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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舊痛驚心 石棺參玄

    餘孤天心中還殘存着一絲靈明,知道這必是那可怕瑟聲引發的幻相。“一定要阻住這瑟音!”他驀地昂頭啊的一叫,竟自大石後跳了出來,長劍出鞘,飛身向百里淳刺去。

    百里淳十指疾揮,瑟聲轟然一響。餘孤天心神已亂,給這瑟聲一震,劍到中途,忽然綿軟無力。他的身子也飛墜倒地,拄着長劍,要待站起,但雙腿如同狂風中的枯葉,簌簌發抖,全身提不起半分力道。

    忽聽有人長聲喝道:“百里先生,請你饒他一命!”卻是卓南雁如風趕來。人雖未到,他忽地振聲長嘯,鼓盪的嘯聲搖曳而上,雖不能淹沒瑟聲,卻也使餘孤天心頭一緩。百里淳怪眼一翻,怒道:“賊小子,你竟敢袒護這私闖龍吟壇的逆賊!”卓南雁擋在餘孤天身前,笑道:“先生見諒,這餘孤天乃是鳳鳴壇的龍驤士,不是逆賊!”百里淳怪笑:“樓主有命,私闖龍吟壇者殺無赦。這小子既為龍驤士,不守規矩,罪加一等,正好留給老夫試瑟!”十指翻飛,瑟聲再作。

    卓南雁也覺一陣心跳氣沮,他曾在這枯木禪曲下吃過大虧,知道決不能任由他將這瑟曲彈下去,當下長嘯聲中,長劍疾飛,刺向百里淳的脈門。這一招“方如行義”正是《靈棋劍經》上的精妙劍招,劍氣奔湧,大開大闔。百里淳疾退兩步,怒道:“好,你每日裏鬼鬼樂樂地苦練劍法,老夫倒要瞧瞧你都練出些什麼玩意。”鐵瑟忽然揚起,噹的一響,將長劍盪開。卓南雁嘻嘻一笑:“早就想請先生指點一番啦!”口中客套,劍招卻驟然一緊,“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三劍連綿而至。傳説天寶年間,唐玄宗曾試探神童李泌,讓他以“方、圓、動、靜”四字給圍棋作詩,年方七歲的李泌脱口而出,“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武仙王衝凝以此典故化出四招劍法,這四劍靈動隨意,分具方、圓、動、靜之意,看似四招,實如一體。

    百里淳早在劍經上見過這幾招,當時只覺異想天開,絲毫不以為意,此時眼見卓南雁施展出來,每一劍都避實就虛,刺向自己的空門,登時心絃大震:“這亂七八糟的劍法到了他手上,怎地竟具如許威力。”腳下錯落,飛身急避,登時給這幾劍逼了個手忙腳亂,堪堪避開前三劍,卻給第四招“靜如遂意”割下半幅衣袖。百里淳不怒反笑,冷笑道:“好劍法!還有什麼,不妨全使出來!”五指如鈎,自瑟下翻出,疾向卓南雁手腕抓來,正是由《七星秘》瑟功中化出的“鐵瑟動魄掌。”

    霎時之間,二人身形飄飄,就在柏樹林下展開一番瑟、劍之爭。《七星秘》雖為王衝凝青年時所作,但此人學究天人,書、畫、瑟、丹等每一門功法均可化出數種武功,而七門功夫之中,又以劍經為尊。卓南雁雖然沒有盡數領悟劍經上煉真局的精妙心法,數十路劍招卻已練得初具規模,這時招招強攻,劍氣破空,將百里淳緊緊圍住。餘孤天倚着一根大樹呼呼喘氣,眼見卓南雁劍氣如虹,不由又驚又喜,只盼着卓南雁快些將這古怪老頭一劍刺倒。

    幽靜老林之中,四處都有怪石點綴,卓南雁正好施展“大局在胸、應機而動”的長處,每一劍刺出,柏樹林內的突兀怪石、橫斜枝幹,都與他的劍意暗合。這一來百里淳更覺捉襟見肘,十餘招過後,竟稍落下風,不由心下又驚又怒,索性連連後退。忽然他腳下給一塊怪石一擋,身子搖晃,卓南雁的長劍已分心刺到。

    百里淳猛然奮聲大喝,鬚髮皆張,揮起鐵瑟直向劍上推去,瑟上勁氣奔湧,已將自身勁氣提到十成。卓南雁心念電閃:“這老東西一直退讓,卻是暗懷機心,要以雄渾內勁取勝。”但此時他的劍招已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長劍平平拍出,鏘然一響,已和鐵瑟交在一處。卓南雁忽覺一股柔韌的勁力抽絲縛繭一般自鐵瑟上湧來,勁力似有似無,卻又水銀瀉地般無處不在。這便是百里淳苦練的高深內功“動魄瑟功”,外柔內剛,委實有摧魂動魄之功!

