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跟唐晚菊這一路卻是快馬加鞭,疾馳如風。沿途荒僻,兩人一口氣奔到天色將黑,才在道旁見到一間茶肆。
“他姥姥的,渴死啦!”莫愁瞧見那在暮色中隨風招搖的“茶”字布幌,忙勒住了馬,笑道,“小桔子,這回我請你喝茶,下回你請我喝酒。”唐晚菊“呵呵”一笑,飛身下馬。兩人走到近前,卻不由一愣。
那茶肆不大,只是一座似亭似軒的簡陋草屋。屋內挑着一隻白晃晃的燈籠,淡淡幽光之下,只悠然端坐着一個身材清瘦的白衣公子。冷寂寂的草屋內再無旁人。“莫非天晚了,沒別的客人?”莫愁暗自奇怪,大叫道,“渴死啦!店家,快拿好茶來。”
那書生緩緩扭過頭來,卻見她娥眉彎彎,膚白如玉,明眸內媚光漾漾,竟是個絕色女子。莫愁一見她那嬌豔容顏,登時渾身一震,只覺這白衣女子在搖曳的白光下向他望來,柔柔的眼波便如清泉一樣直沁入心底。霎時間他呆若木雞,怔怔地道:“你…你?”
“怎麼,”那白衣女子秀眉微蹙,柔聲道,“你見過我嗎?”莫愁素來自負臉皮厚如城牆,但這時聽了她柔媚婉轉的聲音,臉上不知怎地卻一陣發燒,急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只是…只是…”心底暗自奇怪,“她像誰呢?她像誰呢?怎地讓我覺得如此熟悉?”
那女郎“格格”一笑:“你這胖子當真有趣。請吧!要喝茶,便自己斟!”莫愁抹了把汗,笑道:“好極好極!”提氣收了收肥肥肚腩,在那女郎對面坐了,老實不客氣地拿過那女郎身前的刻花注子壺,便向一隻空碗注入茶去。那女郎也不阻攔,笑吟吟地看着他舉碗飲茶。
“且慢!”自進屋後便一言不發的唐晚菊此刻驀地目光一燦,喝聲才起,揚手一道金光射出,將莫愁手中茶碗擊得粉碎。莫愁大吃一驚,唐晚菊冷冷地道:“這茶喝不得!妖女,茶肆裏的主人都是你殺的嗎?”他伸手一指,莫愁向屋後望去,登時一驚,卻見草屋後的草垛間還有兩對沒有蓋住的人腳。
“千手書生唐晚菊果然了得!”那女郎美眸中波光一閃,卻“嗤嗤”冷笑道,“可這裏的人卻不是我殺的!我已答應了那人,決不再為難江南人。”她説到最後一句話時,秀眉微蹙,隱含幽怨。
“誰信你的妖言狡辯!”唐晚菊低喝聲中,雙掌倏揚,兩枚鐵蒺藜疾向那女郎雙肩射去。莫愁叫道:“小桔子,手下留情!”喝聲未已,便聽“奪奪”聲響,鐵蒺藜已盡數射中屋內的明柱。
燈影倏地一閃,那女郎已悄立在門口,嬌笑道:“死胖子,你叫嚷什麼,捨不得他打我嗎?”莫愁見她嫣然一笑,心便怦然一跳,正要胡謅兩句,忽聽屋外喊聲大作:“殺啊,捉住這胖子,活煮了吃!”
陡然間人影閃動,四五道黑影閃入屋來。那女郎卻又“格格”一笑:“唐晚菊,你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心人,是死是活,我可懶得管啦!”凌空躍起,自數道黑影間電射而出,消逝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唐晚菊疾步閃去,跟莫愁背靠背地立在一處,卻見四周閃動的人影中有胖大和尚、長髮頭陀,更有個手揮銀索的老婆子,正是先前隨卓南雁去醫谷時,在途中劫殺的那些龍鬚高手。
“又是你們!”莫愁眼望四周奇形怪狀的龍鬚,不由大叫道,“喂,你們的老大不是早説了,不讓你們跟咱們為難了嗎?”
手舞銀索的哭婆婆踏上一步,森然冷笑:“江湖上的事情,誰又能説得清?莫胖子,你乖乖地將你懷中那紫金芝留下,咱們便決不為難你!”莫愁一驚,卻“嘿嘿”笑道:“誰説那紫金芝在我身上的?那東西自然在大雁子身上。”
哭婆婆冷冷道:“你將衣服脱下來,讓婆婆瞧瞧!”莫愁驚道:“給你脱衣服?你老得牙都沒了,本公子可沒雅興!”哭婆婆氣得雙眼噴火,道:“好話説盡,可也怪不得咱們了!”驀地大喝一聲,“殺!”
