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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死咒

    〔而脖子後面的疼痛還在加劇,一剎那,林涵素來冷靜的性格一下子失控了。想要踩剎車卻發現自己踩下的卻是油門,他那輛老吉普扭了兩下,撞向路邊的隔離帶,伴着明敏的一聲叫喊,吉普車前蓋掀了起來。〕

    林涵連忙跑過去,查看着車子裏的情況,明敏也越過了警戒線跑了進來,兩個人神情緊張地東摸西摸地看,雖然車牌沒有了,但是他們透過彼此的眼神還確定了就是範啓澤的座駕。

    沒有車牌,發動機號是假的,裏裏外外洗得乾乾淨淨,車裏沒有什麼可以界定身份的東西,這是一輛走私車,也找不到檔案。

    領導警察蹲在旁邊,長吁短嘆地指出問題難解的所在。

    所幸,範啓澤居然買了走私車,這個傢伙算是走運,長期不用車也成了迷惑住警察的法寶,不過車雖是範啓澤的,但是這件事情倒不像是他做的。

    林涵看到了路上長長的血痕,嘴巴里面也慢慢地填滿了一種由於恐懼和血腥帶來的特殊味道,這是他的專長,他沒有林孟對於奇門遁甲和巫蠱神鬼之類的造詣,或者他也不感興趣,因為那不理性!

    但是天賦會讓他明白總是有很多不能解釋的玩意,比如他的神秘第六感,只是這種靈感有時候如同女人一般細緻有時候又像男人一般大氣,難以把握。

    在警察面前他不敢拿出羅盤,簡單判斷了一下方向後對領導警察説道:能不能麻煩讓你的人先離開一下,人越少越好。

    領導警察猶豫了一會,指揮周圍幾個人去附近詢問走訪,看到人都走開了,林涵嚴肅地對領導警察説道:下面我做的事情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楚,更何況跟你們雷子警官來説,這不是正規的破案途徑,但是你看着就行了。

    領導警察忙不迭地點頭,林涵深吸了一口氣,在車頭撞歪的地方躺下,閉上眼睛,開始追尋一點痕跡。

    自己躺在地上,很冰,但是那種血腥味道卻越來越濃,像是揮發起來的油脂一樣,包圍着自己,林涵感覺到,四周一片漆黑,眼前雪亮的車燈照在臉上,讓自己本能的地避開,卻避不開從身後直衝過來的另一輛車。

    不快不慢的速度沒有彈開身體,但是卻更加恐怖地將自己捲進了輪下,幾米的拖行和碾壓,車終於停了下來,自己躺在血泊中,頭頂是寒夜的星空,而後就是一片漆黑。對於這種情況來説,林涵知道這是這就是最後的畫面了,是瞳孔最後留下的記憶。

    睜開眼,林涵從車下抽出身子,無奈地看着從輪下繼續延伸的更長的一條血痕,目瞪口呆,看上去那個人在死了以後繼續走了一段路,然後憑空消失掉了。

    這不可能!

    林涵迫不及待地趕去那個河灘,看到了那一蓬沾滿早已發黑的血痕的草地,徹底明白了警察為什麼遲遲不能有一點突破的原因,這裏像是狂歡節後的爛攤子,四處噴灑着的血跡基本上讓人不忍去想象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都是一個人的血?

    領導警察揉着太陽穴,有點無奈的回答是,採集了十幾個樣本,DNA顯示是同一個人。但是一些痕跡顯示受害者像是從上面跌落下來,連續撞上了好幾塊尖石而失血過多。説着指指暗藏在草叢裏面的幾塊菱角突兀的青石。

    聽到了這些,林涵有些不願去感知這裏發生了什麼,但是還是咬咬牙閉上了眼睛,躺倒在亂草叢中。

    還是夜晚,獨自一人來到這個河灘邊上,四周靜寂一片,風拂過草地結成一片微妙的聲線。像是在等着什麼人一樣,就這樣站了半天,突然從背後無聲息地靠近了一個人,只是一推,就滾落下去,翻滾撞擊幾次後,畫面又定格在夜空裏,黑暗一片。

