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道長猱身撲上,點穴橛自上劃下直取一渡法師的氣門、當門和臍門三穴,此三穴乃是咽凹、胸凹及臍凹一條直線,為人體36死穴,下手及其狠毒。
一渡法師微皺眉頭,面露蒼涼悽苦之色,右手僧袍一甩托起妮子,左手僧袖一揮捲起點穴橛,身子凌空斜斜的飄了出去,姿勢飄逸之極。
此身法名為“一葦渡江”,乃是當年達摩祖師傳下來的武功心法,共有五式,即一葦渡江、面壁九年、斷臂立雪、影透入石和只履西歸,端的是神奇無比,但修習之人必以大慈悲心方可,而且使出時面目表情極度悽苦,功力越高,苦相越盛,充分體現了佛門的濟世情懷。正如古人詩中贊曰:路行跨水復逢着,獨自悽悽暗渡江。日下可憐雙象馬,二株嫩桂久昌昌。
費道長武功內力本就不弱,可是在老和尚僧袍的一揮之下,手中點穴橛竟然拿捏不住,被生生的奪了去,他當即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是一渡法師的對手。
一渡法師站立在大殿中間,手指微動,點穴橛自掌中飛出,穩穩的落回在了費道長的手裏,口中淡淡的説道:“費道長,請回去吧。”
費道長臉上尷尬之極,神情萬分的沮喪。
“師父,出了什麼事?”有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到了大殿門口。
費道長眼珠一轉,心道,世間事,無毒不丈夫,休怪貧道了,是老和尚你自找的……他對着一渡法師拱了拱手,口中説道:“貧道告辭了。”然後躬身而退,待邁過大殿門檻之際,突然使出分筋錯骨手,一掌按在了小和尚的天靈蓋上,拇指扣住其天靈死穴。
有良剛一驚呼:“師父……”便再也説不出話來了,臉色慘白,兩隻眼球向外脹出。
“大師,貧道得罪了,沒別的意思,只是以小和尚交換小女娃,怎麼樣?”費道長一面説着,另一隻手悄悄地拾起了地上的手槍。
突然的變數令一渡法師措手不及,有良頂門死穴受制,只要費道長稍一用力,則必死無疑。殿門外距自己有兩丈開外,救援有所不及,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妮子交給這個卑鄙的小人……正躊躇無奈之間,聽得輕輕“啐”的一聲,妮子一小口痰無聲無息的射向了費道長的左眼。
費道長見一道微弱的痰光襲來,非但不避開,反而迎了上去,“啪”的一聲,青幽幽的小痰凌空飛過兩丈多遠,粘在了有機玻璃風鏡上。
“哈哈,小降頭師,故伎重施又奈何了貧道麼?”費道長得意的嘿嘿笑道。
“費道長,你也是修道之人,竟如此卑鄙的以下三濫手段脅迫老衲,連一個小沙彌也不放過,種業必得惡果。”一渡法師斥責道。
卑鄙?費道長心道,你這迂腐的老和尚,哼,卑鄙的手段還在後面呢。
費道長在有良小沙彌身體的遮掩下,悄悄地舉起了手槍,瞄着一渡法師的胸膛迅速的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在子夜的風鈴寺中迴盪着,越過了院牆,傳的很遠、很遠……空氣中彌散着嗆人的火藥味兒,隨之,一切都沉寂了。
鮮血自一渡法師的左胸前洇出,染紅了僧袍。
費道長知道老和尚的武功深不可測,一擊雖中,但不一定致於非命,於是緊接着又連續的扣動扳機,“啪”的一聲,子彈卡殼了。
一渡法師頜然長嘆,一隻腳抬起,僧鞋倏地飛出,瞬間擊中了費道長的右臂,“咔嚓”一聲脆響,將其右臂肱、尺、橈骨悉數折斷,僅餘一層皮肉相連,“咣噹”手槍掉落在了地上。
此乃達摩五式中的“只履西歸”,但因費道長藏身於有良身後,一渡法師有所顧忌,否則定然擊中其要害,一招斃命。
費道長愕然失色,沒想到這老和尚中彈後還有如此功力,倉皇之下忍痛放開了小沙彌,縱身越過院牆,落荒而逃。
一渡法師緩緩坐下,“有良,過來。”他艱難的招呼道。
“師父!”有良緩過神兒來,淚流滿面的撲至了師父身旁。
“有良,師父有未了之事,需要囑咐你和妮子,”一渡法師嘴角泛出血沫,喘息着説道,“妮子是郭家後人,負有保護‘風后冢’的使命,這些本不該現在就跟你們説,但師父已身受重傷,趁一息尚在,只得提前告訴妮子了……”
“師父,什麼‘風后冢’?我從未聽你説起過。”有良驚訝道。
“一渡爺爺,你不要死……”妮子熱淚盈眶的叫道。
“聽老衲説,孩子們,”一渡自懷中摸出那枚黃銅頂針,顫抖着替妮子戴在了大姆手指上,鬆緊剛好卡的住,“妮子,這是當年郭璞留下來的信物,內有玄機,你要記住一首偈語,聽好了,‘彼屍爾屍,無屍無氣,相屍何求,鬼壺祝由’,記住了麼?”
