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彎腰拾起了小石匣,驚奇的問道:“墨墨,這是什
麼東西?”
墨墨搖了搖頭,回答道:“這是我在地臍秘道里撿來的,不知道這小盒子裏裝的是啥。”
寒生藉着黎明的曙光,仔細的端詳着石匣,看樣子這東西很是古老,表面鐫刻着一些象形文字,有日月山河,還有一隻從未見過的獨角怪獸。
“怎麼才能打開它呢?”寒生翻來掉去的看了看,卻找不到開啓之處,於是將伏屍魄發動,睜開了蠅眼細瞧。最後在那隻怪獸的身上發現了蹊蹺之處,它的嘴巴里有一個極細小的孔洞,於是,寒生伸手自懷內掏出小布包,取出一根銀針,小心翼翼的插入小孔之中……
輕微的“咔吧”聲響起,石匣的蓋子驀地彈開了……
寒生等人定睛望去,見石匣內盛着一隻小小的龜甲,硬甲上刻有十餘個甲骨文,仔細的辨認了半天,結果還是一個字也不認識。
“這龜甲上究竟刻的是什麼字呢?保管的如此嚴密,肯定是有原因的……”寒生疑惑不解的説道。
沈才華站在旁邊躊躇着説道:“寒生爸爸,靈胎什麼都知道,讓我來問問它吧。”
“也好。”寒生微笑着點點頭。
沈才華自口袋裏掏出靈胎來,託在手掌心裏,和顏悦色的問道:“靈胎,靈胎你醒醒……”
靈胎打了個哈欠,緩緩睜開了眼睛,發出了極纖細的聲音:“天還沒亮呢……”
“我知道,”沈才華趕緊哄着它道,“這裏有些字,我們都不認得,但是你肯定會知道的。”
靈胎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問道:“字在哪兒?”
寒生將龜甲遞到才華的手裏,靈胎光着小屁股扒在了龜甲上,表情嚴肅的仔細看了起來。
“靈胎,你認得這上面的字麼?”沈才華焦急的催促問道。
靈胎點了點頭,道:“當然認得啦。”
沈才華大喜,忙迫不及待的問它:“那字寫的是什麼?”
靈胎以濃厚的贛北口音逐字逐句的念道:“鼻屎耳屎,吾屎吾吃,香屎何求,鬼壺祝由……”同時在沈才華的手掌心上盤腿大坐,兩隻手分別摳挖着自己的鼻孔和耳道,並且往嘴巴里面抹去,表情似乎顯得很陶醉般……
沈才華愕然不已,目不轉睛的盯着靈胎那古怪的動作,彷彿竟有似曾相識之感。就在這時,一道靈光驀地閃過腦際,令他驟然間茅塞頓開……那是一種肢舞,“豬油神功”中最高深的肢舞動作——第十八式“天玄地黃”……
沈才華“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雙手食指探入鼻孔和耳道之內,分別剜出一對幹鼻屎和兩塊濕乎乎的耳屎來,也不管其有多麼噁心,一股腦兒的塞進了嘴裏……
“鼻屎耳屎,吾屎吾吃,香屎何求,鬼壺豬油……”他也高聲的隨着誦唸了起來。
這十六個字,正是月光石棺和關中地臍石門上面鐫刻着的“彼屍爾屍,無屍無氣,相屍何求,鬼壺祝由……”四句偈語,他們根本未曾想到,這正是開啓“鬼壺”的咒語。
“嗚嗚……”驀地,寒生手中的“鬼壺”腔體內傳出了一絲古老蒼涼的韻音,隨之,骷髏頭竟然劇烈的顫抖了起來,以至於他要用力的握住,才沒有脱手飛出。
風后“鬼壺”發出了極強大的磁場……
此刻,從寒生、沈才華和墨墨的眼睛裏望出去,整個天地之間都變了,黎明的曙光漸漸的暗淡了下去,天空已呈藍黑之色,而大地則是一片土黃……
《周易.坤.文言》曰: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
後人為押韻,改成了“天地玄黃”,因而南朝《千字文》中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風后乃是中原祝由術之鼻祖,骷髏頭內凝聚其畢生巫術能量,沈才華以祝由十八式“天地玄黃”開啓了“鬼壺”,釋放出巨大的生物磁場,以至於周圍之人都產生了幻覺,彷彿回到了遙遠的宇宙洪荒時代。
天空中的顏色深藍近乎黑色,謂之“天玄”,黃土高原、黃河水、炎黃子民以及農作物黍、稷均為黃色,是為“地黃”。
“壞……壞啦,天地怎麼變……變色了?”嘟嘟在半空裏驚慌失措的喊叫道。
“喵嗚……”大黑貓“小翠兒”也忐忑不安的一頭拱進了墨墨的懷中。
寒生負手而立,仰望天地之間,心中為之震撼,耳邊彷彿聽到無數金戈鐵馬殺戮之聲,以及虎豹熊羆猛獸的咆哮嘶鳴,還有“咚咚”激越的鼓點和“嗚嗚”悠長的號角音,那是五千年前黃帝與蚩尤的中原逐鹿大戰……
“鼻屎耳屎,吾屎吾吃……”沈才華閉着眼睛,誦唸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已幾近癲狂狀態。
就在這時,眾人的耳邊驀然間響起了那首悲壯蒼涼的軍歌:“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
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採石一載復金陵,冀魯吉黑次第平,
破波樓船出遼海,蔽天鐵鳥撲東京!