    下面呢,下面發生了什麼,林涵看不到,不過冷汗卻直接流下來了,她們在死以後自己離開了這裏,至於去了哪兒,誰都不知道了。

    林涵剛才的動作有點像神棍被上了身,在那裏翻動着身子,閉着的眼睛在迅速轉動着,讓明敏有點擔心,等他停了下了,連忙趕上去幫着扶起他。林涵卻甩開了她的手,火急火燎地吹了一聲口哨。

    領導警察一臉期待地等着好消息,都吹口哨説不定會有什麼收穫,可林涵什麼話都不説,這一聲口哨是召喚自己的另一個絕招長絨棉。

    長絨棉聽了召喚,一路飛奔而來,瞬間就蹲在了林涵的面前,領導警察看到大狗出動,連忙説已經用警犬搜過了,血跡到了一處就不見了,沒有下文。

    林涵笑了笑,長絨棉要是和警犬一樣,自己也就不用吃門飯了,長絨棉意識到林涵笑容裏面的一點得意,會意的叫了一聲。

    去,該你幹活的時候了,好好表現,有人把你和警犬比呢!

    説這些話的時候林涵沒有任何手勢和動作,像是和人在交談,長絨棉也領會了精神,開始四下搜尋起來。

    領導警察看得口水長流,什麼時候自己隊裏要是有這麼一隻狗真是賽過擁有一支聯防隊啊!

    長絨棉找了半天,越走越遠,幾乎穿過了整個河灘,在接近對岸的地方停了下來,叫了一聲。林涵等人連忙走過去,警察跑得比長絨棉還快,嘴上還不停地嘮叨,一定要找到屍體,要找到啊!

    好容易狂奔到了,那裏並沒有領導警察所期待的屍體或者其他東西,而仔細一看,長絨棉守着的只是兩條似有似無的車輪印,領導警察有點喪氣,只是這種東西嗎?長絨棉聽了這話,惡狠狠地低聲吼了一聲。

    林涵看了看,對長絨棉問道:到這裏就沒了?長絨棉哼唧了一聲,表示肯定。

    領導警察蹲下身子查看着輪印,這裏這裏離血跡已經很遠了,這個車輪印不能説明什麼吧?一邊質疑,一邊還是讓胖警察他們過來做勘察。林涵沒好氣地説長絨棉不會出錯的,它不是聞什麼血跡,而是聞其他的東西。

    什麼東西?

    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一般來説,叫靈氣吧。

    領導警察和明敏頓時對面前這條貌似呆頭呆腦的大狗從鼻子到尾巴重新打量了一番,領導警察不禁感慨道:真是什麼人玩什麼鳥啊!

    可説這話的林涵卻被自己這句話提醒到了,難道這些人連同靈魂和肉體一同都平白不見了?孃的這可能就是外星人乾的了。

    領導警察問林涵還要不要去下一個現場,林涵擺擺手,他得回去問問老頭子了,這件事情可能得和林孟商量一下,事情很棘手。

    看到林涵他們上了車,領導警察一副苦臉,滿含期待的用眼神想要一個能夠安慰心靈的答案,林涵沉默了一會,費力地搖下玻璃對他説道:現在就兩件事情我可以確定,一是她們都死了,這樣你們可以定義為殺人案,二是這個事情肯定是一個人乾的,不過

    不過什麼?

    林涵讓領導警察將耳朵附過來,悄聲的説:別説給別人哦,不過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人乾的!

    領導警察臉色刷一下變白了,一下子愣在那裏,林涵開動汽車,一路揚塵而去。

    路上明敏又怕又興奮地開始問很多問題,但是林涵卻像是走了神一樣,一直答非所問,弄得明敏有點生氣,開始和長絨棉對話,而長絨棉即使能聽得懂她説的,也沒法回答,一下子車上氣氛沉悶得要命。

    林涵在離開前對領導警察説的話顯得他好像極不在乎,但是一如他的性格,在他的心裏早就翻江倒海,現在他在考慮是不是要推掉這件案子,如果説那個人是自己的對手的話,他很可能輸得很慘,那是一個林涵還不能瞭解的世界,有如面前這個明敏一樣,林涵明明可以直接説那輛車是誰的,然後將事情全部推給範啓澤,可是因為有明敏,他沒這樣幹。

    你為什麼會打算和範啓澤結婚?林涵想起了在酒吧裏面明敏的醉話,不由問起這個問題,不過他儘量裝得輕鬆,把這個對他來説很重要的問題偽裝成閒聊。

    説實話,我不清楚,我只是覺得需要一個人,他年輕堅強,可以對我很好,可是

    可是什麼?

