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奕欣朝後倒了下去,撲在矮竹林中,範啓澤連滾帶爬地上去,想將她拉上來,卻看到了不能想象的一幕,黃奕欣的頭顱怪異地歪向一片,而後慢慢分開,鮮血從她的脖子上噴了出來,而上面的腦袋已經不見了,她甚至還來不及呼號一聲,就這樣離奇地身首異處。〕
一路上去,山道窄小而且越來越陡峭,加上雪地的原因,範啓澤跌跌撞撞地攀上了半山腰,這時候他已經累得不行,靠在一顆松樹下面,大口地喘着氣。雪花飄落到臉上,像是降温劑一般,讓他猛然驚醒,自己已經太過遠離人羣,這更不是一個好事情。
看着山下斑駁的亮點,度假村的人大概已經人手一隻蠟燭,點燃着尋找自己,而山上的寨子已經安靜得如同融在山中一般,不見了輪廓。
山道中還有一個亮光正朝着自己這邊過來,範啓澤長吁了一口氣,不管來人是誰,總歸是有人掛牽着自己的,無論是惦記着自己也好,還是希望拿走自己的性命,這都不緊要了。在這個地方,還有這個時間,範啓澤好像迷失的野鹿一樣,等着安慰或者危險的到來。
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在山風中變得模糊不清,呼喚着,但是卻沒有名字,範啓澤知道這是黃奕欣,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這樣傻乎乎的跟了上來,她還是真是個傻子。
範啓澤站起身來,想向下面招呼一聲,卻感覺頭頂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能夠感覺到血液快速通過血管衝到頭蓋骨的聲音,眼前金星一閃,又軟趴趴地倒下。意識模糊間,好像能看到一雙鞋子從面前走過,隨後就一切就不知了。直到第二天才明白,而第二天對範啓澤來説,總是意味着一個人消失。
但是他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黃奕欣正在自己的身旁,一切都安好,這無疑是個好消息,範啓澤翻身起來,抖掉了身上的雪,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山溝中,這個和昨天最後待著的那顆松樹下不一樣,山區的大雪已經停了,太陽高懸空中,照耀着大地,積雪一點點開始融化,範啓澤看了看躺在一個草窩中的黃奕欣,她正睡得跟躲開寒流的小熊一般,蜷縮成一團。
搖醒了黃奕欣,範啓澤這才正式的開始觀察起這個山溝來,抬頭望上到去,在大概20米高的地方有一顆松樹,挺像範啓澤昨晚呆過的地方,可再仔細一看,這裏到處都是一樣的松樹,都有着一般的高度和繁茂的枝葉。而且這20米的距離卻讓他們可能要走上很久,高聳的懸崖讓這短短的距離成了天險。
黃奕欣擦了擦眼睛,跟範啓澤説了昨晚的事情,從她發現範啓澤栽倒在樹下,她用盡全力去攙扶起來,然後再拖回山下,卻不慎滑下山坡。
説這些的時候她好像並沒有一絲害怕,話語中帶着一絲絲的興奮,好像這是她一直所期盼的東西一樣,如同一個做了好事的孩子,等着範啓澤的回應。
範啓澤愣了愣,面無表情地開始尋找出去的路,這讓黃奕欣很失望,原以為他會感激自己,想不到卻是這樣的表現,努了努嘴,這個男人真是一個任性固執的傢伙。
兩人在山谷中撥開樹枝,一步步地走着,範啓澤依然作出一副冷淡的樣子,拿着根棍子在前面開路,一句話也不多説。今天早上醒來看到黃奕欣還活着,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但是這很可能是自己一直不搭理她所致,所以他打算一直這樣沉默到山下。
山谷中的積雪比別的地方要更厚,昨天晚上沒有被凍死,真是他們的大幸,範啓澤想要問問昨天黃奕欣有沒有看到人在自己暈倒的地方。想到這個,範啓澤有點懊惱,昨天好像血糖過低似的,什麼都不清楚。
黃奕欣依然不死心地跟範啓澤套近乎,不料他依然沉默寡言,讓人好生無趣,這個時候導遊他們一定在尋找着他們的蹤影。
範啓澤終於找到一條能夠通往山道的小路,或者不能稱之為小路,那只是一條野獸走出來的痕跡,在披滿雪的荊棘和矮竹林裏面,有個一個形如走廊的拱起,這是一條不好的選擇,如果走進去,要是有人在外面搜尋他們的蹤跡,估計更是困難。
但是寒冷和飢餓讓範啓澤有點慌不擇路,手機沒有信號,打火機都被漚濕了,如果再不前行,估計兩人就會凍死在這個不見人影的山谷裏面。
範啓澤簡短地問了問黃奕欣,黃奕欣表示無所謂,既然都這樣了,只能拼一拼,這樣,範啓澤帶頭,兩人鑽進去,一點點沿着山路往上爬。
太陽照下來的時候,雪開始融化,寒氣在這個時候反而愈加嚴重,在小道中幾乎成了爬行姿勢的範啓澤雙手有點麻木了,而黃奕欣在後面默默地跟着一起爬行,山林中一片死寂,這種天氣估計連飛禽走獸都躲在自己窩裏休息了。
範啓澤終於忍不住這種感覺,開始和黃奕欣説話:你住在哪個社區?你見過我?
