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院子裏又如往常般的響起了鎮長老婆秦如花的叫聲:“妮子,妮子……”
睡夢中的妮子猛地一個機靈,趕緊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出門,然後迷迷糊糊朝着廚房機械的走去。
“妮子,你瞧,乾孃給你做了荷包水蛋,還放了糖呢,快趁熱喝了吧。”秦如花一改往常橫肉凸起的模樣,臉上笑容可掬,語氣格外親切的説道。
妮子愣了,使勁兒的晃了晃腦袋,大概自己還沒睡醒。
秦如花上前拉住妮子的手,按她坐在桌旁,桌上真的有一碗清湯荷包水蛋,上面還點了幾滴香油,熱氣混合着芝麻香撲面而來。桌子上另有一盤聞喜煮餅,月白色的脆皮,聞着又甜又香。
“這是乾孃起早去渡口小飯店裏買的,來嚐嚐,看好不好吃。”秦如花將盤子推到妮子面前。
“這……這是給,給我的?”妮子懷疑的眼神兒望着平日裏凶神惡煞的“地主婆”,膽怯的小聲問道。
“當然是給你的,以前乾孃不應該那樣對待妮子的,從今往後你和大乖二乖一樣的吃飯,誰也不許欺負妮子。”秦如花手指挖着鼻孔説道。
妮子戰戰兢兢的抓起一個圓月形的聞喜煮餅,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甚是香甜,輕輕的咬上一口,酥沙鬆軟,甜甜的帶有一絲松柏的餘香。
“妮子,你想上學麼?”秦如花和藹的問道。
妮子點了點頭,又抓起了一塊煮餅。
“今天干娘帶你去供銷社買書包、鉛筆和文具盒,另外再扯塊花布,給你做身新衣裳。”秦如花終於摳出來一大塊潮乎乎的鼻屎,彈落在了地上。
上學?妮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的望着“地主婆”。
早飯後,秦如花果然帶着妮子去到了鎮上的供銷社,買齊了上學所需的一應用品,還挑選了一塊藍底碎白花的布料,直接讓裁縫量身定做,説好下午來取。
回家後,妮子首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大黑,然後帶着牠朝後山坳跑去。
“妮子早點回來哦,晚上乾孃給你做羊肉泡饃吃。”秦如花在身後喊道。
來到了那座孤獨淒涼的墳冢前,妮子興奮地告訴了爺爺,自己就要上學讀書了,“爺爺,你聽到了麼?”她低着頭,幽幽的問道。
太陽落山了,妮子領着大黑回到了老宅。
一進院子就聞到了煮羊肉湯的香味兒,“妮子,快來試試新衣裳,然後吃羊肉泡饃。”秦如花手裏拿着剛剛做好的那身藍底碎花新衣,站在那兒笑眯眯的招呼道。
妮子捧着衣服回到了西廂房,脱下了自己那件好多補丁的舊布衫,仔細的疊好放在了枕頭邊,然後換上了新做的衣裳,一面對着鏡子看。玻璃鏡子中出現了一個乾淨漂亮的小女孩,臉上掛着燦然的微笑。
走出屋門,東廂房門口站着大乖二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妮子看,彷彿頭次見面似的。
“真好看……”大乖説。
“比班上的所有的女生都要好看。”二乖跟着説道。
黃昏時分,郭鎮長和有富下班後一同回到了老宅。
“郭叔叔,我要上學啦。”妮子立即告訴了有富。
“是嗎,妮子,那你以後可要用心的學習了。”有富認真的對她説道。
郭鎮長目光瞥向了老婆,臉上會意的一笑。
大乖悄悄的走到了秦如花身旁,低着聲音説道:“娘,俺要妮子做老婆。”
秦如花一愣,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二乖也來到了母親的另一側,紅着臉説道:“娘,哥在學校已經有相好的了,妮子我要……”
秦如花聞言大怒,叫道:“都給老孃滾開,真是‘癩蛤蟆沒毛隨根’,跟你爹一個球似。”
“我……”郭鎮長驀然一愣,遂瞥了一眼弟弟有富,面色有些尷尬。
就在這時,老宅院外突然傳來了汽車喇叭聲,緊接着聽到有腳步聲上了台階。
“如花,有財啊……”一個五六十歲,身着藏藍色中山裝,面色蒼白的男人走了進來。
“爹!您怎麼來啦?”秦如花驚訝的叫了一聲。
“爹……”郭鎮長一愣,忙道,“您來怎麼也沒事先通知我們一聲?”
