發現她額頭有任何傷痕。”
剛才她還哭哭啼啼,但話盒子一打開就變得激動起來,滔滔不絕地給我們繼續分析疑點:“她踩到鋼管子上,脖子距離地面應該有106釐米,而電話線最下端距離地面是98釐米。如果她在身體失重的情況下,脖子卡到電話線上,以她三十來斤的體重,和這8釐米的距離,在慣性作用下,怎麼可能只有一道縊溝?應該還會造成其它傷痕才對啊!”
“所以,我能肯定少萌的死絕對不是意外,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甚至能想像得到,兇手是怎麼樣把她害死,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她突然用堅定的眼神看着我,咬牙切齒地向我講述她的推測:“兇手肯定是少萌認識的人,而且一定是個成年人。他趁我們正在店面忙着,無暇照顧少萌的時候,走進內堂把她誘騙到外面。他把少萌騙到電話亭裏,哄她踩着鋼管往上爬。然後,然後看準時機在少萌身後推了一把,使她的脖子剛好卡在電話線上。”
她提出的疑點及假設,之前處理該案的同僚也有考慮過。雖然她的論據在論理是上正確的,但實際情況卻要複雜得多。首先,死者踩在鋼管上的高度,也不是簡單的鋼管高度加上死者身高,還要考慮死者當時身體的曲直情況,畢竟一個六歲女童踩在圓柱狀的鋼管上,跟站在平地是兩回事,身體不可能昂首挺胸地完全站立。其次,以現有證據的顯示,事發時除少萌外,並沒有任何人在電話亭附近出現,當然也不存在她所説的兇手。
我把心中的想法説出來,並給她遞上紙巾,還説了些安慰的説話。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後,仍然堅持女兒是被人害死。為了令我們相信她的假設,她向我們道出一個可怕的信息:“昨天,我們去殯儀館給少萌辦理後事時,殯儀館裏一個叫慶生叔的老爺子告訴我,少萌的死有些蹊蹺。他還告訴我,少萌出事之前十來天,王村一户姓蔡的本地人,家裏五個小孩一起淹死。沒過幾天,隔壁的梁村又有兩個姓蔡的女孩莫名其妙地淹死。再加上我們家的少萌,這十來天就有八個姓蔡的小孩不明不白地死了。”
“應該是本縣姓蔡的人比較多吧!”蓁蓁猜測道。
“沒這回事!”周瓊一個勁地搖頭,“少萌在幼兒園裏的同學沒一個是姓蔡的,我們在本地認識的朋友,姓蔡的也沒幾個。蔡姓在本縣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姓,所以殯儀館的老爺子才會覺得奇怪。”
如此説來,的確事有蹊蹺,看來有必要到殯儀館走一趟。
雖然已經是入夜時分,但為了能儘快弄把事情弄清楚,離開老蔡飯館後,我便打算立刻前往周瓊所説的殯儀館。但剛上車蓁蓁就裝模作樣地説:“天都已經黑了,現在過去人家早就關門啦!還是明天再去吧,免得白跑一趟。”
我笑着問道:“天黑了就不死人嗎?”
她理直氣壯地反駁:“天黑了也會死人,但殯儀館不會整天都開門啊!”
我點了下頭,嚴肅地説:“也許節假日還會休息呢!”
“不是這樣嗎?”她認真地問。
我差點沒被她氣得吐血,仰天長嚎:“長生天啊,你這**到底是怎麼當的,連一點基本常識也沒有!”
一般來説,絕大部分殯儀館都是全年無休,而且全天二十四小時也有人值班。因為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有人去世,有人離世自然就會有生意。有生意,殯儀館當然不會休息。那怕是除夕夜的凌晨,只要不怕黴氣,敢去敲殯儀館的門,也一定會有人開門。
我把這些事告訴蓁蓁後,她的臉色馬上就變了,怯弱問道:“你不會真的想現在就過去吧?”