是啊,我們肯定見過,在小區門口看過你幾次,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在這裏遇到你,我覺得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緣分。
哦,真是巧啊,你手怎麼樣,最好用袖子裹一下,免得凍着。
嗯,沒事,昨天晚上你怎麼暈倒在那兒了?黃奕欣對範啓澤昨晚的表現還是有點不解,更多的她覺得是因為自己看到什麼,範啓澤出於保護她,而奮力追趕。
範啓澤想了想,還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好,只好苦笑了一聲,還説了聲謝謝,謝謝黃奕欣來搭救她。
黃奕欣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人沒有救成,反而讓兩人都掉下了山谷,好在都沒有什麼大礙,現在首要任務就是爬出這裏,去度假村的火堆邊上喝點熱湯。
範啓澤發現了一條岔路,這讓他有點麻煩,從太陽的方向得出判斷,但是卻不能分辨這兩條路哪個能通往大路,範啓澤不得不停了下來,仔細觀看着這個岔口。
這裏草木密集,像是一個洞窟一樣,上面全是佈滿尖刺的荊條讓人沒法探出腦袋看個究竟,範啓澤只能憑着最簡單的直覺去判斷道路,這個和猜硬幣一般,正或反。不過在他看到一個熟悉的東西后,一切又變得不同了。
一塊布料正掛在前面的樹枝上面,仔細一看,卻是自己衣服上的一塊,範啓澤連忙翻看了自己的衣服,正是自己的外套,難道昨晚他們是從這裏滑了下來?
跟着我走!範啓澤奮力的往掛有布條的小道爬去,不一會兒,還真的看到了出路,幾顆松樹在前面舒展開,結成小道的竹枝和荊條一下子散開了,殘雪在反射着耀眼的陽光,這讓他十分興奮,馬上加速往前面走去。
黃奕欣在後面跟着,但是她的力氣幾乎快用盡了,好像身上的熱氣在一點點的散盡,隨之帶走的還有自己的靈魂,儘管聽到範啓澤興奮的叫聲,可手臂和雙腿全然用不上勁,只好對範啓澤喊道:我走不動了!
