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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寇家村異常事件

    (1)

    青山綠水大太陽。

    “我説,快到了吧。”我高一腳低一腳跟在寇雲身後氣喘吁吁。

    “哥,你不是説走山路很行的嗎?”寇雲一向缺乏尊老愛幼的美德,幸災樂禍地回頭笑我。

    這是湖南境內一處不知名的山坳,早上九點多我們徒步離開一個名叫王家沙的村子,現在看看錶已經是下午四點十分。寇家村就在前方某處。

    小丫頭思鄉的情節一發作起來簡直沒法收拾,整天哼哼嘰嘰,熬不過只好遂了她的心思,陪她一起回家看看父老鄉親。

    我問她我算什麼身份去。

    “你是我哥呀。”她瞪着我説。

    暈了,那豈不是還要拜見爹孃?這……有點亂。

    先前出發的時候她問我:“要走很長時間的山路呀,得有點心理準備喲。”

    我滿不在乎的跟她説沒問題。這可不是説大話,都市人裏我的體力算是出類拔萃的,冒險可也是件體力活,記得那一次在尼泊爾的原始森林裏走了幾天,還是在我精神狀態極度惡劣的情況下呢。

    可沒想到跟着寇雲走山路實在是比自己走累許多。她歸心似箭,自打從王家沙出發,踏入了這一方的水土,腳底下就像安上了彈簧。我們走的是野到不能再野的野徑,其實我基本上看不出有小路的痕跡。更多的時候我們沿着小溪前進,深深淺淺,一些地方是要淌着水才能走過,寇雲卻無視腳底障礙,我簡直覺得她輕盈地像只大蟈蟈。

    如果是按着我自己的節奏速度,走這點山路不至於讓我這麼累,可是要跟上寇雲,就得付出雙倍的力氣。

    還有一個原因,我背上的包要比寇雲背上的重。重很多很多。

    “哎呀,你怎麼忽然停下了?”我眼冒金星低着頭看腳下的路,冷不防寇雲忽然停了下來,差點撞上她。

    “這次回去,我想把我哥寇風的事情告訴爹孃,這就快到了,可是想到怎麼開口,又忽然有些害怕。”

    寇雲當日留書夜奔,雖然是因為對花花世界的嚮往,不過最直接的動因,是尋找逾期不歸的哥哥寇風,她寫給家裏的信上也是這麼説的。這次回去,家人噓寒問暖的同時,少不得要問起這件事。

    寇風的音訊是知道了一些,可是伴隨着這音訊的,卻是更大的凶訊。這也無怪乎小丫頭近鄉情怯。

    可這件事情我又有什麼辦法,只好對她説:“那你就先別對家裏説,就説沒得到你哥的消息,這本來也很正常。而且嘛,畢竟這案子還沒結,説不定還有變數。”

    寇雲稀罕地嘆了口氣,説:“變數,還能有什麼變數,就是變也不會往好地方變。這次不説,下次總要説,難道還能永遠瞞着他們嗎?”

    “可是現在畢竟沒了解到全部情況,事情的來龍去脈有太多缺失的地方。你長輩問到很多關節,你都不知道,不是更讓他們糾心?”

    “或許不用過多久,我就會見到哥哥。我想問問爸媽,到了那時候,我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啊。”

    別看寇雲平時嘻嘻哈哈,貪玩起來不知輕重,其實性格中還是有倔強決然的一面。她的親生哥哥此時至少是殺了兩人的殘忍兇手,這一切帶來的種種壓力,她都藏在心裏,掩在表面的嘻笑胡鬧下面。這一次突然提出要回家看看,怕是下了決心,要告訴家裏寇風的消息。像這樣傳承了許多年的家族裏,恐怕還有森嚴的族規,對寇風這樣的敗類,就是法律拿他沒辦法,也有自己的處置方式。

    跟着寇雲又走了不多遠,她向前一指,對我説:“看見沒,前面那塊凸起來的大石頭,像不像一隻蹲着的蛤蟆?小時候我媽告訴我,這是神獸,老天降下來守着村子平安的。我就問她,為什麼不派只好看點的來。”

