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園 秦錦看着那個淒涼的背影在眼前的大鏡子前慢慢地消失,而那塊鏡子也消失了,忽然清醒過來,看周圍,陽光已經升了起來,四個人都在沙發上醒過來,望着對方,不知道這是一場夢,還是柯良爺爺走的時候送給大家的記憶夢,想問對方又不好意思。 這個早晨,大家都在那裏想心事,最後還是柯良忍不住了,跑到秦錦那裏説:“秦錦,你別説,你還真像那個柳曉月,難怪爺爺會認錯人。” 另外兩個人馬上湊過來説:“是啊是啊,你長得真像柳曉月,你不會真的是柳曉月轉世吧,你前世好偉大啊!那個愛情故事可以拍電影,成為經典了。” 秦錦氣得抱着黑寶奪路而逃,跑到書屋裏把門緊緊地反鎖,而屋外那三個人居然開始討論起那個記憶夢裏的場景,像是看了一出好電影,影迷在那裏説細節。 秦錦站在房裏,久久發呆。想着那出記憶夢中的柳曉月和江岸花,雖然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前世,但是,不管是不是前世,那兩個人的愛情都讓人心痛。如果自己真的是曉月轉世,那麼江岸花到底在哪裏呢? 茫茫人海,如果真的有前生今世,又都落在何方,憑什麼來相認呢? 忽然唐詩詩來拍門了:“秦錦快出來,我們找到破詛的方法了。” 還是正事要緊,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還是先放一邊兒,現在小命都難保,想殉情都沒有機會。 她出去,只見大家都圍着桌子,上面放着一大堆從柯良爺爺那裏找的捉鬼書籍,看樣子,四個人都想自學成材。 一本書中歪歪扭扭地寫着:“把紅布燒掉就可以破卡嘣惡詛。”大家看了看那本筆記本,感覺很不可思議,難道就這麼簡單?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大家還是決定去燒布。 大家一聽,都認為事不宜遲,要馬上動身。剛好布有四份,秦錦回家拿,陸子明去醫院取,而唐詩詩則去精神病院找瑛琪要。秦錦讓柯良跟着唐詩詩保護她,因為詩詩的身體剛恢復,而且病房裏有兩個鬼,自己的圍巾並沒有上過身,所以威力不大,不用人陪。 四個人一出家門,就各上各車,約定晚上的時候在唐詩詩家裏集合。 秦錦打的一路回了家裏。很久沒有回到家裏了,打開了窗户。房間內陰沉沉的黴氣都散了出去。家裏幸好沒有什麼動植物,不然這麼長時間沒回來,恐怕已經死掉了,這就是為什麼單身不適宜養寵物的最主要的原因。 總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抱一隻黑貓滿世界走吧! 她把黑寶放進了貓筐裏,從冰箱裏拿出貓糧,開始滿屋子找自己丟掉的包,那個包裏有紅圍巾。 太陽從窗户裏射進來,明晃晃的。她的心情比較好,人還很年輕,天天想着死總是讓人很難過,如果真的要死,還不如現在放鬆地吃喝玩樂好了。 包是黑色的,已經讓黑寶拉到了牀底下,露出一個柄。她大喜,跑上去,往外拉,卻怎麼也拉不動,好像被什麼卡住了。 拼命一拉,包是出來了,可是東西卻散了一地,她四處找,卻怎麼也沒找到紅圍巾。 奇怪,明明是放在包裏帶回來的,怎麼現在沒有了呢? 黑寶在背後發出一聲急促的叫聲,躥上了窗台,她馬上跑到窗台邊,只見一個人影正在下面的樹下慢慢地對着這個窗户招手,而脖子上正圍着自己的紅圍巾,她心一橫,無論如何也要搶回圍巾,否則一切都是枉然。 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情,已經把秦錦變成了一個勇敢的女人,生存的慾望大過恐懼,對朋友的愛也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害怕。她飛快地抱着黑寶把門一關,跑下樓去。 樹下什麼也沒有,空洞洞的,她正在迷惘地四處看着,猛然看到很遠處的一個大廈窗户邊又有人影在招手,而脖子上還是那條紅圍巾。 