    卓南雁全身大震之間,猛覺一股勁氣自丹田間迸發而出,怒潮激流一般向劍上射去。長劍給勁氣一摧,立時發出龍吟鶴唳般一聲異響,再盪到瑟上,就傳出一陣金鐵交擊般的怪響。百里淳雙臂陡震,鐵瑟幾乎落地。“這後生小子,怎地內力如此渾厚?”他知道這時只要自己稍一退讓,便會給這股勁氣壓得雙臂骨骼寸斷,無奈之下,只得狂摧內力迎上。

    “住手!”樹林中忽然響起一聲低喝。青影閃處,一根乾枯的柏枝斜斜地拂在了瑟劍交接之處。百里淳的動魄瑟功和卓南雁體內的剛猛勁道都向柏枝湧去,這兩人的勁力匯聚一處,便是堅硬碑石,也會碎裂成渣。但那根枯瘦的樹枝卻在如潮而至的洶湧內勁中忽挺忽曲,宛如青蛇戲波般地連抖了三抖,便將兩人的內勁盡數化去。

    “樓主?”百里淳和卓南雁看清來人,不由齊聲驚呼。完顏亨冷哼聲中,右掌疾拂,手中枯枝忽如蒼龍出水般地挺起,一股柔柔的勁力便陡然反擊過來。長劍和鐵瑟同時發出嗡然急鳴,兩個人不由各自退開三步。

    卻聽林子東側響起燕老鬼的高聲喝彩:“剛柔並致,樓主這回又讓我等大開眼界!”跟着鍾離軒蒼老的聲音卻自西側傳來:“非也,樓主這一招‘上善若水’,乃是‘滄海橫流’心法的最高境界!所謂‘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卓南雁眼見一根枯枝到了完顏亨手中,竟然也生出如此威力,不由心中大震,聽了鍾離軒的話,不由想起羅雪亭傳給自己的“寓至剛於至柔”的秘訣,登時意有所會。卻見耶律瀚海也領着幾個青衣小鬟挑着燈籠,從林外走來,燈光映得林中一片明耀。

    百里淳滿腔怨言,正要大發牢騷,但忽然觸到顏亨那冷肅的眼神,心中一寒,便不敢言語。完顏亨鋭劍般的目光已定在了餘孤天身上。

    在餘孤天心中,對完顏亨卻有着兩難的情愫。一來,這完顏亨便是當年見死不救,發兵追殺他的亂臣賊子。一來這人又是天下無敵的武林宗主,更是那天仙般的完顏婷的父親。他素來對完顏亨又恨又懼,更有幾分莫明的敬慕。但此刻一觸到那冷峻的眼神,餘孤天忽覺自己渺小得如同微塵浮土,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林中霎時靜得鴉雀無聲,卓南雁的心也緊了起來:“餘孤天素來謹小慎微,今晚卻怎地力闖龍吟壇,難道他有什麼要事前來見我?”

    卻聽完顏亨緩緩道:“你身為龍驤士,卻敢私闖龍吟壇?”餘孤天心底僅有的一點豪氣也給那眼神炙烤得灰飛煙滅,顫聲道:“屬下不敢,是、是…郡主要、要見…”他的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卻仍是沒有勇氣把話説完,只是用雙眼無辜而又無奈地去看卓南雁。龍吟四老全垂下頭,只當沒聽見。“原來是完顏婷那丫頭想見我,竟膽大包天地讓餘孤天來此傳訊!”卓南雁的臉卻有些紅了,心內忽有一股異樣的滋味瀰漫開來。

    “不管如何,擅闖龍吟壇者死!”完顏亨的眼神抖了抖,忽道,“念你年少,本王給你一線生機。你若能擋得我一招,我便饒你不死!”餘孤天驚得只想脱口大叫:“我如何敢跟樓主動手?”猛然抬頭,仰見龍驤樓主目光如炬,有若天神,霎時心絃大震,知道自己除了拼死一搏,決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接招吧!”完顏亨素來懶得多言,忽然探掌便往餘孤天頂門拍去。這一掌探出時奇快無比,

    途,忽然慢了下來,虛虛實實,將餘孤天的身形盡數一掌,映在眾人眼中,卻似千掌萬掌。林中盡是高手,龍吟四老忍不住心中暗自喝彩。卓南雁見識過完顏亨的絕頂武功,更為餘孤天揪心不已。

    餘孤天的頭髮已被鼓盪的掌風引得倒飛而起,猛一咬牙,身子忽然在地上一縮,奇詭無比地斜退三步。燕老鬼素來精研輕功,眼見餘孤天這一退恍若青煙,忍不住咦了一聲。要知便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在龍驤樓主的鐵掌臨頭之際,也未必能飄身退開三步。

