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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我趕到單位時,俞猴子已在辦公室裏等我好一會,事後我知道,之前他已經跟金深水、馬處長、辦公室趙主任等三人聊過我,問他們今天有沒有見過我。其實他知道,金深水和馬處長都是盧胖子的人,不尿他的,如果問晚了,等我們私下見過面,他可能什麼都問不到。所以,他有意在第一時間召見他們,爭取獲得他倆“沒有見過我”的證詞。這目的達到了,金深水和馬處長在不明真相前,不敢隨便替我做偽證。再説了,即使金深水,當時也並不知道秦時光的死跟我有關。

    門開着,我氣喘吁吁跑進去,對俞猴子説:“對不起,局長,最近我司機回老家去了,我是自己開車來的,開得慢。”

    他盯我一眼,説:“坐下。”

    我坐下,突然發覺尾骨的地方痛得很,不知是什麼時候碰的。

    他怪怪地看着我,突然問我:“剛才金處長給你家打電話,你沒在家,在哪裏?”

    我説:“我在家門口洗頭,你看,這頭髮都還沒幹呢。”二哥給我的冰塊真起了大作用,我在上樓時靈機一動,把冰水全抹在了頭髮上。

    他説:“能説具體一點嗎,你在哪一家店裏做頭髮?”

    我感到他來勢洶洶,精神氣頓時被激發出來。我知道這個店名不能説,説了他一定會去查訪,便説:“哪一家店?我説了我在哪一家嗎?我在自己家裏做。”

    他説:“你剛才不是説你在家門口洗頭,不在店裏,難道在大街上洗的?”

    我哈哈笑,“俞局長,這説明你沒去過我家,我家門口不是大街,而是花園,我就在花園裏,在花崗岩砌的花台上,在陽光下洗頭,這有錯嗎?”

    他説:“那你還是在家裏嗎?可金深水説你沒在家。”

    我説:“我正在洗頭,頭上全是香皂水,怎麼接電話?電話響的時候,我的女傭正在給我洗頭,我讓她去接,就説我沒在家。”我把話圓過去了,心裏便有了底氣,開始回敬他,“噯,我的俞副局長,你是在審問我嗎?”

    他説:“我沒有審問你,我在瞭解情況。”

    我説:“你在玩弄字眼,你就在審問我,我倒要知道,你憑什麼審問我?是盧局長安排的嗎?”

    他説:“盧局長去上海了,你該知道。”

    我説:“這我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你憑什麼審問我。”

    他哼一聲,“憑什麼,你知道出什麼事了嗎?”

    我當然佯裝不知,問:“出什麼事了?我不知道。”

    他説:“有人死啦。”

    我説:“這年月每天都有人死。”

    他説:“這人跟你關係很深哦,你不難過嗎?”

    我説:“跟我關係最深的人死了快一年了,我現在還在難過。”

    他説:“誰?”

    我説:“我父親。”

    他知道這麼説下去,被動的是他,索性説:“秦時光死了,你不知道嗎?”我故作驚異地立起身,“什麼,他死了?不可能!”他説:“坐下吧,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我不坐下,反而衝到他面前説:“他在哪裏,我要去看他。”他説:“看有什麼用,人死不能復生,抓住兇犯才最要緊。你今天見過他嗎?”我不知道他掌握了什麼情況,不便多説,有意提高聲音説:“那是你的事,我要去看他,告訴我他在哪裏,我這就要去看他。”轉身往門口走。他上前攔住我,“先別走,我有話要問你。”我執意要走,推開他,做出要哭的樣子説:“你幹什麼,我要去看他!你該知道,秦時光是我……我們關係很好,他死了你為什麼不讓我去看。”説着我大聲哭起來。我就是要驚動樓裏其他人,讓他們來看我哭,讓他無法再問我話。

    果然,不一會金深水跑上樓來,隨後還有其他人。

    我見了金深水,立刻撲上去,哭着問他:“金處長,秦時光怎麼了,他在哪裏?”

    他沉痛地看着我,小聲説:“他出事了。”

    我大聲説:“他出什麼事了?”

    他看看俞猴子,對我説:“死了。”

    我説:“怎麼可能!我要去看他,他在哪裏?”

    金深水説:“真的,他被人殺了。剛才我給你打過電話,你家阿姨接的,説你沒在家,我也沒跟她説明情況。林秘書,我知道你跟我們秦副處長在談朋友,剛才俞局長説上午你們還在一起,在幽幽山莊,這確實嗎?如果確實,你們是什麼時間分手的?對不起,恕我直言,我覺得你應該如實告訴我們,因為兇犯還沒有抓到,馬處長正在調查情況呢。”就這樣,老金及時把相關信息巧妙地告訴我,我就知道該怎麼説、怎麼做了。

    我説:“是的,我們上午去過幽幽山莊,本來要在那兒吃午飯,可他l臨時想起一件什麼事,撥了一個電話後就匆匆走了。”

    俞猴子趁機問我:“什麼時候走的?”

    我説:“十點多吧,反正我們是十點鐘到那兒的,沒過十分鐘他就走了。”

    俞猴子又問:“你沒跟他一起走嗎?他有急事,你該送他走才對。”

    我説:“我當時氣得很,來了就要走,把我當猴耍,氣得還跟他吵了一架,要早知道他……我就一定會送他的,我送他可能就不會出事了。”説着我又哭起來,一邊問金深水,“金處長你告訴我,他在哪裏,我要去看他。”

    金深水看看俞猴子,俞猴子不理他,金深水便不説。我又問趙主任,趙主任支支吾吾也不説,我又問剛上樓來的馬處長。馬處長也不説,我便發作地罵他們:“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無情,他死了也不讓我去送送他,你們憑什麼這樣對我!”氣極之下,我抓住俞猴子,瘋了似地大聲喝斥他,“你告訴我,他在哪裏!”他這才説:“在反特處。”並對馬處長説,“你帶她下去吧。”

    我一聽在反特處,也不要馬處長帶,徑自出門,瘋癲癲地衝下樓去。

    我為什麼一定要去見秦時光,為了擺脱俞猴子這種措手不及的審查是一個原因,此外我也需要大哭一場。我心裏積聚着太劇烈的悲傷,我還沒機會哭過呢。所以,到了反特處,一見秦時光的屍體我就抱住他痛哭流涕。我不需要表演,只要把眼睛閉上,把秦時光想成高寬,我的淚水就會洶湧,我的哭聲就會傳得很遠,我的悲傷就會撼天動地。我不停地擂着秦時光的身體,心裏罵着這個王八蛋,嘴裏卻罵着高寬,罵着老天,罵着我自己可憐的命運,悲傷的情感恣意汪洋地潑撒出來……此情此景,我相信,所有在場的人都被我矇住了,感動了。

    阿寬,你想不到吧,俞猴子想偷襲我,結果成全了我,讓我痛痛快快、淋淋漓漓地為你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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