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遺書隱喻晦澀難懂,十分蹊蹺。”李鳳娘嘆了口氣。
我默默的沒有作聲。
“遺書正文詩一首:古簪復出銅錢現,千年得見後人面。不見渭河不死心,三山二水一客棧。”李鳳娘抬起眼睛望着我,接着道,“註解曰:七七簪刺腹,八八龜斑見,九九陰陽合,瘡爛銅錢現。書簡中並附古簪一隻。”
“的確蹊蹺,晦澀之極。”我愣愣的迸出句文縐縐的話來。
阿黃也沒了聲音。
“我家古訓必熟讀唐史,期望後人解開遺書之迷。所以我自幼對唐代正史野史無不爛熟於心,可是仍舊琢磨不透詩中含義。”
“那你父母呢?”我關切道。
“雙雙早亡。”李鳳娘面露悽苦。
“我年復一年不分晝夜的苦思冥想,最終一日進了精神病院。”李鳳娘苦笑道。
“哼。”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在精神病院裏才知道,原來我的父母甚至祖父母也是這裏的病人。他們在這裏也仍還是孜孜不倦的堅持研究,最終鬱鬱寡歡而亡。”
“哦。”我不知説什麼好。
“我可不願意步他們的後塵,也許是我天資聰穎,或是運氣好,在排除了其他所有可能後,於今年七月初七用古簪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啊……,那怎樣了?”我吃驚道。
“發炎了。”
“哦。”是這樣。
“‘七七簪刺腹’看來不是指七月初七以簪刺腹,我想到也許是七七四十九人吧?”李鳳娘微露笑容。
“所以你就連續刺了49人!”我愠怒道。
“不,算我自己應該是50人。”她更正道。
“哼。”
“由於我家幾代人都有‘精神病’史,向來沒有過激行為,所以我在醫院裏幫助做一些雜活,進出自由。於是我就找女人下手,女人懦弱,便於我逃之夭夭。”李鳳娘輕輕笑了下。
“你殺死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我正色道。
“我很抱歉。”她低着頭。
“讓她先説下去。”阿黃的傳聲入密。
李鳳娘接着往下説:“如果‘七七’意指49人,那就已經夠數了,我也不會再去傷人了。‘八八龜斑見’很有可能指八八六十四天能夠見到所謂的龜斑,或是人臉上,或是人腹上,也許在自己身上。”
“你身上有麼?”我問。
“沒有,我每天都看,也許天數未到。今天是……”
“農曆九月十一。”那是阿黃的聲音。
“剛好八八六十四天!”我驚呼道。
“是的,龜斑出現了,遺書應驗了。”李鳳娘輕聲道。
她説的不錯,李淳風的預言於1300多年後的今天在我身上應驗了。我低頭默默看着自己小腹上的斑紋,心中思緒起伏,我知道,此生與遺書以及李鳳娘恐怕再也難以分開了。
“你今年年齡有多大?”我的心中不知怎的有一絲慌亂,臉上竟然有些發燒。
“哪有直接問女孩子歲數的?”阿黃不滿的嘟囔着。
“妾生於民國三十三年,今年六十有二。”李鳳娘坦然一笑。
“啊!”我大吃一驚,心裏面也不知是什麼滋味,面上剛剛發的燒一下子褪了。
我望着她那姣美的面龐,白皙而紅潤的皮膚,苗條柔軟的軀體,怎麼可能?
李鳳娘看出來我那失望的表情,嫣然一笑,道:“我要先走了,我會再來找你。聽了我的來歷,現在你想如何處置我呢?”
“我……”我語塞了。
“你願意幫我麼?”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誰能忍心拒絕呢?