※※※※
神仙峪內冷寂幽曠,沉沉的夜色撲將下來,那神仙岩巨大的陰影慢慢模糊了起來。谷內都是雜樹老林,山風鼓盪林葉,發出颯颯怪嘯,聽來分外駭人。
烏祿此時卻端坐在林前的一片空地上,身側燃起了一團篝火,熊熊火光,映得他臉色一片通紅。卓南雁藏身林內,望着五六丈外神色泰然的烏祿,心底暗自為他揪心。
忽聽得谷外傳來一聲怒嘯,聲如雷震,滿谷回聲不絕。烏祿身旁的篝火被一股勁風攪動,倏地一暗。火光再明,刀霸僕散騰已兀立在篝火前。
“卓南雁怎地未來?”僕散騰只瞥了一眼烏祿,灼灼目光便向林內望去。卓南雁暗道:“大哥的那團火燃得大有講究,僕散騰身處明處,遠眺暗處,便難以看清!”忙斂氣凝神,倒運天衣真氣,將全身氣機與身周萬物融為一處,以僕散騰之能,亦難察覺。
“你便是僕散騰?”烏祿不理他的問話,卻淡淡笑道,“天刀門主鼎鼎大名,為我大金第一高手,只可惜,嘿嘿,嘿嘿…”僕散騰聽他説自己是“大金第一高手”,心底暗喜,又聽他連連冷笑搖頭,不由皺眉問道:“可惜什麼?”
烏祿冷冷地道:“可惜你明為一代宗師,實則…不過是完顏亮的一條狗而已。”僕散騰虯髯怒張,森然道:“數十年來,你是第一個敢在老夫面前如此説話的!”他暴怒之下,一步踏上,渾身氣機陡發,那團篝火如遇驟風,倉惶亂舞。
“不服氣嗎?”烏祿仍是神色從容,冷冷笑道,“龍驤樓主完顏亨乃大金英雄,從無過錯,完顏亮有命,讓你扳倒他,你可敢不從?我完顏烏祿乃大金皇胄,為大金盡忠竭力,完顏亮讓你殺我,你敢不從命?敢拖延?敢怠慢?”
僕散騰濃眉突顫,呼呼喘氣,卻言語不得。
他最初被完顏亮卑辭厚禮請出山來,那時還被完顏亮稱為布衣至交,其後他官位漸高,權勢日增,反失了往日的自在磊落。當年他替完顏亮扳倒完顏亨,初時還常暗自開導,是替朋友出力,後來又親下江南與餘孤天主持龍蛇變,已有些身不由己的煩惱。
此後完顏亮竟又將巫魔籠絡座下。巫魔巧言令色,門下妖媚女徒眾多,正遂了貪花好色的完顏亮之意。兩人一拍即合,臭味相投,時日不久,巫魔已有隱然凌駕刀霸之上的氣勢,更讓僕散騰暗生鬱悶。
烏祿仍是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閣下一代宗師,奉命殺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哈哈,好痛快,好威風!這便動手吧!”
“給老子住口!”僕散騰額頭青筋跳起,暴喝道,“卓南雁在哪裏,快讓他過來一併領死!”振聲一吼,震得那團火焰簌簌發顫。
烏祿笑道:“卓老弟被仇家絆住啦,這一兩日間無暇趕來。閣下這便取我性命吧。江湖中人都道,大名鼎鼎的僕散騰早受臭名昭著的巫魔指使,若是巫魔趕來,見你如此婆婆媽媽的,必會罵你辦事不力!”
僕散騰氣得幾乎吐血,驀地一掌擊下,將身旁一塊青石擊得粉碎,大喝道:“完顏烏祿,你當老夫真信了你的鬼話,不會殺你嗎?”
林內忽地騰起一陣怪笑:“天刀門主果然見識高超,沒有中計!”白影閃處,巫魔蕭抱珍悠然飄落。
烏祿冷笑道:“正是!完顏亮有令,讓巫魔監視你僕散騰出手,你哪能不乖乖從命?便是完顏亮饒了你,巫魔蕭教主也不會輕饒你。我烏祿以這顆項上人頭,救得天刀門滿門性命,也算值得。請門主這便過來動手!”
僕散騰正自盛怒,被烏祿言語一勾,多日來的積怨直躥上來,扭頭對巫魔喝道:“你來做甚,快給我滾!”饒是蕭抱珍城府極深,聞言也不禁面色一變,冷哼道:“門主當真要因小失大?”這一下更是不自禁地帶上了呵斥口氣。
烏祿忽地挺身而起,向僕散騰抱拳笑道:“門主,你是大英雄大豪傑,何必聽這姓蕭的頤指氣使。罷了,咱們不妨定下個約會,你若有膽量便來應戰,也決不算你違背大金皇帝號令,如何?”
