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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妙手點茶 金針渡劫

    許廣如釋重負,忙將二人引出屋來,到院子西側的偏房內安歇。他先將卓南雁抱到大炕上卧好,又給把了脈,才跟林霜月道:“無妨,只是有些急火,吃一服降心火的藥便好!”向林霜月作了一揖,便跑出去抓藥去了。林霜月握着卓南雁的手,呆坐牀頭,痴痴四望,卻見這間茅屋也甚是潔淨清雅,四壁都裱了桑皮紙,透過花稜窗可見屋外的秀樹遠山。想來這大醫王蕭虎臣身為故遼貴胄,便是隱居深山依然講究至極。只是此刻林霜月的心底卻覺得空蕩蕩的。她本也是清高自傲的性子,素來懶得求人,但瞧見卓南雁那蒼白消瘦的臉頰,不禁清淚在眼眶裏打轉,暗道:“雁哥哥,便有什麼氣,也忍一忍吧!”

    過了半晌,許廣捧了一碗草藥進屋,訕訕地又陪了許多好話。林霜月看這老實人急得滿頭大汗,倒有幾分不忍,苦笑道:“小女子知道令師雅好茶道,這次特意備了許多名茶和茶具,另有他喜好的兩儀果,卻沒料到竟會鬧得這般僵…”

    “哎喲,我怎地忘了林姑娘還是烹茶妙手!”許廣忽地一拍大腿,面露喜色,“不如咱們便這麼着了…”低聲嘀咕了幾句。林霜月也喜上眉梢,連連點頭。卓南雁飲了藥,過不多時,便即轉醒。林霜月怕他再犯倔強,忙温言勸慰。卓南雁本來去意已決,但瞧見她近乎哀求的神色,只得鬱郁一嘆,草草吃了些乾糧,便又再睡去。

    再醒來時,卻見林霜月端坐屋中,正用一隻古鼎樣的小巧風爐生火燒水,坐在風爐上的那隻湯瓶卻是金光閃閃,雕花精緻。卓南雁不禁笑道:“小月兒,這便是你向太子求來的物事?”

    林霜月並不回頭,凝神照顧風爐火勢,微笑道:“蔡襄《茶錄》中説,湯瓶以黃金為上。這鏨花黃金執壺,也只太子殿下用得起。瞧這頸,宜纖長宜峻峭,這嘴,宜堅挺宜圓小,處處都是講究學問!”

    屋內有些幽暗,跳動的爐火在林霜月的雪頰上映出一抹動人得紅。卓南雁有些痴了,幽幽地道:“好久…沒見你這麼精心烹茶啦!”林霜月回首凝神,美眸中柔波盈盈,嫣然笑道:“我也盼着能悠閒下來,能日日都給你烹茶吃。”那笑容到後來就有些落寞傷感,她忙別過頭去,接着照顧茶水。那潔淨光亮的木桌上她早擺滿了諸般茶具,有銀蓋罐、金茶羅、玉茶筅、高腳茶籠和各色杯盞,更有銀筷、金匙以及許多卓南雁叫不出名字的器具。林霜月的動作輕柔自如,有條不紊,將金瓶裏的水注入兩隻銀碗,温熱了茶盞,重又倒水煮上。再揭開那錦盒,拈出一枚茶餅,細細地碾起來。卓南雁笑道:“這是什麼茶餅?”林霜月道:“此茶名喚龍團勝雪。”卓南雁道:“龍團勝雪,這名字清奇,不知有何稀奇之處?”話音未落,門外便響起蕭虎臣響亮的笑聲:“龍團勝雪,乃是北苑貢茶之精,只取茶心一縷,方寸之間,如有小龍蜿蜒。”説話之間,推門而入。許廣也陪在他身後跟進來,衝着兩人連連擠眼。

    原來許廣想到師尊嗜茶,便憋出了這麼一個“妙計”:先讓林霜月在此烹茶,他再陪着蕭虎臣在院中散佈,料得蕭虎臣聞到茶香,説不定會過來搭訕。這老實人想出的計策雖笨,卻極有效驗,蕭虎臣聽得卓、林二人論茶,果然心癢難搔,不請自入。

    蕭虎臣一步跨到了木桌之前,伸手拈起未及碾碎的半枚茶餅,眯着眼細瞧,嘖嘖道:“果真光明瑩潔,恰似銀線,不負龍團勝雪之名!”他雖生於遼國,卻因大遼王公間嗜茶者頗多,耳濡目染,自幼有此雅好,及至隱居醫谷,茶癮更是與日俱增。適才他在屋中還怒目橫眉,這時見了茶中聖品龍團勝雪,竟變得春風和煦,好似換了個人一般。