一夜搗碎倭奴穴,太平洋水盡赤色,
富士山頭揚漢旗,櫻花樹下醉胡妾。
歸來夾道萬人看,朵朵鮮花擲馬前,
門楣生輝笑白髮,閭里歡騰驕紅顏。
國史明標第一功,中華從此號長雄,
尚留餘威懲不義,要使環球人類同沐大漢風……”
就在這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暮春時節的一天黎明,客死他鄉四十年的中國遠征軍五萬將士孤魂,終於返回了中原故里……
寒生彷彿看到了那些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中國軍人相攜着緩緩走過自己的面前……
他的眼中流下了兩行冰涼的淚水……
蒼涼悲壯的歌聲漸漸遠去,遠征軍人們的魂魄在黎明前向四面八方散去了,他們終於回到了自己魂牽夢繫的家鄉,儘管是悄然的,無聲無息的……
東方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冉冉升起,金色的陽光映照在了蒼穹之間,天空中的玄色褪去了,變成了蔚藍色,大地也恢復了自然原貌。
寒生手中的“鬼壺”安靜的躺在掌心裏,他輕輕的抹去眼角的淚水,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隱約聽到了嗚咽抽泣之聲:“嗚嗚……祖墨,我的女兒,娘終於可以同你團聚了……寒生,謝謝你,我在藍月亮谷等着你們……”那聲音漸杳,徑直奔西南方而去了。
寒生知道,那是老祖的魂魄……
“寒生爸爸,我娘可以返魂了麼?”墨墨走上前來,淚眼婆娑的望着寒生説道。
“是的,你娘老祖正在藍月亮谷中等着你呢。”寒生默默地回答道。
“我要找娘去。”墨墨急切的説道。
“孩子們,中原的事情已了,我們這就返去雪域高原,今生今世,可能要永遠生活在藍月亮谷中了……”寒生將墨墨和沈才華摟在懷裏,無限傷感的幽幽説道。
與此同時,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峯下,塔巴林寺的客房內,躺在牀上的老祖身子驀地動了動,隨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老祖,你終於醒啦……”一直守候在身旁的賈屍冥驚喜的喊道。
蘭兒父女倆聞言匆匆闖進屋內,“老祖醒了,就是説寒生找到了‘鬼壺’,蘭兒,寒生他們馬上就要趕回來了。”吳楚山人興奮地説道。
“賈屍冥!”老祖看清了面前之人竟是殺死自己的兇手賈道長,不由得雙目圓瞪,怒氣沖天,厲聲喝道,“你……你竟然用‘先天氣功’偷襲老孃!”
“老祖,貧道慚愧……”賈道長面紅耳赤,低下頭道。
“哈哈,老祖,”吳楚山人呵呵笑道,“還認得山人麼?”
“還有蘭兒。”蘭兒撲到牀前,拉着老祖的手欣喜的説道。
“啊,你們都在……這是哪兒?我夢見我的小祖墨了……”老祖熱淚盈眶的喃喃道。
“這是塔巴林寺,我們找到了你的女兒墨墨,她和寒生沈才華他們馬上就要回來了。”吳楚山人告訴她道。
接下來,吳楚山人對老祖講述了這些年裏發生的事情,以及賈道長收墨墨為徒,並如何捨身救她的經過,“賈道長餵你喝了苯教的‘返魂水’,因此才得以由中陰身返魂重生。”他感慨的説道。
老祖吃驚的望着賈屍冥,彷彿不敢相信般。
“這是真的,老祖,貧道以前曾經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不過,從今往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賈屍冥靦腆的説道。
“什麼,一家人?”老祖愕然道。
賈屍冥臉頰紅的像是喝醉了酒般,嘴裏小聲的囁嚅道:“墨墨真是個好孩子……”
農曆十五,夜幕降臨了,老祖以及蘭兒等人站在塔巴林寺的山門外,焦急的望着無邊無際的草甸,寒生曾經答應過,他們一定會在農曆十五之前趕回梅里雪山的。
一輪明月從卡瓦格博雪峯後面緩緩升起,天地間蒼茫一片……
夜空中,迷離的月色裏,一隻藍寶石般羽毛的大鸚鵡從遙遠的天際處飛來了……
塔巴林寺住持,明月.鄔波馱那默默地站立在寺後的山坡上,手指輕輕的摩挲着頸下那枚殷紅如血的寶石心墜兒,美麗的雙眸凝視着東北方……她心中那個唯一的男人已經死了,屍首被炸成了碎片,靜靜地躺在豫西大峽谷的荒草叢中……
一滴冰涼的淚水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