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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次日清晨,村長一大早便來到了土房門前,扯起嗓子叫道:“出事啦……”

    客家嬤嬤走出房門,平靜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昨天的那個齊警官,你還記得吧?”村長匆匆説道。

    “記得。”嬤嬤回答道。

    “村委會今兒一大早就接到了縣公安局的電話,要求通知李家大嫂您儘快的趕去縣城,在我再三的追問下,他們才私下裏告訴説,原來是……”村長壓低了聲音,神秘的説道,“齊警官瘋啦……”

    “瘋了?你是説精神失常?”客家嬤嬤問道。

    “是啊,昨天來屯子裏時還挺正常的嘛,怎麼突然之間就發瘋了呢,或許是春天來了,‘桃花痴’和‘杏花痴’發了?依我看,那個齊警官倒也不像是個‘色(音shai,黃龍府土語)迷’呀……”村長自言自語的叨咕着。

    客家嬤嬤聞言心下已然猜到了幾分,於是説道:“村長,今天亡夫李地水下葬之後,老嫗可以即刻趕往縣城……”

    “好,”村長點點頭,邊朝屋裏走去,邊扯起嗓子喊道:“李老爺子,你身子骨不方便,我帶嫂子去‘林帶’啦。”

    推開房門後,村長“咦”了一聲,驚訝説道:“老爺子呢?”扭臉朝炕頭望去,見葛老二光着腚抱着被子在呼呼大睡,枕頭上流了一灘哈喇子。

    “喂,老二,你給我醒醒。”村長使勁兒的搖晃着葛老二。

    “什麼事兒啊,大清早的……”葛老二睡眼惺忪,接連打了幾個哈欠道。

    “喂,我問你,這李老爺子人呢?”村長問道。

    “在炕梢呢。”葛老二看也沒看的回答道。

    “胡説八道,炕梢哪兒有人?”村長“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葛老二的白腚上。

    “我怎麼知道?”葛老二不滿的嘀咕着。

    村長退出房門,問客家嬤嬤:“他大嫂,你知道這老爺子去哪兒了麼?”

    客家嬤嬤搖了搖頭,説道:“老嫗早上起來後,還沒有過去東屋呢,小叔癱瘓在牀,怎麼會突然就不見了呢?”

    “是啊,太蹊蹺了……”村長蹙起了眉頭。

    村長所説的“林帶”是屯北後面的防風林,同時也是李姓家的祖墳所在,高大的白楊樹下,零零散散座落着數十個高高低低的墳頭,沒有碑石,荒草叢生,一片破敗蕭瑟的景象。

    “這就是老李家的祖墳了,大嫂就隨便挑個地兒吧。”村長嘆息着説道。

    客家嬤嬤放下手中的骨灰罈,拂去上面的灰塵,眼睛濕潤着輕輕説道:“地水,你來台灣後就一直夢想着回松花江邊的老家,如今終於遂你願啦,唉,你就好好的在這裏安息吧……”

    葛老二氣力非凡,加上春天裏的土質特別鬆軟,不多時間便已刨好了一個大坑。嬤嬤輕輕的將罈子放入,嘆息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默默説道:“埋了吧。”

    大家點了幾柱香,燒了些紙錢,算是把李地水草草安葬了。

    “葛老二,在這裏要做個記號,”村長吩咐着,同時轉過身來解釋道,“大嫂,你將來老了,合葬的時候好找。”

    客家嬤嬤淡淡一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嫗是不可能再回到這裏了。”

    回到了土屋,依舊是不見李地火老爺子的身影,村長憂心忡忡的對客家嬤嬤説道:“大嫂,你們還是先去縣城吧,公安局的同志看樣子很是着急,我讓村裏套輛騾車送你們進城。”

    客家嬤嬤點點頭,道:“那就辛苦村長了。”

    騾子是公驢和母馬交配而產下的後代,雖然在遺傳上已喪失了繁殖能力,但其拉車的氣力與耐久則遠遠超過了馬匹。松花江邊上的妖窩鋪屯到縣城有近百公里,客家嬤嬤與沈才華帶着席子筒和大鸚鵡嘟嘟坐在了騾車上,一路經靠山鄉、新農以及萬金塔等地,於黃昏時分趕到了農安縣城。

    農安古城始建於兩千年前的古夫餘國,歷經滄桑,遼滅渤海國後,改名為“黃龍府”,為遼代“五京二府”七大重鎮之一,南宋名將岳飛當年曾誓言“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便指的是此地。清光緒十五年(1889年)更名“農安縣”,一直沿用至今。

    縣公安局位於靠近遼塔的一條老街上,暮色中,夜風微寒,行人寥寥。

    騾車直接停在了公安局的大門口,客家嬤嬤下了車,回頭對沈才華説道:“你們在車上等,師父去去就來。”

    “師父,警察為什麼會發瘋了呢?”沈才華不解的問道。

    客家嬤嬤淡淡一笑,道:“師父曾經警告過齊警官,當心那條小‘蠕頭蠻’,它是會害人的,誰讓這些警察們把師父的話當做耳邊風的。”

    沈才華點點頭,他知道,世間上,有些蟲子還是很厲害的。

    縣局值班室裏,温局長在焦急的等待着客家嬤嬤的到來。

    “李大嫂你好,我姓温,”温局長熱情的伸出手來握了握,隨即進入正題道,“據説您曾經從死者王老蔫的肚子裏找出來一條奇怪的蟲子,是吧?”