    “正要請前輩品鑑!”林霜月見他一副討好模樣,忙也笑道,“晚輩此來,特給前輩送來龍團勝雪、玉除清賞和御苑玉芽三種北苑名茶,每種團茶各備了六枚。”許廣接過那錦盒,掀開來細瞧,登時春風滿面,連連稱妙。蕭虎臣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卓南雁在一旁卻暗自稀奇:“允文兄為了錄這團茶,煩到了太子頭上,才弄來了十八枚,怎地不弄他一二十斤?”他卻不知這種北苑貢茶造工繁複,極為名貴,北宋時一片團茶便值錢數萬,諸大臣若得皇帝賞賜一二,往往要歡天喜地誇耀多時,而嗜茶如歐陽修者,甚至會珍藏把玩數年。高宗南渡後,團茶奢靡之風稍減,但北苑名茶卻也更為罕見。

    林霜月笑道:“論起品茶之妙,徐伯伯曾説過,一人得神,二人得勝,三人得味,四人得趣。”蕭虎臣連連點頭,道:“茶隱徐滌塵的話,果然大有道理。嘿嘿,那咱們四人,便是得趣了。”林霜月明眸一閃,螓首輕搖,道:“雁哥哥有病在身,剛剛喝了藥,須得忌茶,咱們只算三人得味!”蕭虎臣聽她説起卓南雁的傷病,不禁老臉一紅,乾笑道:“説得是,説得是!小姑娘,聽許廣説,你是茶隱的茶道高弟,怎地還不點茶,給咱們露上兩手?”林霜月卻又搖了搖頭,道:“茶隱師所傳的乃是道家之茶,最重心與境之調和。”蕭虎臣皺眉道:“道家之茶?”林霜月道:“茶有佛道兩家之説。佛家之茶是禪茶一味,品其苦味,悟其妙諦,趙州和尚便留下‘吃茶去’的千古公案。道家之茶更有許多講究。單是這飲茶之境,便有四宜四不宜之説。”

    “四宜四不宜?”蕭虎臣興致盎然,拈髯笑道,“説來聽聽!”林霜月淡淡一笑,白潤無暇的臉上光彩流煥,道:“四宜者,飲茶宜在松窗竹影、月下花前、心手閒適、佳客共語。四不宜者,疾封暴雪、葷餚雜陳、俗務纏身、主客二心!”她説到這裏微微一頓,清炯炯的明眸直望着蕭虎臣,道,“這其中,尤以這‘主客二心’最為不宜!”

    “主客二心?”蕭虎臣微微一愣,想到適才她説的卓南雁有病在身,不禁哈哈大笑,“好厲害的小丫頭!老夫明白你的心意了。你且讓老夫見識見識茶隱傳下的道家之茶,萬事都好商量!”

    林霜月眼耀喜色,笑道:“多謝前輩!道家之茶,含英咀華為其妙境,任性逍遙為其逸境,天人合一為其化境。”説着將桌上的茶杯茶具一盞盞地取了來,道,“鬥茶以建安兔毫盞為佳,但説到含英咀華的品茶妙境嘛,卻以這‘花中四仙’的茶具最盡其妙。”

    許廣看那茶具光芒繚繞,形態各異,不由奇道:“這莫不就是長沙茶具?”林霜月點一點頭,先拉過一隻金盤來,道:“這梅花金盤作五瓣梅花形,以梅花清逸之品與茶品相合,一盤在望,暗香浮動,茗趣平添。”

    三人頻頻點頭,她又拾起兩隻蓮花狀的帶託金盃放在梅花盤上,笑道:“金蓮杯的托盤如怒放金蓮,蓮性‘亭亭淨植’,與第一道茶的清和之性相近。故而第一道茶,當用金蓮杯。”蕭虎臣師徒聽得雙目放光。林霜月忽地望着蕭虎臣一笑:“蕭前輩,您瞧,二道茶該用什麼杯?”蕭虎臣道:“茶隱的講究當真讓人大開眼界。我猜莫非是菊花杯?”

    “不錯!”林霜月説着取過一對金菊杯,“菊性傲霜鬥寒,在花中品質最高,故這味道最醇的第二道茶該用菊花盞。這菊花盞的杯身為重瓣菊花,擎杯在手,如捧盛放之菊,方有含英咀華之妙。”她説着再拈過一對光滑潤澤的白玉杯,笑道:“蘭性高潔,香淡韻遠,正與這第三道茶的茶味相符。”卓南雁聽得大奇:“想不到只這茶杯,便有這多道道,待會兒吃起茶來,不知還有什麼講究。”目光一掃,卻見許廣和蕭虎臣手撫金盃玉盞,滿面陶然之色。

    “林聖女説得妙!”許廣見那風爐下的火勢將熄,林霜月卻慢條斯理地拿湯瓶裏的水煨洗茶盞,便先有些迫不及待,“請林姑娘快些點茶。”