“願意。”當然,要是年齡相仿就更好了。
“你結婚了嗎?”我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連我自己都感到突兀。
“妾從未婚嫁,仍是黃花大閨女。”説罷,擺腰移臀飄然而去……
“就是處女。”我向阿黃解釋道。
“阿美也是。”牠肯定道。
“關鍵在於保養,你看我已經1300多歲了,仍然毛光皮滑,精神矍鑠,瀟灑挺拔性感。”阿黃面露誠懇。
“哈哈,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還性感呢。”我忍俊道。
“阿美就是這麼説的。”阿黃一臉的委屈。
我沉思起來……
阿黃也沉思起來……
“我在想阿美,牠可真是個美人胚子,金色的毛髮,粗壯的腰身,洪亮的嗓門,性感的大嘴巴……”阿黃囈語着。
我打斷了牠的話:“她竟然有六十多歲了?你看她,烏黑的頭髮,楊柳細腰,一口好聽的秦腔,喘氣如蘭……”
“保養的好唄,當年的武昭儀端的是儀態萬千呢,不過回想起來,她倆確實是十分相像。”阿黃回憶道。
“你見過武則天?”我詫異道。
“經常見面。”阿黃洋洋得意。
“從沒有見過這麼會吹牛的狗。”我譏諷道。
阿黃急了,分辨道:“貞觀二十三年太宗駕崩,武昭儀和其他嬪妃共二百多人一起入感業寺出家,一直到高宗永徽三年才重新入宮。在感業寺的三年裏,她時常溜出寺門到我家來見我家主人,每次來都跟我打招呼呢。”見我不信的樣子,牠又解釋道,“以前皇帝‘駕崩’以後,屬於他的那些後宮嬪妃就要被趕出宮(生有子女的除外),然後新皇重新選招嬪妃和宮女。這些被趕出宮的后妃們唐朝採取的是把她們全部趕進寺廟裏當尼姑。”
“你家主人是誰?”我問道。
“袁天罡。”
我長長的嘆了口氣,輕輕的撫摸着阿黃的鬃毛並安慰道:“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你不相信我?”阿黃瞪圓了眼睛。
我笑了笑,未可置否,老狗的自尊心更強呢。
“好吧,既然如此,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阿黃喃喃自語。
“去哪兒?”我問道。
“金罡冢。”牠鄭重道。
“袁天罡墓?”我想起李鳳孃的話。
“白鹿原上金罡冢,十五里外故人來。不見護花郎君面,夜夜主人柴門開。”阿黃念道。
“你知道這詩的意思嗎?”我説。
“當然知道。”阿黃脱口而出。
“真的?是什麼意思?”我追問道。
阿黃自知説漏了嘴,白了我一眼,扭頭不再吭氣。
我趕緊説好話:“我見過很多的母狗,像阿美這樣年輕漂亮的還真的少有。”
阿黃還是默不作聲。
“就是身材差了點,腰太粗,屁股太大,嗓子嘛五音不全,嘴也太……”我故意埋汰那母聱。
“住口!那些都是優點!”阿黃叫了起來。
我心中暗自發笑,臉上卻不露聲色道:“咱們做個交易吧,我想法兒把阿美買回來,你告訴我那詩的意思。”
“你有錢麼?替阿美贖身需要錢的。”阿黃認真道。
是啊,我身無分文,“可以私奔呀。”我説。
“私奔?對啦,好浪漫啊,可是要阿美願意才行,我不能違背牠的意願。”阿黃低下了狗頭,顯得似乎有些靦腆。
“明天我帶你去找阿美,你可以當面問牠,其餘的包在我身上。”我拍着胸脯打保票。
“一言為定?”阿黃認真起來。
“一言為定。”
天不亮,阿黃就叼着我的衣領令我起牀。
“今天是個好日子。”阿黃的眼神里充滿着激情。
“好吧,為了你,我就豁出去了。”我睜開惺忪睡眼咬着牙道。
三十分鐘後,我和阿黃就已經蹲坑守候在北安村貓狗市場上了。
行人慢慢多起來了,有早上晨練的古稀老人,也有遛鳥的退休阿伯,還有的是賣些秦地小吃的販子,吆喝聲不絕於耳。
許久,才有一些雜交的小哈巴狗、西施犬、波斯貓、荷蘭豬等姍姍而來,其中竟還混雜着幾隻怪模怪樣不知名的鼠類。
今天別説赫赫有名的藏聱了,連一般常見的德國黑背都沒了蹤影。
阿黃滿臉的失望之色,那鬱郁之情着實令人看了於心不忍。
“阿伯,你知道經常來這兒的有一條金黃色的母藏聱嗎?”我出面詢問,誰讓我打包票了呢。
“啊,你説的是金毛夜叉阿美吧,聽説已經被人買走了。”遛鳥的阿伯告訴我。
“唉,晚了,阿黃。”我低頭將這個噩耗告訴牠。
阿黃卻早已盤腿打坐,狗眼半睜,原來牠已經運起了屍功大法。
傳聲入密:“阿美被拐賣到了秦都區鳳凰廣場附近的一所別墅內。啊!太可惡啦,他們竟然逼牠與狗日的小黑鬼們交配!可憐的阿美,牠現在不吃不喝,生不如死……”
阿黃悲痛欲絕,淚花閃爍。
我登時勃然大怒,義憤填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逼良為娼的惡行發生,傷天害理啊。
“走,阿黃,我們去解救阿美!”我嘶喊道。
“嗚嗚……哇哇……嘶嘶。”阿黃從來沒有過這般忿怒,鬃毛立起,兩眼充血,青筋暴脹,口涎亂噴,大吼一聲,向東狂奔而去。
“等等我。”我也大吼一聲,緊隨其後。
鳳凰廣場西北的別墅區。
一幢紅瓦粉牆、雕樑畫棟的二層小洋樓,一看就是有錢大款們的私邸。豪華的客廳裏坐着七八個男人,衣着光鮮,手中端着酒杯,有的叼着極品香煙,煙霧繚繞中氣氛融融。
一個胖墩墩的中年人優雅的呷了一口香檳,地道的秦腔:“方公子,難得你有如此雅興,我們大家共同送你的這隻藏聱不但品種純正,而且還是個聚寶盆呢。”
“是啊,我們幾位牽來的家犬雖不及藏聱,但也都是名犬,今天交配完,四個月後小狗出世,咱們通過DNA檢驗,除開狗爸爸的主人外,其餘在座的各位可就要付給方公子鈔票了,每人20萬。”那麪皮發黃高挑個子滿臉堆笑道。
“我爸爸對我要求是很嚴格的,當然,我們之間以狗打賭也算不上什麼行賄之類的,但總得有個冠冕堂皇的名義才好。”説話的正是小白臉方曉東,省廳刑偵處長的公子。
“名義我們大家已經想好了,就叫做‘青春損失費’或者‘精神補償費’如何?”先頭的矮胖子嘿嘿笑道。
眾人齊聲擊掌叫好。
就在此刻,阿黃與我已經來到了別墅後牆外,隔牆就已聞牆內犬隻吵鬧之聲。
“阿美就在裏面。”阿黃悄聲説。
“我們怎麼辦?”我望了望超出兩米多高的圍牆,那牆頭上佈滿了尖而鋒利的玻璃片。
“當然跳過去啦。”阿黃滿不在乎道。
“我上不去。”我腿已經發軟。
“早就叫你拜我為師,學成神功,飛越這等矮牆豈不是輕而易舉?”阿黃埋怨道,“算啦,騎到我背上來吧,一千多年了,還從來沒有人有這等福份呢。”
我遲疑着跨上阿黃脊背,緊緊揪住牠的鬃毛,一股英雄救美的道德豪情油然而生……
嗖的一聲,我眼前一花,身子騰空而起將近三米,竟然不費吹灰之力的輕鬆越過牆頭!
