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濟縣人民醫院的住院病房內,“峨眉老尼”正在對着鏡子修剪和梳理着眉毛,她的眉毛生得與眾不同,長眉如黛,間或銀毫乍起飄飄欲仙,實為淫極之相。古人曰:“眉為性,眼為心,粗眉性情暴躁,眉濁思緒混亂,眉散一事無成,連眉心胸狹窄,短眉破家散財,斷眉薄情寡義,虎眉性野無謀,鬼眉人面獸心,而黛眉銀毫則大淫。”
她年近不惑,姿色平平,但為自己生就一雙淫眉而自豪,故取名為“峨眉老尼”。儘管其五官並不好看,但牀上功夫卻是了得,京城裏多少高官都曾沉迷於她的石榴裙下,每每難以自拔。兩天前,她用醫院的電話掛了個長途到京城,找到了首長,痛哭流涕一番,告訴他自己在山西河東五老峯遭人欺負,傷得很重,希望首長能夠來河東一趟,替她出氣。
“老尼,你要相信地方政府和公安機關,他們會將惡徒繩之以法的,我這裏工作太忙,實在是無法分身啊……”首長在電話裏搪塞道。
“嗚嗚……”老尼嚎啕大哭,動之以情,“首長,你忘了在被窩裏曾對我信誓旦旦説的那些話了麼?嗚嗚……”
“好啦好啦,你的武功不弱,怎麼會這麼弱不禁風的被人打傷呢?”首長不耐煩的嘟囔着。
“是‘先天氣功’……”老尼無限委屈的説道。
“什麼!‘先天氣功’?”首長大吃一驚道。
“就是嘛。”老尼抽泣道。
“那人是誰?”首長緊張的問道。
“他説叫賈屍冥。”老尼回答道。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首長説道:“那人現在何處?”
“永濟縣公安局看守所。”老尼回答道。
“好了,我會安排的。”首長掛斷了電話。
“峨眉老尼”聞言心中大慰,哈哈,只要首長來到永濟,地方上的那些官員還不得嚇麻了爪?賈屍冥啊賈屍冥,此仇必報,你小子等着瞧……
“峨眉老尼”正尋思着,值班護士在走廊裏高聲喊道:“14號牀,有人看你來了。”
老尼急忙抬起頭望去,病房門口有人推門進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個小侏儒老頭,腦袋出奇的大,面色白皙,一雙小手胖嘟嘟的,身着一身藏藍色的中山裝,黑色的火箭頭皮鞋鋥光瓦亮,一塵不染。在他的身後跟着一位黑衣高瘦老者,童顏鶴髮,戴着一副墨鏡,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
“你是倪女士?”小侏儒問“峨眉老尼”道。
老尼不在意望着這兩個人,眉毛一揚問道:“嗯,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兒?”
小侏儒犀利的目光迅速掃過老尼的全身,然後鄭重的自我介紹説道:“老夫叫宋地翁,他是費子云道長,首長讓我們先來找你,聽説倪女士是被賈屍冥的‘先天氣功’打傷的?”
“首長,他沒來麼?”老尼大失所望的問道。
宋地翁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冷冷的説道:“倪女士,老夫在問你話。”
“喲,什麼倪女士倪女士的,聽着怪外道的,首長一直喊我‘峨眉老尼’,你們也這麼稱呼好了。”老尼“咯咯”的笑了起來,其聲甚為淫蕩。
宋地翁皺了皺眉頭,道:“好,‘峨眉老尼’,老夫問你,你是在什麼時間與地點因何事為賈屍冥所傷?賈屍冥是在永濟縣公安局的看守所裏麼?”
老尼臉色驀地板起,口中冷笑道:“首長不來,老孃認識你是哪一個?憑什麼要告訴你這個小侏儒?”