    “茶性必發於水,十分好茶須得十分好水來烹。”林霜月卻悠然一笑,“許先生,你可知道天下第一名泉是哪個?”許廣笑道:“這個你可難我不倒,當年唐朝名士劉伯芻品評天下名泉,親定揚子江中泠泉水為第一。只是那中泠泉位於揚子江心的石彈山下,難以汲取。”

    林霜月卻嫣然一笑:“誰説難以汲取,我這不是遣人取了來嗎?”説着搬過桌上一隻石甕,但聽水聲汩汩。卓南雁早見了廂車內安放着諸般烹茶物件,其中便有這石甕,不想其中盛的卻是泉水。許廣驚道:“那中泠泉水位極低,一直被大江的急渦巨漩掩蓋,你卻如何取來的?”林霜月道:“旁人取不來,書劍雙絕虞公子卻有辦法。據他説,要乘舟到江心石上,用數丈長繩綴着銅瓶,深入石窟求取。那銅瓶內有特製機括,尺寸拿捏,都要恰到好處,稍不如法,即非中泠泉水的真味。”

    眾人聽得嘖嘖連聲。林霜月又道:“只是這中泠泉水雖佳,但長途跋涉到此,水性已沉,須得洗上一洗!”

    “水還能洗?”便連蕭虎臣都不由大張雙目。

    “是啊!”林霜月照舊一副成竹在胸之狀,笑道,“以水洗水,不失其味!”讓蕭虎臣的僕役取了大甕來,先將中泠泉水倒入,在甕上劃了水痕標記。跟着再讓那僕役用水罐盛了本地清新山泉水,一罐罐地倒入甕中,邊倒邊攪。過了半晌,大甕中的水終於清澈寧定。林霜月才讓那僕人按着當初的劃痕,將大甕上面的浮水倒出。

    “這上面的浮水當真便是中泠泉水?”許廣將信將疑,“兩水混同一處,哪能再分彼此?”林霜月道:“水以清輕甘潔為美!水質愈輕,其味愈妙。中泠泉水為天下第一泉,水質必輕,自然會浮在水面。”説着將泉水注入湯瓶,在火上煨了。

    “説得妙,説得好!”許廣連連拍頭,猶似醍醐灌頂。蕭虎臣細瞧那倒出的中泠泉水,果真清如翡翠,濃似瓊漿,不禁拈髯大笑:“妙極妙極,有了這洗水妙法,老夫自可將天下名泉盡數蒐羅到此!”

    卓南雁眼見林霜月還未烹茶,只是談論茶道、品杯述水,便讓醫王師徒衷心折服,不由暗自微笑:“小月兒為了我這傷病,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難得她一般般一件件地算計得如此清楚!”忽地想到當日自己在大雲島病苦纏身時,也是林霜月,為了自己的傷病去給茶隱徐滌塵烹茶。其情其景,恍然便在眼前。這麼想着,便覺一陣恍惚,驀地一縷清而純,淡而悠的茶香飄了過來,卓南雁精神一振,才知湯瓶中的泉水已沸,卻見林霜月左手持湯瓶,右手揮茶筅,正自注水擊沸。

    屋內忽然寂靜下來。卓南雁知道眼下正是七湯點茶法的緊要時刻,他曾多次見過林霜月點茶了,但此時見了,仍覺世間最美麗的舞蹈也不過如此。那茶筅是白玉雕就的,恰跟林霜月白潤的玉指、潤澤的皓腕交映生輝。隨着她的指旋腕繞,玉筅上下攪動,金蓮盞中的茶膏隨水翻滾,光澤如疏星皎月。林霜月明眸深注,靜靜端坐,只有一對素手猶如穿花玉蝶般跳動忙碌。那黃金湯瓶纖細的瓶口中鑽出的一縷縷熱氣,在她烏黑的長髮、修長的玉頸、蘭花般的玉指間繚繞聚散,宛若煙雲。在卓南雁的眼中,她整個人恰似一輪明月,如夢如幻,熠熠生輝。

    頃刻間縷縷沁人心脾的茶香騰起,林霜月將點好的兩杯茶捧到了蕭虎臣師徒面前,笑道:“小女子獻醜了,請醫王品定!”

    蕭虎臣眼泛異彩,接杯在手,先凝神細瞧,點頭道:“湯水咬盞,果然是點茶三味手!”長吸了一口氣,再徐徐輕啜,閉目咋舌片刻,才大笑道,“好!龍團勝雪是一絕,中泠泉水是一絕,四仙茶具是一絕,最絕的卻是你這茶隱高徒!得此四絕,平生大幸!”

