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局長分開眾人,帶着客家嬤嬤和沈才華擠進了屋裏
空氣中彌撒着“蛤蟆頭”葉子煙的辣味兒,同時夾雜着汗酸氣以及老鄉們亢奮的情緒,畢竟“跳大神”是關東民間最具神秘色彩的活動了,尤其是孩子們,一個個小臉紅撲撲的,既好奇又緊張,都想親眼目睹“胡黃二仙”的妖術。
灶坑裏爐火熊熊,火炕上和衣躺着齊警官,雙目緊閉,臉色蠟黃,嘴角邊不時的泛出一兩個乳白色的細小泡沫。
屋地中央,一個奇瘦乾癟的禿頂老頭腰上掛着九面小銅鏡,並繫着長腰鈴,手持一面抓鼓,邊舞邊用委婉尖細的女聲唱道:
“齊警官,別鬧啦,
你媽喊你吃飯了,
豬的心,牛的肺,
苤了疙瘩胡羅貝,
土豆粉條白菜心,
烀豬爪,牛卵子,
兑咕兑咕大雜燴,
腳趾蓋子都舒坦,
你説得勁不得勁,啊哎咳哎咳喲啊……”
老鄉們爆發出陣陣笑聲,有好事者也跟着起鬨,一同大聲唱道:“齊警官,別鬧啦,你媽喊你吃飯了,啊哎咳哎咳喲啊……”
“啊哎咳哎咳喲啊……”大鸚鵡嘟嘟深受感染,也張開了巨大的鳥喙學唱了起來,沙啞的聲音嚇了人們一大跳。
“大鳥!”孩子們頓時騷動起來,興奮地圍住了沈才華。
那位乾癟的“大神”老頭驚訝的盯着藍紫金剛大鸚鵡,然後目光落在了沈才華的身上,歌聲嘎然而止。
“鄉親們,”温局長朗聲説道,“我是縣公安局温局長,齊警官是國家幹部,生病有醫院醫生診治,跳大神是封建迷信,反而會耽擱病情的,就請鄉親們散了吧。”
齊警官老婆見是温局長,緊忙請其上座,漲紅着臉解釋説道:“温局長,老齊在縣醫院什麼也都查不出來,沒有辦法這才回到鄉下來請‘老仙兒’的。”
温局長點點頭,略責備道:“老齊是局裏中層幹部,也要多少注意些羣眾影響嘛,好啦,他的病情現在怎樣了?”
“温局長……嗚嗚……”齊警官老婆啜泣了起來,哭訴道,“從醫院回來就一直昏迷不醒,口吐白沫,怎麼看都像是中邪了。”
“唉,要相信科學,哪會有什麼中邪?那些都是神婆巫漢騙人錢財而編造出來的瞎話。”温局長義正嚴詞的説道。
“這位耶老是咱農安最有名的‘老仙兒’了,他可是從來不收錢的。”齊警官老婆急切之下搶白道。
温局長面兒有些掛不住了,轉過身嚴肅的望着乾癟老頭,清了清嗓子,然後正色道:“你叫什麼名字?”
老鄉們停止了喧譁,都望向了這邊。
“耶老。”老頭的話音竟然依舊是女聲,蒼老如老太婆般。
“哪兒的人?”温局長皺了皺眉頭繼續盤問道。
“黃龍府。”耶老回答道。
“農安縣就是農安縣嘛,還什麼‘黃龍府’,故弄玄虛。”温局長鄙夷的説道。
耶老怔怔的瞅着沈才華和大鸚鵡嘟嘟,臉上露出了一絲喜悦的笑容。
“哼,我在問你話呢,”温局長嚴厲的質問道,“你搞這種封建迷信活動有多少年了?”
“記不清了。”耶老嘻嘻道。
温局長有些愠怒了,嘲諷道:“老江湖了,是吧?你既然是所謂的‘老仙兒’,那麼你説説,齊警官究竟得的是什麼病?”
“中邪了。”耶老回答道。
“中了什麼邪?”温局長緊逼着追問道。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投向了那位奇瘦無比的“老仙兒”……
耶老聞言身子骨一扭,腰間的鈴兒驟然響了起來,伴隨着“咚咚”的鼓點,他扯開嗓門又唱了起來:
“齊警官,躺炕中,
南請大夫治不好,
北吃草藥不見輕,
萬般出在無其奈,
幸好黃龍耶老在,
查查病情啊,哎咳哎咳喲啊……
男人以氣最為主,
女的以血為根衡,
不是得了肺氣腫,
也不是骨質增生,
半身不遂腦溢血,
肝疼胃疼屁股疼,
到底是個什麼病,哎咳哎咳喲啊……”
此刻,温局長見“老仙兒”東拉西扯的,頓時老羞成怒,厲聲呵斥道:“到底是個什麼病……”那語音腔調竟然也合轍押韻了起來。
“齊警官,他的病,
得兒喲喲哎乎喲喲,
得兒喲喲哎乎喲喲,
中了邪,有原因,
胡黃二仙瞧得清,
犯的是那蟲兒精,
長脖子,三角眼,
口裏泡泡一大串,
鑽進人的肚臍眼兒,
耶老沒有扯大藍兒,哎咳哎咳哎咳喲啊……”
客家嬤嬤聞言暗自吃驚,心道,這東北“老仙兒”倒是真的有些道行呢,竟然能看出來是“蟲兒精”在作怪。
温局長也是兀自一愣,眼光瞄了客家嬤嬤一眼,轉過臉盯着那“老仙兒”説道:“你……你説是蟲子麼?”