    “好!”完顏亨冷酷的臉上卻綻開一絲笑顏,鐵掌如影隨形地按了下去。這一掌虛實交接,説不出的瀟灑飄逸,竟讓人看不出他要拍向何處。但餘孤天卻有一種泰山壓頂般的緊迫,身前的空氣似乎一瞬間被這鐵掌抽乾,這感覺比之適才忽聞瑟聲時還要可怕萬倍。

    “我要死了!”餘孤天心頭猛然閃過這可怕的念頭,心底忽地騰起一股不甘,“想不到我家國大仇未報,卻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生死之際,他蒼白的臉上倏地騰起一層凜然難犯的怒色,這怒色夾裹着一種罕見的沉渾華貴,霎時間餘孤天似乎又變回了那在九重深宮內高傲矜持的完顏冠。

    心念電閃之間,餘孤天的身子忽然挺拔起來,雙手化掌為抓,反向完顏亨小腹抓去。卓南雁雙目一亮,暗自叫一聲好:“以進為退,拼死一搏,這正是餘孤天唯一的生機!”他緊握劍把的掌心已有汗水滲出,危急之時,自己的劍能否在完顏亨的掌下救得餘孤天的性命?

    餘孤天的手幾乎已觸到了完顏亨華貴的錦袍,卻忽然發覺對面的完顏亨恍若魍魎遁形般地飄然不見,自己這詭異的一抓竟是失之毫釐,跟着猛覺頸下生寒,完顏亨的鐵掌已奇快無比地斬落下來。餘孤天忍不住嘶聲大叫,卓南雁也不禁驚呼出聲:“王爺,掌下留人!”

    嘶的一聲,完顏亨的鐵掌已結結實實斬在餘孤天的脖頸上,這看上去開碑裂石的剛猛一掌,卻發出碎錦裂帛般怪異的一響。餘孤天全身酥軟,卻忽然發覺自己還好端端地站着,只是頸下衣襟已給完顏亨的鐵掌撕開。他渾身簌簌發抖,道:“多謝…多謝王爺!”

    完顏亨早已收掌卓立,但沉冷的目光卻直直盯在了他的頸上,沉聲道:“你這傷疤是怎麼弄的?”衣襟垂下,那道駭人的疤痕便毫無遮攔地暴露在完顏亨的目光之下。風雪之夜,皇宮激變,刀霸弟子這陰冷無比的一刀在他頸下留下了永久的印記。

    餘孤天抖得更厲害,道:“這、這是練功時不小心弄傷的!”完顏亨徐徐道:“是麼,這傷疤色澤沉暗,該是四五年前弄傷的吧?”餘孤天慌忙掩上衣襟,胡亂應道:“或許是吧,屬下、屬下記不得啦!”

    算上卓南雁,林中之人都有些奇怪,為何完顏亨會對餘孤天頸上這傷疤如此在意。這幾人正自面面相覷之際,完顏亨冷冷的目光已向他們掃來,淡淡道:“沒你們事了,全都去吧!”龍吟四老心知有異,向完顏亨施了禮,便帶着幾個小鬟快步退出。卓南雁雖覺完顏亨望着餘孤天的目光有些古怪,卻已探查出完顏亨身上已無殺氣,他嘆一口氣,和餘孤天對望一眼,也匆匆出了樹林。

    古木幽森的樹林中只剩下了餘孤天和完顏亨兩人。

    明月當頭照下,透過稀疏的枝椏,將一抹白塗在餘孤天的臉上。完顏亨卻是背月而立,雙目在幽暗中灼灼閃爍,忽道:“你怎麼會魔教的攝血離魂抓?”餘孤天渾身一抖,才知完顏亨適才逼迫自己動手,已在一招之間,試出了自己的武功家數。

    事已至此,他只得挺直了脊背,顫聲道:“屬下自幼浪跡江湖,也…確曾在魔教內安身。”完顏亨的目光熠然一閃,又問:“聽葉天候説,你還是女真人,是哪一部的?”遼金時的女真是由靺鞨黑水部分化而成各部,同一部的姓氏也在不斷分化。但各部各姓間卻沒有餘孤天的“餘”這一姓,故而完顏亨有此一問。

    餘孤天的心卻咚咚亂跳,暗道:“難道、難道給這廝瞧出來了?”硬着頭皮道,“我剛懂事,爹媽就死了,家也敗了…什麼都不知道啦!”雖然胡亂推搪之語,但忽然想起父皇之死,眼眶驀地紅了。

    寂靜的老林之中忽然響起完顏亨的一聲嘆息:“你不顧生死地夜闖龍吟壇,當真是為了婷兒?”餘孤天雖覺這完顏亨説的話便跟他發出的招式一樣毫無規律可循,但聽到“婷兒”二字,忽覺心口發熱,驀地挺起胸膛,慨然道:“不錯,為了郡主,屬下什麼都會做!”完顏亨冷冷一笑,隨即昂首向天,眼望明月,深思不語。