    “多謝前輩抬愛!”林霜月皎潔如玉的額上還凝着汗,但見了蕭虎臣的陶然之色,心底卻覺歡欣無限,更逞起精神,換了金菊盞,接着挑弄茶水。蕭虎臣今日初見兩人時,睥睨咆哮,架子十足,此刻嗅到茶香,卻似變成了孩子,眼中只剩躍躍欲試的驚喜光芒。最後捧起那玉蘭杯時,蕭虎臣竟有些戀戀難捨,長嗅慢品,意猶未盡。

    “宋徽宗這老兒,平生沒做幾件好事,”蕭虎臣放下玉蘭杯,臉上如飲醇酒般的陶醉,“但他這七湯點茶法可着實不賴!嘿嘿,趙宋家的皇帝沒幾個好貨,宋徽宗最不是東西,但瞧在他《大觀茶論》的面子上,老夫便少罵他幾句!”卓南雁聽他説來説去,還是大罵宋朝,不禁心底暗笑。蕭虎臣卻忽地向他望來,道:“小子!聽説你當年也曾卧底龍驤樓?”他進屋後,心思全在茶上,卓南雁也一直沒搭理他,不想他倒先和卓南雁搭訕。

    “不錯!”卓南雁點一點頭,“先入龍驤樓,後入龍吟壇!”

    “連龍吟壇也進了?”蕭虎臣虎目電閃,蹺起大拇指,“了不起,跟老夫一般的了不起!那《七星秘韞》,你瞧了幾部?”卓南雁道:“只看過劍經,還有那畫經,燕老鬼也給我瞧過,只是我懶得細看,卻跟他學了一套九妙飛天術…”想到燕老鬼後來下落不明,心底不禁悵然。

    蕭虎臣道:“既然千辛萬苦地混進了龍吟壇,便該一股腦兒地全部瞧了。只看那半部劍經,未免得不償失!”連喊了幾聲可惜,又道,“嗯,本來呢,老夫懶得給你醫治,但你這小子的臭脾氣跟你爹有幾分神似,老夫便是喜歡這等吃軟不吃硬的直腸漢!還有,你這老婆甚好,也不知你這小子修的幾輩子,得了這樣一個秀外慧中的老婆!”林霜月的髮髻服飾,全是未出閣的少女打扮,但蕭虎臣生性粗豪,瞧他們兩人神態親密,口不擇言地便將林霜月安成了卓南雁的老婆。林霜月聽他一説,登時玉頰生暈,連白膩圓潤的耳根都紅了起來,但此時卻又不便辯駁。

    “小姑娘羞什麼!”蕭虎臣看她羞不可抑,不禁哈哈大笑,“呵呵,咱們有言在先,老夫出手給他療傷,不是看禪聖的佛面,也不是看羅雪亭的金面,更不是看太子的官面,看的只是你小姑娘的玉面!”林霜月妙目溢彩,嬌羞之餘,心底卻又泛起絲絲甜意,不知怎地,這威嚴乖戾的大醫王在心底忽地變得可愛起來。

    “吃了人家的茶,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蕭虎臣大笑幾聲,才伸手給卓南雁把脈。手指一搭在卓南雁的腕上,他的整個人便現出一股從容不迫的王者之氣。微微一沉,蕭虎臣忽然“咦”了一聲,跟着眉毛緊蹙,卻“啊”的一叫,吁了口氣,才“嘿”的一嘆。他這“咦、啊、嘿”的三聲,全是聲出無心,一旁林霜月的芳心卻跟着“撲通、撲通”地連跳了三下。

    “小子,”蕭虎臣望向卓南雁的目光冷了起來,“你竟練了天衣真氣?”卓南雁聽他一張口便直指病源,不由心底暗贊,只得苦笑道:“確是因此而起。”蕭虎臣道:“人身之氣分為多種,常留於胸中者為宗氣,隨陽氣分佈於肌膚者為衞氣,入於血者為營氣,衞氣入於陰分與營氣合併而成真氣。你衞氣、營氣不弱,而真氣紊亂如此,必是強練內功所致,天下內勁霸道至此者,惟有天衣真氣。”説着擰起眉毛,“嘿嘿,天衣真氣只是其一,看你經氣弱而疲亂,必是曾遭奇毒入體,好在中毒不深!”

    卓南雁笑道:“不錯,前輩一語中的。那奇毒便是巫魔的碧蓮魔針!”

    “碧蓮魔針?”蕭虎臣的目光忽地一顫,沉聲道,“你中此毒針,還能活到今日?”卓南雁道:“晚輩中毒後,恰好唐門掌門唐千手在場,曾予施治。”蕭虎臣“嗤嗤”笑道:“唐千手在場,竟給你治癒了?”

    林霜月笑道:“是啊,他那時中了毒針,難以凝聚真氣,當真嚇死人了。虧得唐掌門亂處不驚!”蕭虎臣卻轉頭向林霜月盯來,那目光幽幽閃爍,看得林霜月心底發顫。沉了沉,蕭虎臣才閉上雙眸,緩緩地道:“碧蓮魔針的毒性早解了,卻還有一味怪毒,看似補藥,卻又滲入臟腑,擾亂髒氣。”卓南雁一凜,沉吟道:“難道是當日在龍驤樓喝的龍涎丹?這龍涎丹晚輩曾服過一次解藥,莫非仍有殘毒?”

