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猛的又提上來……
我的妻在我到家之前剛剛上牀,那鼾聲是假裝的!我推她,她竟然裝作睡熟,一清早就洗牀單,牀單上有大塊的皮屑,這一切太可疑了。她那麼温柔賢惠,那麼小鳥依人,那麼愛自己的老公和孩子,怎麼可能是老屍?
妻是蘇北農村人,文化程度不高,來上海打工時相識。十多年了,一直在青浦福壽園做清潔工,福壽園是……公墓,慢,公墓?死人長眠的地方,老屍的搖籃……
我頭腦中的輪廓逐漸清晰,心在一滴滴滲血,風情萬種的枕邊人竟完全可能是一具紅顏老屍。
老屍也能生孩子?
一件早已忘卻的小事在我的腦中浮現,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當年她為什麼堅持不在醫療條件好的上海生孩子,反而要跑回蘇北老家去分娩。
難道説,孩子……。不,不,這不可能。誰見到我們家孩子都會説像我,尤其是五官、手腳,就連走路的形態都酷似,簡直是一個模子扒出來的。
“老公。”耳邊突然響起妻的耳語聲,我冷不丁嚇了一跳,起了一身雞皮。
我僵硬的轉過身來,看到了妻的那張詭異的臉……
她的臉與我近在咫尺,滿臉都是綠色的圓斑,只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盯着我。
我頭腦中一片空白,呆呆的怔住了。
“嚇着你啦?人家説這樣可以使皮膚吸收營養。”妻將貼在臉上的黃瓜片一個個揭下來。
我看着我深愛着的頑皮的妻,不知怎的,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影籠罩了我的全身。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哀愁,這當然瞞不過我的眼睛。
“我們的孩子……”我若有所思,竟脱口而出。
妻的臉色立刻變了,變得驚慌失措,她結結巴巴的説:“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麼。”我冷冷的説道,從腳底板處升起一股涼氣。
“我好怕。”她竟然顯出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
千年紅顏老屍,我敢肯定。
“你還記得去年那場車禍吧。”紅顏老屍提起了去年十一長假期間,兒子學校組織的夏令營在黃山遭遇的那場車禍。
那是一次慘痛的惡性事故,中巴從百多米的懸崖上摔下,十六個學生和老師,除我兒子搶救活了外,其他的都死了。
“比咱家兒子傷輕的都死了,他是傷得最重的一個卻奇蹟般的生存了下來,連醫生都感覺難以理解,你有沒有覺得蹊蹺?”她緊盯着我的眼睛,我感到渾身發麻。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兒子命大唄。”我淡淡的説道。
“他回來以後,人的整個性情都變了。”那老屍還在説。
“任憑誰遭受那樣的打擊都會變的。”我冷冷的回應着。
“你看見他拍的CT片子了麼?”她還在説。
“怎麼。”我不經意。
“他沒有內臟。”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有內臟而能活着……只有老屍!
我不信,別蒙我,我的兒子性情温和,知書達理,學業優異,説他是老屍,我死也不信。
我斜眼瞄着我的妻子——紅顏老屍,口中發出冷笑。
“你説的CT掃描報告在哪兒?”我問。
“醫院保管着,就是黃山腳下搶救的那家小醫院,你是知道的。”她説。
車禍發生的當天晚上,我和妻子深夜趕到那家醫院,負責搶救的值班醫生姓趙,是個醫術高超和認真負責的人。
不對,紅顏老屍在轉移目標!我差點上了當。
“你昨晚偷偷去哪兒啦?為什麼假裝睡着了。”我趁她不備,給了她致命一擊。
她一愣,尷尬的説:“我,我以為,你有了外遇,我是跟着你到那個洗浴中心的,後來看到父親從裏面一同出來,才知道是我錯了。”
我想要不要再來一擊——牀單上的皮屑。不行,小不忍亂大謀,萬一逼急了老屍,我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只有等候下一個月圓之夜,子時蜕皮之際了。
我哈哈笑道:“我哪能做那種事呢,我是個為人師表的老師啊。”怎麼這個詞兒聽着這麼彆扭。
她也附和着我笑了,但是很勉強,這絲毫逃不出我的眼睛。
哼,今天我就人不知鬼不覺地趕去黃山,弄它個水落石出,還我兒子個清白,然後縮小範圍,找出真正的老屍。
當天黃昏,我風塵僕僕的趕到了黃山腳下的那家醫院。
值班護士告訴我,趙醫生已經於數日前被人謀殺了。
屍體的臉上,畫着一個紅顏色的嘴……
老屍先我一步下手了!