    餘孤天給他那一笑笑得面紅耳赤,又見他對月凝思,心中念頭忽起忽落:“他若看出了我是完顏冠,會不會殺我?我若這時要跑,那是萬萬逃不出去的,最好老天開眼,他沒看出我的身份!菩薩保佑,老天保佑,明尊保佑…”

    胡思亂想之中,完顏亨忽地伸手,將他腰間長劍拔出,喝道:“你看好了!”驀地起落如飛,劍如匹練,刷刷刷連刺了七八劍。餘孤天看得眼花繚亂,完顏亨忽將長劍塞回他手中,道:“你照着練上一番。”

    餘孤天不明其意,但見他不來追問自己身份,那是求之不得,當下接劍在手,略微凝思,霍地縱高伏低,將這幾劍依樣畫葫蘆地施展了一遍。完顏亨見他悟性極高,微微點頭。餘孤天萬料不到這龍驤樓主竟忽然指點起自己武功來,覷見完顏亨神色倒還和善,奓着膽子問:“王爺,這劍法好生高明,不知叫什麼名字?”

    “姑且叫它忘憂劍法罷!”完顏亨雙手背後,又舉頭凝望明月,淡淡道:“明夜子時,你還來這裏,我再傳你幾招!”餘孤天又驚又喜,卻似不信自己的耳朵,低聲道:“這裏是龍吟壇,屬下來得麼?”完顏亨似有不耐,道:“我讓你來。你便來得!”他的眼神驀地凌厲起來,“記着,明夜你來龍吟壇跟我學劍之事,萬不可告訴旁人,連婷兒也不得告訴!”餘孤天怔怔地點了點頭,正要問“若是那彈瑟老先生又來尋我晦氣,該當如何是好?”完顏亨已將大袖一拂,道:“天晚了。我帶你出去!”忽然探手挾起他的臂膀,帶着他如飛而去。

    ※※※※

    轉過天來,月上中天,餘孤天心底默唸進退口訣,在龍吟壇內悄然潛行,卻見前面黑沉沉的柏樹林內寂靜悄邃,沒有一個人影。“難道王爺忘了?”餘孤天貓在一根樹後四處張望,心下打定主意,若是那彈瑟老頭忽然又冒出來,立時便不顧一切地溜之大吉。

    忽聽身後飄來一個冷峻的聲音:“那兩招劍法練得如何了?”

    餘孤天憷然回頭。才瞧見完顏亨不知何時早立在自己身後。一驚之下,訕訕道:“這劍法意境深奧,屬下總覺有些地方弄不明白。”完顏亨道:“也不用你全弄明白!”餘孤天大瞪雙眼。不明其意,卻又不敢多問。完顏亨冷冷道:“我再傳你幾招忘憂劍法,你只要使得像模像樣便成。”跟着自腰間拔出一把精光燦然的長劍,劍勢開闔,連舞數招。餘孤天一直搞不清他為何要來傳自己劍法,但他腦子靈光,過不多時,便已使得**不離十。

    完顏亨連連點頭,忽將手內的長劍塞入他掌中,道:“很好。你拿着這把闢魔神劍,用我傳你的劍法,去江南將這幾個人給我殺了…”

    餘孤天接劍在手,聽得這把劍竟是名震天下的闢魔神劍,心中先是一喜,待聽得完顏亨連説了幾個人名,都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不由心下惴惴。卻聽完顏亨又道:“這幾招劍法與你所習武功並不相合,臨敵之際。不可拘泥!那幾人名頭雖大,武功卻頗有破綻!”跟着向他細細講解那幾人武功上的得意之招和破解妙法,又指點他這幾招忘憂劍法臨敵時的諸般竅門。

    餘孤天心底早已被這幾人的威名嚇倒,但聽得完顏亨講解之時言簡意賅,寥寥數語,便將自己習武數年來苦思不得的難題説得一清二楚,心下才微微有了些底氣。

    “龍驤樓的龍鬚死間,早已密佈於江南朝野之間,你到了江南只要找到‘老頭子’,説出這幾句暗語,‘龍鬚’自會鼎力助你。馬匹食物、衣裳暗器,乃至如何接近那幾個獵物,都不必你操心。你要做的,也就是最後的雷霆一擊!”完顏亨將接近龍鬚的暗語切口,跟他交待清楚之後,忽又將臉一扳,“這件事是有些兇險,但大丈夫若是臨事畏縮,全無膽魄,如何成得經天緯地的大事業!”