    幾分鐘後,我們站在了蛤蟆神獸的腦門上。向下望去,眼前一片開闊。這是一個坡度平緩的山谷,溪水從蛤蟆的腳邊流過,注入底下的一個小湖裏,湖周圍錯落有致地搭建了幾十間木屋。此時太陽已向西傾去,但湖上仍舊金光粼粼,風從背後吹來,這真是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這種文人墨客式的風騷感嘆其實最不實在,我第一次去麗江古城的時候也感慨説如果就此住下該有多好,其實真住的時間長了,就會覺得這個不方便那個也沒有,懷念起上海的燈紅酒綠來。像我這樣的俗人,其實只要在這寇家村住上十天八天,清氣消磨殆盡,要空調要煤氣的俗氣就要冒出來了。

    我正在這兒大發哲理感慨,寇雲卻“咦”了一聲,手足並用從石頭上滑下,順着緩緩的斜坡向村裏跑去。

    我見她神態不對,連忙跟上去,下石頭的時候差點崴到腳,跳了幾下,連跑連喊:“慢點兒,怎麼啦?”

    “沒有煙啊,這個時候,怎麼會沒有煙啊!”寇雲腳步非但沒有慢下來,反而跑得更快了幾分。

    煙?我一邊跑一邊琢磨。看見前面寇雲太陽下拖得長長的影子,忽然醒悟。

    是炊煙。

    這個時候已經快五點鐘,寇家村這樣的條件,吃晚飯總得提前兩小時煮飯燒菜,現在就該看見炊煙了。

    順着坡往下跑的時候,我再一次向寇家村望去。

    沒有炊煙,沒有在室外活動的村民,剛才我覺得這裏很安祥,而現在的感覺,是寂靜。

    有點讓人心悸的寂靜。

    寇家村是個小村子,與世隔絕。外面世界的前哨站王家沙村離這裏,雖然不能説十分遙遠,可是外面的人在寇家村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沒有熟人、更沒有經濟往來,所以根本沒人會走幾十裏山路來這兒。寇雲和我説過,白天寇家村每家每户都是不關門的,到了晚上,為了防山裏的野獸,才會把門關起來。可是現在,寇家村每間木屋的門,都是關着的。

    門是從外面關上的,掛着古式的長方型銅鎖。

    寇雲已經來回在小小的寇家村裏跑了兩圈,沒有一家例外。現在這個村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寇雲滿臉都是汗,身上的T恤也濕透了,臉色煞白。她站在湖邊,大聲地喊:“爸爸,媽媽,二伯……”聲音在山野間迴響,驚起了遠處林中的幾隻飛鳥,沒有人回應她。

    我沒有上去勸她,讓她這樣喊一會兒,發泄出來,才能漸漸鎮定下來。

    這麼喊了幾句,遠方忽然傳來幾聲狗吠,一抹黃色的身影從林中鑽出來,一溜煙地跑近。

    那隻土狗跑到近前,繞着寇雲的腳邊打轉,喉中嗚咽不止。

    “阿呆,阿呆。”寇雲喊着黃狗的名字,蹲下身子輕撫它的背脊。

    “這是我三叔家裏養的狗。”寇雲告訴我。

    (2)

    這些住在山裏的人家,多半家裏都會養狗,來看家護院,敢走野獸。不多會兒功夫,我們身邊又多了幾條狗。看來寇家村的人離開之後,這些狗都被留了下來,在山野間自行找食生存,只是它們的活動範圍都離故土不遠,發覺這兒的響動,紛紛聚攏。

    寇雲走到哪兒,這些狗就在身後跟着。狗通人性,它們也希望寇雲回到這兒,可以還給它們舊日的生活,好不用每天在山野間風吹雨打飽一頓飢一頓。可是狗再通靈,也不能開口説話,更沒法告訴我們,這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數百年間寇家在這裏生息繁衍,已經紮了根。這裏根本沒有遭到外力侵入,或巨大自然災害的痕跡,要知道中國人最是戀根,歷來遷民是最困難的事情,往往政府為了某些工程,花大力氣把農民從祖地上遷走,給房給田,卻任擋不住大多數的人在風頭過去之後偷偷回到老家,一次又一次,九死不悔。普通的中國農民是這樣,有祖訓不得與外界接觸的寇家,就這樣從寇家村消失,更難以讓人理解。

    從村子的情形看,寇家人離開時都很從容,並不慌亂。我彷彿能看見某天清晨,寇家人從屋子裏出來,鎖好門,帶着行裝,在野徑間走成一條長龍,順着小溪溯流而上,安靜地離開。

    已經到處是夕陽的淡淡紅光。我站在一塊空地前,附近的幾幢房子圍出這麼塊足以容納所有村民的地方,從位置看,這裏象是村的中心廣場,而且地面也被平整夯實過。村子裏的大事或者什麼決議,多半就是在這裏進行的。這塊空地的中央,端放着一塊石頭。