    客家嬤嬤點點頭。

    “您瞭解那是什麼蟲子麼?”温局長又問道。

    “‘蠕頭蠻’,一種遠古時代遺留下來的生物。”客家嬤嬤回答道。

    温局長接着詢問道:“這種叫做‘蠕頭蠻’的怪蟲侵入人體以後,能夠令人發瘋麼?”

    “可能。”客家嬤嬤平靜的回答道。

    温局長點點頭,於是將齊警官發瘋的原因詳細的講述了一遍。

    昨日,刑警隊前往靠山鄉妖窩鋪屯勘查命案現場,取證返回縣局以後,齊警官便開始在顯微鏡下觀察那條怪蟲。開始時,人們並沒有當回事兒,以為那隻不過是一條普通的寄生蟲而已,都各自去忙活着自己的那一攤子。

    直到痕檢室裏傳出了那一連串的怪笑,人們才知道出事了……

    人們衝進了痕檢室,發現齊警官正端坐在工作台前狂笑不已,眼淚鼻涕掛了一臉,兩隻瞳孔呆滯無光,空洞的直望着前方……

    這時,有人上前輕捶他的後背,過了一會兒,笑聲終於止住了,嘴角開始吐出一些乳白色細細的泡沫。

    大家一看不對頭,趕緊將他擁上了車,送去縣醫院救治,而此刻,技術員才發現,那條奇怪的小蟲子不見了……

    “我們懷疑,是不是那怪蟲鑽到齊警官的身體裏去了,這條‘蠕頭蠻’不正是從王老蔫的肚子裏找出來的麼?”温局長敍述到最後,誠懇的目光望着客家嬤嬤説道。

    “是的,它是鑽入齊警官的體內去了。”客家嬤嬤肯定道。

    “您能把它弄出來麼?聽説大嫂有辦法逼出那蟲子。”温局長懇求説道。

    “齊警官現在哪兒?”客家嬤嬤問道。

    “還在縣醫院急診室。”温局長回答。

    “好吧,帶老嫗去看看。”客家嬤嬤答應了。

    温局長命手下開來一輛吉普車,客家嬤嬤先來到大門外,告訴騾車老闆兒可以先回去了,那老闆兒於是趕着車去了大車店投宿,而沈才華和他的寵物們則一起坐上了吉普車,一道前往縣醫院。

    急診室內的值班醫生問明來意後,頗為不滿的説道:“那位警察病人不久前由其家人接回鄉下老家了……”

    “接回老家了?醫生,那麼目前他的病情怎樣了?”温局長不放心的詢問道。

    “做了心電圖、胸透和B超,也化驗了血常規,沒有發現什麼問題,病人家屬説既然醫院查不出來,就回萬金塔去了,要請個什麼大仙啥的。”醫生有些揶揄的解釋説道。

    温局長皺了皺眉頭,儘管東北民間流行請仙兒跳大神,但齊警官畢竟是人民警察,也要注意羣眾影響嘛。

    “李大嫂,還要麻煩您走一趟萬金塔了。”温局長抱歉的説道。

    在公安局食堂簡單的吃了晚飯以後,吉普車載着温局長和嬤嬤一行朝着縣城東北方向的萬金塔鄉駛去。

    萬金塔鄉是由遼代遺留下來的一座半截磚塔而命名的,距縣城約三十公里,當温局長找到齊警官老家時,已是夜裏八九點鐘了。

    月光下,屯子裏傳出來鑼鼓的喧鬧聲,隱約有人在合着“咚咚”的鼓點説唱着。温局長不由得蹙起了眉頭,回身對後排座上的客家嬤嬤介紹説道:“東北的‘跳大神’,也叫做‘薩滿舞’,薩滿是過去滿族的巫師,‘薩滿舞’就是巫師在祈神、祭禮、祛邪和治病活動中所表演的一種舞蹈,民間也稱‘跳家神’或者‘燒旗香’,其實完全是封建迷信活動,不過老百姓又很信這東西,要想完全根除和取締也不太容易。”

    客家嬤嬤微微一笑,未可置否。

    車子停在了一家農户的院外,隔着一肩高的土圍牆望進去,可以看見屋子裏麪人影攢動,嘈雜之聲不絕於耳,連屋門和窗户外面都站着有看熱鬧的村民。

    咚咚的鼓聲中夾雜着串串鈴音,有人在高聲説唱着,曲調優美而歡快:

    “叫聲老鄉聽我説,

    屋子窄,主就多,

    屋子小,人也多,

    磕着碰着了不得,

    磕着君子還好辦,

    碰着小人犯口舌,

    怕他説咱沒道行,啊哎咳哎咳喲啊”

    此刻,沈才華聽着隱約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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