爽……!
“撲通”一聲,我已經重重的砸在了牆內花園的草地上。
定睛細瞧,但見阿美被鐵鏈五花大綁着拴在了木樁上,四周有七八隻體形粗壯、長相兇惡的雜種公狗,牠們個個面目猙獰,流着口涎,霍霍欲試,一旁立着幾個寸頭馬仔,手持鞭子威逼着阿美就範……
阿美昂首挺立,如獅子般的鬃毛乍起,面目冷峻,傲視羣狗,一副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的烈女氣概。
阿黃的眼睛濕潤了……
聽到動靜,幾個寸頭馬仔回過身來,吃驚的望着我,同時拉開了架勢向我包抄過來,手上的皮鞭高高舉起。
我儘管手無寸鐵,但見到阿美堅貞不屈的精神,即使拼命也要誓保其周全。
“袁立,躲到我身後,老夫今天要使出屍功第一層‘老狗十八吼’了,你小子好好看看,比起小叫花子洪七公的‘降蟲十八掌’究竟誰更勝一籌。”耳邊傳來阿黃的聲音。
阿黃一個向後轉,四肢成雙馬步,臀部翹起,瞄準了那些馬仔,但見尾巴一搖,“哧”的一聲巨響,一陣黃色煙霧裹雜着臊臭從阿黃兩股間噴出,剎那間籠罩住了那些人。
“第一吼‘迴腸蕩氣’。”阿黃小聲告訴我。
我全神貫注細看,待煙霧消散,那七八個馬仔已然倒下,一個個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那七八隻雜種狗四肢發抖如篩糠般,屎尿流了一地。
“太厲害了,遠遠超過‘降蟲十八掌’!”我高興的跳了起來。
阿黃沒有回答,牠徑直奔到了阿美的身邊,耳鬢廝磨,煞是親熱。
我羨慕的走了過去,輕輕替阿美解開了捆綁在身上的鐵鏈……
阿美感激地望着我,碩大的獅頭迎上來,長長的舌頭黏乎乎的在我的臉上一舔。
我雙手抱住牠的大脖子,毛茸茸的,真是個好女孩。
“站住!你們是什麼人,竟敢來這裏搗亂!”門開了,那些客廳裏的款爺們衝了出來,為首的竟是小白臉方曉東。
“袁立,又是你……!”小白臉氣急敗壞叫道。
我挺身而出,義正言辭道:“小白臉,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逼良為娼,簡直毫無人性!”
“什麼逼良為娼?亂七八糟,你們私闖民宅,送去公安局!”矮胖男人厲聲道。
“第二吼‘屁滾尿流’。”阿黃傳聲入密。
説時遲,那時快,一連串的轟鳴聲發自阿黃股間,先弱後強,一波接一波的衝擊波,如雷霆萬鈞般橫掃過去……
別墅的玻璃一塊塊被擊碎了,小白臉和款爺們的衣服也被震得裂成了碎片,如雪片般飛舞、落下,一個個頓成了白條雞。
正當他們驚慌得不知失措之際,屁聲嘎然而止,隨後鋪天蓋地如傾盆大雨般的狗尿迎頭罩下……
青草萎了,鮮花蔫了,小白臉和款爺們赤條條的皮膚上冒起了絲絲白煙,他們疼痛的哇哇大叫,滿地打滾。
“這就是報應。”阿黃恨恨道。
阿黃、阿美還有我,以勝利者的雄姿,離開了別墅。
我知道,偵探班是回不去了,我將無家可以歸。
我也知道,阿黃就是我的師父,我即將修煉天下至高無上的武學——“老狗十八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