    這是一塊足有三四十斤的大圓石,就這樣放在空地的中央,顯得有些突兀,讓這塊空地,變得像帶着宗教性質的祭壇。通常這樣一塊石頭如果故意放在這兒,是有着象徵意義的。

    “寇雲,寇雲!”我大聲喊。

    寇雲應聲跑過來,身後還跟着幾隻狗。

    “這是什麼?”我指着石頭問她。

    “石頭呀,嗯?”她皺起了眉:“我記得原來這兒沒有這麼大一塊石頭的呀……”

    “原來沒有的?”我俯下身子仔細觀察起這塊石頭來。

    這是一塊既普通又奇怪的石頭。説到普通,是因為它的的確確就是一塊圓石頭而已,沒有其它的花樣玄機,表面還能看出流水沖刷的痕跡,所有原先的稜角,都在千萬年裏被水流磨圓了。説到奇怪也正在這裏,這樣的石頭,先前我們一路走在,在溪中淌水時,不知踩過多少,但也只在那樣水流不斷沖刷的地方,才會有如此形狀的石頭,像寇家村所在的旱地,從土裏挖出的石塊,肯定都有稜角。

    貪玩的小孩,或者有興趣做這樣的搬運工作,但是他們沒有這樣的力氣;而成年人有這樣的力氣,卻不會有興趣幹這等閒事。

    如果原先寇家村的這片廣場上沒有石頭,那麼這塊石頭的出現就有些離奇。

    離奇出走的寇家村人,離奇出現的石頭。

    在一個地方同時發生的兩件離奇事情,十有八九,相互之間是有關聯的。

    寇雲和我一樣細細端詳了一會兒這塊石頭,抬起頭對我説:“這像是前面溪水裏的石頭呀。”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點了點頭。

    我們繞着廣場走了一圈,沒有發現其它特異之處,又走回石頭前,索性席地而坐。

    “你還發現什麼線索嗎?”我問。

    寇雲搖頭。

    “在什麼情況下,你的父母長輩們才會離開呢?”

    寇雲再次搖頭:“他們沒可能離開的啊。”她後半截話越説越輕,因為事實擺在眼前。

    “其實,應該也不是沒有可能。”我盯着眼前的石頭,緩緩説。

    “啊!”寇雲震驚地看着我。

    “有些東西對你,已經深入骨髓,所以有一個變數,被你自動忽略了。幸好,上次你對我説過一次。你説,寇家的先輩定了條規矩,寇家的後人不得離開這片土地,和外界接觸,除非……”

    “除非在隔空取物這個能力上,有人能勝過我們!”寇雲眼睛一亮道。

    我一掌拍在石頭上:“就是這個。怎麼叫勝過你們,一定會有一番比試。你看這塊石頭,你能挪動嗎?”

    寇雲搖頭:“恐怕玄,太重了。我哥或許可以,村裏的有些厲害的叔伯可以,我爸也可以。但都挪不遠的。”

    我點頭説:“這就對了,你看我們跑下來的這段坡就有兩百米左右,溪水裏有這種石頭的地方。還要更遠。那個比試的人肯定在足夠遠的地方找了這樣一塊石頭,一舉將它移到了這兒,把你們村裏所有的人都壓倒了,那個祖訓也就破了。”

    “你是説,那個人是林文?”

    “我是這麼猜想的。在很多年前,林文的能力就要遠遠超過你,就算和你那些叔伯比,應該也是比較厲害的吧?”

    寇雲點頭。

    “陳遠責説過,這種能力的根源在於精神能量,那麼在進行了這麼多的試驗之後,他對自己的能力更瞭解,自信心更強,能力肯定也會獲得提升。況且,我們已經推測,他的研究有了大的突破,已經可以想辦法從月球上取東西下來,那麼在這裏取勝,也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

    寇雲點頭表示同意,忽然又搖頭説:“不對呀,就算是林文用實力來破了我們的祖訓,也不會搞到所有人都搬走呀。有許多人會急着到外面去看一看,轉一圈,就好像我和哥一樣,但所有人都走,這不可能的呀。”