“啪”的一聲脆響,宋地翁胖胖的小手狠狠的抽了“峨眉老尼”一個耳光,口中愠怒道:“連首長對老夫向來都是尊重有加,你算是什麼東西?竟敢惡言相辱……”
“峨眉老尼”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臉頰,呆怔住了。
“峨眉老尼”對男人向來頤指氣使慣了,一個小小的侏儒殘疾老頭竟然敢暴起扇自己的耳光,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老尼頓時勃然大怒,伸手架過立在牀邊的雙枴就要下地,口中忿忿嚷道:“好,你們竟敢打我,老孃現在就去打電話告訴首長……”
宋地翁伸出左右小手抓住那兩根木拐“咔嚓”兩聲,木拐斷成了兩截,老尼站立不穩,又躺回到了病牀上。
“峨眉老尼”愕然的望着地上的斷拐,這回嚇得不敢再言語了,這個小侏儒的手勁兒如此之大,簡直是聞所未聞,恐怕就是那個賈屍冥來了,也不見得會是他的對手。
“你還沒有回答老夫的話。”宋地翁目光炯炯的盯着老尼,語氣平靜的説道。
“在……在玉柱峯頂,那兒有間小木屋,原本是我的,被這個惡霸賈屍冥給搶了去,還把我一個女人打成了這個樣子,他現在已經被拘留了,就關押在縣公安局的看守所裏。”老尼不敢再託大,匆匆忙忙的回答道。
“‘峨眉老尼’,你若是膽敢在外人面前提到首長,你自己應該知道後果會怎樣……”宋地翁惡狠狠的拋下這句話後,隨即轉身走出了病房,費道長對老尼報以憐憫的一笑,也跟着離去了。
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峨眉老尼”兀自幽幽的嗚咽了起來。
宋地翁與費道長輾轉打聽着來到了位於城外榆樹林中的縣局看守所,徑直走進了大門值班室內。
“同志,我們是賈屍冥的親屬,專程遠道而來探視他的。”費道長文質彬彬的對值班警衞説道。
“賈屍冥?這傢伙昨晚越獄跑了……”警衞沒好氣兒的脱口而出道,隨即感覺到自己説走了嘴,於是警惕的打量着這兩個人,尤其是多看了那個小侏儒幾眼,然後蹙起眉頭詢問道,“你們有局裏治安股的探視證麼?”
費道長抱歉的一笑,恭恭敬敬的回答説道:“我們下了車就直接到這兒了,還沒顧得上去局裏呢,同志,您剛才説賈屍冥昨晚越獄逃走了?”
警衞驀地把臉一板,嚴肅的説道:“我講過麼?我可什麼都沒説啊。”
宋地翁嘿嘿一笑道:“你是沒説,可能是我們聽錯了。”
“就是嘛。”警衞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那我們就先去縣局辦手續了。”宋地翁説罷轉身離去。
走出大門外,費道長疑惑的説道:“師父,那個警衞不像似在撒謊。”
宋地翁點點頭,道:“當然不是,賈屍冥昨晚肯定是逃掉了,具體原因尚不清楚,我們只有先趕去玉柱峯頂小木屋那兒瞧瞧了。”
“是,師父。”費道長點頭道。
於是,兩人便馬不停蹄的直奔五老峯而去。
玉柱峯上,客家嬤嬤、沈才華和熊大海靜靜的站立在山頂,默默的望着已燒成灰燼,仍舊冒着嫋嫋餘煙的小木屋……
“她在這兒……墨墨來過這裏。”沈才華嘴裏喃喃的説道。
“唉,我們又來晚了……”客家嬤嬤嘆息着。
“小主人,你既然嗅到了她,那我們趕緊去追啊。”熊大海看着沈才華揪心的樣子,體貼的説道。
這時,客家嬤嬤突然警覺的説了聲:“有人來了。”
玉柱峯頂,驀地出現了兩個人,正是小侏儒宋地翁和費道長。
“原來是你們在這兒!”費道長的一隻獨眼瞧見了小才華和客家嬤嬤,驚奇的説道。
“子云,這就是那個與了空和尚相熟的老太婆麼?”宋地翁心下已然猜到了。
“師父,不錯,就是他們,”費道長點點頭,同時手一指沈才華,恨恨道,“小傢伙,你們把貧道的靈哥弄到哪兒去了?”
沈才華乍見費道長,又記起了湖口的那天夜晚,他死命的掐自己大腿裏子的事兒,不由得怒目而視的答道:“靈哥死了。”
“死了?你小子想訛貧道……”費道長瞥了一眼宋地翁,師父在此,自己便無需怕那個老巫婆了。
“老夫宋地翁,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宋地翁上前兩步,雙手拱起,朗聲問嬤嬤道。
客家嬤嬤打量了一下這個小侏儒,心想此人生就一副異相,而且又是費道長的師父,想來在江湖上亦非等閒之輩,於是也禮節性的頜首點了下頭,口中回答説道:“老嫗台灣苗栗南莊客家嬤嬤。”
“哦,原來是台胞,失敬了,聽説客家嬤嬤曾經為敝徒子云解過‘蠕蟲蠱’,老夫感激不盡,但不知何故子云所中之蠱並未除盡,還請客家嬤嬤再施以援手,如何?”宋地翁客氣的説道。
客家嬤嬤詫異的説道:“老嫗的徒兒才華已經替他將蠕頭蠻幼蟲都逼出來了呀?”