繼續追。 唐詩詩和柯良走在去精神病院的路上,兩個都沉默不語。柯良上次聽秦錦説過看到了瑛琪房裏的兩個鬼,雖然是白天,卻依然汗毛倒立,而唐詩詩卻因為很久沒有看到表妹,心裏很是着急。 他們很順利地來到了精神病院,小護士認得柯良,對着柯良眨了眨眼睛。也不能怪柯良,他長得實在比較帥。 一路走在小小的過道,兩邊都是很奇怪的聲音,那裏的病人有的在唱歌、有的在唸詩。柯良問小護士:“你難道不怕嗎?” “怕什麼,這都是病人,沒有什麼好怕的!” 很快就到了瑛琪的房間,從窗户裏看,瑛琪正聽話地躺在牀上,什麼反應也沒有,像一個植物人一樣。 而唐詩詩卻感覺到手腕上的玉鐲開始發燙,玉鐲是李伯伯送給她用來避邪的,看來這個病房有點兒怪怪的。 但兩個人還是壯着膽子走了進去,唐詩詩激動地走到瑛琪牀邊。 “瑛琪,瑛琪,你醒醒,我是詩詩。” 瑛琪居然聽話地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大而且空洞,卻又像什麼都看得明白。瑛琪看着詩詩,忽然輕輕地問:“詩詩,你背後趴着的那個女人是誰?” 詩詩倒退幾步,驚恐地盯着自己的背後,什麼都沒有,她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柯良,柯良也是疑惑的眼神,兩個人什麼也沒有看到。 詩詩的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瑛琪,你告訴我,你的紅頭巾到哪裏去了?” “就戴在我頭上啊,你摸摸,是不是軟軟的,濕濕的,很舒服的。” 詩詩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了,雖然進病房的時候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可是當他們站在那裏和病牀上的瑛琪很清醒地交談時,那種恐懼還是超出了常人能承受的範圍。 唐詩詩對着病牀上的瑛琪左右開弓,一邊一巴掌,打得異常響亮,瑛琪似乎有點兒回過神來,只説了一句“姐姐拿走了”就沉睡過去了。 詩詩退出了病房,大口大口喘氣, 瑛琪的姐姐,那個不可一世的有錢女人,從來不正眼看人,對瑛琪極壞,她也來看瑛琪了? 她站在門外,大聲叫柯良,柯良跑了出來,雖然沒有缺手斷腿,但臉色也是鐵青,想必是受了一些驚嚇。她説明紅頭巾已經在琪瑛姐姐那裏,他們要離開。 兩個人一出精神病院,就看到大門口閃過一個戴紅頭巾的小孩,一跳一跳地往前走,唐詩詩心頭一緊,感覺很奇怪,那紅頭巾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想了想,是瑛琪的紅頭巾,他倆撒開腿就往外跑。 那小孩一晃就不見了,正在兩個人失望的時候,那個紅頭巾又出現在前一個街角。 兩個人緊跟着紅頭巾追,那個小孩像有意要把他們引到一個地方一樣。 陸子明進了醫院,他記得那個紅色的肚兜是泡在那兩對眼睛的玻璃瓶裏的。醫院裏顯得特別的冷清,沿着廊走着,本來這些證物是要存在警察局的,只因為那兩對眼睛泡在自來水裏也沒有腐爛,所以才拿到醫院來檢查,沒有人敢亂動它,連裏面泡着的紅色肚兜都沒有拿出來。 他來這個醫院已經很多次了,沒有人上前來盤問他,一直沿着走廊走,上次的電梯事件已經讓他不敢再坐電梯了。 往地下室走,那裏放着很多很多的標本,停屍間就在左邊。這裏永遠都是陰風陣陣。他扭了一下標本室的門柄,一下子就開了。他感覺很奇怪,但來不及多想,還是閃進了門內。 一個護士推着一具屍體從門口走過,在門縫裏看到那個護士面無表情,屍體肯定是出了車禍,居然還不停地流着血,潔白的走道上留下了一路驚目的血紅。 左邊的停屍間門砰地打開,然後又關上,厚重的鞋底磨擦着地板,漸漸地遠去。陸子明鬆了一口氣,開始反身在室內找着那件紅肚兜。照理説那種紅應該很好認,可是裏面的標本太多了,人腦,斷手斷腳,如果是平時,他可能會很平靜地看着這些東西,不過是一些人體器官,但他已經經歷了那種恐怖的場面,所以,生怕那手腳會動起來把自己給拉進剌鼻的溶液裏。 