範啓澤連忙拉住她,一步步的往上行進,勝利在望,如果這個時候放棄就太可惜了,渾身上下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將自己和黃奕欣一起,一點點地拖向了大道。
躺在雪地上,範啓澤大口地喘着氣,他從來沒有覺得冬日裏面的陽光會有這麼親切,即使渾身已經濕得像是泥水一片,從口袋中拿出手機,居然發現還有一格信號,這實在太好了。
範啓澤迫不及待的想打電話求救。
而這個時候黃奕欣卻像是被什麼拖了一下,猛地重新滑下山道,一個金屬聲音激盪在空氣中,讓範啓澤毛骨悚然,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該來的真的就來了。
黃奕欣朝後倒了下去,撲在矮竹林中,範啓澤連滾帶爬地上去,想將她拉上來,卻看到了不能想象的一幕,黃奕欣的頭顱怪異地歪向一片,而後慢慢分開,鮮血從她的脖子上噴了出來,而上面的腦袋已經不見了,她甚至還來不及呼號一聲,就這樣離奇地身首異處。
她的身子開始往山下滑去,範啓澤徒勞地抓了一把,卻只能無濟於事地看着她慢慢地往下滑去,血液混雜着枯枝敗葉一同往下滑動,和黃奕欣的身體一起,慢慢地在濕滑的泥土上往下落去,直到範啓澤再也看不到它們為止。
範啓澤張大了嘴巴,愣在那裏,手依然還伸着,像是希望能抓住什麼,事情就這樣發生在自己面前,真實的像是重槌撞擊心臟。
在樹叢中有一條難以看到的金屬線,範啓澤擦擦眼睛,看到了一根吉他的第三絃,結實又鋒利的鋼弦繃在兩棵樹上,剛才聽到的金屬聲大概就是這個突然彈起的聲音。它可以像刀一樣,輕易割掉人的腦袋。
這樣一個細節在範啓澤的腦袋中浮現,自己在車上彈吉他的時候,因為三絃不準,好像從導遊那裏拿過一根吉他弦,可他沒有換上,而是隨手調調,那根弦一直在自己身上。
他連忙摸摸口袋,發現那個小紙袋早就不在,而這個精巧的機關卻用上了這根琴絃,範啓澤想起了路上出現的布條,這好像在暗示是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一切都是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時候做出的,不光是黃奕欣的死,還有前面幾個人!
山下有人在叫喊着,好像是搜尋他們的人來了,範啓澤這時候已經慌張失措,要是被人發現,自己定是百口莫辯,於是一陣踢騰,站起身來,慌不擇路的往山上跑去。
雪繼續融化着,黃奕欣留下的血跡融在紅土中,山嶺依然靜寂,沒人回應下面的人羣。
在無頭蒼蠅一般奔跑半日,範啓澤已經跌倒無數次,幾乎成了泥人,身上混雜着黃奕欣或者自己的血水,如同野人一樣在山嶺裏面無目的地竄着,飽受寒凍和飢餓之苦,但是他的腦子依然回放着黃奕欣從那裏滑下去的情景,還有那根要命的吉他弦,這些事情讓如同驚弓之鳥,被一點小聲音嚇得攀上爬下。
最終他體力不支地倒在路上,這樣反而讓他更加舒服,伸直自己麻木的腿和腳,面朝上躺着,範啓澤感覺自己會死在這裏,不過這樣讓他很釋然,緩緩地閉上眼睛,慢慢地放下腦中那些不能釋懷的重壓。
不一會兒,他又飄飄然地醒過來,這種飄然太過真實了,範啓澤睜開眼睛,看到路面正一點點往後退去,好像自己正坐在自動扶梯上一樣。
這像是一個昇天的過程,範啓澤有點享受地感受着一晃一晃的飄忽感,自己的雙腿甩着,讓他想起在大學的某個瞬間,蘭汶坐在雙槓上面,晃盪着雙腳,對他説着一些事情,他卻全沒有聽到,只是看着那對細緻的雙腿出神。
你會一直這麼喜歡我嗎?
當然會,要不要我跑到街上去喊一番啊?