僕散騰翻起白眼,喝道:“説!”烏祿道:“我手下有個僕人名叫應恆,頗有武功。你若有本事,待我趕回大金東京,命應恆將他門內幾大弟子聚齊,你們真刀真槍地大戰一場。若是你那時勝了,我烏祿引頸就戮!不然你今日出手殺我,有這蕭抱珍橫在此處,傳揚出去,都道你受命於蕭抱珍,作為天刀門主,豈不威望大損。”
隱身樹上的卓南雁聽得暗笑:“刀霸最重名分,大哥卻抬起名氣地位跟他差着十七八層的應恆來跟他對決,僕散騰定是氣炸了肚子,卻又不得不應!”果然僕散騰憤憤地冷哼一聲,凝眉沉吟。
蕭抱珍目光閃爍,低聲道:“僕散兄,萬萬不可!萬歲的話,你全忘了嗎?”當日兩人南下之前,完顏亮確曾不住叮囑:“完顏烏祿素無過錯,回金後只怕難以冠冕堂皇地殺他,不如便在宋朝殺他,還可借勢反誣宋人,做起兵南下的藉口。”
哪料僕散騰此時正自氣頭上,聽了蕭抱珍的話,滿腔怒火躥上,暗道:“老子偏偏要應承下來。”揚眉喝道,“完顏烏祿,老夫在大宋決不殺你,但你想回大金,卻要看你有沒有這麼長的命!”大袖一拂,瞧也不瞧蕭抱珍,轉身飄然而去。
※※※※
夜色沉沉,殺聲四起。莫愁狼狽不堪地躥出重圍,向着曠野處疾奔。
適才龍鬚四下裏圍上,唐晚菊突發暗器,射倒幾人,兩人驟然殺出茶肆。蒼龍五靈齊聲怒喝,率人自後疾趕。唐晚菊眼見勢危,忙讓莫愁獨自突圍送藥,自己連射暗器,苦苦擋住眾龍鬚。
情急之下,莫愁也知此時萬萬不可耽擱,展開龍驤步,繞過幾個龍鬚攔阻,飛身便逃。他死命疾奔出數里之遙,剛要喘一口氣,忽聽得有人尖聲怒嘯,兩匹快馬自後衝來,馬上乘者正是哭婆婆和那長髮頭陀。
莫愁才一回頭,便見那頭陀將一面大網兜頭罩來。“你姥姥的!”莫愁大罵一聲,疾展龍驤步,斜刺裏飛轉出去。忽聽哭婆婆“格格”怪笑,銀光閃動間,兩道銀索橫掃向莫愁雙腿。
那銀索來勢掐算得極妙,莫愁奔得正急,瞥見那索上密生倒刺,難以招架,只得騰身躍起。哭婆婆腕子疾抖,銀索陡然翻起,纏向他雙足。莫愁身在半空,萬難躲避,情急之下只得拔劍斬向銀索。
哭婆婆“嘿嘿”冷笑,她這對銀索專門鎖拿刀劍,當下臂上加力,順勢翻卷銀索。眼見便要纏住長劍,驟然間一道金光斜飛而到,正斬在銀索上。只聽錚錚勁響,雙索倒飛而回。那金光劃個圈子,飄然飛到一個白衣人的手中,卻見這人身材窈窕,眉目含笑,正是在茶肆中獨自飲茶的白衣女子。
“閣下是誰,”那頭陀怒喝道,“幾次三番跟咱們為難?”那女子笑道:“算不得為難,説來咱們也算同道中人。你們要奪那紫金芝,我要的,也是紫金芝!”
“龍夢嬋!”哭婆婆嘶聲喝道,“這妖女…是巫魔門下的龍夢嬋!”
莫愁的心“咚”地一跳,暗道:“他姥姥的!原來這嬌滴滴的美女便是大雁子曾經提起過的龍夢嬋。這姐姐出名的鬼難纏,老子還是先走為上!”眼見龍夢嬋和哭婆婆凜然對視,他卻悄然向後退去,只盼雙方立時大打出手,便好腳底抹油。
卻聽喊聲陣陣,十餘道黑影已自遠處疾衝過來,正是龍鬚的援兵到了。哭婆婆神色一振,喝道:“龍夢嬋,你自尋死路!可別怪咱們心狠啦!”雙索盤旋,破空打來。
龍夢嬋“格格”一笑:“當本小姐怕了你們不成?”雪袖輕揚,那道金光重又射出,原來是一條連環鏈子金鞭。尋常江湖武人常使九節連環鞭,或是十八節虎尾鞭,她這鞭卻足有二十八節,通體鎦金,黃光燦燦,鞭頭卻是兩隻金環,外緣鋒鋭,橫空飛掠間不住交擊,發出震人心魄的琅琅怪響。
金鞭與銀索一碰,哭婆婆雙臂痠麻,雙索又再飛回。忽聽兩聲淒厲的馬嘶,卻是龍夢嬋右手揮鞭,左掌卻暗器驟發,將哭婆婆和那頭陀的坐騎射死。哭婆婆又驚又怒,這等卑鄙手段,原是龍鬚慣技,不想卻被龍夢嬋以牙還牙。
“打吧打吧!”莫愁心頭狂喜,“你姥姥的,你們最好打他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不對,龍夢嬋這嬌滴滴的大美人這般死了未免可惜,念你救過老子一回,便饒你一命吧!”心底胡思亂想,腳下全力展開輕功疾奔。
