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晨曦中的潼關城隱匿在了一片濛濛的霧氣裏,未渡法師靜靜地站立在雨中,默默望着橋下縮成一團、渾身發抖的有良……
許久,有良停止了抽泣,袖子抹去眼淚,面色剛毅的站起身來説道:“師叔,妮子被那個賈道長擄走了,俺要去救妮子。”
“唉……孩子,中原之大,你又要去哪兒尋找呢?”未渡嘆息道。
“俺不管,不論妮子在哪兒,有良只要還有一口氣,俺就會一直找下去的。”有良眼神迷離的説道。
“孩子,還是跟老衲回佛崖寺去吧,你現在一點武功也不會,又如何能從賈道長的手中救到人呢?”未渡法師好言勸慰道。
有良搖了搖頭,牙齒緊咬着下唇,唇邊已現血絲。
“有良,回山上後,老衲傳你‘達摩五式’,你若是學好了,方有可能與賈屍冥一戰。”未渡説道。
“師叔,學會‘達摩五式’需要多長時間?”有良問道。
“少則數年,多則數十年,看你頓悟的天資了。”未渡回答道。
“來不及了,妮子等不到那個時候了。”有良痛苦的説道。
“唉……”未渡法師長嘆一聲,“世道因果循環,也該那妮子有此一劫啊,賈道長的全真教‘先天氣功’驚世駭俗,老衲都自忖不如,你又如何去得呢?”
“師叔,你知道這個姓賈的道長?”有良驚奇的問道。
“嗯,他自稱是全真教京城白雲觀主賈屍冥,好像是名頭很響,不過這等江湖上的俗事,老衲一向不理會的。”未渡法師苦笑道。
“京城……”有良喃喃自語道。
“咣噹當……”南潼蒲鐵路上,一列貨車緩緩的向北方駛去。
“師叔,您請回吧,有良決心去找妮子了,俺這一世只求與她在一起,若不能,倒不如死了的好。”有良目光凝視着北方,幽幽説道。
“唉……‘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前世因,後世果,一切隨緣去吧……”未渡老僧長嘆一聲,慈眉垂下。
有良俯身雙膝跪倒,重重的給未渡法師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雨霧之中。
身後傳來未渡老僧一聲長長地嘆息。
有良渾身濕漉漉的站立在鐵路路基下,默默地等待着……終於,南面駛來了一列貨車,因為快要通過風陵渡黃河鐵路橋了,因而便鳴笛減速了。
有良躍起抓住了貨車廂上的鐵扶手,身子隨即掛了上去,然後翻入車廂內。
“轟隆隆……”斜風細雨中,列車駛上了風陵渡黃河大橋。
列車駛過了黃河大橋,漸漸的加快了速度。
貨車廂裏空蕩蕩的,地上散落着一層粉煤灰,被牛毛細雨淋濕一攪和,變成了黑泥漿,這是入關向南方運送煤炭後,空車編組返回的車廂。
有良渾身已經濕透,冷的牙關直打戰,他顧不得地上有多髒,身子緊緊地蜷縮在了車廂的角落裏,免得熱量散失的太多。從清晨到夜間,有良又凍又餓,惟有趕到京城救出妮子的強烈信念在支撐着他,否則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漫長的黑夜終於捱過去了,太陽重又升起,温暖的陽光灑在有良的身上,他醒了過來,掙扎着探出腦袋朝車下望去。
列車已經在減速了,最後“咣噹”一下停在了月台上。
有良眯起眼睛,看清了月台上的車站牌:豐台。
這是哪兒呢?也不知道離京城還有多遠……他站起身來,揉搓着幾乎沒有了知覺的雙腿。車廂下面,有兩個髒兮兮的小男孩挎着籃子,正在沿鐵路路基撿拾散落在地上的細小煤渣。
“這是什麼地方?”有良口乾舌燥的問道,聲音沙啞之極。
那倆孩子驀地嚇了一跳,抬頭望見了扒在車廂板上的有良,支支吾吾的説道:“是,是豐台。”
“離北京城還有多遠?”有良接着問道。
“這裏就是北京城呀。”小男孩有點驚訝的回答道。
終於到了……有良身子一軟,幾乎癱倒在了車廂內。
豐台站始建於1885年,是京畿地區最老的火車站,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法國人又擅修一條鐵路,由此站直通北京前門西站,全長14.8公里。
有良艱難的移動着虛弱的身子,從貨車上爬了下來,落地後站不穩腳跟,一個踉蹌幾乎摔倒。
“你要去北京城裏麼?還有二十里地呢。”拾煤渣的小男孩同情的説道。
有良點了點頭,接着問道:“京城裏有個白雲觀,你們知道麼?”