到底還是讓他給找到了,那種紅色的緞子無論放在哪裏都好找。他輕輕地動了一下水杯,裏邊的眼球就轉動了一下,一下子瞳孔都對着他。 他感覺到一陣噁心。 忽然,身後有響動。 回過身去,什麼也沒有,響動來自門外。 過道里有聲音,他拿出槍,動作很輕盈地靠近窗。 過道里並沒有人,不過,那個聲音已經轉到停屍房了。 誰?這個時候去停屍房做什麼? 他帶着疑問,想輕輕地扭開門進停屍房看看,就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停屍房的門無聲地開了,門沒有開大,他從門縫裏看着。 是一個老婆婆,她趴在地上,正在努力地往外移動。 那個老婆婆正在地上低着頭,用舌頭舔那些新鮮的血跡,那路新鮮的血跡已經無影無蹤了。 老婆婆抬起頭,目光掃了一下這邊,他感覺到一陣從來沒有過的寒意,居然是上次在走道里看到的那個老婆婆。 他的念頭只有一個——想辦法逃。但出口只有一個,就是過道,而且已經被堵了。他在門內喘息着,聽着那個聲響慢慢地靠近。 突然門砰地一下被推開了。 一個人影撲了進來,他大叫一聲,用槍指着那個人。幸好他的控制力好,才沒有開槍,不然殺死的就是秦錦。只見秦錦氣喘吁吁地説:“你怎麼在這裏?” “你又是怎麼來的?” “我是追一個戴紅圍巾的人,追到這裏來的。” “追到沒有?” “追到這個房間就不見了,我跑進來就看到你了。” 陸子明艱難地説:“我一直都在這裏,什麼人也沒有,我只是讓門外那個女鬼堵上了。” “門外?我來的時候,過道上什麼也沒有啊!” 兩個人心中都大吃一驚,再扭門,門已經被緊緊地鎖上了。 詩詩和柯良緊跟着那個戴紅頭巾的小孩子,只見那小孩閃進了一個大樓就不見了。 詩詩説:“這不是醫院嗎?藍綺出事後就被送進這家醫院。”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追再説。” “別,還是打電話找一下陸子明,問問情況,我總感覺這裏不對勁。” “別怕,有我在,不會有什麼傷到你的。” 詩詩白了他一眼,心裏並沒有真相信他的話,而是站在醫院門口打通了陸子明的手機,“喂,子明。”手機那邊久久沒有迴音。 詩詩又喊了一聲:“子明。” 手機裏傳來一個很蒼老的聲音:“這裏是殯儀館。” 詩詩大吃一驚,怎麼會打錯電話,拿起手機看了一下號碼,沒錯,確實是子明的。再打過去,只聽到電話裏全是笑聲,各式各樣的笑聲。 詩詩嚇得把手機一丟,柯良問:“怎麼了?” “走,裏面出事了。” 兩個人馬上就朝醫院跑去,他們一進去,醫院的門口就出現了一個戴紅頭巾的小孩,蹦蹦跳跳地也跟着倆人進去了。 柯良問:“醫院這麼大,到哪裏去找陸子明!” “醫院大,可是,哪裏陰氣最重?” “太平間!” 電梯壞了,怎麼也打不開,只好按照指示牌走樓梯,而那樓梯彷彿沒有盡頭一樣,怎麼也下不完。他們心裏雖然恐懼,卻也不敢説出來嚇對方,只好硬着頭皮往下走。 秦錦和陸子明兩人被困在了房間裏,靜靜地在標本房裏等着,許久都沒有聲音。 兩人有千百種疑問,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説出來,陸子明問:“黑寶呢?” “剛才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從手裏跳下來,跟在我後面跑,但看來是沒有跑進來,幸好沒有跑進來。” “算了,別想了,我會保護你的,我們先把那個紅肚兜拿出來吧!” 兩個人走到那個水杯前,都深吸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陸子明和秦錦現在都感覺非常害怕對方,好像對方並不是自己認識的人,而是別人化身而成的。為什麼有這種感覺,兩個人都説不清楚,但是空間裏絕對不止兩個人。但無論如何,只要對方不發狂,逃出去的機會就會大很多。 