“呵呵,聽説你們喬遷之喜,我是來道賀的呀,”秦書記咧開嘴笑道,他的目光瞥見了有富,於是推測説道,“這位是有富吧,對越自衞反擊戰的英雄。”
“有富,這就是秦書記,我的岳父。”郭鎮長緊忙介紹道。
“你好,秦書記,我是郭有富。”有富挺直了身子朗聲説道。
“嗯,很好,仍然不失軍人風度,有財呀,我來引薦一位……”秦書記側身,在他的身後站着個童顏鶴髮,身着黑衣的瘦老頭,“這位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研究員費老,也是咱們山西介休大羅宮的住持。”他恭敬的介紹道。
“貧道費子云。”費道長單掌合什説道。
“歡迎啊,歡迎費老光臨寒舍。”郭鎮長熱情的寒暄着。
費道長抬起眼睛掃視了一下老宅,點點頭道:“哼,好一處‘鬼抱香’土宅。”
郭鎮長聞言不解其意,又不敢冒昧相詢,只是把眼睛望向了岳父秦書記。
秦書記呵呵笑道:“費老,我們進屋談,有財啊,趕緊泡茶。”
“好好,”郭鎮長忙吩咐老婆,“如花,泡茶。”
秦如花趕緊扯過大乖二乖,推他倆回房,然後到廚房去沖水沏茶。
郭鎮長引費老和岳父去了正房客廳,有富則識趣的同妮子回到了自己的西廂房。
“妮子,要上學了,郭叔叔考考你,你會查數麼?從一到一百的阿拉伯數字。”有富問妮子道。
“我會,”妮子説道,“爺爺還教我了不少的字呢?”
“哦,那妮子不簡單呢,説説你都會寫什麼字?”有富拉過椅子,擺上了一張白紙和鉛筆。
妮子端坐桌旁,一筆一劃認真的在紙上書寫着。
過了一會兒,有富俯身望去,妮子已經寫了十餘個字了,儘管字體歪歪扭扭,但他很容易的就辨認出來了,妮子寫的開頭幾個字是:風鈴寺一渡法師……
正房客廳內,秦如花替大家斟上了茶,然後去廚房準備晚上的下酒菜。
“費老,方才聽您説到‘鬼抱香’土宅,不知是什麼意思?”郭鎮長畢恭畢敬地詢問道。
“是啊,費老,就麻煩您解釋一下,我也很想知道呢。”秦書記微笑着説道。
費道長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嚨,然後侃侃道來:“貧道在車上時,眺望風陵渡一帶的山勢地貌,朦朦朧朧看見有道淡淡的白色地氣自後山坳一路延伸過來,將這座老宅包裹了起來,甚是奇怪。眾所周知,中國風水術認為,人類居住的房屋可以歸納為金、木、水、火、土五種形狀,這座老宅年代久遠,格局方正,屋脊不高略稍偏矮,其頂為平,無尖角等不規則形狀,有孕育、渾厚、凝聚之意,是典型的土形宅。貧道推測此屋的主人,必是包容執著、謀略蓄藏和木訥保密之人。”
“正是,費老真是獨具慧眼,那郭老頭正是這種人。”郭鎮長佩服得脱口而出。
費道長滿意的又呷了一口茶,接着説道:“屋有五行,人也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但凡居屋與人的五行相生方是吉屋,相剋則是凶宅。”
“那這座老宅適合於我家住麼?”郭鎮長急不可待的問道。
費道長微微一笑:“宜土金之命人居之。”
“太好啦,”郭鎮長鬆了一口氣,説道。“如花是土命,我是金命,土生金嘛,娶了如花,當了鎮長,如今又搬進了土形屋,豈不是日後前程似錦?”他曾經問過算命先生,略知些皮毛。
秦書記皺了皺眉頭。
“那也未必。”費道長臉上仍掛着微笑説道。
“啊……”郭鎮長聞言一愣。
“此宅乃是高人所造,當年同時在大門外的離位種了這株古槐樹,怕是已有上千年了,離火位栽樹,木生火,火生土,蔭庇土形屋的主人,蹊蹺之處在於種的是槐樹,‘木鬼’之樹,可謂是機關算盡啊……”費道長面色嚴肅起來。
郭鎮長有點緊張了,而坐在一旁的秦書記則饒有興致的聽着。
“後山坳一道白色地氣包裹住土形屋,前面木鬼之樹如同一柱敬鬼神之高香,此局名為‘鬼抱香’,局外之人入居老宅,實乃大凶。”費道長斷然道。
“那……那可怎麼辦,費老可有法子破解?”郭鎮長的額頭微微沁出了虛汗。
費道長沉吟道:“一般的弄些風水鏡、桃木劍以及鎮邪器皿之類的小玩意是沒有用的,只有順藤摸瓜,破了地氣方可。”
“地氣?那無影無形的東西可怎麼破啊?”郭鎮長犯了難。
費道長嘿嘿一笑,道:“依貧道所見,此地氣乃是由一座古墓中出來,只要找到那座古墓,挖開它,見光泄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