那時候蘭汶的笑容還有沒有如今這般冰冷,而事情總是不能遂人願,範啓澤覺得人在死前有這麼一番回憶也挺好,於是就有點幸福的閉上了眼睛。
陽光曬得他暖暖的,身子在晃盪,如同搖籃一般。
當他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死去的時候,才低下頭一看,自己正被綁在一個特別的架子上,讓人一點點的背上山去。
想要張嘴叫,卻眼見着自己進了那個昨晚看到的山上的寨子,在凌亂的石板路上走着,喉嚨乾澀,而且明顯是着涼了,範啓澤只能乾啞的發出一點難以覺察的聲音。
範啓澤像是貨物一樣被放倒在一間屋子裏面,然後幾個人上來七手八腳地將他身上的繩子解開,他舒服地翻了個身,才看到自己是被綁在山裏人特別用來砍柴的擔子上,被一步步地背上了山寨。
這間房子特別地大,當中的火塘卡茲卡茲地燃着熊熊的炭火,上面掛滿了燻得油亮的臘肉,整個空氣中充斥着一種香氣,還有一股子暖和得讓人心頭軟綿綿的熱量,這些讓範啓澤不由得吞了一大口唾沫,他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加上在山裏奔跑許久,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火塘邊上的靠椅上端坐着一個老態龍鍾的老頭,鬍子長得跟人蔘的根鬚一樣,在啪啪冒着火星兒的火光下顯得十分耀眼,他的皮膚皺在一起,每條紋路都代表着他所經歷過的滄桑。見了範啓澤毫不客氣地四仰八叉躺在地面上,笑了一聲,用苗語問了一句,周圍人聽了,也用苗語回了一句,範啓澤聽在耳中,卻一點也不明白他們的意思,只憑着一種直覺,衝着那老人傻笑一聲。
這一聲傻笑卻像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那老人哈哈一笑,讓人把扶起來,坐在火塘邊,直勾勾地看着範啓澤,範啓澤卻一點也不加回避,同樣對着那老人笑,像是熟識的朋友一般,實際上範啓澤現在的腦袋空白一片,見到那老人,更多是搞笑。
不一會兒,一鍋米飯和幾塊蒸好的臘肉端了上來,範啓澤不顧一切扒拉着吃了下去,那個飢餓的樣子讓旁邊所有的人鬨堂大笑。
範啓澤倒是不客氣,三下五除二地就將碗裏東西吃完,見老頭遞過一碗酒過來,更是毫不客氣地喝下,這酒濃烈卻不嗆人,滿口全是濃香,範啓澤如同喝白水一般,將這一碗酒通通喝下。
這般豪情倒是來源於他自己,原本以為自己早已死掉,就此得以偷生,範啓澤倒無需什麼話語,只管招呼什麼幹什麼。幾個年輕苗人先是用苗語説了幾句,見他沒有什麼反應,換作當地土話説起來,範啓澤仔細一聽,這話倒是和川音有些相似,想必是西南官話腔,用心一聽,倒是能聽出一二,半懂不懂之間,依然點頭微笑一番。
話説到一段,範啓澤酒也喝了不少,米酒上了頭,那老人開始吟唱着什麼,節奏悠長而哀怨,在火堆前面,搖擺着腦袋,像是喝醉了。
範啓澤卻無比興奮,隨着這個節奏跟上一首歌曲,大聲嚎叫着將那些早已記不清楚的歌詞喊了出來,兩人語言雖然不同,卻有一番豪氣。
不過一會兒。範啓澤全然就醉倒在地,只剩下發泄一樣的大喊大叫,就算之前的飯局再多,也不及這一場誠懇的招待,看着周圍頭裹着黑色頭巾的苗人們,範啓澤嘿嘿笑着,頹然倒在地上,他們不懂自己的語言,而自己也沒法全然瞭解他們的意圖,但是這些笑容是單純而質樸的,只是對於一個即將倒斃在路上的人的關愛。
範啓澤還是笑着,看着自己被人又一次綁起來,繼而吊在樑上,到了這時候,他才感覺到有些不對。
那老人對他説了幾句,苗語分類極多,即便能夠聽懂一二,也沒法清楚瞭解意圖,何況範啓澤本來就不懂這個。見範啓澤沒有反應,邊上的年輕人算是翻譯地説了幾句,但範啓澤費盡力氣才聽懂了幾個詞:七步橋、清血。
被吊在房樑上的範啓澤努力睜大了眼睛,即使高達60多度的自釀米酒讓他已經全然失去力氣,但是這幾個詞還是讓他驚出一番冷汗,這些人要對自己做什麼?