    “這就是我猜測,那個破了祖訓的人是林文的第二個原因。”我用手摸着石頭光滑的表面,想想把這麼一個大傢伙轉瞬間從幾百米甚至更遠的地方挪過來,這樣的能力,放在仙俠小説中,也是道法通神的人物了。這樣玄之又玄的奇蹟,竟然也能被人研究出運作的奧妙,大規模的應用嗎?我看過到太多神秘的能力,擁有這些異能的奇人異士,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是林文真的能通過科學實驗的手段,把這樣的奇蹟納入科學體系中,他的成就,恐怕足以獲得諾貝爾物理獎吧。

    “其實你仔細想一想,能知道原因的。你不是我的助手嗎,這點推理能力總要有吧。”我對寇雲説。

    明裏是考較,其實是希望她通過理性思維,一步步推理,從而徹底平靜下來。其實她現的狀態,已經比最開始好很多了。

    寇雲用手託着下巴,盯着石頭思考起來。

    這並不是很難的問題,片刻之就寇雲的嘴角就露出了一絲恍然的笑容,我也隨之放下心來。

    “我知道了。”她説。

    (3)

    “這個世界上有這種能力的人,也許並不止我們寇家和林文,但是寇家村的存在,本就不被外面的人所知。而知道寇家人有這樣奇異能力的人,更可以説幾乎沒有。所以如果有外人找到這裏來,並且和我們比試,第一個問題不是問這個人是誰,而是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微笑起來,鼓勵地衝寇雲點頭。

    “林文是我哥的好朋友,又有這樣的能力,所以我哥告訴他寇家的事情,一點都不奇怪。這樣,林文來這裏的時候,多半我哥也和他一起回來了。”

    “沒錯。”我點頭,正要接着説下去,卻被寇雲打斷。

    “哥不要吵,聽我説完聽我説完,助手要好好表現一下的啦。”

    “哦哦。”我苦笑着乖乖閉嘴。看起來小丫頭已經恢復正常了。

    “我剛才説到哪裏啦?都是你,一吵都忘記啦!”寇雲愣了一會兒,瞪起眼問我。

    “你説到助手要好好表現一下……哎喲哎喲……是説到林文來這兒的時候,你哥寇風也會來的。”

    “對啦,一個陌生人來,村裏人都不一定會和他比試呢,一定是我哥挑唆的。所以呢,村裏所有人都走了,肯定和我哥有關係。林文不可能説動他們,但我哥是自己人,他講出什麼理由的話,效果就不一樣了。”説到這兒,寇雲拍了拍手,朝我呶了呶嘴,説:“好,該你啦。”

    “什麼該我了?你已經都説光了,我還有什麼可説的。你不會以為我還能推測出,你哥是用什麼理由讓這裏所有人都跟他走的吧。那樣的話我改行作占卜大師算了。反正我想呢,虎毒不食兒,你哥總不會害他的爸媽叔伯們吧。而且也不一定走了就不回來了,也許只是暫時離開。”

    天色已晚,不可能今天就返回。晚飯就吃帶來的餅乾,睡覺問題也順利解決了。寇雲在自家門前發現了一處鬆動過的土,一掏就挖出了鑰匙。本來鎖門就是防獸不防賊的,老式的銅鑰匙又長又重,帶着頗不方便,我們後來在各家的門前都注意看了一下,發現家家户户都是這麼做的。

    這裏的木屋基本是一個式樣,圓型上下兩層,用粗大結實的圓木所建,有支腳打進地下,把樓主體懸離地面一尺多,以隔絕濕氣。其實這裏雖然臨着一個小湖,但就整體的氣候而言,並不算特別潮濕。這樣一幢木屋,大概可以使用百多年。

    屋裏用的是煤油燈,外面天光一點點暗下來,屋裏燈苗閃動,間或有幾聲蛙鳴,天地一片寧靜。在這兒什麼都不能幹,在湖裏洗了澡——當然是一個一個的洗,我們早早就上牀睡覺。

    我躺在寇風睡的木牀上,在山風聲和蛙聲中很快睡去。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寇雲已經從蛤蟆神獸的腳底下接來了洗漱用的溪水,乾糧卻只剩下了一點點。把門重新鎖好,我摸着半飽的肚子,和寇雲一起踏上了回返王家沙的路。

    回去的速度比來時慢了許多,一來寇雲沒有走得那樣快,二來沒有午飯吃的我們肚子越來越餓,雖然早上八點就出發,但是直到近六點才抵達。

    寇家村的人出山,走的也是這條路,一下子出來上百人,王家沙的村民不可能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如果不是那麼急着上路的話,早就能從村民的口中知道些端倪。

