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後的整個下午,我像突然發了一筆秘密橫財,心裡樂壞了。我過於激動,在辦公室裡坐不住,想下樓去透透氣,剛出樓門便看見了林嬰嬰,她正一個人站在不遠處,向我露出迷人的微笑。我走過去,四顧無人,低聲說:“恭喜你,這次你可立大功了。”林嬰嬰說:“還有好消息呢。”我問:“什麼好消息?”林嬰嬰看看四周,說:“這裡不方便說,晚上找個地方詳談。”我問:“好,去哪裡?”林嬰嬰說:“雞鳴寺那兒吧。”我略微想想,說:“好!晚上八點半,你到杏子衚衕口等我。”
入夜,我和林嬰嬰分別坐著黃包車,在杏子衚衕口見面後,又一前一後,前往診所。我們到了後,看見秦淮河已經在診所,和革靈坐在前廳,我們的出現讓他們吃了一驚。秦淮河趕緊出去放哨了,革靈關了門,問:“你們怎麼來了?外頭鬧得那麼厲害。”我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這年頭哪天不鬧騰?”革靈看看林嬰嬰又問:“有事嗎?”林嬰嬰孩子氣地說:“來請功啊。”革靈一愣問:“請功?請什麼功?”林嬰嬰看看我格格地笑道:“還是你說吧,讓功臣自己說這不成王婆賣瓜了。”
這天晚上,我們像過節似的,革老開了一瓶燒酒請大家喝,我喝多了,他還給我扎針解酒。真是靈光哦,一分鐘前後腦勺還痛得跟個破雞蛋似的,他一針下去,痛頓時輕了,又一針下去,後腦勺消失了,破雞蛋不見了,好像滾到了胃裡,只剩下胃裡一股燒灼感。他說:“這沒辦法了,誰讓你喝得這麼快的。”我說:“不是高興嘛。”我真的很高興。他說:“如果你想讓胃也不難受,只有一個法子。”什麼法子?“繼續喝。”他說,“再喝上一杯,讓胃受不了,吐出來。”說得大家都笑了。
何止是我高興,都高興呢。
革靈大概是自中華門犧牲後第一次露出笑顏。
有時候,我想我們冒死工作不僅僅是為了信仰,也是為了讓生活中留下這些難忘的記憶。這天晚上儘管我喝多了酒,但每一分鐘的事情,大家說的,做的,哪怕是一絲笑容,甚至連守門的黃毛土狗在月色中的睡態,我都記了一輩子,任何時候想起來都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