才奔出數十丈,猛覺身邊香風颯然,龍夢嬋的嬌笑聲卻在耳邊響起?“死胖子,姐姐幾次救你性命,你連個謝字也不説便走了嗎?”莫愁扭頭便見龍夢嬋已到了自己身側,心底又驚又畏之際,卻見她巧笑嫣然,美目轉盼間泛出勾魂攝魄的盈盈光澤。莫愁的心不由怦然一顫,顫聲道:“多謝…多謝…”
陡見眼前金光閃耀,莫愁心魂激盪間連龍驤步也不及施展,只覺腰間一緊,已被龍夢嬋揮鞭捲住胖腰,跟着身不由己地向她飛去。
“哎喲!放手!你姥姥的!”莫愁狂呼大叫聲中,那金鞭橫纏豎繞,竟將他捆得四肢蜷曲。龍夢嬋纖手輕探,將他穩穩提住,騰身躍起,直向東南方的一座荒山奔去。她輕功卓絕,雖是提了莫愁這麼個大胖子,兀自起落如飛,將哭婆婆和那頭陀遠遠撇開。
莫愁這時如同個粽子一般被龍夢嬋提在手中,當真哭笑不得,身子難以掙扎,只得用嘴對付:“好姐姐,有話好商量,你且放我下來,本公子自己會跑!你讓我去哪裏,我便去哪裏。只消姐姐説一句話,天涯海角,決不分離,海枯石爛,永不變心…”正自口沫橫飛,忽見龍夢嬋玉手一揮,鞭頭那鋒鋭的金環倏地抵在他頸前。
莫愁臉色一白,忙道:“別…別,姐姐不愛聽,我便不説了!可我説的句句都是真心話,若有半字虛言,天打五雷轟,一輩子討不到老婆!不信姐姐只管摸摸本公子的心,姐姐聽這聲音,撲通撲通撲通…”
龍夢嬋聽他沒完沒了的廢話,也是無可奈何,覺得身後追兵漸遠,覷見道旁小山上探出一處黑黝黝的洞口,當下斜身躍起,幾個起落便閃入洞內。
※※※※
刀霸僕散騰這一拂袖而去,神仙峪內登時微微一靜。卓南雁暗自喝彩:“只剩下一個巫魔,便好對付得多!”正要現身躍出,忽又想起烏祿的囑託,只得強自隱忍。
蕭抱珍眼露異芒,死盯了完顏烏祿一陣,才“呵呵”冷笑道:“佩服佩服!我眼下才知,為何陛下容你不得了:單憑三寸之舌,便能激走天刀門主,普天之下,唯你一人而已。”
烏祿負手挺立,漆黑長髯迎風飄舉,笑道:“傳聞蕭教主行事從來不擇手段,這時要殺我這無罪之人,卻不知該當用何手段?”蕭抱珍森然冷笑:“閣下請放寬心,定是會用最慘毒的手段,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定然有趣得緊!”烏祿卻仰頭大笑,“江湖傳聞,蕭教主乃是與僕散門主爭鋒一時的武學宗師,更精通暗器,世上無雙無對!不知蕭教主可敢跟我這文弱書生也打個賭嗎?”饒是蕭抱珍為人陰毒果決,聽了烏祿的話,也覺難以回卻,忍不住低喝道:“什麼賭?”
“咱們都是男子漢大丈夫,便請痛痛快快地做個了斷!”烏祿挺胸喝道,“我這個賭便是,我在此不避不讓,你一箭射不死我!”他故意將“男子漢大丈夫”這六字説得鏗鏘有力,蕭抱珍貌如玉女,也時常易容成女子,但平時最惱恨旁人説他不男不女,聽了這話,登時雙眉一揚。
此時二人相距兩丈左右,莫説烏祿不會武功,便是個武林高手,不避不讓地獨對巫魔發射的暗器,也決計難逃一死。
蕭抱珍性子細密,惱怒之後,隨即卻想:“他莫非是埋下了什麼厲害幫手?”目光遊走,卻覺四周悄寂冷邃。卓南雁早已收斂真氣,他的天衣真氣得自天地,此時斂卻氣機,與天地渾如一體,萬難察覺。
烏祿卻哈哈大笑:“蕭教主莫不是當我是個膽小鼠輩,此時只求速死?”蕭抱珍將冷森森的目光重又凝在他身上,幽幽一笑:“我若射不死你,卻又如何?”
“那必是蕭教主手下留情了!”烏祿笑道,“但我也決不會向尊駕求饒。只請你再給我一個月機會,留在江南拜訪幾個老友。一個月之後,蕭教主自可來取我性命!”
蕭抱珍秀眉蹙起。烏祿又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在下決不會擅回金國,去給你找麻煩。”蕭抱珍最怕的便是此着。烏祿若是突返金國,完顏亮定會怪他辦事不力,但若烏祿一直逗留江南,完顏亮卻未必會怪罪他。蕭抱珍明眸一轉,終於低聲嬌笑道:“你若回金國,那是自尋死路,卻能給我找什麼麻煩?”
