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鳥猶疑畏簡書,風雲長為護儲胥。
徒令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
管樂有才真不忝,關張無命欲何如?
他年錦裏經祠廟,《梁甫吟》成恨有餘。
李商隱這首《籌筆驛》,充分展現了諸葛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慨與遺憾。人生苦短,要做的事情多不勝數,但人往往又不懂得珍惜時間,無數理想與抱負因此湮滅於時間的洪流當中。
當生命到達盡頭的時候,如果有方法能延續生命,但必須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您會為完成心願而不惜一切嗎?
鄙人慕申羽,是一名專門處理超自然案件的**,隸屬於省**廳秘密成立的“詭案組”。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經常會接到一些不可思議的案件。這一次我將要接手的,是一宗為完成心願而超越生死的離奇案子……
老大梁政挺着他的腐敗肚走進詭案組辦公室,隨即向我招手:“阿慕,省美術學院出了宗鬧鬼的案子,阿楊處理不了。你跟蓁蓁過去找他,把案子接過來。”
蓁蓁哆嗦了一下,怯弱地問:“鬧鬼了?是怎麼回事呢?”
“要是是知道是怎麼回事,還用得着你們嗎?快乾活去!”老大大手一揮,把我跟蓁蓁轟出門外。
省美術學院這宗案子本來由楊帆處理,他這個刑偵局小隊長雖然辦事牢靠,但腦筋比較呆板,每次遇到奇怪的案子總是塞給我們處理。而且每當這個時候,他辦公桌上的煙灰缸一定會堆滿煙頭,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我跟蓁蓁走進他的辦公室,他緊皺的眉頭才得以舒展,連忙請我們坐下。不需我們道明來意,他便簡要地向我們講述案情——
案發時間是三天前的深夜。
當晚省美術學院三名學生——方樹、麥青河及黎愷敏,在院外跟其他兩名同學到KTV消遣。其後三人步行返回學院,於途中受到“不明物體”襲擊,麥、黎兩人僥倖逃脱,並致電110報警中心求助。
我跟夥計們趕到現場時,兇手早已不知所蹤,只發現一名倒在血泊中的男生,後經證實是美院學生方樹……
這回輪到我皺起眉頭:“不明物體?不會是外星人吧!”
阿楊又點起一根煙,搖了搖頭:“用不着外星人來搗亂,這宗案子就已經夠懸的。”
“是鬼魅作祟嗎?”蓁蓁的臉色不太好。
雖然跟我一起處理過不少詭異的案子,但蓁蓁至今仍非常畏懼虛無飄渺的鬼魅,這跟她剽悍的外表格格不入。
“到底是什麼狀況,難倒我們英明神武的楊隊呢?”我調笑道。
“你就別笑話我了。”阿楊沒好氣地吐了口煙,“本案的兩名倖存者,分別給我們兩份截然不同的筆錄,麥青河一口咬定兇手是鬼魅,而黎愷敏則説兇手是美院的一名女生。”
“這還不好辦嗎?先調查這名女生,確定她是否有行兇可能性就是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觀點與視角,相同的事情在不同的角度下,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本來就是很平常的事情。而在兩名倖存者的口供當中,黎的説法顯然更為可信,我實在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讓阿楊如此愁眉不展。
“這還用你説嗎?我早就調查過了。”阿楊把煙頭插入快要滿出來的煙灰缸,隨即又點了根煙,“疑兇名叫沈婷悦,是一名身高159CM,體形清瘦的女生,而死者方樹卻是身高182CM,體重超過90公斤的大胖子。根據現在有證據,兇手的行兇方式是極有可能是徒手襲擊。你認為一個瘦弱的女生,有可能赤手空拳把一個大胖子幹掉嗎?”
“這個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得看兇手是什麼人……”我沒有繼續説下去,只是往蓁蓁健美的身體瞥了一眼。
她杏目圓睜地瞪着我,不悦地問:“看着我幹嘛?”
“你想説兇手曾經習武吧!”阿楊搖了搖頭,“我也有考慮過這個可能,不過根據我的調查,可能性不大。沈的體能並不出眾,體育成績一般,體能測試通常是僅僅合格,就連提行李上樓也要同學幫忙。而且……”
“而且什麼?”蓁蓁的急性子最容不得別人賣關子。
阿楊撓了下頭才説:“這宗案子最怪異的地方在於,沈在案發前一個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當晚突然蹦出來,事後又不知所蹤,就像一隻來無蹤去無影的鬼魅……”
我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轉頭問身旁微微顫抖的蓁蓁是否感到害怕,她逞強地回答:“我那有害怕!”