    餘孤天聽了他最後一句話,猛覺一股久違的豪氣自心底生起:“不錯,我也是太祖太宗的子孫,幾個宋狗,殺便殺了!”忽然心中一動,“王爺為何偏偏讓我用這半生不熟的忘憂劍法殺人?這劍法瞧上去眼熟得緊啊,好似是誰施展過的!”猛然間腦中靈光一閃,隱隱測知了完顏亨的用意,霎時震驚、詫異、疑惑交集,心中怦怦亂跳。

    完顏亨的眼中忽地閃過一絲異光,低聲道:“你在我眼中的分量,遠勝旁人。此事若成,便讓你作龍驤樓的鷹揚壇主,來日便是我的左膀右臂了。”這淡淡的這一句話,竟似含有無盡的力量。

    餘孤天自驟遭大變之後,際遇悽苦,更因要裝聾作啞,在江湖上久逢白眼,這時聽得威震天下的龍驤樓主竟對自己頗為看重,猛覺鼻子發酸,心底熱浪翻湧,忽地跪倒在地,顫聲哽咽道:“王爺放心,屬下赴湯蹈火,也要不辱使命!”完顏亨揮手將他扶住,笑道:“還是老規矩,此事萬分機密,跟誰也不得透漏半個字去!兵貴神速,你半刻不得歇息,即刻動身,我在這裏等你捷報!”

    餘孤天再不多言,手攜長劍,快步而去,想到完顏亨正自注目自己的背影,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完顏亨眼望他瘦削的身影漸去漸遠,心底忽然生出一絲感喟,口中喃喃道:“莫要怪我心狠,若不經風浪砥礪,來日怎堪大任!”

    ※※※※

    一連多日,卓南雁都在晚上抽空來耶律瀚海的丹房翻閲《衝凝仙經》,他知這機會難得,仗着入目不忘的本事,先將經書背了個滾瓜爛熟,而在參悟《靈棋劍經》之餘,便暗中修煉天衣真氣。雖知完顏婷對自己深情難耐,但他終究不敢擅自出壇,誤了大事。而在龍吟壇內潛心參悟高深武學之餘,他心底更隱隱盼着分隔一久,完顏婷能對自己情思淡漠。

    這一日,天陰得像鋪了鉛塊,幾點雪花徐徐地飄散下來。京師初冬的頭一場雪,輕盈地似是怕驚醒初冬黃昏下的殘夢。

    佇立在劍閣門外的卓南雁望着頭頂飄遙的雪花,忽然怔住了,想起當日在隨州楊將軍廟中初見林霜月時,也是這般白雪飄飛。立時紅袖伴讀、拼棋定情、湖畔別離,乃至金陵聚散的點點滴滴,便在他腦中走馬燈般地閃現。卓南雁僵立多時,才自心底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暗道:“小月兒,我來這龍吟壇,已是兩個多月了,卻不知何時才能與你再見!”

    他心下愁苦,忍不住長劍翻飛,將一路忘憂劍法施展開來。揮劍苦練多時,卓南雁忽然發現,那雪花到了自己身前半尺之處,就會慌亂地飄開。“難道我身上散出一股勁道,竟將身前的雪花推開?“他心內一震,猛又想起,那晚力拼百里淳時,那股自丹田內湧出的沛然難匹的怪異內勁,暗道:“這些日子來,總覺體內真氣勃勃躍動,似乎丹田之氣增強了數倍。靈棋劍經上的內功重在感悟天地氣機變化,意藴雖高,但施展出來卻絕無如此剛猛,這逼得百里淳手足無措的勁力自然便是天衣真氣了。這天衣真氣竟然如此靈驗!”

    卓南雁的眼前不由一亮,“照着如此進境,遲早有一日會趕上完顏亨!”一抬頭,只見飛雪漸大,頭頂上的天宇映入眼內,卻覺異常的浩瀚寥廓。猛然間他心有所感,飛身躍起,劍如靈蛇,“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已將近日習得的忘憂劍法一招招施展了開來。這時他心中狂喜,劍法使得意境十足,一縷縷劍氣竟將身周的細雪捲起,隨着他的劍勢開闔起舞。方、圓、動、靜四招使完,雪地上便現出被劍氣切割而成的兩個圓形,二圓交融,恰似陰陽交匯,藴意無盡。

    正自得意,忽聽身後傳來一聲蒼老的喝聲:“好劍法!”卻是白髮蒼蒼的鐘離軒不知何時已立在了三丈開外的雪地之中。

    卓南雁心下微驚,卻笑道:“鍾離先生也出來賞雪麼,您這麼不聲不響地過來,倒嚇了晚輩一跳!”鍾離軒仍舊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樣,絲毫不理會他話中的挪耶之意,顫巍巍走近,道:“能將一套亂七八糟的忘憂劍法參悟得如此透徹,老弟實乃天縱奇才!老叟大開眼界!”

