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風道長託着有良躍上了風陵寺的那株老白果樹,撥開茂密的枝葉,探頭望了望黑黝黝的樹洞,隨即俯下身來,衝着洞底嘴巴里舌頭一點,發出“噠”的一聲脆響,然後側耳靜聽其迴音,估計出這樹洞深約三十米左右,減去樹幹的高度,洞底大致深入地下不超過二十米。
“有良,抓住貧道的後背,我們下去了。”虛風説罷馱起有良,運足內力,雙手雙腳緊撐洞壁,一點點的降入洞內,最後踩在了堅硬的石地上。
洞底朦朦朧朧,藉着微弱的光線,虛風道長看清有一條地下甬道,伸向黑漆漆的遠方。
“道長,俺什麼也瞧不見……”有良瞪大了眼睛説道。
虛風道長微微一笑,取下自己別在西服內衣袋上的一支鋼筆,旋動筆帽,射出一束明亮的光線,原來這是支鋼筆手電筒。虛風道長擅長追蹤術,而各種便於攜帶並實用的小玩意兒則是必不可少的。
有良頭一回見到如此精巧的手電筒,吃驚不已。
兩人沿着甬道一直朝地下暗洞深處走去,地下濕滑,洞壁生滿了青苔,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黴味兒。
不久,他倆來到了一道地下暗河溝前止住了腳步。
“道長,這是條小河溝。”有良説道。
虛風道長手持鋼筆手電照了照暗河溝的石壁,緩緩説道:“有良,你看這溝底的水很淺,可數米高的石壁上卻有着濕漉漉的新鮮水跡,這是為什麼呢?”
有良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是一條‘間歇河’,若是估計得不錯,這水很快便會漲起來,我們在這裏等等,看一下究竟會有多少空隙時間。”虛風道長解釋説道,同時看了下腕上的手錶,然後熄滅了手中的鋼筆手電筒,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着。
不多時,一絲輕微的“隆隆”聲響起,由遠及近,腳下的石地也隨之逐漸顫動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簡直就是震耳欲聾了,“轟”的一聲巨響,巨大的激流噴射而出……
虛風道長打開手電照過去,暗河溝內已經基本漲滿了水,流速湍急,翻卷着白色的浪花和漩渦,此刻若是有人在溝裏必定溺斃,屍首都不知會衝到何處去了。
幾分鐘後,激流驀地戛然而止,原本滿滿的暗河水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溝底一股涓涓細流在靜靜地流淌着。
有良看見這突然之間的巨大變化,驚愕的説不出話來。
“走。”虛風道長右手一託有良的腰,縱身躍下了溝內,然後趟過淺淺的溪流,來到了對岸溝壁下,他左手連按兩下,便帶着有良迅速的攀上了三人多高的濕滑石壁,落在了岸上。
“唉,俺要是有這功夫就好了,肯定能救出妮子……”有良幽幽的嘆息道。
他們來到了一座寬敞的石廳內。
“慢!”虛風道長突然一擺手,停住了腳步,將電筒光向上照去。
一張大大的蜘蛛網吊在了石廳的頂上,網中央爬伏着一隻巨大的白化狼蛛,腦袋上生有八隻單眼,正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倆,這狼蛛已經感覺到了空氣中微弱的氣流變化,知道有大型獵物到來了。
“天啊,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蜘蛛!”有良愕然道。