    “定是龍涎丹了!”蕭虎臣悠悠點頭,“嘿嘿,這毒藥乃完顏亨配來約束龍鬚之物,每服一丸,須得連服三年解藥才得盡除毒性,眼下殘毒盤旋體內,仍會發作。”卓南雁被逼服龍涎丹之事,他一直對林霜月隱瞞不説。林霜月此時聽了,芳心愈發緊起來,本就蒼白的玉顏更是雪一般得白。

    蕭虎臣站起身來,喃喃道:“天衣真氣倒灌臟腑,渾身經脈俱傷,又有龍涎丹彼此糾纏,嘿嘿…你能保住這條性命,料來還是大慧禪聖、羅雪亭等人的力救之功,但若要復原…”説到這裏,他忽然頓住,只是滿屋子盤桓踱步,一時屋中只有他緩步徘徊的腳步聲。

    林霜月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一顆芳心也隨着那青緞皂靴的橐橐之聲怦怦亂跳。蕭虎臣猛然停住步子,眼望窗外那有些昏暗的日色發呆,定了好久,才道:“也只得去通元泉試上一試了!”當下命許廣將卓南雁攙出屋來,扶上馬車,便往後山趕去。

    原來通元泉是後山一處不大的温泉,道道熱浪迸珠濺玉,汩汩有聲,遠望上去雲氣繚繞。蕭虎臣命卓南雁除去上衣,全身浸泡泉中。林霜月探手一摸,覺得那泉水熱得燙手,不由暗自稱奇。許廣道:“這通元泉乃天地珍奇,温熱內藴,大助氣血運行。”

    正説着,蕭虎臣已拈着大把金針,跨入泉中,將金針一根根地刺入卓南雁身上的穴道。許廣眼露異彩,嘆道:“妙!原來師尊這頭八根針,先灸他的八會穴!八會穴乃是髒、腑、筋、脈、氣、血、骨、髓八者精氣會聚的八處腧穴。你留神看我師尊的運針妙法,他這針法得自《七星秘韞》中的醫經,據説乃是道家醫脈真髓,名為太素針。太素者,形之始也。在通元泉的温熱奇效催動下,配以師尊這路太素針,必然可奏大功。”

    説起醫道來,許廣便滔滔不絕。林霜月聽得似懂非懂,一顆心卻全系在卓南雁身上。只見蕭虎臣循經按穴下針之後搓彈捻轉,卓南雁雙目微閉,額頭上卻凝滿汗水,也不知是泉水熱力所致,還是強忍針扎之痛。他一聲不吭,林霜月倒替他陣陣心疼。

    蕭虎臣忙碌半日,才扶着卓南雁上岸。林霜月上前細問效驗如何,蕭虎臣卻一笑不答。好在卓南雁臉上紅彤彤的,身子雖乏,精神卻見增長。回屋後,蕭虎臣又給卓南雁開了藥方,用以滋補元氣,拔除殘毒。

    當晚四人一起用膳,席間林霜月一直留神看蕭虎臣的臉色,想瞅出些端倪來。哪知大醫王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上始終一副若有所思之狀,看不出是喜是憂。倒是卓南雁談笑風生,不住跟三人插科打趣。林霜月見他竟自己吃了半碗米飯,芳心竊喜。

    當晚林霜月便扶着卓南雁回西側偏房安歇。卓南雁在軟榻上躺好,忽一仰頭,但見紅彤彤的燭火在林霜月的玉靨上映了一層霞色,更增嬌豔,不由心中怦然一動,低聲道:“小月兒,你過來,讓我親上一親!”

    屋內紅燭高燒,一片温馨。林霜月見了他眼中的灼灼之光,忽地有些害怕,芳心怦怦亂跳,道:“才有了些精神,便要胡鬧嗎?”卓南雁笑道:“我本不想胡鬧,經你一説,定要胡鬧一番!”伸手抓住了她的素手,向回拽來。林霜月怕他用力,不敢掙扎,便俯下了身,將嬌暈橫生的雪腮湊了過來。她黑瀑般垂下的秀髮伴着一股幽香捶拂在口邊,卓南雁更覺心底一蕩,正想細品香澤。屋門“咯吱”一聲開了,許廣叫道:“林姑娘…”他冒冒失失地一步踏入,驚得林霜月慌忙挺起身來。

    “抱歉抱歉!”許廣誠惶誠恐地連連作揖,道,“許廣魯莽,許廣魯莽!”一句話説得林霜月更是香腮勝火。他才又拱手道,“林姑娘,師尊有請!”林霜月手撫秀髮,瞪了一眼卓南雁,只得跟許廣出屋。

    過了好長一陣工夫,林霜月卻才回屋。卓南雁笑問:“大醫王又央求你去給他烹茶了嗎?”林霜月道:“不是烹茶,而是品茶。蕭神醫説他這些年悟出一套百果仙茶,定要給我嚐嚐!”卓南雁道:“仙茶?想來定是滋味妙極!”林霜月“嗤嗤”一笑:“大醫王説這百果仙茶須得依照飲者的脈象配製仙果,烹茶前還要給我把了脈,裝模作樣,將我的胃口吊得極足。哪知最終喝起來,卻沒什麼茶味,倒跟喝草藥一般。”卓南雁哈哈大笑:“但你喝了之後,想必還要連連稱妙,大拍大醫王的馬屁!”