    卓南雁雖知這鐘離軒貌似愚痴,實則城府深不可測,但聽了他這番恭維,還是心底自覺洋洋得意,呵呵笑道:“雕蟲小技,竟能入得鍾離先生法眼,晚輩今晚可得多飲幾杯!”鍾離軒遲鈍的老眼中精光忽閃,搖頭道:“這怎能算得雕蟲小技?二十年來,能將劍法使得如此圓融自在的,老朽只見過兩人!”卓南雁淡淡微笑,卻不搭話。鍾離軒自顧自地道:“頭一人麼,便是劍狂卓藏鋒!”

    忽然聽得父親卓藏鋒的名字,卓南雁臉上的笑容不由微微一顫,卻極力裝出一副隨意的口氣道:“晚輩也聽過這人的大名,先生跟他動過手麼?”鍾離軒呵呵苦笑:“二十年前,老夫目空四海,只道一身指劍功夫,早入化境,哪想到遇見卓先生,給他小小教訓一番,才知天外有天。老夫心灰意冷,一傢伙便由南朝遠遠躲到了大金。”卓南雁心下大奇:“父親贏了他,他提起父親來,卻還恭恭敬敬!”心底只盼着他多説些父親的事情,便淡淡笑道,“後來這劍狂到了何處,晚輩倒好想去拜會他一番。”

    “卓盟主後來不知所蹤,這也是武林一大懸案!”鍾離軒卻只匆匆一嘆,便將話題岔開,“另一個劍法可堪與卓盟主比肩的人,自然便是樓主啦!嘿嘿,若非老夫當年跟他比劍,輸得心服口服,也不會將老命賣給了他,跟着他這多年出生入死!”卓南雁咦了一聲,忽道:“既然王爺劍法如此高明,為何他不來參悟這忘憂劍法?”

    鍾離軒掀起老眼,道:“誰説樓主不來,他時時來這龍吟壇內參悟絕頂武功,只不過他參的不是劍法!”卓南雁道:“那是什麼,天衣真氣麼?”鍾離軒緩緩搖頭:“樓主參的,乃是天道!”

    卓南雁想起當年徐滌塵談及的天元境界的話,忍不住挑起劍眉,問:“天道,那要怎樣參?”鍾離軒嘿嘿笑道:“南小弟若有興致,老夫倒可帶你去瞧瞧!”卓南雁雙目發光,笑道:“好,正要開開眼界!”鍾離軒大袖一擺,轉身便走,一幌之間,身子已在數丈開外。卓南雁知他要試探自己輕功,提氣急追。這些日子修煉天衣真氣有得,舉步落足,也是勁氣充盈,輕捷更勝往昔。

    二人一先一後,瞬息之間便奔出數十丈遠,饒是卓南雁輕功高妙,竟一直不能將那數丈距離拉近,不由心下暗贊:“鍾離軒不以輕功見長,腳下還有如此功夫。此人身為龍吟四老之首,果然深不可測。”再奔片刻,鍾離軒卻忽地止住步子,望着前面一間孤零零的小屋,道:“這便是樓主的修煉之所!”

    卓南雁見那小屋狹小低矮,黑沉沉的毫不起眼,笑道:“怎地這屋子陰森森的,透着一股…”隨着鍾離軒大步走入,卻又吃了一驚,叫道,“棺材?”卻見這小屋內沒有窗户,除了屋子當中擺着一具石棺,再無別物。屋內十分潔淨,顯是常有人來打掃。只是屋中擺上這麼一具寬大石棺,便顯得説不出的古怪陰森。

    “難道王爺便在這裏練功?”卓南雁緊盯着那具黑黝黝的石棺,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異樣之感。“樓主在此不是練功,而是參悟,”鍾離軒説着,忽然掀開那具石棺的棺蓋,嘆道,“他以滄海橫流的絕世武功獨步天下,一身內力修為,也已到了直窺天道的無上境界,所差者,只有一個‘死’關!他常常來這石棺內靜卧,便是要參悟生死!”

    卓南雁心底劇震,盯着烏沉沉的棺內,眼前忽然閃過日月交替,星辰運轉的奇異景象,似乎自己剎那間踏入了一個生命輪迴的激流之中。耳旁鍾離軒的聲音更是幽幽的,帶着一股奇異的魔力:“樓主常説,他的修為可以將榮華富貴、得失榮辱盡皆付之度外,只這生死一念,未能超脱。惟有破除死關,才能使他更上一層樓,盡窺天道之秘!”

    卓南雁心生感悟,喃喃自語:“不錯,榮枯貴賤,與死生大事相比,又何足道哉!”他生性跳蕩飛揚,越是旁人視為艱險怪異之事,他越是幹得有味道,這時驀地聽得完顏亨常做的一件世間最怪異不過的奇事,心底便油然生出一股怪異想法,不禁笑道:“鍾離先生,晚輩倒想躺進去試試,參參這‘死’是個什麼滋味!”

