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嬤嬤和沈才華連夜被安排住進了縣委招待所,後院裡有一棟獨立的小別墅,這套高級套房本來是專門用於招待上級領導的,由於客家嬤嬤是臺灣同胞,在那個年代裡,理所應當的享受起與領導同樣的待遇。
沈才華第一次住賓館,覺得十分新奇,他首先將席子筒浸在了浴缸中,讓牠也享受一番,隨後爬到了席夢思床墊上,軟軟的,香香的,比起李地火家裡的大炕和炕煙子味兒來可舒服多了。
次日清晨,齊警官、溫局長和政保股胡股長來到了招待所,與臺灣同胞客家嬤嬤一同用了早餐,然後一起乘警車前往胡股長的老家,準備開棺驗屍。
臨行前,沈才華推說自己有點不舒服,客家嬤嬤就讓他呆在房間裡休息,說自己辦完事很快就會回來。
兩個多小時後,他們來到了靠山鄉伊通河邊毗鄰妖窩鋪的一個小屯子,這兒就是胡股長的老家。
楊樹林邊上有三間土房,院子裡有幾株梨樹,開著雪白的花朵,柔和的陽光下,幾隻蜜蜂“嗡嗡”的在花間飛舞,籬笆牆上還綻放著一串串的紫色喇叭花。
胡股長的老爹老孃熱情的招呼著大家進屋,沏上了茶水,擺上了煙笸籮,請眾人飲茶和卷葉子菸抽。胡股長向父母講明瞭來意,老人倒是十分的通情達理,同意警方開棺驗屍,並希望公安局能夠找到線索,儘快的破案,抓住殺害兒子的兇手。
老太婆去雞窩裡逮雞,準備宰了招待兒子的同事和領導,而老頭則帶領著眾人朝屯邊的墓地走去。
屯北有一座小山包,上面種滿了李子樹,開著白色的花朵,樹下有很多墳丘,芳草萋萋,是屯子裡胡姓人家的祖墳圈子,此情此景,也正應了“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的那句老話。
“這兒就是我弟弟的墳。”胡股長指著一處墳丘說道。
齊警官目光望向了客家嬤嬤,嬤嬤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發掘了。
兩名年輕力壯的警員舉起鐵鋤刨土,春天的土壤十分鬆軟,不多時,土坑裡便已然露出了一具厚楊木的棺材,上面仍可見到一層斑駁的硃紅油漆,這墳年頭不太長。
胡股長掏出火柴,點燃了三注香,插在土堆之上,然後將隨身帶來的紙錢堆在了坑邊慢慢燒著,青煙嫋嫋升起,“老弟呀,大哥和爹來看你來了,要開棺尋找線索,若是找到了證據,便可以早日將兇手抓獲歸案,繩之以法,替你報仇了。”胡股長嘴裡唸叨著,最後擺擺手,表示可以開棺。
“慢!”客家嬤嬤突然喊道,然後“噓”了一聲,要大家保持安靜。
這時,棺材裡傳出一陣輕微的“嘩啦嘩啦”抓撓棺材板子的聲音,令在場的所有人瞬間汗毛豎起,毛骨悚然……
“是……我兒子,他,他還活著……”老爹腿一軟,“噗通”一聲坐倒在了地上,面色煞白,嘴唇顫抖著說道。
溫局長也是兩股戰戰,慘白的臉上血色全無,雙腳像是被釘住了,挪不開步。
“不可能的……”齊警官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具棺材,喃喃說道。
“小心,它們要出來了!”客家嬤嬤突然出聲警告道。
“嘩啦啦……”棺材縫隙裡驀地鑽出一大群黃褐色的蝲蝲蛄,站在棺材蓋板上,高舉著一對短粗片狀的鋸齒型前足,交互摩擦拍打著,併發出陣陣恐嚇的嘶鳴聲。
蝲蝲蛄,學名“螻蛄”,亦稱“土狗”,大型土棲昆蟲,善地下生活,食性雜,能倒退疾走。《荀子》有云:“鼯鼠而技窮”,指的就是螻蛄,它有飛,緣,遊,穴,走五種本領。但前翅短小,飛不能越屋脊;前足可以挖掘,卻不能從土中取食;能爬卻爬不上屋頂;落水能遊卻遊不過小河;能走卻跑不快。
但這些蝲蝲蛄卻明顯的不同,不但前足鋸齒鋒利,而且體型碩大,是普通螻蛄的一倍有餘,兩隻複眼凸起,呈血紅色,面對著周圍的人類毫不畏懼,並迅速結陣外御強敵。
“蔭屍螻蛄!”客家嬤嬤驚訝不已的說道。
“這不是‘蝲蝲蛄’麼?”齊警官緩過神兒來,詫異的問道。
“它們是東方螻蛄的變異,一般是受‘蔭屍’的怨氣吸引聚集而來,兇猛狠辣,撕咬起其他穴居動物如老鼠時,連屍骨都不會剩下。”客家嬤嬤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麼‘蔭屍’又是什麼呢?”齊警官緊張兮兮的問道。
客家嬤嬤簡單的解釋了一下:“屍體若是埋葬於‘十煞’之地,受氣場土壤環境等影響,屍體不會腐爛,而且毛髮和指甲繼續生長,對後人極為不利。”
“啊,難道我弟弟變成‘蔭屍’了麼?”胡股長緊張的問道。