“難得蕭教主應允!”烏祿笑道,“請教主動手吧。”蕭抱珍鳳目一寒,沉聲喝道:“請你再退出五十步去!”
烏祿這時倒不推辭,拱手道:“在下若不從命,那便是對教主不敬!”轉過身去,大踏步便行,有意無意地,走到了卓南雁藏身的樹下。卓南雁登時會意,忙將幾枚銅錢扣在手中,天衣真氣悄然流轉。
兩人相距五十餘步,隔着那團篝火,對望而立。
蕭抱珍的臉上仍掛着一絲陰冷的笑意,雙臂垂在腰際,渾身一動不動,只十指間躍着慘白色的光芒,瞧來甚是妖異。一股迫人的氣息遙遙向烏祿逼來,山谷內登時一陣蕭瑟。忽聽鳥鳴陣陣,卻是林間幾隻宿鳥被蕭抱珍的殺氣驚醒,驚叫着倉惶亂飛。
烏祿虎目閃爍,驀地大喝一聲:“蕭教主怎地還不動手?莫非是怕了不成?”
這一喝聲音響亮,蕭抱珍不斷摧湧的殺氣不由一折。若對面是個武林高手,蕭抱珍自會小心翼翼地再行凝神運氣,但此時卻不禁有些心氣浮動:“他左右不過—個文士,我豈能讓他笑話?”沉聲低喝道:“大人小心!”
山谷間驀地電芒耀目,一道侵人肌骨的寒光凌空橫飛,那團篝火遭寒芒一侵,光焰驟黯。青芒如電,直撲烏祿咽喉,烏祿忍不住挺胸長嘯。
驟聞鏘然一聲響亮,火星四處迸飛。卻是幾枚銅錢破空飛來,正與巫魔發出的甩手箭激撞一處。巫魔這真氣灌注的一箭被數枚銅錢攔腰切中。去勢頓衰,斜斜落在地上。猛聽“當”的一聲裂響,那甩手箭竟斷成兩截。
“果然伏了厲害幫手!”蕭抱珍怒喝道,“你使詐?”烏祿大笑道:“蕭教主,我只説不避不閃,卻沒説不可旁人出手。我這朋友仍沒露面,教主這一戰輸得乾淨利落。”
蕭抱珍凌厲的目光掃在碎裂的甩手箭上,心底震驚無比,遊目四顧,喝道:“僕散兄,你如何跟兄弟開這玩笑?”這銅錢一擊之威,巫魔已看出出手之人武功決不在自己之下。江湖上的絕頂人物,也只四雄八修這些人物或可辦到。蕭抱珍心底算來算去,料來定是脾氣古怪的僕散騰去而復返,為了他與烏祿的那一賭而與自己翻臉。
山谷內冷清一片,決無僕散騰的迴音。卓南雁適才生怕失手,將身上的幾枚銅錢一併發出,這才擊落了巫魔的一箭,心底暗呼僥倖,這時他對烏祿已是大為欽佩,想到他別有深意的叮囑,便沒有現身。
蕭抱珍喊了一聲不聞應答,忽地想到“僕散騰”這一手使自己大敗虧輸,惱怒更增,大喝道:“僕散騰,快快滾出來見我!”尖鋭的喝聲在山谷間繚繞不去,料想以僕散騰的火辣脾氣,若是仍在谷內,必會大怒現身。
烏祿去口手撫長髯,“呵呵”低笑:“蕭教主適才一時失手,卻還有何話説?”蕭抱珍這時也覺自己失態,旋即回覆凝定,低笑道:“請閣下喚出背後高人,我才甘心認輸。”烏祿將雙掌一拍,笑道:“卓老弟,出來吧!”
卓南雁這才飄身而出,橫身立在烏祿身側。蕭抱珍目光一寒,沉聲道:“卓南雁?我竟忘了你!”卓南雁踏上兩步,沉聲喝道:“蕭抱珍,那碧蓮魔針的解藥,快快拿來!”他想自己雖已取得紫金芝,大醫王蕭虎臣也曾説過此時魔針的解藥也無甚大用,但心底卻總盼着還能將這魔針的解藥一併給林霜月取來。
“碧蓮魔針?”蕭抱珍“呵呵”一笑,“此物決無解藥!”卓南雁雙眉一緊,正待喝問,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呼喝:“主人,你在哪裏?”正是應恆的聲音。卓南雁大聲喝道:“烏祿先生在此!”玄功默運,喝聲滾滾傳出。
忽聽得谷外傳來一聲長嘯,嘯聲鼓盪不絕,驚得層林間宿鳥亂飛,惶鳴不止。蕭抱珍面色不由一變,暗道:“來人是誰,怎地內功如此精深?”卻聽谷外一嘯未絕,又有數道嘯聲先後響起,頃刻間竟有五人作嘯,均是龍吟虎嘯,高亢悠長。
“主人!”應恒大聲呼喊,“師叔祖已到啦!”片刻後便聽蹄聲響亮,應恆縱馬奔來。他身後卻有五名道裝老者,均是氣韻高古,相貌奇特。卓南雁一望之下,險地驚呼出聲,暗道:“五靈官?原來應恆也是靈霄派弟子,他口口聲聲的師叔祖原來便是瑞蓮舟會後下落不明的九幽地府五靈官!”
