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長老將福壽宮交給了當地的幾名喇嘛管理,自己與彭長老跟隨寒生等人啓程前往魂牽夢繫的雪域高原,那裏是苯教的故鄉。
黃昏時分,夕陽餘暉下的大金塔,金光燦燦,遊人如鯽。
停車場上,虛風道長向寒生等人辭行走了,他準備在仰光搭機直飛中國京城,白雲觀畢竟是其出家修行之所。
阿明駕駛着吉普車,眾人都擠進了車內,離開了大金塔,連夜沿着曼仰公路北上。
停車場上,一個身穿無領對襟長袖短衫,下套黑色“籠基”,扎白布“崗包”本地裝束的年輕人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然後拉開角落裏的一輛老式豐田轎車的車門,匆匆説道:“宋會長,他們準備開車沿曼仰公路北上,經曼德勒到密支那的甘拜迪,然後步行穿越高黎貢山,渡過怒江到騰衝。”此人正是首長派來配合宋地翁懂緬語的那名屬下。
座椅下面探出小侏儒宋地翁的頭來,滿意的説道:“很好,知道了去向,我們就沒有必要坐租車一路跟蹤了,還不如直接先行趕到騰衝縣城去等候他們。”
“宋會長,我倆在仰光可以乘夜班火車經曼德勒到臘戍,然後坐汽車奔南坎木姐出境便是瑞麗,那兒距騰衝已經很近了。”那人是個緬甸通,地理情況十分的熟悉。
“好,我們就乘今晚的火車。”宋地翁點頭説道。
兩人乘出租車來到仰光火車站,匆匆登上了夜班火車,連夜駛往曼德勒。
吉普車北上穿過勃固省,於次日上午清晨到達了曼德勒,吃過早餐以後,又馬不停蹄的駛往密支那,在夜幕降臨後不久,他們終於趕到了甘拜迪阿明家的那座山寨。
遠遠望去,寨子裏燭火通明,人聲鼎沸,有好多水傣以及山苗裝束的山民揹着長刀獵槍,高舉着松枝火把,鼓譟之聲不絕於耳。
“出事了!”阿明驚訝的説道,腳下油門踏板踩到底,吉普車風馳電掣般的衝進了寨子裏。
“阿明回來了……”人們讓開了通路,阿明跳下車匆匆跑上前去。
火光中瞥見老爹被一羣傣苗山民圍着,彷彿在激辯着什麼,小芹站在老爹的身旁,手裏握着卡賓槍,身子緊張的顫抖着。
“阿明……”小芹望見阿明,激動裏帶着哭腔。
“怎麼回事兒,老爹?”阿明詫異的問父親道。
“你就是阿明?是你帶人去野人山救出那些女嬰的麼?”一個頭扎皂巾的山苗頭人橫眉打量着阿明,用緬語問道。
“是我,怎麼啦?”阿明不解的以緬語回答道。
“交出‘野人山老妖’,我們要燒死她。”頭人不容分辯的説道。
“為什麼?我們已經剷除了真正的妖人,就是那個暹羅大國師,名叫勐拉差翁.坤巴。”阿明解釋着。
“哼,有誰看見了?但憑你一人説誰會相信?那個‘野人山老妖’就是妖人,若是不燒死她的肉身,孩子們就永遠醒不過來了。”那頭人咬牙切齒的説道。
“你説什麼?救出的女嬰不是好好的麼?”阿明疑惑道。
“不,她們回到家以後,這23個女嬰就都一直昏迷不醒了,泰國頌長老説,她們的魂兒被‘野人山老妖’收了,只有燒死老妖,她們的魂魄才能釋放出來。”頭人説道。
“泰國頌長老?”阿明詫異道。
“不錯,正是本長老,暹羅國最負盛名的皇家降頭師。”一個蒼老的聲音説道……
阿明扭頭望去,一架竹滑竿上端坐着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着一襲黃色長袍,扎三角形包頭,面色黝黑,鑲着一口的亮燦燦的大金牙,十指尖尖,長長的指甲上塗着豆蔻色,神態十分的傲慢。在他的身後威風凜凜的站着好幾位高矮胖瘦不一,穿各色長袍的中年人,大都留着鬍鬚,他們都是來自暹羅各府民間有名的降頭師。
“阿明,”老爹此刻方插上話,道,“他們非要爹爹交出‘野人山老妖’來,我説你已經帶客人們去了仰光,可他們就是不信……”
阿明走到了頌長老的面前,儘可能以平和的口吻用緬語問道:“頌長老,你説只有燒了‘野人山老妖’,女嬰們才能甦醒,有什麼根據?”
“呵呵呵……”頌長老竟然笑將起來了,末了以流利的緬語説道,“年輕人,本長老乃是暹羅最負盛名的皇家降頭師,聽聞緬北野人山有老妖出沒,專門擄人不滿週歲的女嬰,於是便帶着暹羅降頭師們前來捉妖,為民除害。本長老一到這裏,便看出了問題,女嬰們人事不省,乃是魂魄已不在體內之故。如今,本長老便要親自與那老妖鬥鬥法,取回孩子們的魂魄,好啦,閒話少説,交出老妖來吧。”
“胡説八道,那些女嬰在哪兒?我的朋友是有名的神醫,請他一看便知。”阿明愠怒道。
就在這時,有人驀地喊叫起來了:“老妖就在車裏!”