陸子明拿起了台上的一把鐵鉗,伸到水杯裏,從四個眼球裏夾出了那個肚兜,丟到一個密封袋裏裝好,放在身上。這個時候,兩個人聽到有響動,都僵硬着不敢動彈,響動是從身後傳來的。 他們馬上溜到門旁,想聽聽過道里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一回過道里沒有聲音,響聲是從房間裏傳來的。 可是,房間裏除了泡在防腐溶液裏的那些半截半截的屍體就什麼也沒有了。 但聲音偏偏是從那個泡着屍體的大池子裏發出來的。 兩個人都硬着頭皮往前湊,嘩嘩地響動是從池子裏不斷地發出來的。 原來是一隻小壁虎不知怎麼掉到了溶液裏,正在那裏拼命地做臨死前的掙扎。 他們鬆了一口氣,鬆軟之餘幾乎要倒在地上。 陸子明自嘲地説:“我們現在都要精神崩潰了,即使沒有鬼也會被我們自己給嚇死的。” 秦錦也笑了,兩個人都感覺在這種環境中人變得特別的膽小。當然,如果一個人獨處在一大堆斷手斷腿斷頭中,情況就更慘了。他們互相扶着站起來,又向門外走去,就在他們扶着對方站起來的剎那,溶液裏所有屍體都忽然睜開眼睛。 他們開始拍打門,希望有人能從外面聽到自己的求救聲,好把這個鐵門給打開。 他們一邊拍打門一邊説話以緩和氣氛,卻不知道在自己的響動的掩蓋下,溶液裏那隻掙扎的小壁虎被從水面下浮上來的一個張開的嘴巴吸了進去。 有很多手都已經冒出了水面,那些屍體在往上爬。 而溶液屍體的正前方不遠的櫃頭上就放着那隻已經失去了紅緞襯托的一雙眼球,那眼球已經變得惡狠狠的,在水裏不斷地滑動,像還活在眼眶裏一樣。 柯良和詩詩開始喘氣,終於詩詩抱怨了。 “什麼破醫院,地下室有一百層啊。我們都下了多少層了,怎麼還沒到頭啊?也沒有個標誌,真是煩人!” 柯良也在奇怪,照他們這種走的時間和速度都還沒有看到地下室,估計醫院的地下室是建在地心中央了。 詩詩拿出一包口香糖,往嘴裏塞了一條,又給柯良一條,説:“這個時候,我們增加點活力吧!” 柯良把包裝紙一撕,隨手一丟,然後説:“吃這個就能加活力?” “你怎麼這麼沒有公德啊!算了,別吵了,我們下吧!” 又走了幾層,他們的臉色越來越沉重,最後柯良忍不住説:“算了吧,我們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 詩詩那不屑的表情已經不見了,她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我也發現了,不過不敢説,怕嚇到你。” “剛才我丟口香糖紙,是為了做一個記號。”他順手一指,那個糖紙果然還在台階的一角。 “剛剛我吃口香糖時,吐出來一個也暗暗粘在那兒做記號,現在看得很清楚,果然是我自己親手粘上去的。” 兩個人面如死灰,現在抬頭看,是數不清的台階和樓層,往下看,又是數不清的樓層,而無論他們怎麼走,都只是在原地打轉罷了。 他們被困住了。 秦錦正在和子明説着話,話語硬生生地頓住了,她的目光驚恐地盯着後面,子明也順着她的目光扭過頭去,瞳孔猛地縮在一起。 屍池裏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不,不是一隻,是很多隻,手都筆直地伸着,而且響動很大,像有人在裏面洗澡一樣。 子明拿着槍,緊緊地指向那裏,背靠着門,門外卻忽然傳來了聲音,就是剛才那個老婆婆趴在地上舔血的聲音,在地板上磨得沙沙的,讓人感覺像幾萬只沙蟲鑽到耳朵裏,而且那個聲音還越來越重,像可以透過門鑽進來一樣。 門邊也不安全,兩個人向房間另一角靠。這個時候,秦錦大聲地尖叫了一聲,她看到所有溶器內的頭都睜開了眼睛,正盯着自己。這間房子裏似乎所有的斷頭斷肢都有了生命,而那些東西都正在盯着這兩個活着的人,好像他們侵犯了它們一樣。 屍體紛紛開始從池裏伸出手,像是要出來,而門正在一點點被擠開,陸子明硬着頭皮對着正在被擠開的門縫裏準確地開了一槍。 “砰!”唐詩詩和柯良一起抬起頭,他們聽到一聲響動。 接下來是嘭嘭嘭,不對,是有人在他們腳下的那個樓層拍皮球。 有人!