老人將剩下的米酒含在口中,噗的一聲噴在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上面,而後慢慢的往範啓澤逼來,嘴中唸叨着什麼,讓周遭的苗人們一齊呼喊着。
範啓澤嘴唇有點不聽使喚,他能夠看到那把刀傳過來的鋭氣,而且後面緊跟的兩個苗人舉着兩個瓦罐,跟着老頭一步步上前來,停在眼前。
老頭沒有絲毫猶豫地將尖刀划向範啓澤,在他胸前開了一個小口,鮮血霎時間就流下了下來,後面的年輕人連忙用瓦罐接住,範啓澤身子震了震,卻沒有感覺到什麼痛感,即使血液和生命一起在流逝,自己卻沒有一點感覺。
要是這算是一個取命的儀式,對於範啓澤來説可能有點太久了,那個老頭不厭其煩地在那個劃開的口子上大做文章,一邊取血,一邊還用草藥敷上傷口,範啓澤這時候的神志不知是出於酒精的作用還是什麼,全然陷入了混亂。
周圍站着好幾個女人,她們站立着,像是等待着範啓澤的死亡,每個人都保持自己最為醜陋的一面。幾個女人穿着同樣的衣服,也同樣的佔滿了鮮血,圍成小圈,看着範啓澤,尤其是黃奕欣,她持着自己的腦袋,在自己的懷抱中,那張靜謐而又蒼白的面孔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像是欣賞着範啓澤最後的痛苦。
這他娘都是報應,範啓澤手腕被繩索勒得慘白了,四周圍着幾個女人,像是身處幻境,第一個傷口剛剛劃完,那老頭將刀口噴了一口酒,這預示着即將劃下第二刀。
一位苗女趕上前來,將老頭執刀的手牢牢抓住,不讓他繼續下手,這苗女就是將範啓澤背上山的那位,也是她看到了範啓澤倒在路上,原本要砍柴的她放下手中活計,將範啓澤背上了山寨。
範啓澤要是知道是一個女人揹着他上了山,還真不知道他會是怎麼樣的感受,但是這女子好像打算救人救到底,一把攔住了老頭的行動。
她哀慼地説:阿公,莫殺了他嘛。要是你怪我背了他上山,我把他再背下去好嘛。
被人喚作阿公的老頭並沒有動心,一把甩開了苗女,説道:你懂個什麼,姑娘家不要管那麼多,我這是為他好,你莫多事!
説着將刀伸了出去,不料刀還沒有觸及範啓澤的皮膚,房外有人開始呼號,透過窗户看去,寨子一頭熊熊的燃起了火光。
老頭甩下了刀,大喊一聲,率領屋內一幫村眾連忙跑出去救火,將範啓澤丟在屋內。
那苗女見狀連忙將範啓澤放了下來,範啓澤半昏迷地躺在地上,這時候的他已經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口中剩下一句話語:水,給我點水。
苗女連忙出門給他倒水,在這個空當,一個人影從門外閃了進來,搖晃了一下範啓澤,見他沒有反應,就硬生生地將其拖了出去。
那來人身材嬌小,卻像是有很大力氣,將範啓澤拖到草叢邊上,從草葉上摘了些雪,塞進他的口中。
範啓澤緩緩轉醒,村子的草屋燃得映紅了半天,在火光中,他再次睜開了眼,那些圍着他的女人們都消失不見了,而在他面前的,卻是真真切切的一張臉蘭汶!
蘭汶,你怎麼在這裏,我告訴你看到蘭汶的臉龐,範啓澤興奮起來,好像力氣重又回到了身上,事情已經重得不能忍受,讓範啓澤幾近崩潰,他急於將所有的東西説出來,所有的不安和恐懼,還有對蘭汶的不能磨滅的思念。
蘭汶打斷了他的話,反而用一種極度生硬的口氣説道:你知道你到了什麼地方嗎?那些人就是黑苗寨子,惹上他們對你一點好處沒有,剛才他們是不是用刀取你的血?