    “還不是為了你!”林霜月幽幽瞥了他一眼,驀地又俏臉生暈,“那許廣送我出來時卻又叮囑了一句…”卓南雁聽她聲音漸低,忙問:“叮囑了什麼?”林霜月羞道:“他説,你大病在身,咱們萬萬…不可親熱…”卓南雁一愣,忽地想到初進醫谷時,被那假醫王診斷出的“房事過度”之症,不由哈哈大笑。這西首側房是裏外兩間,兩人笑鬧一陣,林霜月便服侍他躺好,自去外屋安歇。

    接連兩日,蕭虎臣都將卓南雁帶入通元泉中,再來灸他的交會穴。那交會穴乃經脈之間互通脈氣之所,計有百餘處之多。林霜月瞧見百餘根黃燦燦的金針插滿了卓南雁的全身,更是心驚肉跳。

    好在三天的熱泉針灸和草藥祛毒之後,卓南雁的精神增長不少,林霜月芳心漸安。只是每晚蕭虎臣都要請她去品那“百果仙茶”,林霜月自覺盛情難卻,也只得硬着頭皮去喝。這仙茶的滋味越來越怪,茶味漸淡,藥性漸濃。林霜月愁眉苦臉地“品茶”歸來,不免跟卓南雁笑言:“苦是苦些吧,便當替你多吃些苦,盼你早日苦盡甘來!”

    第四日午後,蕭虎臣先請林霜月給自己烹好了龍團勝雪,悠哉遊哉地連盡六盞,才命卓南雁在榻上躺好,另換新法療傷。待蕭虎臣取出了金針來,林霜月不由吃了一驚。這金針竟有三尺多長,顫巍巍地細如麥芒,林霜月從未想到世間竟有這麼長的金針,不禁心驚,忙向許廣請教。

    “師尊這三尺金針久不施展!”許廣動容道,“《靈樞》中有九針之説,其中有長針,‘鋒利身薄,可取遠痹’。師尊行醫多年,更在精研《七星秘韞》中醫經多載之後,創出了世上獨一無二的三尺金針,講究針氣合一,能祛體內深藏之邪!”正説之間,蕭虎臣的金針已刺入卓南雁胸前要穴。這三尺長針一入卓南雁體內,卓南雁便覺一股涼氣翕翕,心胸豁然開朗。

    許廣在旁看得目眩神馳,不住口地道:“師尊用的是‘透天涼’的針法,迎氣而奪,可銷熱症。嗯,這一針是‘燒山火’,隨氣而動,可除寒毒。妙!當真是妙!”一邊滔滔不絕,一邊凝神注視蕭虎臣運針手法,暗自默記。林霜月聽他説得神乎其神,心底略安。忽聽得卓南雁“啊”的一聲大叫。屋內的三人都是一凜。自蕭虎臣施展這三尺金針以來,卓南雁一直神色安適,哪知這時竟會大聲呼叫,連額頭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林霜月駭得臉色煞白,許廣也是大張開口,蕭虎臣的濃眉卻緊緊絞住。

    “師尊,”許廣低聲道,“怎地了?”蕭虎臣目光一沉,幽幽道:“他的經脈受損太過,五臟六腑之氣衰弱,到此緊要之時,便生出些變故。”林霜月芳心突顫,想説什麼,卻又不敢開口。沉了沉,蕭虎臣才道:“為今之計,只有以太素針灸他的十二背俞穴和十二腹募穴,調動其肺腑之氣。此法太過疼痛,但也只得拼着一試了。”

    “來吧!”卓南雁忽道,“我忍得住!”蕭虎臣冷冷地道:“事到如今,忍不住也得忍。”長針抖動,向他京門穴刺去。卓南雁只覺一股熱氣從兩腎直湧上來,循經翻滾不已,不由痛哼一聲。

    這俞募穴乃是五臟六腑之氣輸注、結聚於胸背部的特定穴位,最能調治臟腑之盛衰。蕭虎臣長針輕捻徐進,疏彈趨動,當真狀若伏虎,勢若擒龍。卓南雁臉上汗水涔涔而下,臉上陣紅陣白,顯是體內真氣隨着針勢不住撞擊所致。林霜月瞧着心疼,不禁低聲道:“蕭前輩,要不要…先歇一歇?”蕭虎臣頭也不抬,冷冷地道:“成敗在此一舉!此時一歇,前功盡棄。”林霜月再也不敢言語。