“其實我想吃完夜宵再去。”我這麼一説,她就不敢再説話。
周瓊所説的殯儀館位於一條僻靜的街道,附近都是些出售香燭冥鏹及紙紮品的店鋪,雖然已是入夜時分,但街道上大部分店鋪仍然開門營業,只是行人稀少,顯得格外冷清。不過這也是正常的,若無親友離世,誰會三更半夜到這種黴氣的地方溜達。要是時運不濟,説不定還會遇到一些無家可歸的“好朋友”。
街道雖然冷清,但殯儀館仍大門敞開,裏面還亮着燈,只是燈光略顯昏暗,隱隱讓人感到不安。進入殯儀館後,我們沒發現有人在館裏,空蕩的廳堂只擺放着花圈等祭奠物品,了無生氣,彷彿並非活人的世界。不知道是否因為開了空調的關係,廳堂裏的温度明顯要比外面低,蓁蓁健美的軀體也微微顫抖,並不自覺地往我身旁靠近。
我稍微提高聲調,叫了聲“有人嗎”,良久也未見有人回應,當我叫第二次的時候,一把蒼老的男性聲音突然從內堂傳出:“別叫了,這裏沒有人,只有鬼!”
蓁蓁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像只受驚的小貓咪似的,迅速躲到我身後。我也被嚇得不輕,如臨大敵地盯着通往內堂的門洞。內堂沒有開燈,門洞內漆黑一團,一張蒼白的臉孔突然出現於黑暗之中,隨即更看見其身體斜斜地前傾,像鬼魅般飄出來。蓁蓁從我身後探頭出來,正好看見這個只有上半身的詭異身影,不由嚇得驚叫起來。
“別叫了,晚上在這裏亂叫可不是好事。”
一名年約六十的老人,伴隨着詭異身影一同從門洞出來,他似乎不喜歡我們破壞這裏的寧靜。當他完全進入燈光的照射範圍後,我才看清楚把我們嚇大一跳的詭異身影,原來只是他手裏抱着的紙紮人偶。
當我想向他道明來意思時,他突然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我們説話儘量小聲一點,並加以解釋:“殯儀館是中陰身彙集的地方,晚上在這裏亂喊亂叫,很容易驚動他們。尤其是不能大叫‘有沒有人’之類的話,要是他們回答你們,你們的麻煩就大了。”
“中陰身是什麼意思呢?”蓁蓁怯弱地問。
“前陰已謝,後陰未至,中陰現前。”老人喃喃念道,隨即加以解釋:“人在剛剛離世的時候,因為生前的意識還很強,往往在三七回魂之前,仍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陽世。這些以為自己還活在陽世的靈體就是中陰身。因為他們還以為自己還活着,所以你們不能在這裏亂叫‘有人嗎’之類的話。一旦他們答話,就會跟你們交感,説簡單點就是纏着你們。”聽見他這麼説,我還真有點後怕,幸好剛才並沒有“好朋友”答話。
跟他説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我們還沒道明來意,於是連忙向他作自我介紹,並跟他説我們來找叫慶生叔。
老人佈滿皺紋的臉龐突然展露歡顏,笑道:“呵,難得哦,竟然還會有**專程來找我這塊老骨頭。”原來眼前這位老人就是我們要找的慶生叔,這一趟總算沒有白跑。
慶生叔是個健談的人,所以在切入主題之前,我們跟他聊了些閒話。他説自己在殯儀館裏勞碌了半輩子,且膝下無兒無女,恐怕得在這裏終老。
“這是命啊,幹我這一行的,終日跟死人打交道,沾染一身黴氣,三損必有其一。”他吐着煙輕聲嘆息。
“三損”之説我也略有聽聞,是指損財、損壽及損嗣,我本以為只是學習風水術數的師傅,因為泄露天機太多才會有三損,沒想到從事殯葬工作也會有三損。然而,我更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看似落魄的糟老頭,竟然是腰纏萬貫的財主。
“沒想到吧,這間殯儀館是我開的。”慶生叔得意地笑着。
蓁蓁吃驚地説:“你既然是老闆,幹嘛還要自己值夜班,而不早點回家休息呢?”