範啓澤被這番問話弄得雲山霧罩,胡亂點了點頭,蘭汶更是壓低了聲音,言語中透出一絲恐懼,説道這是黑苗做蠱的方式,他們要用範啓澤的血去養出致命的毒蟲。而當取血完畢以後,範啓澤自當死得不明不白。
聽完蘭汶的話,範啓澤驚出一頭冷汗,幸虧剛才那苗女擋住了第二刀,不然自己還不知道會是什麼一個結果。
被這麼一驚,範啓澤倒是把自己的事情事情全部忘了,只是傻乎乎地跟着蘭汶的話點頭不止。
現在你跟我走,要不是我及時問了情況,還真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呢。
範啓澤惶恐地站起身,跟着蘭汶往山下走,一邊問道:剛才的火是你放的?
是,這算是報復,你知道山下的那個度假村吧,我估計他們出的事情也是這些黑苗一手搞出來的,我是股東之一,只當是報仇了。
蘭汶身上透出一股子冷漠的味道,這段下山的道路就是範啓澤被那苗女揹着上來的路,那時候他真切的回憶起幾年前的蘭汶,可現實的她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卻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種感覺,這種冷酷像是厚厚的城牆,拒範啓澤於千里之外。
但是她還是來找他了,這讓範啓澤還是有些許的温暖感覺,在雪後第二日清朗的月光下,這兩人一步步地往山下走去。
接近度假村,範啓澤卻不再上前,他想起自己沒法交待黃奕欣的事情,只好站在路上,一臉的為難。
蘭汶問起為什麼,範啓澤解釋還有一人,他們昨天呆在一起,但是她死了。
是那些苗人害死的嗎?蘭汶淡淡地説出這麼一句,好像沒有任何驚詫,卻輕輕地為範啓澤找了一條台階,可範啓澤依然不願進去,惹得蘭汶輕蔑一笑,拉着範啓澤走到停車場,讓他上了車,然後對他説道:我去説一聲,我不會説找到了你,然後我們就離開,行嘛。
範啓澤忙不迭地點頭應允,見蘭汶走遠,疲憊至極的他頭一歪,馬上睡了下去。
等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在半路上了,蘭汶正開着車飛馳在公路上面,嘴上叼着一根煙,範啓澤看着她,她比起幾年前已經瘦了太多,仔細看看,眼窩都有點深陷了,生活或者會給人太多的折磨,但是對蘭汶來説,真的有點太多了。
曾經範啓澤覺得自己會和蘭汶一直廝守,但是生活並不會這麼簡單的實現他的願望,畢業以後的自己久久沒有找到工作,而且一重打擊又過來了,爸爸範黎東突然過世,讓剛剛走上社會的自己全然沒有了方向。
酒精是好東西,用一種痛苦置換另一種痛苦,範啓澤意志低垂,而與蘭汶在一起的生活也越發難過,一切需要有一個基礎,可他連這個基礎也沒法保證。
吵架的次數一次多一次,蘭汶為範啓澤學會了做土豆肉片,於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土豆肉片,即使那很好吃,可範啓澤最終卻還是以這個為理由大吵一番。
那是一次毫無理智的宣泄,他沒有什麼對象可以宣泄,也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別人,而是一副窮兇極惡、急於開脱的樣子,這樣真的有點像自己的父親,多無奈的事情啊!
於是那一次卻換來了蘭汶的離去,和土豆肉片一樣,消失在他的視線和味蕾中,一切如同幻夢,長達幾年的幻夢,範啓澤離開了那座城市,開始了現在的工作,他換了一切能換的東西,想要改變,他還是會去吃土豆肉片,可每次都味如嚼蠟,更多的時候比酒精更容易讓他淚流滿面。
原以為他忘了,可現在蘭汶的再次來臨,卻讓他更忘不了。
想到這裏,範啓澤的眼圈紅了起來,面前的這個蘭汶不再如以前,這般冷酷的她大概也早就將之前的那個範啓澤倒進馬桶,然後按下衝水開關,不再流連他這種壞蛋。
看到範啓澤醒了過來,蘭汶問道:你想去哪兒,我送你吧。
這句話依然還是那麼冷冰冰的,如同天窗上刮進的寒風,沒有一絲過去的感覺可以尋覓,範啓澤抹抹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平靜地説道:我想去濮市,行嗎?
蘭汶眨了眨眼睛,微微頜首,於是,車子往濮市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