妮子點點頭,説道:“妮子記住了。”
“有良,等師父説完後,你要即刻連夜帶着妮子離開風鈴寺,先躲到黃河對岸你的老家去吧,記住,脱掉僧衣,永遠不要對人提起你曾經在風鈴寺出家過。”一渡法師叮囑道。
“有良要留下照顧師父……”有良哭訴道。
“傻孩子,”一渡法師輕聲嘆道,一面自僧袍內取出一本薄薄的,染上了鮮血的小冊子,“為師只是一個守陵人,今日命絕於此,不過盡職而已,今後就要靠妮子了。這是一本達摩五式的武功秘笈,現在傳與妮子,沒有武功是保護不住‘鬼壺’的。妮子,你附耳過來……”
妮子懂事的將耳朵靠在了一渡法師的嘴邊。
“‘風后冢’就在……”一渡法師小聲的説着,突然間,他隱約聽到殿外衣袂風起的微弱聲音,面色驟變,嚴厲的呵斥説道,“快走,從殿後,千萬別回頭!”隨即耗盡身體最後的內力托起兩個孩子,凌空推送至佛龕的後面,那裏有一道小門通到殿後樹林裏。
有良從未見師父口氣如此嚴厲,知道事態嚴重,於是拽着妮子的手開了後門,頭也不回的跑進了黝黑陰暗的樹林深處。
大殿內,一渡法師雙手合什的跌坐於地上,靜靜地等待着……
一個瘦高清癯的老者悄無聲息的飄然落於殿前。
“來的好快呀……”一渡法師虛弱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貧道賈屍冥,特來拜訪一渡法師。”那老者一身黑衣,戴着一副墨鏡,面無表情的説道。
“有話直説吧。”一渡法師説道。
賈道長鼻子嗅嗅,道:“貧道數里之外聽到槍聲,大師可是受了重傷?”他腳尖踢了踢地上昏迷的有富,知道他被人點了昏穴。
“道長好快的腳力……”一渡的聲音越來越弱。
“待貧道瞧瞧大師的傷勢,”賈道長上前扶住一渡法師,併攏食中二指,連點他的天池、期門、靈墟與屋翳四穴止血,但知道他已經與時無多了,遂抓緊時間問道,“大師,開槍的是門口躺着的那個人麼?”
“不是……此人是風陵渡鎮的公安特派員。”一渡説道。
“那麼是誰傷了大師?”賈道長接着問道。
“介休大羅宮費子云,”一渡有氣無力的苦笑着道,“你們不是一夥的麼?”
“哦,原來是那個費老道,賈屍冥根本不屑與之為伍,前幾天貧道在江西湖口,曾經見過這傢伙一面,想不到他也來到了河東,但卻不知他為何槍傷大師?”賈道長問道。
“與賈道長深夜來此的原因一個樣。”一渡淡淡道。
賈道長嘿嘿一笑,説道:“大師果然眼光如炬,貧道也實不相瞞,大師若是告訴在下‘風后陵’的具體位置,貧道答應大師,即刻追殺費子云,替大師報仇。”
“阿彌陀佛,恩仇如幻,老衲早已看空世間之事,不必道長費心了。”一渡法師此刻的瞳孔已經漸漸的散開了。
“風后陵已歷經五千年了,大師至死不肯吐露,寧肯把秘密一個人帶進墳墓裏,如此之執着,又遑論勘破世事,看空恩仇呢?”賈道長搖頭嘆息道。
“老衲含笑九泉……”一渡法師終於油盡燈枯,閉上了眼睛。
含笑九泉?這老和尚搞什麼鬼,莫非已經安排好了後事……賈屍冥心中嘀咕道。
他走到殿門口,伸手在倒卧於石階上的有富肋間重手一點,解開了他的穴道,然後身子一縱,拔地而起,隱藏到了樑上。
有富悠悠醒轉,晃了晃腦袋,慢慢的爬起身來,拾起了手槍。
“大師!您怎麼了?”有富突然看見殿內橫卧着一渡法師,不由得大吃了一驚,趕緊跑過去一探鼻息,大師竟已經圓寂了。
有富摸了摸一渡法師胸前的傷口位置,知道是槍彈洞穿了心臟,在對越自衞反擊戰中,這樣的槍傷見過許多。
“是費子云乾的!”有富回憶起了自己與費道長對峙時的情況,脱口而出……這時,他彷彿突然間想起了什麼,高聲的喊叫了起來,“妮子!妮子呢?”隨即拎着手槍急急忙忙的四處尋找起來,但並沒有發現妮子和小沙彌的蹤跡。
賈道長始終躲在大殿的樑上,一動未動。
有富沒有找到妮子,站在大殿門口思索着自言自語道:“妮子莫非已經被費子云抓走了?不行,我得趕緊趕回風陵渡去……”説罷,匆匆開了山門,直奔風陵渡而去。
賈道長聽着其腳步聲遠去,縱身躍下。
妮子?風陵渡……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漸漸的警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