原來瑞蓮舟會之前,金靈官和銀靈官被羅雪亭在那破舊道觀內一通叱罵,事後金靈官想起,頗以為恥。他也是大有見識之人,察覺秦黨為萬民唾罵,勢難久存,便在羅大率羣豪攻取九幽地府之前,當機立斷,跟五兄弟飄然遠隱。
只是如此一來,靈霄派五靈官更為大宋官府所忌,五兄弟只得再次隱居,尋了個破舊道觀,暫且棲身。好在鐵靈官到了何處,都忘不了研究他的機關埋伏,依着靈霄派的規矩,將那破道觀做了一番禁制。應恆本就是靈霄派舊人,素知這位師叔祖的手段,一眼便看出鐵靈官可能隱居此處,忙趕來央求幾位師叔祖出山。他原怕這五位師叔祖脾氣怪異,與世無爭,哪知一提完顏烏祿之名,金靈官便即慨然應允出手,當下急急趕來。
頃刻間應恆帶着五靈官搶到烏祿身前,六人齊齊勒馬。“原來是五靈官!”蕭抱珍面色一寒,情知今日有卓南雁和五靈官在此,自己萬難再殺烏祿,仰頭大笑道,“好!烏祿,這個賭便算是我輸了!咱們來日再會。”傲然掃了五靈官一眼,轉過身來,大踏步遠去。
身後強敵環伺,蕭抱珍卻走得悠然安穩,大袖飄飄,一步三搖。以五靈官之能,卻也不敢貿然進擊。
應恆忙將五位師叔祖給烏祿引薦了。烏祿談吐殷切,着意接納。卓南雁一直側身立在篝火招搖不到的暗處,不願與五靈官相認,待幾人寒喧稍畢,便向烏祿一揖倒地,道:“大哥有這五老輔佐,暫且無憂!我還要向巫魔追還解藥,咱兄弟暫且別過。”
烏祿也知留他不住,緊握住他雙手,道:“兄弟,但願林姑娘早日康健!哥哥還是那句話,我盼你早日前來輔佐。”
卓南雁微微一笑,又一拱手,倏地騰身而起,疾向巫魔退處追去。
※※※※
“砰”的一聲,莫愁被龍夢嬋重重丟在洞內的地上,脊背撞着冷硬的山岩,痠痛難忍。忽見金光乍閃,那長長的金鞭靈蛇一般自身上繞開,疾縮入她雪白的袖內。
“好功夫!”莫愁挑起大拇指,忍痛苦笑,“姐姐這份精妙武功,當真讓本狀元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最讓本狀元大開眼界的,卻是…卻是…”龍夢嬋見他吞吐不言,忍不住蹙眉道:“卻是什麼?”
“卻是姐姐這副絕世姿容。”莫愁“嘿嘿”一笑,“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便是大雁子的心上人小月兒了,嗯,那回無懼老和尚掠來的金國小美人也不錯,還有那個雲瀟瀟,個個兒都是美得不得了的大美人。只是跟你一比,他姥姥的都差了十七八倍不止!不對,都差了百倍千倍!”
自來女子都愛聽人誇讚貌美,龍夢嬋自負絕豔,只是多年來縱橫江湖,旁人見了她雖是色授魂與,但聽得“龍夢嬋”這三字後都忌憚她的狠辣手段,哪敢胡言亂語。此時聽得莫愁的言語,她雖料定這“死胖子”必是言不由衷,芳心內卻仍不禁微微一喜。
一笑之後,龍夢嬋也怕莫愁再滔滔不絕地胡説下去,伸出玉手,道:“拿來!”莫愁驚道:“什麼?”
“紫金芝!”龍夢嬋冷冷道,“這兩日臨安的人都傳揚卓南雁那狂妄小子深入皇宮給林霜月求藥,最終大勝金使,竟如願以償地得了紫金芝。他要跟刀霸硬碰,生死難料,我猜那東西必是在你們身上!”
莫愁又一挑大拇指:“高明,那玩意在小桔子那兒。”龍夢嬋冷笑道:“適才唐晚菊全力阻擋龍鬚,拼死護着你突圍,不用説,那玩意兒定是在你身上。”莫愁一拍肚子,瞠目道:“當真不在,不信你便來搜!”
龍夢嬋秀眉微蹙,伸手摸向他圓滾滾的肚子。莫愁忽地縮身大笑:“別,別,我最怕癢!咱們萬事都好商量,你千萬莫呵我癢!”龍夢嬋挑起秀眉,喝道:“死胖子,你再日羅唆,我一刀砍下你的胖頭!”
