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雲貴高原邊陲一隅,山嶺縱橫綿亙,溝壑幽深,山坡上盛開着一簇簇的白色和紫紅色的野杜鵑花,漫山遍野,令人陶醉。
中午時分,鎮康縣南傘,風塵僕僕的走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是一位老僧,身後跟着一個小男孩,孩子的肩膀上蹲着一隻藍色的大鳥,他們就是安息長老和沈才華等人,由江西鄱陽湖一路來到了滇西南。
此地名為南傘,傣語意為“嫁姑娘地”,是漢傣雜居的中緬邊境中段的一個小鎮。
這一天適逢甲己日街,這是源於民國初年,以干支日趕集市流傳下來的風俗,中緬兩國邊民互貿,街上小商小販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安息長老手指着前面的山嶺説道:“這裏距緬甸撣邦的老街市不到十公里,再南行九百多公里便到仰光了。我們先在街市上吃點東西,然後往東南三公里的124界樁處,那兒有一個隱秘的溶洞,在洞內行走不足兩公里,就可以直接越過國境到達緬甸的果敢了。”
“長老爺爺,那兒離一條叫……‘恩梅開江’的地方遠麼?”沈才華突然問道。
“不太遠,小小,你聽説過恩梅開江?”安息長老詫異的問道。
“小小有個朋友住在那裏。”嘟嘟搶先回答道。
“哦,那好,我們可以路過的。”安息長老點點頭。
街市上人來人往,穿着稀奇古怪的服裝,大都是德昂、傣、苗、彝、佤、傈僳等民族的婦女們,一路嬉笑打罵追逐着。
“師父,我們就在前面小攤上吃點米線好麼?”彭長老上前請示道。
“也好,時間還早,大家歇歇氣,今晚就留宿在果敢。”安息長老説道。
“米線啦,正宗蒙自過橋米線,吃米線啦……”熱氣騰騰的米線攤後,一對中年夫婦手拎着湯勺在大聲的吆喝着,簡陋的竹桌旁,有不少趕街的人們在嘖嘖有聲的喝着熱米線湯。
“真好吃。”沈才華又累又餓,俯在砂鍋上喝的是讚不絕口。
安息長老笑笑,説道:“這湯是用大骨、老母雞、雲南宣威火腿經長時間熬煮而成的高湯,香味獨特,老衲久居仰光,也是時常惦記着家鄉的過橋米線,這裏面還有個温馨的傳説呢……”
“這個我知道,”嘟嘟趕緊插嘴道,“傳説蒙自縣城有位楊秀才,每日裏在南湖讀書,其妻賢惠,將飯菜做好送往湖心亭。那秀才讀書刻苦,往往學而忘食,以至於常食冷飯涼菜,身體日漸不支。其妻焦慮心疼,思付之餘把家中老母雞殺了,用砂鍋燉熟,給他送去補身。待她再去收碗筷時,看見送去的食物原封未動,丈夫仍如痴如呆在一旁看書,只好將飯菜取回重熱。當她端起砂鍋時,卻發現還燙乎乎的,揭開蓋子,原來湯表面覆蓋着一層雞油,加之陶土器皿傳熱慢,把熱量封存在了湯內。以後其妻就用此法保温,另將米線、蔬菜和肉片放在熱雞湯中燙熟,趁熱給丈夫食用,美味至極,人們紛紛仿效之。由於楊秀才妻子送砂鍋到湖心亭要過一座小橋,所以大家就叫這種吃法為‘過橋米線’了。”
周圍響起了一片掌聲,原來過往的人們發現了這隻會説話的大鸚鵡,都停下了腳步,裏外三層的圍着看稀奇。
“小孩子,你這隻大鳥賣不賣?”有人出價道。
沈才華搖搖頭。
“讓開!讓開!”有粗暴的呵斥聲音響起,人們紛紛閃讓開了一條通道。
幾名穿草綠色軍用夾克衫的勁裝漢子推開眾人走上前來,説道:“這隻鸚鵡是誰的?”
“我的。”沈才華警惕的回答道。
“我們老大買了。”為首的一個留着小黑鬍子的人説道,並隨手丟下一張十元錢的紙幣。
“不賣。”沈才華沒好氣兒的回答。
“是嗎?我看看,好一個聰明機靈的大鸚鵡。”一個面色白皙,身材消瘦的中年人走上前來,勁裝漢子們恭敬地閃開站立在了兩側。
安息長老瞥了一眼,此人左手帶着一隻皮手套,纏着帆布的胳膊上蹲着一隻灰色獵隼,大小如同一隻大公雞般,兩隻腳爪強勁有力,一對眼睛閃射着精光。
獵隼的目光鎖定了嘟嘟,尖尖的勾喙淌下了幾滴口涎。
嘟嘟不敢直視獵隼兇惡的眼神兒,身子悄悄地朝沈才華移了移。
“嗯,這是一隻罕見的藍紫金剛大鸚鵡,據説戰鬥力不在獵隼之下,小兄弟,敢不敢來和我的雄鷹阿文比試比試?”中年人説道,説一口標準的雲南官話。
“你們是什麼人?”安息長老平靜的問道。
“我們嘛,是對面果敢來趕街的,見到這隻娘娘腔的鸚鵡,阿文早就摩拳擦掌了。”中年人嘲弄的説道。
“打呀,大鸚鵡個頭這麼高,肯定能打過那隻小鷹的。”有好事者鼓譟着叫道。
沈才華畢竟是個孩子,童心未泯,他悄悄地問嘟嘟道:“你能打得過牠嗎?”