我強擠出一副笑臉:“那你別老扯着我的衣服行嗎?袖子快被你扯下來了。”
她尷尬地把手縮回去,不再説話。
我繼續跟阿楊討論,並指出疑點:“鬼魅是沒有實體的精神能量,不可能給人物理上的傷害,頂多就是嚇唬一下人,把人嚇個心肌梗塞什麼的。如果沈婷悦真的是鬼魅,那她就不可能是襲擊死者的兇手。”
“如果她是人而不是鬼,那也沒可能放倒一個體形能頂她兩個的大胖子啊!”阿楊的反駁並非不無道理。
如果兇手是人,要徒手殺死體重超過90公斤的死者,雖説不是沒有可能,但以正常女生的條件判斷,可能性幾乎為零;如果兇手是鬼魅,雖説可能擁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但在我的知識範圍內,鬼魅是一種沒有實體的精神能量,不可能給人物理上的傷害。這是一道邏輯上的難題,不管兇手是人還是鬼,都難以作出合理的分析。
如果兇手既不是人,也不是鬼,那又會是什麼呢?
與阿楊道別後,我和蓁蓁立刻前往省美術學院。
因為案發時能及時逃脱,所以麥青河及黎愷敏並沒有受到傷害,在刑偵局做了筆錄後,便返回學院正常上課。他們都是本科四年級生,而且是同班,但我們達到學院時已是傍晚時分,所以沒有去課室找他們。在路上詢問了好幾名學生後,得知他們兩人分別在宿舍和籃球場,於是便分頭去找他們談話。
我讓蓁蓁去找麥青河,而我則負責找黎愷敏,可是她卻不太原意地説:“阿楊説這小子神神叨叨的,還是你去找他吧,反正你們都是一個德性。”
“我就是想讓你也跟我一個德性。”我笑着推她往宿舍走,“別那麼多抱怨,快去幹活。”
她回頭給我做了個鬼臉,然後小跑離開我的視線。
我讓她去找滿口鬼話的麥青河問話,其實並不是故意為難她,而是覺得向黎愷敏問話能得到更為客觀的信息。畢竟,在我的認知連範疇內,鬼魅是不可能給人物理上的傷害。可是麥青河顯然已經認定死者是被鬼魅所殺,很難想像在他口中能瞭解案發時的真實情況。
黎愷敏是個身材高大、膚色黝黑、體格健壯的青年,給人一種很陽光的感覺。我來到籃球場,一眼就認出他了。然而,此刻我並沒能看見他在球場上英姿,因為他只是坐在場外低頭不語,一副愁腸百結的模樣,跟他外表的陽光氣息格格不入。
我想,如果不是因為牽涉兇案,他的高校生涯一定會很精彩。
我向他道明來意時,他沒有太大反應,想必是這兩三天阿楊等人經常過來找他問話。相反,球場內外的學子們卻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還不時有人對他指指點點,顯然我的到來又再使他成為同學們的話題中心。
“這件事給你造成困擾嗎?”我跟他於校園中漫步,並給他遞了根煙。
“我不抽煙。”他禮貌地宛拒,坐在花壇旁邊的長椅上輕聲嘆息。經過良久的沉默之後,他才再度開口:“如果説沒有,肯定是騙你的。我之所以到球場上發呆,就是因為不想一個人獨處,讓自己鑽牛角尖。熟識的好朋友突然死了,怎麼説心裏也不會好受,更何況當時我跟他的距離是如此接近。如果我沒有提議抄近路,如果我不是因為害怕而逃跑,如果當時我能拉他一把……”他苦惱地以雙手抹臉。
“你無須過於自責,就算你留下來幫他,也不見得能改變現狀。”我坐在他身旁,輕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最起碼我不會為此而感到內疚。”他以憂傷的眼神凝望蒼天,彷彿在尋覓身處天堂的同伴。
“或許,你能為他做點事以減輕心中的內疚。”我點了根煙,跟他一起仰望穹蒼,“能告訴我當時的詳細情況嗎?”