唐詩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起來,他們被困在樓下,卻有人在下面拍皮球。 不是人,詩詩和柯良心裏都很清楚地知道,下面的不可能是人。可是,兩個人卻相視一笑,這個笑容可能是柯良一輩子擠出的最難看的笑,而且還安慰了一下對方,使一個眼色,兩人飛快地往下衝。 不管是人是鬼,現在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困死在這裏,不然,不僅幫不到秦錦,還會累上自己的命。 下層樓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柯良的冷汗已經下來了。 陸子明已經不管不顧地拼命開槍,可是,屍體是不可能再被打死的,那些子彈擊中了泡得蒼白的屍體,一點血都沒有,只有一些透明的藥水從那些活動的屍體裏滲了出來,秦錦躲在陸子明的後面,心裏轉了千萬個念頭,比如這個時候柯良來救自己,他的耳朵上有天師的法寶赤月,比如黑寶這個時候跑來鎮住這些鬼。但一切都已經沒有辦法了,因為她看到那些屍體裏透明的藥水滲出來之後,已經慢慢地變成了血,而那血在地上畫出了一道道的血跡,門已經被擠開了,一個老太婆正趴在地上用舌頭舔着這些血,那舌頭在地上磨出的沙沙聲越來越響了。 子彈已經用完了,可是,一點兒也阻止不了屍體和老太婆逼近的步伐,秦錦終於大叫起來。 柯良忽然聽到了一陣沙沙的聲音,還有熟悉的尖叫聲。 柯良聽出那是秦錦的聲音,從樓下傳來的,唐詩詩顯然也聽到了,忽然他説:“我知道了,這是幻覺,我們早就不在樓下了,我們看到的都是幻覺,我們一定已經到了停屍房這邊,而且秦錦就在我們附近。”沒有等詩詩反應過來,他忽然閉着眼睛拉着詩詩猛地往那封閉的牆上狠命地撲去,那個封閉的牆忽然破了,他們重心不穩,重重地跌到地上。周圍的景色都變了,眼前是一排排的屍體,他們就在停屍房裏面轉圈,一層一層地跑來跑去的樓頂,其實也都是圍着屍體在跑。 那些白布蓋着的屍體的雙手都向上舉着,但詩詩和柯良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們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尖叫聲,是秦錦,柯良心頭一緊,瘋狂地跑了出去。隔壁是標本室,柯良第一個衝進去,他發現一把槍正對着自己,陸子明正拿着槍退到一個角落裏,身後是發抖的秦錦。 詩詩也看到了,陸子明的眼神已經迷離狂亂,他看不到任何東西,眼前全是一具具揮舞的屍體,槍裏面只有最後一顆子彈了,他不敢開,最後一顆子彈是留着保護秦錦的。 柯良發現陸子明用槍指着自己,以為陸子明是忽然被自己嚇到了,一邊走上前去一邊説:“沒事了,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柯良朝秦錦走去,秦錦的眼神也是迷離的,她那慌亂的樣子讓柯良的心沒有來由地疼了一下,想攬她入懷安慰她一下。 在陸子明的眼裏,一具流着血的屍體正在慢慢地靠近秦錦,他手裏的槍口已經瞄準了那個屍體的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任何東西傷害到秦錦。 詩詩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拼命地對着柯良説:“別過去,很危險,柯良,他們已經瘋了,別過去。” 來不及了,柯良那個不要命的傢伙的手已經摸到了秦錦的肩,而那把槍也已經扣到了扳機。 “砰!”一聲巨響,大家都回過頭來。 一隻黑貓站在櫃頭的上方,擠下那瓶泡着眼睛的瓶子,瓶子粉碎,眼睛失去了活力。 陸子明忽然清醒過來,滿屋的屍體全都不見了,而自己的槍卻指着柯良的頭。 秦錦睜開眼,那個往身上摸的老太婆已經不見了,只有柯良的眼神正關切地望着自己,她的心頭一熱,撲到柯良的懷裏,哭了出來。詩詩跑上前去,把陸子明的手槍拿走。 