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白大怡斃命時,我正在一家餐廳吃飯。
是秦時光請客,他不知發了什麼神經(其實是有了喜事,林嬰嬰答應晚上同他約會),這天中午興高采烈地把處裡全體人員都拉到我們單位門前的一家餐廳去吃大餐。餐廳不是很大,但頗有特色,二樓還有露臺。沒什麼客人,屋子裡太熱了,我們就選在露臺上吃。
我們剛開吃沒多久,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我覺得,子彈彷彿就從我頭頂掠過,呼嘯而去……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腦海裡老是會浮現這麼一幕——
一粒金色的子彈從遠處飛來,掠過餐廳的屋頂,一直飛行。
子彈越過幾棵樹梢和布有鐵絲網的院牆,飛入到日軍司令部大院。
彈頭越來越大,滑過一個衛兵的頭頂,最後不偏不倚鑽入一個人的腦門。
此人正是白大怡!他善於計算的腦袋就這樣頓時開了花,血汩汩地流淌不止……
白大怡當時剛吃完午飯,從食堂出來,準備回辦公室。
野夫趕來,眼見白大怡一動不動倒在血泊中,臉上青筋陡起,面色猙獰地環顧四周。他似乎一下發現了什麼,指著遠處一個灰色屋頂,對衛兵嚷:“那兒!快!兇手在那兒!快去給我包圍它!”
我後來專門去看過那幢樓,它是南京火車站的一棟居民樓,傘形屋頂,三層高,坐在一塊坡地上,比旁邊的五層樓還要高出一層。白大怡被殺的消息不脛而走,在保安局四處傳播。據事後參加過搜捕的李士武說,他半個小時後即趕到現場,登上屋頂,從瓦縫裡找到一隻彈殼,旁邊一處明顯留下有人坐過、趴過的痕跡(壓碎了幾片瓦),還有不少菸頭和火柴棍,以及一路手印、足印。順著腳印,他發現槍手是順著貼牆的鐵皮下水管爬上來的,手和腳的印子清晰可辨。槍手似乎有意不想牽連樓裡的民眾,來去的腳印、上下水管的手抓印留得十分醒目。
第二天,白大怡倒下的地方,又有人應聲倒下了。不過,這只是一個稻草人,幾個鬼子,還有李士武等人,正趴在槍手曾趴過的地方,在模擬射擊。經過再三模擬和試驗,鬼子得出結論,人趴在屋頂往白大怡斃命的地段看,前後只有十米左右的視野。就是說,目標只有進入這十米內槍手才看得到,才能擊中目標。據目力估算,從屋頂到白大怡倒下的地方,直線距離至少有八百多米。這麼遠的距離能夠一槍命中目標,絕對是神槍手,而且還必須是神槍。一般的槍,這麼遠的射程已經很難有命中率。後來,野夫根據彈殼型號,試射了五種槍型,基本上可以確定,兇手使用的是德國造的XB12-39狙擊步槍。
從丟下那麼多菸頭這點看,槍手在屋頂守的時間很長,少說有幾小時。他可能天不亮就上去了,想趁白大怡吃早飯時下手的,但可能因為早上光線不夠好,他下不了手,只好乾熬著,等到中午。從留下的腳印看,槍手穿的是一雙軍用膠鞋,鞋子很大,肯定是個大個子,男的,但人也許很瘦,因為最後跳到地上時踩出的鞋印子並不深。要麼此人有輕功,可以踏雪無痕。因為他離開的路徑幾乎沒腳印,有兩個溼泥地的腳印,居然也很淺很淺。
這下李士武要倒黴了。野夫一上班便衝到我們局裡來召開緊急會議,會上野夫罵天罵地,指桑罵槐,罵夠了,最後冷冷地看著李士武,看得他渾身發毛,臉色發綠。“有內賊!”野夫對他嚷,“要知道,你這邊是重災區,你這個反特處長是吃白飯的,整天報喜不報憂,嘴上硬!我敢肯定,兇手十有八九在你身邊,你給我好好的查!儘快出結果,查不出來,我送你去廣西前線吃子彈去!”
林嬰嬰沒在會上,她還不夠資格。我無法想象,她聽了野夫的這番話後會作何感想。天知,地知,我知,這一定是林嬰嬰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