    蕭虎臣刺完了卓南雁胸前中府、日月、期門、天樞等十二腹募穴,又刺他背後的十二個背俞穴。卓南雁只覺五臟中的真氣突突亂撞,渾身汗出如漿。待他刺到最後一個三焦俞時,大叫一聲,險些昏死過去。

    這一路太素針雖然艱難疼痛,但效驗卻顯,轉過天來,卓南雁竟能行走如常。

    清晨飯後,林霜月便陪着他在松林間散佈。卓南雁自己踱了兩圈,竟覺胸臆間極是爽朗。他自重傷以來,從未如今日般利落,大喜之下,揮拳飛腿,便練起拳來。一路龍虎玄機掌才打了三招,便覺真氣衝撞經脈,渾身脈絡臟腑如被千手擰攥般難受。

    林霜月瞧他臉色難看,忙道:“雁哥哥,先歇一歇,要練功,也不必忙在一時。”卓南雁卻暗自惱怒:“難道我便從此這麼病蔫蔫的嗎?”不管不顧地拼力揮拳。哪知一股熱力忽自腹內倒撞上來,五臟中空洞洞得難受,身子搖晃,險些栽倒。林霜月慌忙上前扶住。

    “混賬!”蕭虎臣恰在此時大步趕來,怒目喝道,“賊小子,誰讓你逞強練拳的?”卓南雁卻覺經脈中痛得似要裂開一半,驀地一陣天旋地轉,就此不省人事。

    再醒過來時,卻見自己已經躺回屋內。林霜月坐在牀腳,滿面淚痕。卓南雁苦笑道:“傻丫頭,你哭什麼!”林霜月玉面一紅,道:“適才你昏迷不醒,大醫王説,你若十二個時辰不醒,不免變成廢人一個,無知無覺,只能以藥力吊住性命。我…我好怕你再也醒不過來。”卓南雁笑道:“我若再也醒不過來,那你會怎樣?”林霜月貝齒輕咬櫻唇,忽道:“那我便殺了你!”卓南雁一愕。林霜月眼波微蕩,道:“我知道你的心,決不願這般不死不活地撐着。殺了你後,我便也自殺!”卓南雁道:“小月兒,你這頭一句話確是明白我的心意,但後一句話,卻極不合我心意了。我死便死了,卻要你好好活下去。”

    “我不管!”林霜月搖了搖頭,“任你去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我也隨了你去。”卓南雁聽她説得斬釘截鐵,胸中湧起一陣熱流,不禁伸手攬住她的纖腰,笑道:“雁哥哥怎會去十八層地獄?要去也去天宮仙界。嗯,咱們去仙界建上一座仙宮,就此長相廝守。”林霜月聽他説得温馨,也輕偎過來。兩人臉頰輕貼,林霜月忽地想起當日許廣叮嚀的話,玉靨微紅,忙又掙開。

    卓南雁明白她的心意,微微一笑,忽見她手中拈着一根細細的金針,便道:“怎麼,小月兒擺弄這金針做什麼?”林霜月柔聲道:“學着給你針灸啊。我正琢磨去跟大醫王學學他那太素神針,將來也好給你診治。嘻嘻,大醫王羨慕我的茶道工夫,我若出口一求,他定然應允。”

    見她臉上滿是孩子般的喜色,卓南雁也不由一笑,忽地卻又皺緊了眉毛,黯然道:“小月兒,你是怕…我終究不會復原?”林霜月道:“你今日便已行走如常。不能復原,也不過是不會武功罷了。”説着嫣然一笑,“若有人欺負你,便由師父我來護着你。”

    卓南雁聽她自稱“師父”,不由想起當日二人在天柱山谷中吹簫療傷的一段旖旎時光,心底登時一陣柔情湧動,伸手輕撫她冰雕玉琢般的臉頰。林霜月但覺他手掌火熱,芳心一蕩,輕輕靠在他的肩頭。

    “小月兒,”見她的眼眶微陷,玉容又清減憔悴不少,卓南雁不由心底一苦,幽幽地道,“你愈發瘦了!”忽然間愛意橫流,便向她櫻唇上吻去。林霜月閉上美眸,婉轉相就。

    屋門外恰好響起敲門聲。林霜月悚然一驚。卻聽許廣文質彬彬地道:“在下可以進來嗎?”卓南雁在林霜月起身之前,仍是飛快地在她的櫻唇上親了一口。林霜月才剛整好香襟,便聽一聲咳嗽,許廣已笑眯眯地踱進屋來,道:“林姑娘,大好消息!師尊又配製出一種新茶,乃是七味仙果和六味仙草精製而成,請你過去品茶。”林霜月跟卓南雁對望苦笑,也只得隨着許廣前去“品茶。”