陸子明坐在地上,如果不是黑寶將瓶子擠摔下來的聲音驚醒自己的話,他差點兒就在幻覺的作用下殺了柯良。 黑寶跳了過來,也撲到了秦錦的懷裏,秦錦一下抱住黑寶,死裏逃生,不停地説:“黑寶,你去哪裏了,剛剛嚇死我了!” 黑寶的眼睛閃了一閃,粉紅色的光裏似乎有了淚水,大大的貓眼睛看着她,好像在訴説自己的委屈。 這時秦錦才發現黑寶的身上受了傷,像是被人丟在地上弄傷的,一條腿已經不靈便了,走路都一歪一歪的。 秦錦心痛死了,抱着黑寶看了又看,嘴裏説:“誰傷了你,黑寶?到底是誰傷了你?” 而柯良卻在那邊和陸子明鬥嘴:“你差點兒就殺了我,知道嗎?我就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順眼,哼,如果不是黑寶來得及時,你一定就開槍了。” “誰叫你長得跟個屍體一樣。” “什麼,屍體,你是説我像屍體。你才像屍體!剛剛你嚇得那個樣子。” “你難道不害怕嗎?你不害怕為什麼一頭的汗?” “我一頭的汗是因為我剛剛跑樓梯運動造成的。” 詩詩在邊上大叫一聲:“行了,你們還吵什麼?黑寶都受傷了。” 大家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黑寶身上,四個人圍着一隻黑貓不停地討論怎樣治療,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拍皮球的聲音。 黑寶把貓眼一眯,“喵”地一聲就撲到了秦錦的懷裏,不肯再出來。 大家剛剛才鬆懈下來,卻清楚地聽到拍皮球的聲音從過道里傳來。一下一下,沉重卻有節奏。正是詩詩和柯良在樓道口那裏聽到的聲音。 四人慢慢地探出頭去,過道里空無一人,可是,拍皮球的聲音卻還在繼續,仔細一聽,原來是從停屍間裏傳來的。 柯良衝在最前面,他的好奇心最重,詩詩拉了拉陸子明説:“我們走吧!別管了。”但還是走進了停屍間,那裏屍體的手都已經放下了,而那個沉悶的聲音是從屍體最後面那一排傳來的。 四人慢慢地向前走,只見一個紅色的頭巾慢慢地清晰起來,秦錦叫了一聲:“圍巾,圍巾也在。” 果然,那個人影的脖子上還有一條紅色的圍巾,那種紅,除了血緞之外,再也不會如此的豔麗如此的妖媚如此的讓人錯不開眼卻一身的寒意了。 人影在屍體的白布間顯得越來越清楚,隨着大家的移動,終於看清楚了,是一個小孩子在那裏拍一個紅色的皮球。 詩詩指着那個孩子説:“是她,就是她引我們來醫院的。我們追進來的。” 秦錦説:“我也是追她來這裏的。” 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是一個穿着白色紗裙、紅色鞋子的小女孩,她正在那裏專心地拍着球。她大約三四歲的模樣,有一個紅色的小痣在嘴邊。 紅圍巾和紅頭巾都在她的身上,加上陸子明從地上的破瓶子裏撿起來的紅肚兜,還有唐詩詩留在自己祖墳地裏的那件紅色的短袖旗袍,所有的布就已經完全齊了,現在難的就是要把小孩子身上的給脱下來。 陸子明輕輕地叫了一聲:“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在拍球啊?” 那個小女孩沒有轉過身來,卻脆生生地回答:“我不是一個人,這裏好多人都在陪我玩呢!” 大家看了看四周陰沉沉的屍體,都寒了一下。 柯良説:“你爸爸媽媽呢?” 黑寶這個時候尖叫了一聲,小女孩猛地轉過頭來説:“壞貓,打死你,剛剛打你的時候,你卻跑了。” 原來黑寶是她傷的,秦錦十分清楚,她能傷害黑寶,一定有着不可思議的能力。 當詩詩看到這個長得十分漂亮卻很蒼白的小女孩時,驚呼出聲:“叮咚,怎麼會是叮咚!”説完就撲了上去,把圍巾和頭巾都摘下來丟在一旁,然後,把小女孩抱在懷裏,不停地安慰道:“別害怕,叮咚,是詩詩阿姨,我現在就帶你走,別玩了,我們走。” 那個小女孩聽話地趴在詩詩的肩頭,只見詩詩好像比看到鬼還要震驚,抱着孩子就往外跑。陸子明又撿起了頭巾和圍巾,大家跟着詩詩離開,只見小孩子在走過停屍間的那一剎對着空蕩蕩滿是屍體的房間揮了揮手説了一句話:“再見,你們自己玩吧!” 