    我覺得我錯了,我只是將範啓澤幻想成了那樣一種人,卻沒有看到他並非是我真正要的,自他逃婚那天開始,我慢慢相信我爸爸説的話了,他只是因為我的家庭才去迎合我,其實他心中肯定有什麼放不開的地方,那個地方,我永遠也去不了。

    林涵聽了這話其實很是高興,可他忍住激動,淡淡地問道:

    那麼你還是想找他回來?

    我不知道,至少現在我沒法做出判斷。

    林涵乾澀地笑笑,沒説什麼,要是有可能,我也可以做那個年輕堅強的人,林涵這麼想着,卻沒有説出口。

    兩人説着話,林涵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兒,自己脖子後面鑽心的一痛,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蟄了一下,扭頭一看,窗外居然有兩個女人浮在車外,貼着汽車一起往前走着。

    林涵轉過頭,她們也轉過頭,六目相對,林涵有點慌神兒,這好像只是幻想,但是一切卻那麼真實,兩個女人正漂浮着跟着飛速開動的車輛邊上,隔着車窗和林涵笑了笑。

    而脖子後面的疼痛還在加劇,一霎那,林涵素來冷靜的性格一下子失控了。想要踩剎車卻發現自己踩下的是油門,他那輛老吉普扭了兩下,撞向路邊的隔離帶,伴着明敏的一聲叫喊,吉普車前蓋掀了起來。

    等到林涵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自己家中的牀上,旁邊林孟正焦急地抽着水煙,之前發生的事情好像煙霧一樣,有點模糊地想不起來了。

    側過頭去,林涵有點高興地看到明敏正哭着看着自己,見林涵睜開了眼睛,連忙叫林孟看看。

    林涵想要張嘴,卻被脖子後面傳來的一陣痛感止住了,這種感覺好像是有人在後面捏着一樣,極其難受。沒等他説話,林孟上前將他扶起來,拉開衣領,一塊赤紅的斑露了出來,像是刮痧留下的痕跡,但是這塊紅斑是極其規整的圓形,由一顆黑痣為圓心,擴散開來。

    手一觸及就如同蟻咬一般,又痛又癢,林涵看不到自己的情況,只能齜牙咧嘴地哼哼,明敏適時的將手機上拍出的照片給他看,這是車禍發生後林孟就發現的情況,現在的紅斑比照片上還要誇張。明敏説道:這是你們的家族病!

    家族病?林涵十分不解,等着老爸給自己一個解釋,林孟走到林涵跟前,將自己脖子上的一顆黑痣給林涵看看,然後解釋了一番這個東西的來歷。

    林家世代靠死人為生,但是並非那些土夫子、蠱師等有損陰德之流,卻是能做好事的人,可不知為何,林家從上祖開始,就留下了脖子後面的那顆痣。具先人記載林家乃是幫人尋屍查兇,卻因此結下了不少仇家,於是被人落下的符咒,讓林家世代有這個黑痣,一旦有人識得咒術,這便是一個罩門,輕者痠痛數日,行動不便,重者深至骨髓,癱倒在牀。

    林涵聽完,渾身打了個激靈,這回不知道是在哪兒得罪了人,居然中了這種招數,由於脖子的問題,他只好梗直着脖子,問林孟自己算是輕的還是重的。

    林孟繼續端起水煙,回答道:我沒經歷過這種事情,但是這麼快就擴展開的情形,我估計麻煩。

    脖子都快直酸了的林涵大聲嚷嚷着:唉!我是你兒子啊,快想辦法!

    林孟跑去自己卧室,翻箱倒櫃一番,找出幾副膏藥,上面已經落滿灰塵,吹了吹,然後揭開油紙,裏面是一層深藍色的藥膏,經年累月卻依然光彩四溢。

    你挺一挺啊!這是你爺爺當初留給我的救命膏藥,想不到讓你小子用上了,不過這個藥膏好像只能緩解一時,而且用的時候,會有劇痛!

    林涵嚥了一口口水,脖子的痠痛讓他已經沒辦法再選擇什麼,咬牙喊一聲:來吧!