    寇家人離開到現在,只有六天,看到的村民説,這些從山裏出來的人裏,有兩個人一身城裏人打扮,和其它寇家村人完全不同。一問這兩人看起來的年紀,正好能和寇風林文對上。

    看到推測的結果一點點被證實,有點欣然的感覺。不過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靠推測推出來,幾個最關鍵之處根本沒有線索,再怎麼煞費腦筋也是枉然。

    回上海的路上,我就把新的情況通報了郭棟。我自己找不到線索,就無限希望他那邊可以有所突破。

    結果是有新情況,沒新突破。

    酒泉基地傳來的消息,昨天一直被默默監控中的月球車在新一次啓動,往地球回傳圖像資料的時候,畫面對着並不是的原先籃球大小的氦-3礦石。月球車在啓動攝像器材之前開始移動到其它的位置,所以不知道原本那塊礦石到底是仍舊在它的位置上呢,還是已經消失不見。現在畫面上的礦石要比前一塊大得多,不知道這種礦石的密度是多少,不過按地球上一般石塊的重量推想,這一塊總也得有一兩百公斤重。當然這是指在地球上,月球上要輕得多,月球車的機械臂依然能翻得動這樣的大石頭。

    還有,就是調查組一直沒有放棄過對黑旗集團的調查。隨着瞭解的深入,調查員們傾向於相信在黑旗集團的背後還有一股龐大的勢力,黑旗集團僅僅是一個用來見人的外殼。甚至於,只是外殼之一。

    黑旗集團雖然不是排行榜上有數的大財團,可也有十幾二十億的資產。如果説這還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那麼隱藏在水平面下的,該是怎樣一個龐然巨物?

    其實這個研判結論並不讓我意外,只看黑旗集團的表面資產中沒有太空控制中心,就能猜到背後還有料。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勢力,它們或者是家族,或者是信奉同一信條的組織,在歷史長河中開枝散葉,發展壯大。這些勢力在幾十年數百年間積累下的力量,遠比那些排行榜上的鉅富財團更深不可測。

    各國的情報部門對這樣的勢力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瞭解,可是黑旗集團背後的這個,卻隱秘地讓人理不出頭緒。

    “其實也不一定是個從前不知道的潛伏勢力,只不過現在還沒辦法把某個勢力,和黑族集團對上號。也許再等一段時間,就會查到也説不定。”郭棟在電話裏對我説。

    “上次交給你的東西,現在怎麼樣了?”

    “哈,那一點東西,足可支持一個航母編隊繞地球轉上幾圈,給新希望號用實在有點浪費。不過現在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用,目前正在用最好的儀器檢測成分,來和美國送我們的那點月壤比對。其實這都是瞎扯,那裏面是已經提純了的氦-3,還能找出什麼雜質來?説實在這點氦-3現在像雞肋,看看能量很多,為它造一個新希望號那樣的釋放設備,釋放到哪裏去用呢,多是相對的,和我國的總用能比,又太少了,於是只能做成分分析和熱核試驗。其實這東西利用起來本身就沒有技術難度,做試驗又有些浪費了。”

    (4)

    “哎,再等段時間等段時間,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正常生活啊。我要儘早恢復名譽啊!”我半真半假地對他喊。

    郭棟只能乾笑幾聲,説了兩句沒營養的安慰話就掛電話了。

    別人指望不上,看來自救才是王道啊。

    可是怎麼自救呢,我還有哪裏可以使力?

    回上海的飛機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空乘給每個人發了免費報紙。當不成記者,只好看看別人寫的新聞。隨意翻了翻,“催眠惡魔落網”的標題悍然入眼。

    看看內容,原來一個不良男子藉着心理治療和催眠為名,強暴了許多來看病的病人。比較離譜的是,居然男女老少通吃,這……實在令人髮指到全身惡寒啊。而且他幹了這麼多宗才被抓到,雖然新聞裏沒有説,只怕在催眠一道上真是有些能耐吧。