    接連幾日,蕭虎臣都以三尺金針給卓南雁針灸。他這針氣合一之術當真神乎其神,每過一日,卓南雁的精神便見長一分,而針灸時的苦楚卻日漸減少。

    半月之後,唐晚菊和莫愁曾潛回醫谷來探望卓南雁,卻都給脾氣古怪的蕭虎臣趕走了,連一面都沒瞧見。林霜月聞知後,特請許廣出谷告知二人,卓南雁傷勢漸愈,請他們大放寬心。這半月之間,林霜月也時常向蕭虎臣請教醫道。蕭虎臣忽然間得了這樣一個聰明靈秀的女弟子,自是喜不自勝,便將神針妙術傾囊相授。本來醫武相通,林霜月在大雲島時,追隨林逸煙和徐滌塵,對醫道已略曉一二,經得蕭虎臣這當世第一名醫點撥,更是進境奇速。數日之後,她竟能為卓南雁施針療傷了。

    只是不知為何,她的人卻日漸消瘦,卓南雁和許廣都覺得蹊蹺。蕭虎臣卻神色古怪,將那怪茶中的草藥分量不住地增增漸漸,每日裏請林霜月“品茶”的次數也漸漸增多。

    又過了些時日,卓南雁步履有力,已如常人。只是依着蕭虎臣的吩咐,他照舊不能練功打拳。卓南雁有了前車之鑑,再也不敢逞強,便去詢問許廣,何時能再揮劍練武。許廣卻憋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地道:“何時痊癒…嘿嘿,這個…這個…咱卻不知。”

    卓南雁又問:“那霜月為何清減許多?是憂慮過度,還是操勞傷身?怎地令師不給施治?”許廣臉上紅潮頓去,一瞬間卻蒼白了許多,訕訕地道:“林姑娘嘛…這個…你最好去問師尊。”卓南雁見他欲言又止,似乎嗅出了些什麼味道,忙去細問蕭虎臣。

    哪知蕭虎臣這幾天忙着鑽研配置“怪茶”,脾氣極壞,眼見卓南雁追問不止,不由拍案大怒,將卓南雁痛罵一通,轟出屋來。

    林霜月聞亂趕來,忙將卓南雁拉走。兩人端坐屋內,卓南雁望見她的玉頰蒼白得似要透明一般,心底愈發憂急。林霜月倒好言勸慰,笑道:“瘦便瘦些吧,前段在京師時,我還時常天旋地轉呢。近來喝了大醫王的古怪藥茶,昏沉的次數可是減了不少。”卓南雁聽了,心底略安。林霜月看看時候已到,便取出金針給卓南雁針灸。這幾日間她針術大進,雖不能運使那三尺長針,卻也能以尋常金針給卓南雁療傷了。她取出金針,先給卓南雁灸了兩穴,忽然間便覺眼花手軟。卓南雁見她臉色蒼白,握針的玉手突突發顫,驚道:“小月兒,你怎麼了?”林霜月淡淡笑道:“也沒什麼,只是又有些頭暈…”話沒説完,突地軟倒在卓南雁懷中。卓南雁大驚,忙大聲喚人。許廣飛步趕到,見狀後忙要取針給她醫治。

    “且慢!”蕭虎臣卻一步跨入,緩緩地道,“不要驚動她了,便讓她…睡一會也好。”他診病論醫時素來成竹在胸,氣勢十足,這時卻罕見地有些黯然神傷。卓南雁瞧了他的神色,登覺胸中一涼,忙將林霜月平放牀上,細問端詳。

    “這小丫頭…”蕭虎臣頹然坐在椅子上,凝望着秀眸緊閉的林霜月,長長吐出口氣,才道,“她…早已中了毒!”卓南雁身子一震,驚道:“中毒,她中了什麼毒?”

    “碧蓮魔針!”蕭虎臣的聲音似乎是在喉嚨裏低喘,“這魔針乃是巫魔太陰一派的不傳之秘,毒性陰沉,百餘年來還極少有人在針下保全性命。若要求生,只有一法,便是讓人吸盡體內的毒液。但如此一來,那吮毒之人便會被這陰柔奇毒纏上了身。”

    卓南雁只覺渾身發冷,而蕭虎臣的聲音更如雷鳴般地在他心底震響:“你當日中毒之後,必是她給你吸出的毒液吧?嘿嘿,你們來求醫那天,聽你説中過碧蓮魔針後,老夫便猜到了此節,事後看這小丫頭的脈象,果然如此。為了不讓這丫頭再增憂慮,老夫只得以品鑑百果仙茶之名騙她喝下祛毒草藥。這些日子來,老夫早已殫精竭慮,卻仍阻不住她毒性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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