嘟嘟膽怯的小聲説道:“牠是高……高山阿爾泰獵隼,很,很兇的呢。”
“嘟嘟,你有潛力,肯定能行的,剛才講‘過橋米線’傳説的時候,連口吃的毛病都快沒有了。”才華鼓勵道。
“真……真的麼?”嘟嘟彷彿有了點自信心。
“哼,這鸚鵡別看個頭比阿文高,但卻是個娘娘腔的大草包。”那中年人激將着説道。
“我……我不是娘娘腔!”嘟嘟怒道。
中年人手臂往上一送,口中説道:“阿文,去擒住娘娘腔!”
獵隼“嗖”的一聲竄上了半空,用力的拍打着翅膀,嘴裏發出陣陣沙啞的恫嚇聲。
嘟嘟猶豫的望了一眼才華,然後一咬牙振翅飛上了天空,周圍看熱鬧的人羣裏暴發出喝彩之聲。
阿爾泰獵隼攻擊獵物時,總是先飛到獵物的上方,佔據制高點,然後收攏雙翅,使翅膀上的飛羽和身體的縱軸平行,腦袋則收縮到肩部,以每秒75—100米的速度,成25度角向獵物猛衝過去,在靠近獵物的瞬間,稍稍張開雙翅,用後趾和爪打擊或抓住獵物。此外,還可以像殲擊機一樣在空中對飛行的小型鳥類進行襲擊,追上獵物後,就用翅膀猛擊,令其從空中下墜,然後再俯衝下來以利爪將其捕獲。
這隻獵隼雖是兇悍無比的空中猛禽,但卻從來沒見過南美洲的藍紫金剛大鸚鵡,不曉得其厲害。
在巴西,傳説殖民者入侵時,有一個士兵開槍射擊一對藍紫金剛鸚鵡,其中一隻砰然落地,正當士兵手拎獵物沾沾自喜時,另一隻鸚鵡從天而降,先一口啄瞎了射擊者的眼睛,緊接着還用巨喙把那支雙筒獵槍擰成了“麻花”。
嘟嘟自幼在亞馬遜森林被捕獲後,直接送進了台北故宮博物院,好吃好喝,已經馴化喪失了野性,否則即使遇到巨大的喜馬拉雅山鷹,也絕對無懼。
獵隼飛到高空,然後衝着嘟嘟惡狠狠的高速俯衝了下來……
嘟嘟眯着眼睛望見高空中一個黑點閃電般的向牠猛撲過來,嚇得扭頭就跑,驚慌失措的拍打着翅膀,落荒而逃。
獵隼以每秒鐘近百米(相當於每小時360公里)的時速追上了嘟嘟,雙翅微微張開緩衝,兩隻利爪直接朝着嘟嘟多肉的後背插下……
一向養尊處優的嘟嘟身體超重,因而飛的比較慢,牠感覺到身後疾風突至,嚇得身子打了個滾兒,兩隻腳爪翻過來正好接住了獵隼的兩隻下切的利爪,相互扭在了一起,雙雙自空中墜下。
嘟嘟眼睛一瞧近在咫尺的獵隼,發現自己巨大的彎喙遠比對方的米黃色尖喙粗大了數倍,頓時大喜,遂硬碰硬的一口啄下,咬在了獵隼的尖喙上,“喀嚓”一聲,將其整個折斷了,獵隼當即昏厥過去,鬆開了腳爪。
嘟嘟翻身騰空而起,騎在了獵隼的身上,雙爪揪住其後背,拍打着勝利的翅膀,緩緩地降落在了米線攤上。
看熱鬧的人們紛紛的鼓起掌來,沈才華興奮地小臉通紅,安息長老則在一旁直搖頭。
嘟嘟高傲的昂起了脖子,嘴裏連聲説道:“謝……謝大家。”然後一腳將昏死過去的獵隼阿文踢到了桌子下。
小才華高興的摟着嘟嘟的脖子,説道:“我説你行的嘛……”
有個領着小孩的婦女給嘟嘟送來一捧胡桃,還有人送給牠些榛子之類的堅果,嘟嘟樂的合不攏嘴。
中年人拎起了獵隼一看,阿文的嘴巴已經被咬掉了,氣惱的將其往地下一摜,惡狠狠地瞥了他們一眼扭頭就走,那些勁裝漢子隨從也跟着離去了。
“這些人是果敢緬共人民軍的人,你們要是過境的話,對他們可要提防點了。”米線攤主夫婦好心的提醒説道。
“緬共人民軍?”安息長老問道。
“是的,説是人民軍,其實都是上海、重慶和昆明的一些知青,跑過去同緬共一起打政府軍。”攤主解釋説道。
“哦,多謝指點,時間不早,我們也該上路了。”安息長老説道。
出了南傘街市,他們沒走通往關口的大道,而是沿着一條隱秘的山路朝山谷深處走去,不久,他們來到了距中緬邊界124號界樁不遠的一座高高的山崖下面。
茂密的樹叢後面,隱藏着一個山洞口,這是喀斯特地貌形成的一個溶洞羣,可以直通至緬甸的果敢。中緬邊境管理很鬆,兩側邊民可以隨意來往,安息長老等人雖有護照,但沈才華和老乞丐卻無法正常通關,況且藍紫金剛鸚鵡是世界一類保護動物,不能夠出關的,所以,安息長老才決定偷越國境。
安息長老一揮手,彭長老率先鑽進溶洞內,緊接着是安息長老拉着沈才華的手,嘟嘟仍舊站在沈才華的肩膀上,激動的心情還未完全平靜下來,那些胡桃和榛子,牠都寄放在了小主人的衣袋裏。
左右護法押着老乞丐走在了隊伍的最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