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次日一早。
當我們趕到“聖室”的入口的時候,那裏已經變得像一個集市一樣熱鬧。
大型挖掘機的轟鳴聲,二十幾頂帳篷,大批的設備與車輛,以及忙碌的人羣,還有如白公山地區那般的鐵柵欄與衞兵,這些彷彿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令人難以置信,如果不是我和葉瞳昨晚還在這裏有過出生入死的經歷,我們一定會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
於是我們裝做路過的旅行者,試圖接近“聖室”的入口的那個山丘。
而在近十幾米的地方,我們就被喝止了:
“哎,那兩個人,説你們呢!這裏已經被封鎖了,不要走過來!”
“幫個忙,我們的水喝完了,借點水喝行嗎?”葉瞳喊道。
“別再往前走,不然我不客氣了!”衞兵絲毫不為所動。
我忽然大叫道:
“梁應物!”
梁應物是個我認識的人。
更確切些來説,他是我的高中、大學時的同學。
再確切些,他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我惟一承認是“天才”的人。
高中時,他是我的同桌,得益於他優秀的數學、物理和化學,像我這樣對理科超級不敏感的人也可以在平常的測驗中輕易地混到八十幾分。
高考時,他與我一同考進了名校F大,我學的是新聞,他修的是生物工程。我在新聞學院度過了四年碌碌無為的大學生活,而他卻成為了生命科學學院的一個神話——他不但所有的本系科目都可以輕鬆解決,連課餘選修的大量化學系與地球物理系的科目也全部都是優秀。在他畢業出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再次遇見他,則是在四年之後的一個極不尋常的事件中,那次意外相逢幾乎完全改變了我的生活,我除了得知他在三年半的時間內拿到了哈佛生命科學博士與斯坦福核子物理碩士之外——那還不是令我最驚奇的,更重要的是得知了“X機構”的存在,自此,我就再脱不了與這個神秘機構的千絲萬縷的瓜葛了。
但老實説,梁應物這個人,除了腦子超級好用之外,是個沒什麼幽默感的傢伙。
此時此刻,在這個藴涵了無數秘密的大戈壁上遇見他,反倒並不是一件十分令人驚奇的事。
“梁應物!”我大聲叫道。
他朝我望了一眼,臉上掛了個微笑——顯然是認出我了——走過來對衞兵説:
“讓他們進來。”
“是!”衞兵恭敬地答道,看來他在這裏還是重要人物。
“你還活着啊?混得不錯啊!”我一邊走一邊寒暄道。
“我嗎?呵呵,還是老樣子。”他輕描淡寫地道。
“你來這兒幹嗎?看這工程不小啊,又是鐵柵欄又是衞兵,架勢不小啊!”我試圖探他的口風。
“你不知道麼?”他停下腳步,回頭望着我道。
我聳聳肩,攤開雙手。
“跟我來吧。”他又開始微笑。
在一個堆滿尖端電子設備的帳篷中,他招呼我們坐下,並把助手都支了出去,拉上了帳篷入口的拉鍊。
這一動作令我有些緊張,我調整了一下坐姿,將左腿放到了右腿上。
“我想我們都不必互相隱瞞了,那毫無益處。你知道我們來幹什麼,我們也很清楚你們來幹什麼。”他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那樣單刀直入,毫無幽默感。
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他繼續説下去。
“我記得我以前對你説過有關我的工作性質的事。”他語氣有些嚴肅,“我在B大生命科學院當老師只是個幌子,事實上我為政府工作,隸屬於國家安全局第十支局——你大概可以猜到,其實每個大國的國家安全部門都有這樣一個分支機構,專門從事超自然現象的研究。我負責的項目是地外生命與文明。”
這時我注意到葉瞳也變得有些不自然,她也調整了一下坐姿。
梁應物絲毫不理會這些,繼續自顧自地説:
(2)
“第十支局,羅馬字母為‘X’。”他聳聳肩,“其實我和我的同事們更習慣稱它為‘X機構’——你大概看過‘X檔案’吧。”
“有些事你可能還不是很瞭解,其實我們很早就開始注意你了,那多,如果你能看到我們其中一份檔案的話,你一定會驚異於自己有多重要,在遭遇超自然事件的幾率上,你是排名前十的重要人物。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影片叫《不死劫》?與之類似,我們相信遭遇超自然事件的幾率與個人的特殊體質有關,也就是説它在偶然性中包含有一定的必然性。當然,那不是我的研究範圍。但我想你永遠都沒機會看到那份檔案的,那是絕密的檔案。”——説話的語氣開始像個特工了。
“那你們是通過我才找到這裏的了?”我感到先機已經被他搶去,我正試圖扳回來。
“正是這樣。在這裏我該向你道歉,我們派人跟蹤了你和你的朋友。”
“你這是侵犯人權!”葉瞳言辭犀利,分毫不讓。
“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們的工作,這關係到國家的安全。”
“廢話!”我道。
談話陷入了僵局,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梁博士!”帳篷外有人喊道,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進來!”梁應物回答道。
帳篷的拉鍊被拉開,走進來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人,白大褂上滿是塵土。當他看到我與葉瞳時,顯然有些意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梁應物身邊,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梁應物的臉色就變得有些緊張,輕聲説:“繼續實驗,密切觀察,每兩個小時向我報告一次。”
中年人出去後,梁應物倒先做出了讓步:
“好吧,我再次為此道歉,並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了。事實上,我請你們進來,是希望你們能夠協助我們的工作。”
“你們不是已經控制大局了嗎?還需要我們幫什麼忙?”我道。
“並不是這樣,事實上在某些環節上我們一無所知,而那恰恰是關鍵的環節,比如説,你們在葉瞳的族裏所得到的信息。”
“那你們得先讓我們知道你們究竟都知道了些什麼!”葉瞳步步緊逼。
梁應物沉吟了一下,道:“或許你們應該再考慮一下,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再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這聽上去像一句威脅,葉瞳馬上就閉了嘴,我知道該是我出場的時候了。
“梁應物,我們是老同學是嗎?”