    看完這篇報道,我不由想起認識的大催眠治療師歐明德來,又從歐明德,想到了催眠一道上遠勝歐明德,已技近乎妖的路雲。

    那一次我在曹操的墓中受到死亡暗示,歐明德束手無策,我千辛萬苦跑到尼泊爾找到正在參加暗世界聚會的路雲,這才救回一條小命。

    回憶那一段經歷,我忽而想到,或許可以通過另一條途徑,來搜尋林文的行蹤。

    對於像林文寇雲這樣的人,有一個稱呼:非人。

    我曾經猜想過這個名詞是怎麼來的,因為數十年前中國曾經有一個幻想小説家,在他的小説中大肆起用這個名詞,來稱呼那些身懷超自然能力的人。這個作家的小説影響極為巨大,遍及整個華語圈,所以説不是就是因為他的小説,才在近幾十年裏有了這樣一個稱呼。

    更可能的是,這個稱號的歷史要久遠得多,那位作家和我一樣,介入到一些事件中,知道了有這麼一羣人,順用就用到了自己的的小説裏去。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巧合。我本人向來不是很相信巧合。

    有超自然能力的人叫作非人,區別於正常人類。而這些人的活動,並且由這些活動而組成的世界,是一般人不瞭解的,這也有個稱呼,叫“暗世界”。

    路雲那一次參加的,就是由一個在亞洲暗世界裏相當有影響力的D,所舉辦的定期非人聚會。對亞洲範圍內傑出的非人,D或多或少都有了解,更竭力邀請他們參加他的聚會。

    林文當然是非人,那麼是不是可以試着用暗世界的渠道,來找到他呢?

    我見過D一次,他給了我聯繫方式,但其實並沒有多少交情。如果要通過D來找林文,也許拜託路雲更合適。

    “你好啊,哪一位呢?”一泓慵懶的聲音從聽筒蕩進我的耳朵,讓我整個耳孔都癢起來。我伸手揉了揉,那一縷麻麻癢癢卻已經爬進心裏,揉之不去。這路雲越來越恐怖,現在單憑聲音就有這麼大的殺傷力了嗎。

    她如果去做聲訊台的接線小姐,生意一定好到爆。我不良地想着。

    “是我,那多啊。”我端正好心態回答。

    “好久沒都有聯繫呢,最近還好嗎?”

    “呃……不算太好。”

    “我就知道,你不碰到麻煩,是想不到來找我的,唉。”路雲輕輕一聲嘆息,簡直蕩氣迴腸,換了一個男人,恐怕立刻就覺得自己犯了天大的罪孽,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捅兩刀才解恨。我和路雲打交道一直處於高度警剔狀態,這才堪堪抵擋住。

    “是有點麻煩,麻煩找上我,我也沒辦法。那個……咳咳……的確有件事情請你幫幫忙。”説到這裏,我自己也不僅覺得,對路雲我一向能躲就躲,躲不過的時候,也就是自己有事求到人家的時候,這樣的情形,確實不是做朋友的道理,委實有些説不過去。

    “呵呵,心虛了呢。”

    我彷彿看見電話那頭路雲掩口輕笑。雖然並不當面,微弱的語氣變化,足以讓這位心理學大師級人物把握到我心中的想法。

    “那就給你個懺悔的機會,請我吃飯吧,順便説一下麻煩是怎麼找上你的,聽你講故事還挺有趣的。”

    “你喜歡吃什麼?”我有些膽顫心驚地問,不知道路雲打算敲我怎樣的一頓,我現在可是沒有收入的窮苦人民哪。

    “唔……”

    “我知道有一家神秘冷麪館的冷麪不錯,絕對有特點。”我心肝通通跳地推出一項很有中國江浙一帶特色的美食節目。

    “去去。”路雲想也不想就把我的建議否定:“我想吃牛排,或者日式料理也不錯,具體什麼地方,看你的誠意囉。”

    説着她又嘆了口氣,道:“不過看起來你的誠意不是很夠的樣子。”

    “我會用十二萬分的誠意把你壓扁的。”我立刻保證。

    “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呀?”寇雲瞪大了眼睛問我。

    “去請美女吃飯呀,你不是知道的嗎?”我回答。

    “可是這這這……”寇雲眼睛瞪得更大了。

    “原來哥的十二萬分誠意就是這樣子的呀。”她吃吃地説。

    我們剛才走在一條看起來很酷的小街上,這條餘姚路的這一小段地面不是柏油路,而是石板路,很有點步行街的意思。

    不過此時我已經帶着寇雲拐進了一片工地裏。

    沒錯,就是工地。這兒一堆碎石子,那兒一堆黃沙,日落西山時分,已經沒有工人再幹活,不過還是能見到三三兩兩的赤膊漢子,或蹲坐着休息,或幹着些收尾的輕活。

    這裏原本是一片廠房,未來會叫作同樂坊酒吧區,現在正處於中間的改建階段,也就是工地階段。

    現在各種舊廠房成了香餑餑,用上海石庫門當招牌的新天地早已不再新奇,繼舊廠房改畫廊改藝術工作室之後,這一塊同樂坊廠房就要在兩三個月後變成上海靜安區新的高檔酒吧娛樂區。所以説,未來,這裏一定有很多酒吧餐廳開起來。