    林孟將膏藥輕輕地敷在林涵的脖子上,一種奇妙的暖軟感覺頓時讓他感覺好了許多,不料林孟另一隻手甩了一個圓弧,狠狠地拍了上去,呯的一聲,差點沒把脖子給拍斷了。

    林涵直接撲倒在牀上,半天才回過神來,不過這一招好像真的有用,後脖子的痛感一下子好像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是神奇的功效啊。

    還來不及高興,林孟神情肅穆地對林涵説道:這個是藥膏的説明書,你看一看!這一看,差點沒讓林涵又一次撲倒在牀上。

    明敏湊過來一起看這張寫在枯黃的破紙上的説明書,並小聲地念了出來:此方乃解救命門痣之法,將之敷於創面,輕加揉搓,可暫緩痛楚。如子孫不肖,生性駑鈍,可以掌全力一擊,使其銘記先祖不可亂惹是非之道。

    林涵氣得鼻子都歪了,老頭子還怪我亂惹是非,這事情八成是因為警察的這個案子所致,而攬上這個業務的人就是林孟自己,現在居然還好意思作弄自己,天公地道,真是太不公平了。林孟見林涵就要發作,連忙將自己惡作劇的事情一轉,正色説道:現在只是暫緩,看你這麼嚴重,我有個建議。

    你得回家一趟,找濮市鎮的刀居士,弄到徹底解決的辦法。

    林涵誇張地將剛剛復原的脖子轉得飛快,朝着林孟連忙問道:要是找不到怎麼辦?

    要是找不到,我可能就得有個植物人兒子了。

    林涵腦袋快炸了,這回看樣子非走不可了,沒想到林孟還笑得出來,繼續説道:之前你也經過一些鍛鍊了,但願你能成功!

    你這是什麼意思?林涵感覺林孟沒有和他一起去的打算。

    孩子,這是作為林家的傳人劫數,你要認真面對。

    那麼你為什麼不用?

    你的叫劫數,我的這個叫運氣。

    林涵一時間欲哭無淚。

    範啓澤的車子已經離開城市一百多公里了,冬季不是旅遊旺季,車上並沒有坐滿,導遊有氣無力地擺弄着手上的車載麥克風,試圖慫恿幾個老頭老太唱歌來打發時間,營造氣氛,卻被一臉鐵青的暈車老頭嚴肅拒絕,一時間,整個車廂裏面沉悶極了。

    範啓澤盯着窗外的風景,神遊太虛,旁邊一位長得挺標緻的女人像是對他感興趣一樣,總是有意無意地往他那兒看,最後乾脆坐到了他的旁邊。

    你好,我一定在哪兒見過你!

    範啓澤並沒有聽到這個俗氣的開場白,雖然他也老是用這種方式去搭訕,不過那個女人絕對沒有範啓澤在那個時候所擁有的死皮賴臉的勁頭,這才是成功關鍵。

    你好,我肯定見過你!

    範啓澤這才回過神來,他一直在擔心着自己的事情,而且父親的日記對他來説震撼更大,但是現時間他有點不敢繼續翻下去,只好靠發呆來調節神經。

    對不起,你剛才説什麼?

    我説我可能見過你。

    女人少有的耐心將一句話重複了三遍,範啓澤微笑着説道:所謂相逢何必曾相識,大家都在一個城市説不定哪兒碰過面。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住在明德小區二十三號樓的

    範啓澤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説不是,因為他就是住那兒,但是這樣承認對自己不利,沒人能保證這女人不會去告密。

    女人表示惋惜,而且一直絮叨着他就像那個小區的,如果是的話,那麼他們就是鄰居了。一邊説話,一邊掏出薯片瓜子硬塞給範啓澤,這種熱情讓身處困境的範啓澤有些感動,卻又多是煩惡。

    她説她自己叫黃奕欣,想要認識一下,卻繼續遭遇範啓澤的冷遇。

    導遊在沉默了一會後,始終不甘心自己的職業生涯出現這麼大的冷場,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把吉他,撥弄了兩下,大聲唱了幾句極爛的歌,幾個團員丟了果皮砸過去。

    範啓澤急於想擺脱眼前黃奕欣的熱情,微笑地説了聲:我去彈個吉他。

    説完徑直走到導遊面前,將吉他要過來,卻又背對着觀眾,彈唱了一首老歌:

    相見難,別亦難,怎訴這胸中語萬千。

    我柔情萬種,他去志更堅,只怨今生無緣。

    道不盡聲聲珍重,默默地祝福平安。

    人間事常難遂人願,且看明月又有幾回圓。

    遠去矣,遠去矣,從今後魂縈夢牽。

    原本是女聲唱出的歌曲經由他唱過後,卻又另有一番滋味,像是在憑弔什麼,或者在述説什麼,完全只是一種衝動。觀眾們鼓掌叫好,讓範啓澤轉過身子再唱一首,範啓澤卻把吉他遞給導遊,在前排位子直接睡下了。

    黃奕欣滿眼笑意,看着範啓澤蜷縮在一排位子上,這笑意味複雜。

    不一會就駛進了張家界區域,這時候高速公路都有點蜿蜒起來,兩側山峯鬼斧神工,像是上天用一塊整石優雅地劃開分成一座座高聳的石山,如同盆景一樣精緻,上面是松林,中間巖壁陡峭,下面竹林中隱約能夠看到幾户人家冒出的炊煙,再加上河邊停着的小船,這是一種中國傳統山水畫卷的意境,在山間露出的灰色天空,如同精心的留白,遊客們全都趴在一邊,競相讚歎。

    但是範啓澤還是無動於衷地躺在座位上,假裝睡着,殊不知,他這種低調反而讓自己更加突兀於人中,黃奕欣正時不時往這邊看呢。

    這時候一場雪無聲無息地開始下起來,能在這個地點遇到這種天氣其實難得,大家更是興奮得齊聚在一邊,害的司機心驚肉跳地讓他們坐回原位。

    誰都沒有聽司機的話,繼續趴在車的一邊觀看這難得的景緻,這幅山水畫慢慢鋪上一層白雪,路面開始有點小的積雪,速度不得不放慢下來。

    雪越來越大,而且天開始黑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開車,危險很大。導遊憂心忡忡地和司機商量了一番,對遊客們宣佈了一件事情:一會兒先去一處景點,如果還下雪的話,就在那裏過夜。

    範啓澤睜開眼睛,看了看高速路邊閃動着即將封路的告示,而這裏離市區還有好一段距離,作為一個流竄犯,倒是願意去人跡稀少的地方待著。

    遊客們開始七嘴八舌地打聽那裏的情況,是不是有好的餐廳,有沒有好的睡覺的地方。導遊一一解釋,那裏是一個苗寨景點,可以去試試攔門酒和聽聽苗歌什麼的。

    還是以室內的活動為主吧,這個天氣還在外面磨蹭,會冷死的。遊客直截了當地想去享受空調和大牀了,導遊心裏頭暗自發憷,那裏沒有什麼好的住宿環境,唯一的功能就是躲過這場風雪了,司機拉了拉她,沒讓她説出來。

    在一個出口,大巴下了高速,轉進一條小路,開始往那個景點開過去,一路上景色也不賴,車上游客繼續在那裏評頭論足,直到車子繼續轉進一條更小的路,那個苗寨出現在面前,並不大的幾個間房子在山腳組成一個度假村的樣子,幾個人開始迫不及待的拿起相機準備拍照。

    下了車,一個小小的停車場裏空空蕩蕩的,村口是一座橫跨一條小溪的小橋,從這裏可以進入村子。導遊再一次打了接待處的電話,卻還是沒有人接,之前已經打過一通,並沒有人接,只好發了一個短信給接待處的負責人,真不知道他收到了沒有。

    走上小橋,導遊心虛地介紹着這是迎賓橋,一會就會有苗家女兒出來敬酒的,大家紛紛開始拍照準備,可是等了許久,卻一直沒有人出現,整個景點靜寂一片。

    有人忍不住喊了一聲:哎咳!傳來一片回聲,還是沒有一個人出現,大家不禁有點心底發毛,這裏沒準成了一座鬼村。有人不小心喊出了這個問題,頓時一陣騷動,有幾個膽小一點的人開始往巴士那邊撤退。

    導遊連忙制住人羣,壯起膽子走過橋,卻沒敢再往裏走,只是抱着橋柱子四下打量一下,聲音帶着一點兒顫抖喊了幾聲,天色越來越黑,整個小度假村已經慢慢的模糊起來,四下沒有一點燈光,大家都沒有多説話,一切顯得格外的安靜,只有雪片一點點地落下。

    終於幾盞路燈閃了閃打開了,一個人從村中慢吞吞的走了出來,燈光照得一條小道如同幻境一樣不真實,實在難以想象一個最起碼住着幾十個服務人員的村子怎麼會搞得跟鬼屋一樣。

    那人走近了,腳上好像有點不利索,司機上前仔細看了看,算是認出來了,大喊了一聲:大劉伯!是你嗎?