莫愁被她喝得愣住了,驀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大哭道:“好姐姐…”他“哇”的一聲哭號,伸手抱住了她的雙腿,嘶聲道,“求你救救小月兒…”龍夢嬋見他跪倒啼哭,已是一愣,忽又被他緊緊抱住,心底更是一驚,怕他乘機暗算,忙揮掌按在他腦心。
哪知莫愁眼淚汪汪,哭聲越來越大:“她為了救大雁子,自己中毒難愈!你便不在乎小月兒的性命,也該看看大雁子的面兒吧,他為了救小月兒,去那皇宮求藥,幾次險些丟卻小命…”
龍夢嬋只覺他雙臂越抱越緊,一股男子氣息攪得她心煩意亂,又聽他哭聲悲切,當真又羞又惱,更有些哭笑不得。她自出江湖,會斗的高人惡人兇人毒人無數,卻從沒見過莫愁這一號胡攪蠻纏的人物,饒是她任性毒辣,卻拿他毫無辦法,喝道:“快給我放手!”猛地抓起莫愁肩頭,將他丟了開去。
莫愁兀自在地上號啕大哭:“人家大雁子將這千辛萬苦求來的紫金芝給了我,我若丟了,還有何臉面活着!你便不看大雁子的面兒,看我的面子總成了吧?”
“呸!你一張肥臉,有什麼好看的!”龍夢嬋被他氣得笑出聲來,一笑之後,心中驀地湧上一腔愁緒,長長嘆了口氣,才道,“我幾次比試,全輸在他的手中,本來早答應了他,不再為難南人,但偏偏師尊有命,卻又不得不再來江南。”
巫魔此次率門人大舉南下,一是受命劫殺完顏烏祿,暗中更要為完顏亮侵宋打探訊息。他聞知老對頭卓南雁求得紫金芝的消息後,急命龍夢嬋和一眾門人出手搶奪。
眾門人先前都隨巫魔去追殺烏祿,只有龍夢嬋心思機敏,尋思卓南雁得了紫金芝後,必會快速將此物送往醫谷,便在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莫、唐二人。到底她曾受過卓南雁的恩惠,對卓南雁的好友莫愁未下狠手,這才任由莫愁這般折騰胡鬧。
莫愁聽她柔柔地一嘆,心內不知怎地便湧起一股憐愛之意,收了哭喊,痴痴地望着她輕顰淡憂的模樣發呆。龍夢嬋又是幽幽一嘆:“我救了你一命,算來也算報答了他的一段恩情了吧,至於今後如何,我還沒有想好!”莫愁“嘻嘻”笑道:“今後如何,那還用想?姐姐乾脆好人做到底,將我放了得啦!”
笑聲未落,“啪”的一聲,胖臉上已捱了脆生生的一巴掌。龍夢嬋冷叱道:“我沒問你話,休得胡亂接口!”這一巴掌聲音響亮,卻並不如何疼痛,莫愁捂着胖臉,愁眉苦臉地道:“有話慢慢説,怎地好好地便巴掌伺候?”
卻不知龍夢嬋這時念及卓南雁,滿腔幽怨難訴,聽得莫愁嘀咕,不由怒從心起,伸手緊擰莫愁的耳朵,喝道:“姑奶奶正琢磨要事,誰讓你沒完沒了地囉嗦?”
莫愁被她揪得耳朵生疼,口中“好姐姐”、“姑奶奶”地緊着告罪求饒。龍夢嬋冷哼一聲,才放了手,斜倚洞口山壁上,眼望着洞外的明月發呆。
那輪月才從薄薄的雲隙間探出臉兒來,金黃金黃的月映得滿天紫亮一片,月光灑在洞前,便在龍夢嬋妖嬈的輪廓上罩了一層薄紗。
莫愁老老實實地坐在地上,死盯住月輝下的龍夢嬋,心內卻在回味適才撒潑使賴時抱住她雙腿的情形,暗道:“他姥姥的,若能時時抱着她那對**,老子便日日給她下跪、天天挨她巴掌,也都值了。”
龍夢嬋沉思半晌,猛一回頭,卻見了莫愁那**辣的目光。饒是她行事妖媚,以顛倒眾生為樂,這時見了他那目光,也不覺雙頰一熱,喝道:“死胖子,你瞧什麼?”莫愁一驚,怕她再上前廝打,支支吾吾地道:“你…這可是你讓我説話的?”龍夢嬋適才亂髮了一通脾氣,心情舒服不少,但見莫愁滿面懼色,大是得意,“嗤嗤”笑道:“是啊,本姑娘準你開口啦!你這麼死盯住姑奶奶打什麼鬼主意,想要乘機給我一刀嗎?”