    “哥,你等等,你等等,是不是這家?”寇雲抓着我的衣服,指着工地最外圈,沿馬路的一家酒樓。不知為什麼,在其它地方還熱火朝天干着土石活的時候,這家店已經運營起來,而且門正對着工地,而不是對着馬路。

    “不是不是,跟着我。”我挺着胸,走入了工地深處。

    (5)

    “啊……”寇雲發出了哀鳴:“哥你不是要別人幫忙的嗎,這樣子會搞砸的。”

    “拼了!”我説。

    “拼……什麼呀……”寇雲快要抓狂,嘴裏嘟囔嗚噥着什麼,然後似乎覺悟了的樣子,不再説話,默默地跟着我,穿行在工地和赤膊漢子之間。

    我走到一幢什麼招牌都沒有,反而門前有一堆拆下來破爛貨的多層樓房前,仰頭看了看,然後走了進去。

    “是這個嗎哥?”寇雲指着進門牆上掛着的一塊簡易牌子問我。

    “神户牛肉館營業中,請上X樓”。

    “是啦,就是這家。”

    寇雲一臉狐疑地看了看這塊牌子,又轉頭看看外面的工地,再轉回來看我的時候,被我一掌拍在腦門上。

    “看什麼看,走啦。”

    乘電梯到頂樓,出來一轉,就到了神户牛肉館的門口。

    推門進去,穿着制服的領班迎上來向我們鞠躬,沒有問什麼有無訂位的廢話,因為這家裝修豪華的餐廳裏空空蕩蕩,就我們兩個客人。

    “用餐嗎,裏面請。”

    説起來,寇雲生病那些天我騎車出去找藥店買體温計和潤喉藥,經過這片外面掛了幾張美女模特酒吧廣告的工地區,一時起了興趣,進去逛了一圈,看看這個未來的新酒吧區會是什麼模樣。看到神户牛肉館簡易招牌的時候,我奇怪怎麼這時候就把店開起來了,好奇心一起就上樓考察了一番,拿菜單看很一小會兒,就很紳士地把菜單還給領班,鎮定自若地拔腿離開。

    這裏又有牛肉等西式料理,又有日式料理,完全符合路雲的要求。至於味道嘛,身處未來的美食酒吧區,牛肉用料有世界上最頂級的神户牛肉,價錢是單人份五百多大洋一塊,還能差到哪裏去?

    路雲救過我的小命,提出來要我請吃飯,想來想去,實在是不能小家子氣,雖然我的確覺得神秘冷麪館很不錯……

    想想如此一個魅惑眾生的妖女,一路從外面的工地和兩眼放光的光膀子男人中走進來的樣子,真是讓我嗬嗬嗬嗬。請原諒我突然冒出來惡趣味吧,當我想到這個神户牛肉館的時候,就覺得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請吃飯場所了。

    時間在等待中過去,神户牛肉館的門終於被再一次推開了。

    領班趕緊上前,卻沒有彎腰鞠躬,而是對着那人發起了呆。

    能讓同性一見之下也為之傾倒的,除了路雲還能有誰。

    那領班很快恢復了過來,問明瞭情況,把路雲帶到我這桌。

    “哥,她真是太、太、太……”太了半天,寇雲也沒找出一個形容詞來。

    漂亮這個詞在路雲的面前黯然失色,而美和她那種魅惑一切的容光又略有些區別。

    要我説來,就是妖。

    是那種妖到極點,反而斂去了妖氣的美。

    “你還真是挑得好地方啊。”路雲在我對面坐下。

    “嘿嘿,不用誇獎。”能夠整到路雲一把帶來的成就感,讓我從她的妖力下稍稍解放出來,可以比較自如地説話。

    “這個漂亮的小尾巴是誰呀?”路雲看了眼寇雲,問我。

    我沒有和她説過寇雲的事,她這麼看一眼,就如此形象地説出了我和她的關係,洞察力簡直……就説了她是妖嘛。

    “誰是小尾巴,我是哥的助手!”寇雲立刻反駁。

    “喲,又是哥又是助手的,倒底是哪種呀。”路雲笑眯眯地問。

    “好了好了,先點東西,我都餓了。”我打圓場。

    路雲翻了翻菜單,笑道:“呵,看來這次你打算出血了?”