“看來這‘地臍”裏的物種都已經變異了,貧道也是第一次見到白化的狼蛛,而且個頭這麼大,狼蛛的毒性極強,千萬碰不得的。”虛風道長警告説道。
“沙沙沙……”石廳角落裏發出一種奇特的摩擦聲音,虛風緊忙將手電光移過去,望見石壁的縫隙中鑽出一羣黑色的大甲蟲,個頭大如雞蛋,雙觸角,三隻眼,長相醜陋之極。
有良頓時嚇得臉色蒼白,連連退縮,躲在了虛風道長的身後。
一隻大甲蟲莽撞的衝在了頭裏,竟然不顧一切的爬到了虛風道長的包頭牛皮鞋上,舉起尖利的口器就要刺入,虛風道長一抬腳將甲蟲踢上了半空,倒掛在了蜘蛛網上。
狼蛛閃電般的撲上,迅速的噴出一股蛛絲將其黏住,隨即用兩隻前螯肢眼花繚亂的把大甲蟲翻滾纏裹了成一個大繭子,接着後足一推,丟進了“貯藏室”裏做為食物儲存了起來。
其他的大甲蟲沒有繼續衝過來,而是整整齊齊的列隊排滿了半個石廳,鴉雀無聲……最後,一隻更大的甲蟲慢吞吞的爬了出來,趾高氣昂的神情如同首領一般。
虛風道長的目光迅速的四周掃視一圈,看見了甲蟲們的身後以及石壁另一側各有一個石洞,除此而外再無其他的通道,看來這兩個洞子便是繼續前往地臍的路徑了。
甲蟲首領晃動着觸角,三隻不會轉動的單眼死死的盯着面前這兩個大型温血獵物,亢奮的渾身微微顫抖着,後腳“噠噠噠”的擊打着地面,迫不及待的發出了進攻的訊息。
大甲蟲們蜂擁而上,整個石廳內迴盪着甲蟲足劃過石頭地面時發出“沙沙沙”的恐怖摩擦聲。
虛風道長見事不妙,伸手抓住有良,雙腳一跺凌空躍過那羣密密麻麻的甲蟲大軍,徑直就近竄入了側面的那個石洞,落地後撒腿就跑,將甲蟲們遠遠的拋在了後面。
一口氣跑出了很遠,虛風道長這才放緩了腳步,“我們現在算是安全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兩人沿着石灰岩溶洞內的甬道摸索着前行,地底下有些悶熱,身上已微微出汗,有點像初夏時的氣温。
兩人走了許久,有良最後實在是走不動了,“道長,俺們歇歇吧。”他疲憊無力的説道。
“好吧,以前輩和李地火的功力,反正我們也追不上了,索性就休息一會兒吧。”虛風道長點了點頭道。
有良腿一軟,幾乎攤倒在了地上。
虛風道長用鋼筆手電四處照照,嘗試能夠發現一點前輩和那個假和尚李地火在此經過的蛛絲馬跡。
方才在石廳時,為了躲避那些大甲蟲,自己慌不擇路的逃進了這個石洞,萬一與他們走差道了,可就麻煩大了。
就在這時,忽聞一絲輕微的“嗡嗡”聲,溶洞深處出現了一羣綠色的熒光,緩緩的奔着他倆而來。
“有良,小心了。”虛風道長緊張的發出警示,關閉了手電,雙目盯住了那些遊動着的綠光。
“嗡嗡”聲大些了,那羣綠瑩瑩的光點已經飛到了近前。
“螢火蟲!”有良興奮地叫道,在凹裏村時,夏季的夜晚經常會見到房前屋後和菜園子裏有螢火蟲,他還準備今年夏天捉些螢火蟲送給妮子呢。
“這不是螢火蟲,而是‘屍磷蟲’,亂墳崗裏經常可以見到,想不到地底下竟然也有此物。”虛風道長疑惑的説道。
“‘屍磷蟲”是什麼東西?”有良頭一回聽説這種蟲子。
“你知道‘鬼火’麼?人死後埋葬在土壤裏,屍體分解時,骨中的磷與潮氣、水或鹼性物質產生化學反應,生成磷化氫氣體,自土壤裂隙中溢出而自燃,在空氣中漂浮和移動,民間稱之為‘鬼火’。南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四》就提及‘予年十餘歲時,見郊野間鬼火至多,麥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色正青,俄復不見。蓋是時去兵亂未久,所謂人血為磷者,信不妄也。’清代紀曉嵐《閲微草堂筆記》中則更直接寫道,‘磷為鬼火。’這‘屍磷蟲’的模樣與螢火蟲相似,它有一種怪癖,就是喜歡吸食磷化氫氣體,所以便經常於夜晚出沒於荒郊野外的亂墳崗中,追逐並吸食‘鬼火’,久而久之,體內便帶有綠色的熒光了。”虛風道長解釋説道。
