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長老驚愕至極,忙撥開眾人,湊近抓過靈胎細看,果然這小人生就一副傻兮兮的模樣,仍在兀自的痴笑着。
“唉,天不助老衲矣……”安息長老悲憤的仰天長嘆道。
彭長老望着賈道長的腹部,那肚臍上的肉洞正在慢慢的縮回成原狀,他恍然大悟道:“貧僧終於明白了,昨夜道長吞噬靈哥其實是障眼法,你隨即去了廁所,竟然運功將靈哥自肚臍眼兒裏塞了進去,怪不得貧僧一直想不通,人的胃腸乃是消化道,且與肛門相連,如何孕育靈胎?再者,分娩除非是屙出來,否則也只能剖腹了。”
“哈哈,彭長老果然精明,此乃全真教獨門秘功,當今世上,恐怕也唯有貧道才識得了。”賈道長見腹部恢復如常,於是提上褲子一躍而起。
沈才華怔怔的呆在了那兒,一切都完了,原本以為靈胎能告訴自己墨墨的下落,可是它竟然是個只知道傻笑的憨包。
“那靈哥和靈姐姐呢?”他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向道長髮問道。
“楓柳二鬼麼?早已被貧道的玄天氣功化作精氣孕育靈胎了,”賈道長手裏攥着安息長老的那支骨瓶,對眾人一拱手,道,“老和尚,你我約定的交易已經完成,貧道告辭。”
安息長老恍若不聞,仍舊是痴痴呆呆的望着手中的靈胎,兩行老淚緩緩地流淌下來。
“慢!賈道長,你產下的靈胎是個廢物,不能算數,將我教的魔瓶還來!”兩位護法怒氣衝衝的朝着道長左右兩側圍攏過來。
“哼,貧道與老和尚約定產下靈胎便可,並未説其智力低下就可以不作數,難道現在你們要反悔不成?”賈道長雙目炯炯,冷笑着説道。
“算啦,”安息長老擺了擺手,對賈道長説道,“道長説的不錯,靈胎降世即便是個傻子,也是天意使然,老衲不會為難你的,道長大可自行離去,山下岸邊有小船,後會有期了。”
“告辭。”賈道長轉身哈哈大笑着冒雨揚長而去。
沈才華嘆了口氣,問嘟嘟道:“以後,我們該怎麼辦呢?”
“孩子,天色已晚,且狂風暴雨,明天貧僧送你離島。”彭長老愛憐的安慰着才華。
護法走上前來請示道:“師父,這個早產的傻子靈胎如何處理?”
“它本是千年楓柳樹的精靈,還是放歸到島上的樹林中去吧,自生自滅,聽天由命。”安息長老悵然若失道,遂覺得頭部一陣眩暈,在彭長老的攙扶下坐了下來。
“遵命,師父。”護法接過靈胎,準備出殿扔到樹林中去。
“不,”沈才華叫道,“長老爺爺,靈胎好可憐,還是送給我吧,我願意收養它。”才華本就是小孩子,見靈胎白白胖胖的甚是好玩,早已有些愛不釋手了。
安息長老和藹的笑了笑,説道:“好吧,既然有緣,就送給你吧,這靈胎做為寵物,總還是比那些貓貓狗狗的好些。”
沈才華喜出望外,急忙伸手接過靈胎,用袖口小心翼翼的楷去其嘴巴上的吐沫口涎,輕輕摩挲着它的皮膚,胖胖的小手……
“我們明天啓程,帶上那個老乞丐,回緬甸去。”安息長老吩咐道。
彭長老及兩位護法聽罷頓時喜上眉梢,離家已經六年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當夜,沈才華同彭長老等人一同用了晚飯後,就睡在了大殿的一個鋪着乾草的角落裏。世紀中文它手中一直小心翼翼的捧着靈胎,儘管它身患失明和痴呆,但畢竟像個小人一般,會哭會笑的十分招人愛憐。
“它吃奶麼?”沈才華躺在乾草堆上,望着手中的靈胎,問嘟嘟道。
嘟嘟想了想,回答説道:“它,它既然是楓柳樹精的孩子,應……應該只喝水,不吃東西的。”
“那我們給它弄點水來喝。”沈才華一骨碌爬起來,朝着殿外走去,嘟嘟趕緊跟在了後面。
風雨過後,陰雲籠罩着的天空裂開了一道縫隙,清涼的月光斜斜的投射了下來,鞋山頂上靜悄悄的,唯有草叢中的蟲鳴聲,時而高昂,時而低吟。鄱陽湖面波光粼粼,清風習習,淡淡的清香彌散在夜空裏,那是斷腸草小黃花訛人的芬芳。
沈才華信步沿着蜿蜒的山道走向湖邊,嘟嘟則展翅在頭頂盤旋着,月色如水,鞋山周圍的湖面上漂浮着一層淡淡的霧氣,白茫茫的恍若仙島一般。
湖水不很涼,有點温温的感覺,大概是剛下過雨的緣故。沈才華抓住靈胎的身子,將其腦袋浸入水中,“咕嘟嘟……”果然冒了幾個泡泡。
“行啦,你……你會嗆,嗆死它的!”嘟嘟拍打着翅膀,不無責備的叫道。
沈才華提起靈胎,藉着月光仔細觀察,發現小人的肚子已經微微鼓起,嗯,看來是喝飽了。
靈胎白矒矒的雙瞳呆滯的望着夜空,表情蒼涼,給人一種悲愴的感覺,沈才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悵然若失道:“靈哥靈姐姐死了,可是它們的孩子卻是個殘疾,世間上,當父母的連孩子的面都沒見着,真的是可憐啊。”
嘟嘟輕輕的落在小主人的身邊,靜靜地望着他,沒去打擾。
在沈才華的記憶裏,生父朱彪的印象早已經淡漠了,惟有母親陰屍沈菜花的模樣還一直深深地印在了腦海中,那個苦命的女人,也是生前未見到兒子的面,冤死後陰氣不散,變作蔭屍出來庇佑自己的孩子,可惜為寒生身上的屍衣所誤殺,化為一副白骨。
兩滴淚水自才華的眼睛裏飄然落下,靜靜的水面蕩起小小的漣漪。
他想到了吸子,分別已經六年了,也不知牠的傷好了沒?如果再見面,牠還會認得自己麼?儘管吸子筒不識人言,但卻聽得懂自己的……咒語,那是什麼咒語了?