我必須要整理一下思路了,決不能讓老屍處處搶在我的前面,我已經預感到,老屍就隱藏在我的身邊。
首先從懷疑對象中去除父親和後媽,他們經證實不是老屍。再就是要從作案時間上分析,妻子的疑點有二,前幾天她曾經回了蘇北老家一趟,會不會繞道黃山呢?還有一個更大的疑點就是我牀上的皮屑從何而來?兒子的疑點也有二,前幾天和同學結伴去蘇州一帶旅遊,也有作案時間,最大的疑點是妻子所説他的CT掃描片子裏沒有內臟,如果屬實,他就是老屍確定無疑。
目前,最緊要的是找出那張CT掃描報告,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護士小姐,您還記得去年的一次上海學生夏令營活動時在黃山發生的車禍嗎?”我問道。
“當然記得,好慘吶,整整死了16個人呢。”護士心有餘悸的説。
“有一個學生奇蹟般的救活了,你知道嗎?”我接着問。
“知道,那個男生真的是命大啊。”護士咂舌道。
“那個男生的病歷還在嗎?”問題的關鍵了,我緊張的注視着她。
“應該還在,我們醫院的病歷保管制度很健全的。”
“可以讓我看看嗎?”我懇求道。
“不行,沒有主治醫生的允許,外人是不能隨便翻閲的。”她肯定的回答。
“我想見見主治醫生。”我説。
“你見不到了,他就是趙醫生,昨天火化了。”
我得采取苦肉計了。
我身體一晃,就向旁邊倒下去了,護士小姐急忙扶助了我。
此刻,我已經淚流滿面,不停的抽搐着。護士手忙腳亂,一個勁兒的問我怎麼了。我告訴她,我是那個男孩子的父親,孩子產生了後遺症,命在旦夕,如不知道當時的CT掃描情況,後果則是致命的云云。
善良的護士相信了,安慰我不要着急,她現在就去找。
我停止了抽搐,坐在椅子上等結果。
謝天謝地,護士小姐終於出來了,手裏拿着一份病歷文件。
我一眼就看到了兒子的名字,心臟不由得“嘭嘭”亂跳。翻到兒子的CT報告,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趙醫生的簽名,下面寫的結論是……
我的視線模糊了,體温驟然降低,天旋地轉……
結論是:沒有發現病人內臟,原因不明。
我萬念俱灰,神志恍惚,按照護士小姐的要求留下了身份證號碼和手機號碼後,跌跌撞撞的踏上了漫長的歸家路。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的上海,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的家。
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妻和兒子正焦急的圍在我的牀前,我看見我的父親在角落裏抹着眼淚,後媽正在一旁安慰他。
我的視線落在了兒子身上,他雙眼紅腫淚水盈眶,焦急期盼,純真的感情表露無疑。我招了招手,喚他到身邊,他見我醒來,高興的一頭扎進我的懷裏。
妻子見狀也是熱淚盈眶。
哦,我的孩子,即使你是老屍,我也決心不離不棄,即使你像除掉老太婆和趙醫生那樣殺死爸爸,爸爸也無怨無悔。
我的老屍啊,我愛憐的輕輕撫摩着老屍亂蓬蓬的頭髮,正在發育的肩膀,還不發達的男子漢胸膛……
“咚咚”跳動的心臟震動着我的手掌,震動着我的神經……
心臟!這是心臟在跳動!我的兒子有內臟……
他不是老屍!
我哈哈大笑,屋裏的所有人都驚奇的望着我。
我請妻子留下來,其他人都出去,他們更加奇怪,但還是走出去了。
我悲傷的盯着妻……
“是你,你才是老屍。你殺了算命的老太婆,你殺了趙醫生,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她面紅耳赤,呆呆的怔在了那兒,説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她緩過神兒來,淚水如泉,失聲慟哭起來。
我靜靜的等待着,等待着這個真正的老屍如何辯解。
她啜泣着説道:“我沒有殺人,老屍是什麼,我也不知道。車禍那天晚上見到渾身是血的孩子,你當時就昏厥了被抬進了急診室,我也天昏地暗的同其他家屬被隔離在休息室。當那個趙醫生出來告訴我,咱們的孩子不會死,因為他沒有內臟的時候,他要我保密,並允許他跟蹤研究,我什麼都答應,只要孩子活命就行。回家後,我像落下了毛病一樣,孩子的身體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得到證實,説也不敢説,我都快憋瘋了。”
我望着老屍的表演,不住的冷笑。
“那我問你,牀單上的皮屑是怎麼回事?”我終於説出來了。
“咦,那不是你每月一次的定期蜕皮嗎?”她詫異道。
“胡説!”我勃然大怒。
“這難道不是你們男人的隱私嗎,你自己不願説,自然有理由,你今天不講,我還是不會説的。”妻子囁嚅道。
“男人的隱私?胡扯,有多久了?”我不會輕易相信。
“每月農曆十五,有一年多了。”她説。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
我不耐煩的抓過手機:“喂,我就是,黃山醫院,怎麼,我也做過CT掃描,就是在那天晚上昏迷的時候,什麼!我兒子的CT片和我的CT片搞混了,那份沒有內臟的CT掃描報告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