“不是不是!”莫愁連連搖頭,“我、我覺得你像…”這時但見龍夢嬋娥眉輕蹙,隱含薄怒,他猛然間便明白了為何自己一見到她便覺似曾相識,原來童年討飯時,那常給自己飯吃的富家女孩給自己偷吻了一下之後,輕嗔薄怒,神色竟與龍夢嬋頗多類似。
他結巴了幾聲,終究不敢説出深埋心底的那女孩,只顫聲道:“…像、像極了我娘!”龍夢嬋“格格”嬌笑:“那你就叫我娘吧。”莫愁“嗯”了一聲,真就裝傻充愣地喊道:“娘——”
龍夢嬋笑得花枝亂顫,驀地又皺起秀眉,扯住了他的耳朵,喝道:“好啊,死胖子,你拐彎抹角地罵我是女叫花子,是不是?”
“我娘可是官宦小姐出身,決不是女叫花子!”莫愁滿面鄭重,老實巴交地道,“你若嫌我喊娘長了你的歲數,我便在‘娘’後,再加個‘子’字,咱們便扯平了。”
“娘…子?”龍夢嬋依言輕念,頓知上當,罵聲“死胖子”,便伸手狠狠撕扯他的耳朵。她師出巫魔門下,素來講究談吐雅緻,儀態曼妙,但這時跟這嬉皮笑臉的莫大少在一處,卻不禁將深埋心底的爽直潑辣一面儘性展露出來了,這般“姑奶奶”“死胖子”的亂叫亂嚷,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兩人這一通胡鬧,心底倒覺得相互間親近了不少。龍夢嬋整治了他一通,重又抱膝沉思,忽地心底騰起一個念頭:“卓南雁為了那嬌滴滴的林霜月不顧生死,哼哼,我偏要讓他那小仙女一般的林霜月香消玉殞!”雖覺這念頭頗為對不起卓南雁,但心底卻隱隱地有説不出得暢快。
她長長伸個懶腰,悠然道:“姐姐困了,救不救那小月兒,待我睡醒了再説。”側身倚在洞壁上瞌睡。莫愁“嘿嘿”笑道:“是,是,姐姐辛苦,小弟給姐姐在此守夜!”只盼她快些睡着,才好乘機逃跑。淡淡月輝之下,只見龍夢嬋轉身側卧,那襲嬌軀更顯起伏有致,妖嬈難言。莫愁的心不由一熱,暗道:“他姥姥的,這妖女當真美得緊,但願她睡得慢些,老子多看幾眼!”
哪知龍夢嬋左右翻了兩個身,忽道:“死胖子,這山岩好硬,硌得姐姐渾身痛,你過來,讓我枕着!”莫愁聽她語聲嬌軟,心又是怦然一跳,道:“這個…小桔子常説,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龍夢嬋嗔道:“讓你過來便過來,哪來這許多廢話,還要我過去扯你耳朵嗎?”莫愁忙道:“不必不必,不勞姐姐動手!”老老實實地走到她身側,挨着她坐下。
“這樣才乖!”龍夢嬋“格格”一笑,仰頭枕在他肥軟的肚子上,“嗯,這便舒服多了,想不到你這死胖子居然還有此妙用!”
這一下軟玉在懷,一股甜膩幽香從莫愁的眼鼻耳口直飄進來,莫愁一顆心不由怦怦亂跳,只想:“莫愁啊莫愁,這妖女這麼做,定是防你乘她熟睡之際逃跑,你可別胡思亂想!”轉念又想,“不對啊,她只需點了我的穴道不就成了?何必跟我如此親親熱熱,莫非是要跟我使美人計?嘿,本公子現下已是案上魚、刀下肉,哪裏用得着這麼麻煩!再説,本公子別的都怕,偏偏不怕你使美人計!”
胡亂猜想之際,卻覺浮雲輕拂,月光悄然轉來,直籠在兩人的頭臉上。莫愁睜大雙目,卻見月下的龍夢嬋臉上肌膚白潤得如同美玉一般,娥眉彎彎,櫻唇飽滿,瓊鼻挺秀,當真是無一處不美,那雙勾魂攝魄的美眸雖已閉上,但睫毛長長的,仍是俏美至極。
正自看得心魂俱醉,龍夢嬋忽地張開雙目,冷哼道:“死胖子,你再賊膩膩地盯着我看,我將你這對招子剜了出來!”莫愁忙閉上雙目,哼哼道:“誰、誰看你了?本公子這時困得要死,哪裏有工夫瞅你!”龍夢嬋“嗤”的一笑,也閉目安睡。
過了多時,莫愁聽得她呼吸悠長,又緩緩張開眼,不錯眼珠地痴望着她,暗道:“我説她比小月兒、雲瀟瀟她們美上千百倍,雖是言不由衷,但這妖女當真也美得緊啊!”這時跟她肌膚相貼,只覺她挨着自己的香肩玉背柔若無骨,雖是隔着數層衣衫,仍能覺出她嬌嫩香肌的柔滑和温軟,莫愁心底不由綺念泉湧。正自發痴,忽見龍夢嬋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兩下,似要張開,莫愁大驚,急忙閉緊眼睛。
這一晚,龍夢嬋卻睡得甚是安穩,朦朧之際,隱約聽到身下火熱身軀中熱烈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