    鍾離軒呵呵一笑:“小弟請便!老夫無事之時,也曾來此蓋棺靜卧,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只是這道理總是參悟不透!”卓南雁飛身躍入石棺,靜閉雙目,道:“那就麻煩先生也蓋上石棺!”聲音才落,忽覺肋下微麻,竟已被鍾離軒揮指點了穴道。他心下一驚:“這瘋瘋癲癲的老傢伙要做什麼?”正待躍起,卻覺四肢無力,當下嘻嘻笑道,“鍾離先生,你要跟晚輩玩什麼遊戲?”

    只聽得咯吱吱一聲響,眼前陡然一黑,卻是鍾離軒已將石棺蓋得嚴絲合縫。他蒼老的聲音隔着一層石蓋,變得冰冷無比:“南小弟,老夫有一事不解。那靈棋劍經,我們幾個老傢伙總是參悟不透,為何你偏偏一學就會?”

    卓南雁心中怦怦亂跳,暗道:“這老傢伙裝瘋賣傻,竟然如此詭計多端!”卻笑道,“你老不是説了,我是天下奇才麼?”鍾離軒嘿嘿冷笑:“你瞞得了旁人,卻瞞不了老夫!以你修為,那晚怎能以自身內力震退百里淳?你老實説,你是不是暗中修習了天衣真氣?”

    “這老傢伙當真厲害,早瞧出來了,卻不露半點聲色!”卓南雁心底早將鍾離軒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口中卻叫道:“這棺材給你蓋得嚴絲合縫,我…我要憋死啦!你先放我出來,咱們再慢慢説!”這句話倒不是他信口胡説,這石蓋一罩上,棺外空氣難入,登時憋悶難耐。鍾離軒慢悠悠地道:“人喘不上氣時,才會説實話。小兄弟詭計多端,放你出來,只怕你又耍什麼花招。”

    棺材內的卓南雁腦中忽然靈機一動。想起《衝凝仙經》內有一門龜息秘術,功成之後能入水不呼不吸,當時覺得這功夫臨敵無用,便一直未練,這時無奈之下,正可拿來一試。當下裝作大聲喘息:“好,咱們就這麼耗下去。你憋死了我,瞧…瞧王爺…怎麼賞你!”跟着大叫一聲,便不再言語,暗中卻照着龜息功夫閉氣調息。過不多時,便有一股內氣蓬勃而興,竟將被點的穴道緩緩衝開。

    鍾離軒也不言語,但隔了多時,聽得棺內毫無聲息,口中笑道:“你這點閉氣凝息的小伎倆,可騙不過老頭子!”卻施展聽秘術凝神傾聽,卻覺卓南雁竟不發出絲毫呼吸之聲,心內才隱隱覺着不安。

    卓南雁這時也好不到哪裏去。黑沉冷寂地石棺內沒有一絲流動的空氣。若非他加緊施展龜息妙法。只怕早已憋昏過去。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凝神入靜,卻覺陡然間觸到了一個大網。這張網無形無質,卻又空曠冷漠。生死如夢,難道這便是生死之限,難道自己即將死了麼?這念頭一閃,立時恐懼便如無邊的大浪湧來,將他吞沒。

    迷迷糊糊地,忽聽棺外傳來冷冰冰的一個聲音:“你當真要憋死他麼?”依稀似是完顏亨的聲音。鍾離軒道:“樓主,這小子膽敢在龍吟壇內弄鬼…”完顏亨的聲音無比冷峻:“我全知道!”鍾離軒的聲音驀地也慌亂起來:“他連呼吸之聲也沒了,難道當真是…”

    石棺咣的一聲給打開了,無數清新之氣奔湧過來。卓南雁迅即從那張黑暗的大網之中掙扎出來。他忽然一彈而起,揮指點中了鍾離軒肋下的章門穴。鍾離軒料不到他竟然無事,更能暗自衝開穴道,要穴被封,騰騰騰地連退了三步,身子搖晃,卻不栽倒。

    卓南雁嘿嘿冷笑:“我最怕欠人家帳,這叫投桃報李,咱們兩不相欠…”忽覺體內氣息亂撞,眼前發黑,一頭栽倒。

    再次醒來,卓南雁卻發覺自己端坐在敞開蓋子的石棺之中,脊背上傳來陣陣強大而又柔和的內勁,卻是完顏亨正給他運功療傷。這時沉暗的小屋內,只剩下了他和完顏亨兩人。

    “這已是他第二次給我療傷了!”卓南雁心內忽然覺得萬分不是滋味。完顏亨沉冷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抱元守一,不要胡思亂想!”卓南雁應了一聲,緩緩將完顏亨輸來的渾厚內力導入丹田,過不多時,體內氣息漸漸安穩。

    “耶律瀚海機心深藏,若非要讓你犯險,豈能給你觀看《衝凝仙經》?”完顏亨説着收功站起,冷冷道,“天衣真氣兇險無比,你妄自修煉,已呈走火入魔之兆。你若還想要自己這條小命,今後便不可再練!”