“當然。”
“可是你剛才的話聽上去像是在威脅我們!”我盯着他的眼睛道。
“你應該知道我的工作性質,我有權力那樣做!”
“如果我們守口如瓶,對誰都沒好處,難道你會殺了我們嗎?”雖然我心裏虛得很,然而在言語上卻絲毫不退縮。
梁應物冷了一下,忽然笑着説:“我想我們之間發生了一點誤會,我們並不是好萊塢驚險片中的那些殺人不眨眼,動輒要滅口的冷血特工,我們都是嚴謹的科學工作者,在一定程度上來説,我們與你們一樣,都是普通人——雖然我們從事的是秘密的工作。並且,我向你們保證,我們的研究工作絕非是用於戰爭的,這是大國間超自然現象的研究機構之間所達成的協議。事實上,這也不是人類發現的第一艘宇宙飛船了,但它無疑是保存最完好的一艘。”
“你是説它真的是一艘宇宙飛船?”我問。
“是的,初步的研究結果是這樣,駕駛、循環再造生態系統、動力系統、定位指向系統一應俱全,我們認為飛船是依靠核能進行反重力與空間摺疊飛行,而且我們相信駕駛這艘飛船的外星人的生理結構與我們極其相似,但以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依舊無法讀取飛船上計算機所存儲的信息。但奇怪的是,我們只找到了一丁點兒作為動力源的鈈。照理來説,飛船的能量是不會這麼快地耗竭的,以我們的計算,它所攜帶的能源至少能夠再支持17000年,但它似乎並沒有帶足能源,或是能源被人取走了——當然,這種可能性不大。”
(3)
説完他又補了一句:
“你們應該看到我的誠意了,希望你們能認真考慮我的建議。那多,我們是老同學了,在情在理你都應該幫我這個忙。”
“好吧,但前提是你必須讓我們參與整個事件的進展,並且告訴我們你們所知道的東西。”我説。
梁應物果斷地道:“那恐怕不可能,這屬於頂級機密,我無權讓你們知道任何事,讓你們留在營地裏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那你也休想從我們這裏知道任何事!”葉瞳道。
“那多?”梁應物的目光望定我,我一言不發,只是微笑着聳聳眉毛,表示沉默的對抗。
梁應物沉下了臉色:“那多,你做了那麼多年記者,也沒變得聰明點嗎?在這種情況下,我有權動用非常手段。”
我望着他就像望着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在這一刻,他似乎也意識到這種露骨的威脅對於老朋友來説的確是過火了,於是笑容又立即回到了他的臉上:“好吧,看來我們暫時沒必要再談下去了。那多,你和你的朋友可以在這個營地中隨意走動,隨意和任何人交流,但你們不能離開這裏,也不能再次進入地下的飛船中——別作任何嘗試,那對你們沒任何好處,並且可能會帶來危險,那是作為朋友的忠告。另外——”他按了桌上通話器的一個鈕,立即有兩個警衞出現在帳篷中,“你們最好將通訊設備和攝影器材都交給他們保管,我保證在你們離開這裏之前完璧歸趙。”
我失去了數碼相機、手機和筆記本電腦,葉瞳也被搜走了手機和一架照相機——他們竟然對一個女孩子動用搜身這種手段,雖然那是個女兵乾的,我仍然感到無禮至極——我從沒想到梁應物竟然會因為區區一艘飛船這樣對待曾經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友,我忽然感到,他臉上那點可憐的笑容死板得很,就像是裝出來的。
之後的三天中,我和葉瞳都提不起什麼精神,營地的各個關鍵部位都有重兵看守,絲毫沒有可乘之機——雖然在這大戈壁中我們也被好吃好喝地款待着,然而那一圈鐵柵欄仍令我感覺我們就像是兩隻被囚禁的猴子。
我偶爾在營地中碰見梁應物的時候,連招呼都懶得打,倒是他總是顯得很有禮貌地同我問好,而從他一臉尷尬的笑容,我就可以知道他的研究也沒什麼進展——就在一早,我經過指揮部的帳篷的時候還聽見他氣急敗壞地對着電話吼叫:
“……我早説了,那完全行不通……不行,你考慮到後果了嗎……我們最好見面再談一次……”
我預感到他最終還是會來找我和葉瞳的——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沒想到竟然會那麼快。
就在第三天的夜裏,指揮部帳篷中。
梁應物仍是一個人坐在電腦桌旁的椅子上,看上去有些憔悴,他不斷地交換着互握着的左右手的方式,似乎有種不安正折磨着他。
我們之間的沉默持續了大約30秒,梁應物似乎始終在權衡着什麼,最終這種沉默還是由我先來打破:
“梁應物,你又找我們來幹什麼?”
他用雙手捋了一下臉,笑容又出現在他的臉上,他説:
“我想,首先我應該為三天前我的態度道歉。你知道,那時候我剛遇到一些事兒,心情不太好。”
“嗯。”我點點頭表示諒解。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那種裝扮的笑容就從此他臉上隱去,之後他鄭重地説出的那些話令我們都意識到了問題似乎並不是我們想像中那麼簡單。
“那多,我的確需要你們的幫助。”他道,“那絕對不是為了我升官發財、名利雙收,你們所掌握的信息不僅對我來説很重要,甚至對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是至關重要的!”
他頓了頓,道:“相信我,這並非聳人聽聞,我們碰到的可是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