他默默點頭,在仰望蒼天的同時,向我講述案發當晚的情況——
那天,梓軒為了慶祝嵐嵐取得省美術作品展的二等獎,請我跟方樹、小麥到商業街的KTV玩。梓軒因為高興,剛坐下就叫來了幾瓶芝華士。開始時我們還會兑綠茶喝,後來喝多了,就乾脆不兑直接喝純的。洋酒不比啤酒,喝的時候沒什麼感覺,但後勁來得很猛,喝到最後我覺得腦袋裏面裝着的全都是酒,連看東西也看不清楚。
梓軒跟嵐嵐在商業街附近的塘仔村租了房子,吃完宵夜後他們就先回去了。方樹本來還想換地方繼續喝酒,但我跟小麥已經喝得東歪西倒了,只想儘快回去休息,好不容易才能拉上他一起回宿舍。
那晚我實在喝太多了,走路時雙腳就像踩在海棉上一樣。小麥也好不到那裏,要不是我扶住他,他肯定會直接躺在地上睡覺。所以我就提議走小路回去,因為走大路回學院,起碼要走半小時,但走小路十來分鐘就能到校門。
走小路要經過一個陰森恐怖的墓園,聽説些黑道大哥殺人滅口後,會把屍體埋到這裏,所以裏面埋了很多身份不明的屍體,是個怨氣沖天的地方,就算是白天也非常陰森恐怖。除非是一大羣人,否則我們晚上一般不會走這條路,但當時我們都喝了很多酒,借酒壯膽也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們一路搖搖晃晃地走着,走到距離墓園大概還有百來米的地方,小麥突然蹲下來嘔吐,我跟方樹就停下來等他。就在這時候,一個身影從墓園的方向走過來。
那個身影看起來走得很慢,但沒一會兒就來到距離我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藉助朦朧的月色,我依稀能看清楚對方的樣子。雖然她頭髮零亂且渾身污泥,但我還是能認出她就是我們的同學沈婷悦。
方樹跟小麥大概是被婷悦的模樣嚇倒了,他們倆也不知是誰大叫一聲“鬼啊”,然後就一起連滾帶爬地往回跑。雖然我不認為世上有鬼,但婷悦此時的模樣的確不像人。而且本來緩步前行的她,突然向我們撲過來,我心裏一慌,就本能地轉身逃跑。
我是籃球隊的成員,平時經常鍛鍊,所以跑得比方樹他們要快得多。而小麥是隻孱弱的四眼龜,在我們三人中,他跑得最慢。我從後追上他,就伸手拉他一把,拖着他繼續跑。
當時,方樹跑在右邊,而我則跑在左邊,因為有小麥擋在中間,我要拉他一把並不容易。而且他的脾氣比較倔強,我想要是我主動去拉他,他可能會不高興地把我的手甩開,所以我就沒有管他,只是拖着小麥拼命地跑。如果我知道只要拉他一把,或許就能救他一命,我一定會牢牢地抓住他的手。
可惜我當時並沒能預知到這個可怕的結果,只是拉着小麥拼命地跑。我們跟方樹的距離漸漸拉來,我怕他會跟不上,很想回頭看看他的情況。可是我心裏實在太害怕了,怕回頭看見會是可怕的畫面,頭皮發麻的感覺讓我的脖子不能挪動分毫。
突然,身後傳過來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我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刻所見的畫面是我至今所見到最可怕,最令人心膽俱裂的。
當時方樹跟我的距離大概只有一米左右,月色雖然不是很明亮,但我看得還是很清楚。他痛苦的表情、求救的眼神,此刻仍清晰地呈現在我的腦海當中。不過,最讓我感到恐懼的,是他身後那個如野獸般的身影。
婷悦……我不知道是否還該這樣稱呼她,因為此刻的她,跟我之前所認識的婷悦截然不同。雖然只是看了一眼,雖然只是一瞬之間,但卻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靈。她鐵青的臉上沾滿了污泥,平日友善的眼眸隱藏於披散的頭髮當中,綻放着令人畏懼的兇光。她撲到方樹背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抓着他的左額,細長的小指順勢戳入眼眶裏,在他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大張嘴巴狠狠地往右額咬下去……
這一切只發生在一瞬之間,方樹因為慣性而被撲倒。隨即,在他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婷悦以纖美的雙手,瘋狂地繪畫出一幅血肉橫飛的地獄圖。
眼前這可怕的一幕,使我陷入崩潰的邊緣,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那一刻,在我腦海裏就只有一個念頭——逃!
我拖着小麥不停跑,用盡全身力氣去跑,雙眼只敢往前方看,一刻也不敢回頭。我害怕一回頭就會看見渾身鮮血、目光露兇光的婷悦已經近在咫尺。我拖着小麥不停地跑,直到他跑不動的進修,已經回到了燈光明亮的商業街。當看見幾名從KTV裏出來的學生時,我才稍微覺得有一點安全感,並想起方樹還身處險境,當即掏出手機報警……
聽完黎愷敏的敍述後,我對案發時的情況已經有了初步的瞭解,跟我之前的推斷相似,兇手是有實體的“人”,而非虛無飄渺的鬼魅。當然,以一個正常女生的體能,是不可能以如此殘暴的方式殺死身形肥壯的死者,所以兇手極有可能並不是人。
但倘若兇手並不是人,那又會是什麼呢?為了解開這個疑問,我必須先確認其身份,於是便向黎愷敏求證,他是否確定兇手就是沈婷悦?
他默默點頭:“雖然當晚她的模樣很奇怪,滿身都是污泥,彷彿剛從泥土裏鑽出來似的,但是我能確定她就是婷悦。”
“為何如此肯定?”
“那是因為……”他的神色略顯尷尬,“婷悦是我們學院的校花,我之前曾經追求過她,可惜被她拒絕了。雖然我們做不成情侶,但平時還是有來往的,所以不可能認錯。”
既然倖存者已確定了兇手的身份,那麼接下就該把重點放在這個名叫沈婷悦的女生身上了,於是我便問道:“能告訴有關她的事情嗎?聽説她好像已經失蹤一段時間了。”
“這件事很奇怪。”他滿臉疑惑地緊皺眉頭。
“何以見得?”
“剛剛結束的省美術作品展,婷悦也有報名參加,而且對此非常重視,希望能憑藉這次參展,在美術界闖出名堂。可是,在展出快要開始的時間,她卻突然失蹤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或許,這是一條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