“那就只有開了棺才知道。”客家嬤嬤平靜的說道。
“這些蝲蝲蛄怎麼辦?”那個手持鐵鍬的年輕民警問道。
“拍死它們!”齊警官咬牙道。
話音未落,兩個民警劈里啪嚓的一頓亂拍,頓時“蔭屍螻蛄”血肉橫飛,但也有十餘隻順著鋤柄和鍬把爬了上來,奮不顧身的舉起鋒利的鋸齒狀前足,瘋狂的切割起他們的手來……兩民警雙手鮮血淋淋,忙不迭的扔掉了手中的鍬鋤,跳上了坑沿,疼得齜牙咧嘴。
“曱曵曶曷書曺曻朁……”客家嬤嬤念起了祝由神功第三式“行屍走肉”來,那些活著的“蔭屍螻蛄”一時間都愣了神兒,然後紛紛的收回了前足,馴服的俯臥在了棺材蓋板上。
眾人見狀,頓時對客家嬤嬤佩服至極,各自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可以開棺了,注意棺材內有一隻‘蔭屍螻蛄王’,體形較肥大,只要除掉了它,那些‘蔭屍螻蛄’便群龍無首了。”客家嬤嬤說道。
齊警官大喝一聲,抓起鐵鋤飛身躍下墓坑,將鋼鋤板插入棺材板的縫隙中,然後用力撬下,“吱嘎嘎……”楊木棺材蓋板緩緩的開啟了……
棺材內靜靜地躺著一具人形生物,穿著一身黑色華達呢中山裝,身子肥胖,衣服撐得脹鼓鼓的,乳白色的表皮薄如紙,比大姑娘的肌膚還要細膩滑嫩,彷彿吹彈得破。脖子則又細又長,以至於禿腦袋瓜子都已經擠到了棺材一側的角落裡……
在它的胸前,趴著一隻碩大的“蔭屍螻蛄王”,瞪著凸起的一對複眼,正在警惕的望著這些瞠目結舌的人類。
“這不是我兒子!”胡老爹大叫一聲,幾乎當場昏厥了過去。
“天哪,這究竟是什麼?”齊警官渾身發怵,戰戰兢兢的說道。
溫局長早已經從腰間抽出了手槍,雙手顫抖的瞄著棺材裡面,額頭上嚇出了一層冷汗。
客家嬤嬤淡淡的說道:“這就是‘蠕頭蠻’成蟲。”
涼風吹拂進了棺材內,‘蠕頭蠻’的人形腦袋動了動,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對三角型的複眼,眼瞼內是血紅色的鞏膜,網狀的雙瞳表面白矒矒的,如同患了白內障般,它似乎瞧不清墓坑上面的眾人,只是茫然的凝視著正前方。
溫局長膽怯的小聲問道:“這東西會傷人麼?”
客家嬤嬤謹慎的回答說道:“據說‘蠕頭蠻’成蟲需要經過多次的蛻變以後,才能夠自行破墓而出,那時便會危害人類,不過老嫗也說不準。”她想到了李地火,不過並沒有說出口來。
“那我們把它抓起來,這‘蠕頭蠻’肯定是一個嶄新的物種,要比大熊貓還要稀奇一千倍不止。”齊警官興奮地說道。
溫局長緊張的心情終於鬆弛了下來,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頗為激動地說道:“這在全世界都獨一無二啊……堪稱中國的國寶。”
“那麼,我的弟弟呢?”胡股長迷惑不解的問嬤嬤道。
“它就是你的弟弟,”客家嬤嬤解釋說,“軀殼是原來的,當‘蠕頭蠻’完全的發育成熟以後,模樣應該與你弟弟容貌相同,不過還需要好多年。”
“我們把它捉回去展覽,肯定會引起全世界轟動的,這東西得取個學名,嗯……我看就叫做‘農安蟲人’。”溫局長情緒亢奮的說道。
正當溫局長躊躇滿志的時候,胡老爹步履蹣跚的走近客家嬤嬤的身旁,拉著她的衣袖顫顫巍巍的說道:“它是我的兒子麼?”
客家嬤嬤點了點頭,同情的說道:“是的,是你的兒子。”
“我胡家可絕不能這樣子丟人現眼啊……”胡老爹悲愴的嗚咽道,然後跌跌撞撞的朝家中奔去。
“我們怎麼才能抓它出來呢?”齊警官嘴裡叨咕著,一面手執鐵鍬,用鍬尖輕輕的觸了觸那隻碩大的“蔭屍螻蛄王”……
“喀嚓”一口,“蔭屍螻蛄王”的那兩隻堅硬鋒利的鋸齒前足咬在了鐵鍬上,甚至都冒出了火星。
“哇,這傢伙好厲害!”齊警官說著抽起鐵鍬用力翻轉著拍在了地面上,硬是將“蔭屍螻蛄王”砸成了肉泥。
“依老嫗看,還是毀掉這條‘蠕頭蠻’的好,否則稍有不慎,將會危及你們的性命。”客家嬤嬤好言相勸道。
“不行,根據文物管理方面的規定,凡是地下埋藏的東西都是屬於國家所有,這事兒,我得先向縣委領導彙報請示。”溫局長託詞狡辯道。
就在這時,胡老爹拎著一個白塑料匆匆跑了回來,“譁”的一下,將裡面的汽油澆在了“蠕頭蠻”的身上……
“胡老爹,你要幹什麼?”溫局長趕緊喝止道。
胡老爹更不答話,擦然了手中的火柴,倏地扔進了棺材裡。
“轟”的一聲響,汽油爆燃了,一股黑煙驀地自棺材裡升起,熊熊烈火與煙霧中傳來那隻怪蟲痛苦的“吱吱”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