倆小孩都搖了搖頭,表示從來都沒聽説過。
看來只有一路走一路打聽了……有良問清楚了此去城裏的路後,便蹣跚的朝着京城而去。
途中,路邊人家有位好心的老大娘見渾身髒兮兮的有良可憐,便施捨了倆饅頭,看着他狼吞虎嚥的吃着,一個勁兒的嘆息搖頭。
“奶奶,你知道白雲觀在哪兒麼?”有良將最後一口饅頭嚥下,然後問道。
“白雲觀?那在北京西便門吶,你要出家做道士麼?”老大娘驚奇的説道。
“俺是去找人的。”有良肚子填飽了,説話也有氣力了。
老大娘指點他去白雲觀的路徑,隨手又遞給了有良倆饅頭,讓他帶着路上吃。
告別了老奶奶,有良滿懷信心的直奔京城白雲觀而去。
黃昏時分,京城華燈初上,車水馬龍,自行車洪流如同家鄉的黃河水氾濫時一樣,灌滿了大街小巷,喇叭聲、鈴聲此起彼伏,亂成了一鍋粥,使得頭一次來到大城市的有良看得目瞪口呆,挪不動腳步。
還是自己的家鄉凹裏村好,青山綠水,漫野的桃花,孩子們興致勃勃的追逐着田間的蜻蜓和蚱蜢,或是拿着魚簍子去捉田雞和泥鰍,那是多麼快樂的童年啊……
有良來到了白雲觀,站在高大氣派的山門前,心想,這白雲觀真是大呀,腳底下是又平又光的石板地,四周圍紅牆綠瓦,古柏森森,耳邊隱約聽到觀內鐘磬繚繞,相比之下,自己那個風陵寺簡直就太寒酸了。
門口的那位小道士手執掃帚長噓了一口氣,口裏面嘟囔着:“唉,總算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有良趕緊上前,單掌合什,低聲問那小道士:“道兄,請問白雲觀是不是有一個叫賈屍冥的道長?”他在風陵寺待了五六年,對出家人的禮儀還是懂得一些的。
“賈屍冥?”小道士打量着渾身髒兮兮如同乞丐一般的有良,搖搖頭説,“沒有啊,我們觀裏沒有叫賈屍冥的道士。”
有良聞言大吃一驚,自己千辛萬苦的來到了京城,竟然沒有賈屍冥這個人……情急之下,連忙接着説道:“他是你們白雲觀的觀主。”
“沒有,我們現在的住持不姓賈,原來的住持是姓金,你找錯地方了吧?”小道士望着他答道。
“那京城裏還有別的白雲觀嗎?”有良仍舊不死心的問道。
“北京城裏就只有這裏叫白雲觀……”小道士同情的解釋説道,“不過,聽説外地好像是在甘肅,那裏也有白雲觀,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小道士表示愛莫能助,遂扛起掃帚進去了。
有良呆呆的愣在了那兒,未渡師叔確實説的是“京城白雲觀”呀,自己絕對沒有聽錯,可是這小道士怎麼説沒有呢?
有良倔強的蹲在山門旁邊的牌樓下,眼睛盯住了進出的人,心想,既然已經找到了這裏,無論如何也要盯個十天半個月的,只要賈道長和妮子在這觀裏,總歸是會露面的。
夜幕降臨,風涼嗖嗖的,有良禁不住的打起了哆嗦。
這時,先前的那個小道士帶着一位花白鬍子的老道士出到了山門外,一指牆角下的有良,説道:“住持,就是他在找一個叫賈屍冥的道長。”
老道士來到了有良的面前,語氣和藹的説道:“孩子,是你在找‘賈屍冥’道長麼?”
有良慌忙站起身來,合掌施禮,然後恭恭敬敬的回答説道:“是的,請問你們這白雲觀裏有這個人麼?”
老道士手捻鬍鬚,微微一笑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