    那頭咳嗽了兩聲,用粗重的聲音回答了一聲,總算走到了近前,導遊看了看果然是度假村裏面看門的大劉伯,連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劉伯在橋邊的橫木上倚了倚,説道:公司難道沒有給你們説這個村子暫時不接待了嗎?

    導遊表示並不知道,司機湊上來解釋因為下雪的問題,油也不多了,所以想來這邊先過一夜,不料大劉伯卻把眉頭皺到了一起,悄聲説道:這裏就我這麼一個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前一段時間總是停電,好幾個員工還偷偷溜走了。公司才會做這樣的決定,這麼多人來,要開多少房間?柴油發電機可能撐不了一晚了。

    不論他多小聲説話,耳朵尖的遊客們還是聽到了,頓時又爆開了鍋,這回更多是大呼上當了,本來是要住四星酒店結果成了住這種山野小店,這叫什麼玩意兒,一些人開始起鬨,司機連忙説明南方雪天的路面會出現什麼情況,先是解釋氣温讓路面結凍,繼而開始繪聲繪色説自己遇到的相關交通事故,不一會,大家紛紛表示要在這裏等一晚。

    晚飯極其簡單,幾個遊客自告奮勇地用簡單的材料做了一些吃的,大家就和着吃了,大劉伯拿出了自己的米酒,圍着大堂的一堆炭火,這一晚倒是特殊的經歷,加上大家疲憊不堪,慢慢地都回房睡覺,等待第二天的太陽出來,繼續上路。

    導遊和司機守在火邊,愁眉苦臉地商量着明天該怎麼辦,黃奕欣見範啓澤一直在那裏發着呆,也就沒有回到房間,而是饒有興趣地看範啓澤離神一樣的表情。

    範啓澤看着窗外黑色的天幕,小雪還在慢慢落下,而在半空中好像浮游着幾點星光,他就看着那個出神,黃奕欣自作主張地問起導遊那是什麼東西,導遊瞟了一眼,説不知道,大劉伯湊了過來,看了看,得出結論:那裏是一座正兒八經的苗寨,那幾個亮點就是他們的燈光。

    黃奕欣詫異地問道難道這裏不是正經的苗寨?導遊神色黯淡地回答説原本公司是想用這個寨子作為一個景點,但是卻遭到了族長的反對,事情陷入了僵局,最後在山腳下建起了這個新寨子,據説是按照山上的佈局建的,只是

    導遊欲言又止,沒有把話説下去。

    大劉伯撿起一個炭火點燃了一根煙,繼續説完導遊未盡之辭,只是這裏卻一直出現一些小事故,不是斷電就是斷水,時不時還有食物中毒,所以在前一段時間公司徹底放棄了這裏。

    黃奕欣還想繼續追問下去,範啓澤卻猛地站起身來,離開了大堂,回到自己的房間,剛才他們説的東西,他幾乎都沒有聽進去,這時候的他全然把自己封閉起來,什麼都難以聽進了,客房是普通的吊腳樓,都不大,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設備,大家大多早早就鑽進被子,以抵禦寒冷,而範啓澤卻端坐在牀邊,翻開了父親的日記。

    【1976年1月】

    〖人的不見,會讓我的心裏面好像缺少一點什麼,也讓我多了一些什麼,那就是恐懼。我一直覺得我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就可以避開這些,但是現在我真的徹底的瞭解到了關於恐懼的一些東西。

    宿舍裏面的牆一直都是濕淋淋的,潮濕和陰暗是我們宿舍的特點,雖然寬大,但是讓一個人呆在這裏,於今這個時刻,我卻有了從來沒有過的害怕。

    我覺得牆中藏着什麼東西,在夜晚他會咄咄地敲着磚塊,在灰泥的空隙中看着我,像是在期盼着什麼一樣。〗

    【1976年2月】

    〖讓人恐懼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經過了這一個寒冷刺骨的寒假,孩子已經開學,而章愛華卻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面,校長已經給他家拍去了電報,但是一時間還沒有回覆。