詩詩沒命地跑,三個人在後面追,一口氣跑到了外面,陽光很明媚,可是詩詩還是感覺到寒意刺骨,只見她揮手招了車直奔精神病院,柯良奇怪地問:“詩詩,為什麼要抱這個孩子去見瑛琪,你認識她嗎?” 車子行駛得很快,詩詩彷彿陷入了沉思中。 “秦錦,我們不能再拖了,如果這個詛咒不破,我們身邊的人會一個個地陷到詛咒中來,再拖下去只會傷害更多無辜的人。”詩詩對秦錦説。 秦錦抱着受傷的黑寶,在後座上想了想説:“那我們就馬上起程動身去那個得到紅緞的村子吧,不要再耽擱了,我們現在就去取那套在你家墳場的衣服。” 詩詩説:“慢着,我想去見見瑛琪,有些事情,我想她有權知道。” 那個小女孩一直像睡着了一樣躺在她的懷裏,睡着的小孩子顯得十分的可愛,可是一想到她今天差點兒就害死所有的人,柯良就感到害怕。 忽然柯良像想到什麼一樣叫道:“護士不是説那個紅頭巾已經被瑛琪的姐姐給拿走了嗎?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個小孩子的頭上,這個孩子難道是瑛琪姐姐的女兒?她戴上了,而且也中了詛咒?” 詩詩的臉越來越蒼白了。 很快就到了瑛琪的病房,還是那個小護士給帶路,秦錦他們剛剛才受過驚嚇,再也不願意分開,哪怕瑛琪的病房再陰深也都擠了進去。只見唐詩詩把小孩子抱在懷裏,輕輕地對着那個像是什麼也聽不到的瑛琪説:“我和叮咚來看你了。” 瑛琪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眼睛還是直勾勾地望着上方。 詩詩慘慘地一笑,對着那幾個莫名其妙的人説:“你們想不想聽一段故事?” 柯良幾乎要爆發了,他壓下極大的不悦來到這個病房裏,那個女人卻説要説故事,有心情説故事還不如去破詛咒。 但秦錦使了一個眼色給柯良,她太瞭解自己的朋友了,一般情況下,詩詩是不會對她隱瞞什麼的。 詩詩開口了:“從前,有一個傻女孩,她很温柔也很漂亮,家境也很好,父母給她請來很多老師來教育她,結果那個女孩不顧自己和老師年齡相差巨大愛上了教自己美術的老師,把最寶貴的貞操給了那個老師,但是,那個老師其實已經有了妻兒,那個傻女孩接受不了欺騙,想尋死,卻已經有了身孕,後來生下一個女兒,為了家族的名聲,她把孩子交給了自己的姐姐,對外説是姐姐的孩子,而自己卻因為不接受那份愛情,一直都不敢面對那個孩子。” 秦錦已經完明白了,看看那個叫叮咚的小女孩,又看了看瑛琪,果然有幾分想似。 那個傻女孩就是瑛琪,怪不得她一直都那麼憂傷,而這個孩子就是瑛琪的孩子,由瑛琪的姐姐撫養。姐姐拿走了紅頭巾,一定是想給這個孩子做個紀念,哪裏會料到卻把噩夢給了孩子。 沒有想到瑛琪居然有一個孩子叫叮咚,而且也已經中了詛咒! 詩詩講完了故事,抱起了孩子,轉身要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到瑛琪輕輕地叫了一聲:“求求你們。”大家都回過頭去,只見瑛琪痛苦地掙扎着説:“求求你們,救救孩子,救救她!” 秦錦落淚了,這個時候,瑛琪能戰勝控制她靈魂的女鬼,為了孩子請求着她們。 詩詩轉過身去,看着瑛琪擔心的神眼,堅定地點點頭:“我一定會救出孩子的,你放心好了。” 可能瑛琪並不是不愛這個孩子,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她請求的不再是自己的命,而是孩子的。 出了病房,碰到小護士關切的目光,詩詩和她交換了眼神,叫對方放心,自己一定會盡力去幫助瑛琪。 詩詩回了家,選出最好的一輛越野車。把車門打開,裏面早就準備好了各種旅行的用品,她總是一個習慣隨時就離開的人,所以家裏的僕人早就已經習慣把車準備到隨時出發的樣子。子明開車,詩詩抱着孩子坐在前排,秦錦抱着黑寶和柯良坐後面。汽車絕塵而去,開始了他們的新旅程。 —— 紅娘子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