    我微笑着説:“隨便點。”

    心裏在滴血啊,這一頓吃下來三個人少説兩三千。先前我説的“拼了”,其實是這個意思呀。

    一小點一小點地切着神户牛肉,放進嘴裏的時候鮮嫩味飄到了後腦勺,真的是美味呀。

    對面路雲一舉一動,就是把小塊肉送進嘴裏的動作都有強烈的引力場,更何況她穿了件低胸無袖的上裝,象牙白的肌膚在燈光下散發出濛濛的光暈,哦不,是妖光,妖光,我告訴自己。

    路雲的美貌,她讓你看到的這些,是真是假完全不知道。她這一脈的幻術,到她達至了前所罕見的巔峯,人們賴以感受世界的各種感觀到她這裏全可能被誤導干擾。從這層意義上説,是真是幻已經不重要了。

    我抵抗着誘惑,把所有的麻煩都告訴了路雲。寇雲時不時地掐我幾下,雖然我已經控制住自己不露出過份的豬哥樣,但總免不了會有些欣賞和幾絲迷醉。路雲並未特意對寇雲放出魅力,所以小丫頭很快抱着仇美的心態掙脱出來,用她的指甲提醒我身邊坐着的那位也是個活人,不要視而不見。

    “原來這個漂亮的小妹妹也是非人呢。”

    寇雲臉上不禁露出笑來。真是個淺薄的丫頭,被人一拍馬屁就這樣。

    “有些消息,不用問D,我都知道呢。”

    “哦,快告訴我吧,不要賣關子。”路雲的話讓我有些意外。看來我想到這條線太晚了,早就該找她。

    “鄭餘通過暗世界的一些渠道,發佈了一份邀請,邀請所有具備移物能力的非人,到他的島上作客,並且為他完成一項工作。報酬是每個月一百萬美金,以及未來一個他力所能及的要求。他還想邀請我呢,被我拒絕了。”

    “鄭餘是誰?”

    (6)

    “鄭餘是鄭海的第七個兒子,而鄭海是個……”路雲歪了歪修長的脖頸,説出了一部日本動畫片的名字:“海賊王。”

    “海賊王?海盜頭子?”

    “那可不是一般的海盜頭子,具體的話,X機構應該有詳細的資料,你去問梁應物吧。”

    “他邀請所有有這種能力的非人,唔,聽起來的確很可能與寇家村人集體離開有關。”

    我想了一會,忽然擊掌説:“沒錯,肯定是了。鄭餘黑旗集團林文,他們是一體的。”

    “哥你想到什麼了?”寇雲忙問。

    “還記得我們在新希望號上看到的那個船首像嗎,還有門上也是,原本我還奇怪為什麼會把狴犴的形象雕上去呢。”

    “狴犴?”路雲的眉毛微微一挑:“龍的第七子。”

    “沒錯,而龍是遨遊四海的神獸,狴犴就是鄭海第七子鄭餘的象徵。只是,為什麼他會要請你,難道你也會這個能力?”我奇怪地問路雲。

    “我當然不會,他在我未答應做客之前,不肯説意圖。”

    “所以你拒絕了?”

    “我暈船呢。”路雲微笑。

    這只是她用來拒絕的理由,路雲可是個很傲的人哪。

    “那麼,我想接受邀請的話,你能否代為引介一下呢?”

    “你?你能隔空移物?”

    “當然。”我神秘地一笑:“我現在就要把那把湯勺移到我手裏。”

    我張開手掌,斜眼瞄了下寇雲。

    寇雲會意,我掌心一沉,湯勺到手。

    路雲笑了:“你去,那她呢?”

    “我有一隨行的助手,這個要求不算過份吧。”

    “要我引介的話……”路雲上下打量了我幾眼:“你不是要去幹壞事吧。”

    “呃……”我語塞,那可説不準。

    “那不行那不行,幫了你我就引火燒身了。”路雲明眸微轉,説:“你去找梁應物去。他們X機構關係多,肯定有辦法。實在不行,我忽悠D爵士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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