    我有種不好的感覺,章愛華不是那種人,他那麼細緻,不會草草地將東西丟在牀上而回家,也不會在學生即將上課的時候失蹤不見,如果要我來解釋,他很可能出了什麼事情,而這種事情不是好事,我感覺我可能再也見不到章愛華了。

    這種猜想並不好,所有我絕不會説出口,而是用筆寫在這個筆記本里面。

    最好沒有什麼事情發生,誰都不想。〗

    【1976年2月7日】

    〖我有些神經質了,我覺得宿舍的牆好像平白多了一點東西,但是看上去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那種有人躲在牆中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了,我仔細猜度着,這堵牆之前的長度和現在的區別,30公分的差距理應看得出來,而且沒人可能會在短短的時間中加上這段距離,但是我真的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兒。

    失蹤的那些人都是我相處得比較好的老師,他們就那麼平白地消失了,4個人,這樣的事情是不是還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今天和爸爸通了電話,希望能夠回到城裏,但是這個太困難了,他説他會想辦法。在這個房間中寫着這些字,而他們好像站在我的身後一樣,讓我渾身冰涼,沒有一絲人氣。〗

    範啓澤看着父親的話語,好像能夠想象到這一頁字跡潦草的日記是在什麼樣的心境下寫出來的,這是一種切身體會,他現在就是這樣,全無了往日的從容淡定,而是陷入到一種不能抑制的恐慌中。

    正在這個時候,牀頭燈閃了一下,熄滅了。整個度假村中唯一回蕩着的發電機的聲音也停了下來,想必是油已經用完,那種特有的嗡嗡聲一停下,周圍就只剩下死寂和黑暗了。

    走廊裏面傳來幾聲叫喊,遊客們的忍耐有點到達極限,隨後,一聲淒厲的尖叫好像劃破了粘稠的黑暗一樣,傳到每個人的耳朵中,這一聲女人的叫聲讓遊客們連忙蒙上頭,躲在被子裏面,誰都不敢做聲了。

    範啓澤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很可能預示着厄運有一次將到來了。

    咚咚的一陣奔跑聲在走廊中間炸開了鍋,最後竟然停在了範啓澤的門前,沒有敲門,一個女人就鑽了進來,手上拿着電筒,掃見了範啓澤,直接撲了上來。

    範啓澤本能的想躲開,那女人卻緊緊抱住了他,帶着哭腔聳動着肩膀,從燈光中依稀看到這是黃奕欣,可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她這麼害怕?

    黃奕欣揩油一樣抱着範啓澤,顫抖着説:我在外面看到有一個女鬼!她從我眼前飄了過去,真真切切的!

    範啓澤心慌意亂,但是在這個時候還要安慰一個女人,順口説道:可能是別的住户,沒事的。

    黃奕欣還是不肯鬆手,説自己真的是看到了女鬼,她周身發着白色的煙霧,臉像是熒光的一樣。

    這樣的描述有點無稽,但是面對一個驚嚇過度的女人,範啓澤只好勉強讓黃奕欣緊緊抱着,自己睜大眼睛四下打量着。這時候大劉伯舉着蠟燭走了進來,看到兩人抱在一起,連忙知趣地説道:不好意思,我什麼都沒有看到,你們繼續,繼續。

    範啓澤看到了救星,連忙推開黃奕欣,跟大劉伯要了根蠟燭,點在牀頭櫃上。大劉伯試探着問道剛才尖叫的是不是黃奕欣,範啓澤點了點頭,説她只是被停電嚇到了。大劉伯這才放下心,要往別的房間去送蠟燭。

    黃奕欣卻又一次尖叫起來,指着窗户大叫:她在那裏,我看到了,在窗外!

    範啓澤馬上轉頭看了看,一個白影猛地閃過,這時候腦子電光火石一般擦過一個念頭,想要看個究竟,這一刻腦子中的恐懼和混亂全都丟在腦後,拿起電筒,快速衝出屋子去。

    出了門,範啓澤用電筒四下探照一番,卻半個人影也找不到,只見雪地上有一串腳印,走向山上,他稍加猶豫,之後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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