“‘屍磷蟲’可比俺村那兒的螢火蟲亮多了。”有良望着那些綠光説道。
“還大多了……”虛風道長苦笑道,他已經看清這些‘屍磷蟲’遠比地面上的大了數倍,恐怕也是來着不善呢。
“屍磷蟲”飛過來了,如同一個個綠色的幽靈般圍繞着他倆翩翩起舞,發出柔和的“嗡嗡”聲,令人昏昏欲睡,有良張開了嘴巴,接連打起了哈欠,眼皮沉重,倦意襲來。
虛風道長的定力極高,警惕的觀察着那些不停飛舞着的“屍磷蟲”,面色凝重,他看出了一絲蹊蹺,那些綠光全都盤旋在了有良的頭頂上,他的身旁卻一隻都沒有,彷彿它們對自己不感興趣似的。
虛風道長突然打開了鋼筆手電筒,光束直射那些“屍磷蟲”,頓時不由得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些“屍磷蟲”個頭約半寸大小,長而扁平,體壁與鞘翅柔軟,前胸背板平坦,腦袋十分的狹小,眼睛呈半圓球形,有7~8節腹部,末端下方有發光囊,發出一種綠瑩瑩、青幽幽的光。每隻“屍磷蟲”的口中都生有一根長而鋭利的口器,看上去如同一支中空的針灸針,因為在其末端處還滴着有口涎水。
虛風道長瞧見,那些傢伙正盤旋在有良裸露的皮膚之上,越來越低,有幾隻已經俯衝落在了他的鼻樑和臉頰上,正欲將鋒利的口器刺入……
可是為什麼這些“屍磷蟲”對自己卻不感興趣呢?虛風道長腦筋一轉,登時想通了,大概是“古龍水”的原因,它們不喜歡自己身上的化妝品味道……虛風道長苦笑了一下,從自己的衣袋內掏出半瓶“古龍水”噴劑來。在京城出發前,他曾經送給了有良一瓶,但這孩子捨不得用,説是要留給妮子,於是便私下珍藏了起來。
他將瓶子噴口對準有良的臉上,“噗噗噗”接連噴出一團團的香霧……
“嗡嗡……”那幾只“屍磷蟲”驀地彈跳開,在空中接連翻了幾個筋頭,搖搖欲墜的落荒而逃。
虛風道長微微一笑,接着又往有良的身上到處都噴灑了些古龍水,再看那些“屍磷蟲”,都一個個躲得遠遠的,閃動着綠色的熒光再也不敢近前了。
“阿嚏……”有良打了個噴嚏,睜開了眼睛,疑惑的説道,“咦,好香啊。”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虛風道長站起身來説道。
有良跟着虛風道長一路行去,還不時回過頭來留戀的望着那些“屍磷蟲”和它們青幽幽的熒光。
可是他卻不知道,“屍磷蟲”那美麗的外表掩蓋下,其實卻是自然界裏極其兇殘的殺手,它們以鋭利的口器刺入獵物的肌膚,注入含磷的“熒光素”,可即時導致其發瘋甚至死亡。當注入的劑量大時,獵物屍首竟會發出綠色的熒光,而“屍磷蟲”們卻只是圖於一種排泄時的快感而已,完全是生物異化的一種本能。
成百上千只“屍磷蟲”緊緊地尾隨在虛風道長和有良的身後,形成了一條遊動着的綠色熒光帶,以至於道長乾脆關閉了鋼筆手電筒,藉着熒光便可以前行了。
走了很久很久,虛風道長也感到了十分的疲倦,就在這時,遠遠的望見了“滿天星斗”和一個巨大的湖泊,淡綠色的湖水中間,遙見一座青幽幽的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