人們“轟”的一下炸鍋了,水傣和山苗中年輕人紛紛抄起了長刀和獵槍,團團的圍住了那輛美式吉普車,四周火把通明。
寒生、客家嬤嬤和熊大海推開了車門,彭長老扶着安息長老緩緩下了車,最後是沈才華和墨墨,他倆各自懷抱着嘟嘟和“小翠兒”,而賈道長則扶着老祖依舊在座椅上,冷眼向外瞧着。
“這是我阿明的客人,你們不許胡來!”阿明怒道,伸手從方向盤下面拽出卡賓槍,端在了手裏。
“阿明,這是怎麼回事兒?”寒生平靜的問道。
阿明簡要的敍述了事情的原委,那些情緒激動的山民們橫眉怒視着車內的老祖,在火把的映照下,閃動着森森的刀光。
“帶我去見那個頌長老。”寒生吩咐道。
“你是什麼人?”頌長老乜了一眼寒生,見他一身漢人農民打扮,不屑一顧的哼道。
阿明在一旁充當了翻譯。
“阿明,你告訴他們,我是來自中國江西的赤腳醫生,可否看一下那些孩子?”寒生説道。
阿明直接用緬語問山苗頭人:“這位是我的朋友,中國來的赤腳神醫寒生,他想看一下那些女嬰。”
頭人扭頭望向了頌長老,欲徵求其意見。
頌長老聞言嗤嗤乾笑了兩聲,鄙夷的説道:“中國赤腳神醫?本長老看他腳上不是穿着鞋子麼……”
身後的降頭師們都會意的笑了起來,有的還直捋着鬍鬚嘆氣搖着頭。
頭人一擺手,有婦女們懷抱嬰兒走上前來,有人將火把移近,橘黃色的火光映照着那些沉睡不醒的女嬰,周圍的人們安靜了下來,默默地盯着寒生。
所有的女嬰都是同一個症狀,雙目緊閉,面色潮紅,呼吸緩慢,如同熟睡了一般。
寒生伸出兩根手指,輕輕的切上一名女嬰的腕部三關,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
寒生又迅速的探查了其他女嬰的脈象,沉思着緩緩鬆開手指,然後伏在女嬰耳邊,悄悄地睜開了蠅眼一瞥,心中已然有數了。
“寒生,有何不妥?”客家嬤嬤看出有些不對頭,於是輕聲的問道。
“這些孩子均非二十八脈之象,而是世間少見的怪脈‘七絕脈’……”寒生疑惑的説道。
“何謂‘七絕脈’?”客家嬤嬤不解的問。
“釜沸脈、魚翔脈、蝦遊脈、屋漏脈、雀啄脈、解索脈和彈石脈,並稱‘七絕脈’,這些女嬰竟然全部都是雀啄脈,脈遊離於筋肉間,脈來數急,脈律不齊,如鳥啄一般,主脾氣將絕啊。”寒生解釋道。
阿明聽不懂,在一旁乾着急,“寒生大哥,她們究竟得了什麼病?”
“嗯,”寒生想了想,説道,“肺朝百脈,主氣,肝藏血,主疏泄,腎藏精化氣,為陽之根本,脾胃乃為氣血生化之源,脾主統攝血液的循環,縱觀這些女嬰面色潮紅,乃脾氣將絕之象……”
“呵呵,”此刻,頌長老開口説話了,語氣頗為不恭,“中國來的赤腳神醫,你都診斷出什麼結果來了?不妨對山民們説説嘛……”身後的降頭師們面帶微笑,一副等着看熱鬧的表情。
阿明將頌長老的話翻譯給寒生聽了。
“阿明,你的女兒是否也同樣的染病了?”寒生悄聲問道。
“沒有,小美很好,剛剛喝了點牛奶去睡了。”小芹在一旁插話道。
“原來如此……”寒生思忖着説道,“我懷疑其他的女嬰們很可能是中了蠱。”
“中蠱?”阿明吃了一驚,他自幼生活在東南亞的熱帶雨林裏,對“蠱”這類的事情倒是聽説過不少,於是緊張的問道,“那她們中的是什麼蠱?”
“這還需要詳細的查一查。”寒生嘴裏躊躇着説道,心中想這23名女嬰分屬不同的寨子,怎麼幾乎都同一時間中蠱了呢?除非是有預謀,而且下手的可能不止一個人,想到這裏,他的目光瞥向了頌長老和他身後的那些降頭師們。
“中蠱?”山苗頭人聽了阿明的話吃驚不已,多年前,苗寨裏也曾經有過一個“草蠱婆”,後因涉嫌下“蠱”,被山民們活活的給燒死了,從那以後,寨子裏便平靜了好幾十年。
頌長老聞言驀地一愣,隨即嘿嘿的冷笑道:“赤腳神醫,這就是你的診斷?那麼你就説説看,女嬰中的是什麼蠱?”
寒生沉默了片刻,緩緩説道:“幽田蝨蠱。”
頌長老目光炯炯的盯着寒生,口中追問道:“什麼是‘幽田蝨蠱’?”
“中原道家稱之為‘幽田’者,中醫謂之‘窗籠’,其實就是耳朵,女嬰們中的也就是‘耳蝨蠱’了。”寒生回答説道。
頭人臉色鐵青,手按腰間長刀,恨恨的説道:“什麼人如此狠心,竟然在剛剛救回的女嬰身上下蠱?”
山民們聞言紛紛議論起來,面露恐慌之色。
“無稽之談!”頌長老嗤之以鼻道,但其臉色卻明顯的變得蒼白了,“頭人,這個中國赤腳神醫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他和‘野人山老妖’同乘一輛車,肯定都是一夥的。”
山民們又把目光盯在了寒生的身上,泰國來的皇家降頭師所講的話,斷然是不會錯的。
阿明見狀不好,右手悄悄地扳開了卡賓槍保險栓。
寒生淡淡一笑,對阿明説道:“告訴他們,我可以現在就把蝨蠱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