慶生叔閉目深思,似乎在回憶往事,片刻之後長嘆一聲:“唉,我本來有三個兒女,不過都沒活到三歲就夭折。我女人為此鬱鬱寡歡,十多前年就離開了我。雖然我有一間上千平方的房子,但每晚回到毫無生氣的房子裏,我都找不到一點家的感覺。既然家不成家,那還回去幹嘛呢?反正夥計都不願意值夜班,我就乾脆把家當都搬過來,把這裏當家好了。最起碼,偶爾三更半夜還會有人過來跟我聊幾句,不像一個人呆在空房子裏那麼寂寞。説難聽一點,要是我那晚雙腳一伸,第二天還有夥計幫我辦身後事。而在那空房子裏,恐怕要等到屍體發臭,才有人知道我已經去了閻王殿報到。”
在他落寞的嘆息中,蓁蓁試圖給予安慰:“其實你現在也算不錯啊,有錢有房,又是老闆。現在可有不少人,為了一套房子而奮鬥一輩子呢!”
“這只是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人其實只需三餐一宿,房子是租的還是買的,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都不重要。但求三餐温飽,有瓦遮頭,無需風餐露宿便於願足矣。你們看我就是個例子,年輕時為了賺錢,做了不少違背良心的勾當。到頭來錢的確是多得花不完,但卻失去了更多珍貴的事物。”慶生叔露出苦澀的笑容,“年輕人,名利不能帶來幸福,爭名逐利只會讓人忽略了值得珍惜的眼前人。”
他寓意深長地看着我跟蓁蓁,似乎另有暗示。蓁蓁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一下子就紅潤起來,我也不免感覺尷尬。正想轉換話題的時候,突然聽見內堂傳出“叩、叩、叩”幾下敲打木頭的沉悶聲音。
“裏面還有人嗎?”蓁蓁探頭望向通往內堂的漆黑門洞。
“沒有。”慶生叔搖了搖頭,“如果沒有人在這裏擺設靈堂,或者做法事,這裏晚上就只有我一個人。”
叩、叩……叩、叩、叩……敲打聲又再響起,沉悶而有節奏,似乎有人在封閉的木箱裏敲打箱壁。
“這聲音是怎麼回事啊?”蓁蓁的臉色不太好。這是當然的,畢竟這裏是個容易讓人聯想到可怕事物的地方。
“沒事,當事,晚上經常會這樣,只不過是棺材的響聲而已……”慶生叔似乎想告訴我們是怎麼回事,但看見蓁蓁剛才還略帶紅潤的臉頰一下就變得煞白,便立刻把話咽回去。
他雖然沒繼續説下去,但敲打聲也沒有消失,而且還在我們在沉默中顯得更加響亮,每一下敲打皆如喪鐘,令人不寒而慄。他越不把事情説清楚,就越會讓人胡思亂想。我還受得了,但蓁蓁可不一樣,這單從她的臉色就能看出來。
我想,要是現在不把這聲音弄個明白,她今晚大概不敢一個人睡覺。因此,我便請教慶生叔,這響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是新鬼在挑棺材。”慶生叔輕描淡寫地説:“人離開陽世後,已過世的親友便會前來迎接,帶他認識死後的世界。這些老鬼通常會先帶新鬼到棺材店或者殯儀館,挑選一個合心意的棺材,就像活人挑選睡牀那樣。年輕的時候,每當晚上聽見棺材發出的響聲,我就高興了,因為這代表有人離世,而且很快就會有生意上門。”
我本以為只要慶生叔把事情説清楚,就能解除蓁蓁的疑慮,使她不再害怕。但是我萬萬沒想到,慶生叔竟然會給出一個如此恐怖的答案。這回可好了,蓁蓁的臉色由白變青,每當敲打聲響起,她就死死地盯住門洞,彷彿隨時會有一隻披頭散髮的新鬼從內堂裏飄出來。
慶生叔安慰她説:“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只要你沒做壞事,就沒必要害怕鬼魅。”
話雖如此,但別看她外表強悍,其實她跟大多數女生一樣,非常害怕虛無飄渺的鬼魅。還好,敲打聲只持續了一段很短的時間,要不然我們跟慶生叔的交談,恐怕要就此中斷。
為免再次被莫名其妙的聲音耽誤正事,我抓緊時間立刻切入正題,詢問慶生叔有關近日接連有八個蔡姓兒童死亡的事情。
“這件事恐怕不像表面那麼簡單。”慶生叔眉頭緊鎖,欲言又止,似乎在思索是否該把所知的事情告訴我們。良久之後,他再度開口:“或許,我該先告訴你們一個關於不滅邪神的傳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