耶老把脖一揚,斷然説道:“不錯,就是‘蟲兒精’。”
“如何醫治?”温局長的語氣頓時緩和了下來。
“你是説如何‘降服’吧?”耶老得意的更正道。
“好,就算是‘降服’吧。”温局長只好退讓了一步。
耶老嘿嘿笑道:“降伏‘蟲兒精’當然要請神、降神、領神和送神了,温局長,你是官差,殺氣太重,除非十分虔誠,否則神靈就不願來上老衲身了……”説罷,他突然覺得哪兒不對勁兒,緊忙捂住了嘴巴。
“老衲?”刑偵出身的温局長明察秋毫,立時發現了這一細微破綻。
耶老本是藏傳佛教的密宗喇嘛,一時間説走嘴了,心裏不住的嘀咕埋怨着,唉,這個老翠花,也不提醒一下。
“喂,耶老,你看那個帶着大鸚鵡的小男孩兒,我猜就是沈才華……”老翠花在耶老體內悄聲説道。
耶老歪着腦袋再次仔細的打量着沈才華,越看越像,只是這孩子怎麼會長了一臉的雀斑呢?隨即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孔,可惜自己的“金丁香”鼻屎早就沒有了,那可是美容聖藥呢。
客家嬤嬤冷眼旁觀,見這乾癟“老仙兒”對自己的徒弟關切起來,心中不免有些妒意,於是開口説道:“區區‘蟲兒精’,降伏起來還要如此費事兒麼?”
温局長巴不得這位李大嫂趕緊下手抓出那條怪蟲,免得“老仙兒”的封建迷信活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越演越烈,如果傳出去非但影響不好,而且對於在場的村民來説,更加重了他們的唯心主義思想意識。想到此,他於是果斷的説道:“李大嫂是位醫生,根本不需要你這種‘神漢’的迷信把戲,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治癒齊警官,這就是科學的力量。”
客家嬤嬤擼了擼袖子,走到炕沿旁,她決定還是用祝由神功第三式“行屍走肉”來驅除齊警官體內的“蠕頭蠻”。
“耶老,小心,這個外鄉老太婆可不是個善茬,看樣子是來攪局來了。”老翠花附在耶老體內警惕的提醒道。
客家嬤嬤掀起齊警官的藍色咔嘰布警服,露出肥胖的肚腩,臍下長着一溜兒稀疏的黑毛,温局長神情緊張的盯着客家嬤嬤,心中盼望着她早點手到擒來。
客家嬤嬤兩根無名指按在了齊警官肚臍兩側的左右天樞穴上,口中默默唸道:“曱曵曶曷書曺曻朁……”使出了祝由神功的第三式“行屍走肉”來。
屋子裏的鄉親們都目不轉睛的盯着看,“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難道這個打扮奇特的外鄉老太婆竟然能比咱黃龍府赫赫有名的“老仙兒”還要厲害?
電燈光忽明忽暗的,農村裏向來電壓不太穩,老鄉們也早就習以為常,見慣不慣了。
齊警官的肚臍眼兒漸漸的撐開了,露出一道窄窄的孔隙,“蠕頭蠻”就要出來了,客家嬤嬤臉上現出了一絲微笑。
“啪”的一聲,齊警官驀地放了一個清脆的響屁,緊接着“噗……”的一下,其肛門一鬆,隨即竄出一泡稀屎……
頓時,滿屋子臭氣熏天,人們紛紛掩鼻偷笑。
客家嬤嬤急視之,那肚臍眼兒竟然重新的慢慢合攏上了……這是怎麼回事兒?自己的“祝由神功”從未失過手的呀?她的額頭上微微沁出一層虛汗。
温局長的臉色驟然間變得很難看,乜了客家嬤嬤一眼,心想,看來終究是“耳聞為虛,眼見為實,”這位李大嫂也並沒有什麼能耐嘛。
就在這時,齊警官突然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雙瞳直勾勾的看着客家嬤嬤,以一種奇怪的腔調開口説話了:“你是誰?為何隨意摸一個男人的私處?”
客家嬤嬤愕然不已……
温局長見狀親切的喊了一聲:“老齊,你終於醒啦……”
齊警官詫異的看着温局長,説道:“你是誰?為何隨意看一個男人的私處?”
“你……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温局長啊。”温局長大吃一驚,結結巴巴的説道。
齊警官的老婆驚喜的撲了上來,熱淚盈眶的説道:“老齊,我是你老婆素琴,你一定認得的吧?”
“你們都是誰?為何圍觀一個男人的私處?”齊警官嚴厲的呵斥道。
“完了,完了,這回肯定是讓黃皮子給迷了……”老鄉們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