“呏呏訶唵吽……”沈才華的嘴巴里突然蹦出了這幾個音階,竟然把自己嚇了一跳。
小才華不知道,“祝由十八式”已經重又回到了自己的體內,真氣與腦顱中的舍利融合,他的功力正在逐步的恢復,但是,失去多年鬼嬰的嗜血野性同時也回來了……
“我想吸子……”沈才華默默地説道。
“好呀,我……我們去找牠吧。”嘟嘟高興的説道,南山村的周邊,牠已經玩膩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句和藹的問話聲:“孩子,你怎麼深夜跑到這裏來了?”
月光下,安息長老站立在岸邊的石階上,正微笑的注視着他和嘟嘟。
“我在喂靈胎喝水。”沈才華回答道。
安息長老點點頭,説道:“孩子,老衲聽彭長老説,你是個孤兒?”
沈才華臉色微紅,寒生和蘭兒夫婦對自己很好,如同親生的一般,説是個孤兒,實在是不應該的。
安息長老見孩子未説話,只道是勾起了他心中的痛楚,於是趕緊安慰道:“孩子,別難過,你願意隨同老衲一起回緬甸去麼?”
“才……才華,到緬甸可,可以找到吸子啦。”嘟嘟興奮地説道。
安息長老聞言詫異的説道:“咦,孩子,你的名字不是叫小小嗎?”
“那……那是小名。”嘟嘟趕緊插嘴掩飾道。
“哦,”安息長老釋然道,“小小,老衲數十年前也曾經收留過一個孩子,同樣也是聰明伶俐,只是不及你有一顆善良慈悲的心,如今老衲已是垂暮之人,喜歡同小孩子在一起,小小,你願意一起走麼?”
“我……”沈才華猶豫着説道,“我還要找墨墨呢。”
“小小,天下之大,你一個小孩子又怎麼找得到呢?回去以後,老衲可以讓苯教弟子幫着尋找,如何?”安息長老温和的目光望着沈才華。
“我可以隨時離開的麼?”沈才華警惕的問道,江湖險惡,凡事都要留有退路。
“當然,”安息長老呵呵笑道,“隨時可以離開,打不打招呼都行。”
“那好吧,”沈才華低頭看着手中的靈胎,嘴裏應允了,接着好奇的問道,“長老爺爺,以前的那個小孩是彭長老麼?”
“不是,他叫‘紅孩兒’。”安息長老回答道。
夜裏又下了一場雨,天明時,烏雲盡已散去,晴空萬里如洗,眾人精神為之一振,早飯後,收拾好行裝準備上路。
老乞丐被護法從湖底石洞中拉了出來,赤裸的身子已經換上了一套黑色的便裝,貼身套上了一件高領衫,遮住了脖頸處的那圈難看的疙瘩。
離島登上了一艘小木船,朝着煙波浩渺的鄱陽湖心搖去。
回望漸漸遠去的鞋山,安息長老禁不住的悵然道:“六年了,老衲整整在此荒廢了六年的時間,也沒弄清七百年前黑帽系二世大寶法王噶瑪拔希的“退魔咒”怎麼會出現在老乞丐的身體裏,也許,老衲此生也不知其所以然了。”
沈才華和嘟嘟坐在了船頭上,默默地眺望着左舷東方的地平線,那兒是婺源南山村的方向,他心中覺得有些內疚,自己和嘟嘟倆偷偷的離家出走,蘭兒媽媽一定會非常非常傷心難過的……
可是,自己一定要找到墨墨,並把她帶回到南山村,沈才華心中暗自發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