“那也許是小孩子的功力尚淺,除惡未盡吧,煩請您老人家親自出手,老夫在此謝過。”宋地翁有求於人,態度極為誠懇。
客家嬤嬤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費道長。
宋地翁看出了客家嬤嬤的疑慮,於是解釋説道:“老夫已經將子云頸部四周的天突、氣舍、啞門、天柱、人迎與大椎穴定時封閉,但這隻能暫時的阻斷‘蠕頭蠱’的生長,權宜之計不可持久……”説罷,伸出小胖手,身子稍稍縱起,連點上述六大穴,身法極快。
諸穴道一經解開,費道長頓時面色驟變,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使勁兒的來回抻拽,同時口中發出了一陣陣愉悦的呻吟之聲。
客家嬤嬤見狀皺了皺眉頭,説道:“果然沒有除盡蠕頭蠻幼蟲。”説罷目光望向了才華。
沈才華此刻正得意洋洋的晃着小腦袋,嘻嘻的對着費道長做着鬼臉,然後扭過臉來對客家嬤嬤説道:“嬤嬤師父,這人是個壞蛋,他掐過我,還欺負過墨墨。”
客家嬤嬤聞言淡淡一笑道:“竟然如此,幫他作甚,由他去就是了。”
宋地翁頗為愠怒的瞅了費道長一眼,這個不爭氣的徒弟到處惹事,竟然與小孩子結怨,自食惡果。
費道長見師父惱火,緊忙解釋道:“師父,貧道掐過這孩子不假,只因他不肯説出靈哥的下落,至於欺負什麼墨墨,則實在是冤枉,貧道都不知道墨墨是誰啊……”
沈才華在一旁恨恨道:“墨墨就是妮子。”
宋地翁聞言愣了一下,緩緩説道:“小孩子,你認識妮子?是河東風陵渡的郭妮麼?”
“哼,當然就是她了。”沈才華忿然道。
“妮子她人在哪兒?”宋地翁柔聲問。
“她走了……”沈才華幽幽道,心情低落。
宋地翁沉吟半晌,然後異常和藹的開口説道:“不錯,子云他大人欺負小孩子實在是不應該,這位小朋友恩怨分明,將來一定會有出息,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沈才華。”小孩子聽到有人當面誇獎自己,心裏總是高興的,於是便告訴他道。
宋地翁點點頭,道:“好名字,名如其人啊……”話未落音,竟猝不及防的出手,身子驀地的竄至沈才華的身旁,一隻胖嘟嘟的小手已然按在了他的頭頂百會穴上,內力直透髓海……
客家嬤嬤大驚失色,想要救援時已經來不及了。
百會穴,又名“天滿”、“巔上”,此穴位於人體最高處,又為手足三陽經與“陽脈之海”——督脈的交會之處,《靈樞.經脈》雲:“肝足厥陰之脈……上出額,與督脈會於巔。”所以此穴乃人體陽氣盛極之處。
沈才華一下子懵了,求救的眼神兒直望着客家嬤嬤。
宋地翁的突然出手,一招便扣住了沈才華的頭頂死穴,儘管他與才華差不多高的身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但其高超的身手卻顯示出了一種武林宗師的風範。
“你要幹什麼?”客家嬤嬤急道。
“告訴老夫,那個女孩兒妮子的下落。”宋地翁平靜的説道。
客家嬤嬤此時已別無選擇,為了才華的安危,也只得如實相告了:“我們上來玉柱峯頂時已經遲了,賈道長燒了木屋,一早帶着妮子走了。”
“你們與風陵寺新任住持了空和尚是什麼關係?”宋地翁接着追問道。
“他是我家小叔子……”客家嬤嬤回答道。
“哦……”宋地翁淡淡一笑,又道:“了空和尚現在哪兒?”
“已經死在關中地臍裏面了。”客家嬤嬤説道。
關中地臍?宋地翁心下暗自吃驚,他可是頭一次聽説,這是個什麼所在……突然間,他的腦袋裏靈光一現,莫非這“關中地臍”與自己苦苦追尋的“風后陵”有關?
“你説的是‘風后’……”宋地翁決定詐一下這老太婆,於是試探着問道。
“不錯,正是‘風后冢’。”客家嬤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