    “原來他早就瞧出來了!”卓南雁忽然又覺出一陣恐懼,“什麼事似乎都瞞不住這完顏亨的雙眼。那我的身份呢,不知何時便會給他看破!”當下轉身給完顏亨行禮,嘿嘿笑道:“多謝王爺!屬下也早瞧出耶律瀚海不安好心,只是心底好奇,實在按奈不住!”

    “呵呵,原來是心底好奇!”完顏亨在陰沉的屋內靜靜瞧着他,淡淡道,“那也沒什麼,當年我也是事事好奇,什麼都想試上一試!”卓南雁忽然發覺完顏亨望着自己的目光多了些長輩的柔和慈祥,忍不住問:“便連生死大事,都要試一試?”完顏亨哈哈一笑,昂然道:“不錯,生死事大,只有勘破生死,才能把握天地!”他的目光倏地變得明亮如炬,盯着卓南雁道,“適才你生死一線,可悟到了什麼?”

    卓南雁心底一震,嘆道:“屬下慚愧,雖知生死如夢,當時卻只覺十分畏懼!”他忽然心生好奇,忍不住問,“王爺也時常來這石棺內受罪,又有何領悟?”完顏亨踱出兩步,道:“開始也覺恐懼,後來才稍有進境。其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若是強要我説一句話,那便是——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

    年少時在明教讀過的《中庸》那幾句話倏地在眼前閃過,卓南雁心絃波顫,不禁喃喃念道:“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這便是王爺生死之際的所得?”

    完顏亨目光熠然,眼望門外的蒼茫夜空,嘆道:“當年我曾遭逢一樁痛徹肺腑之事,後來又遭人讒言,見疑於先帝,被貶居南陽。那時我便常常參悟這一個‘死’字。這兩年來,我先是重得皇上榮寵,富貴權勢俱來,眼下又受聖上冷遇,憂讒畏譏…嘿嘿,富貴貧賤,患難安樂,又何有於我哉!”

    卓南雁知道他説的“見疑先帝,貶居南陽”之事便是當初熙宗年間,權臣完顏亮畏懼龍驤樓之力,藉口將他調到遠離金國上京的南陽——也就因完顏亨身在南陽,才有了龍驤樓揮師伏牛山,血洗風雷堡的慘事。但卻不知他説的“痛徹肺腑之事”又是什麼。此時見他這眸睨黑白兩道的武林宗主忽然連以儒家言語自勉,卓南雁心內不知怎地竟盪出一絲悲憫:“完顏亨特立獨行,大有古人豪邁之風,他若不是個金國王爺,我倒真可以交他這個朋友。”他抬起頭,問道:“這麼説,王爺已參破了生死之關?”

    完顏亨緩緩搖頭道:“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鈎三寸,子何不道?若是這長絲盡頭的魚鈎,離着深潭水面僅差三寸,那這千尺垂絲,便徒然無功!直到眼下,我仍差着這三寸之功。”他説着霍然轉過身來,沉聲道,“你好好記着,若不能參悟這道生死之關,便萬萬不可修習天衣真氣!”卓南雁望着他深切的目光,連連點頭,忽然意有所動:“他苦蔘生死之關,想必也在暗中修習那天衣真氣了!”

    卻聽完顏亨又道:“當年我見你棋藝精湛,才特意允你入龍吟壇修習《靈棋劍經》。但眼下,除了燕老鬼,你與那龍吟三老格格不入,再待下去,只怕與你不利。你曾説修習劍經時,於易學上頗多不解之處,那明日你便出壇,去拜會一位異人,好好學學易學。”跟着細細告訴他出了龍吟壇後的路徑和那易學奇人在京師的住處。

    卓南雁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這位奇人,是不是易絕邵穎達?”完顏亨呵呵冷笑:“耶律瀚海倒告訴你不少東西。”説着面容一肅,道,“這邵老頭脾氣古怪,我為了破解劍經之秘,連着送去六人想跟他學易,都給他駁了回來。你是我送去的最後一人,他若再不收下你,你便將他給我殺了!風雲八修之中,只有這易絕不習武功!我倒好想知道,這位老朋友算天算地,他算得出自己的死期麼?”卓南雁聽得心中生寒:“這完顏亨好不心毒手辣!”忍不住問,“一定要殺死他麼?”

    完顏亨冷冷盯一眼,忽道:“你是否覺得我心狠手辣?”卓南雁不置可否地笑道:“屬下會盡力讓他收下我。”完顏亨悠悠道:“此人身懷絕技,卻對我龍驤樓吝惜不傳,想必已對我大金頗有不臣之心!如此異人,若是為趙宋所用,其害不小。”説着大袖一拂,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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