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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痴

    我感覺,感覺什麼都不瞭解。好像這一切不是真的。我好像用某種德國哥特人的視角在看一部美國的連續劇。就像一個無聊至極的人卻要出任大學舞會的拉拉隊長,我這頭永遠居於次席的狼人正準備邀請吸血鬼的妻子和我同居,並繁育後代。“非常好”。

    不,我才不會這樣幹呢。這太扭曲了,並且是不對的。我要忘了所有他説的話。

    但是我還是會和她談談,試着讓她聽從我的意見。

    但是她不會的。就像往常一樣。

    Edward領着我走回屋子,一路上沒有就我的想法做任何回答或是發表評論。我琢磨着他剛才選擇停下來的地點。是不是因為離得夠遠,其他人聽不到他的講話?我是不是猜對了?

    也許吧。當我們進門的時候,Cullen家其他人的眼神中都露出猜疑和不解。沒有人看起來覺得齷齪或者是憤怒的。所以他們一定都沒有聽到任何一個Edward讓我的幫的忙。

    我在門廊的入口處躊躇不前,不確定接下來要怎麼做。站在那裏感覺還好些,外面多少有些可供呼吸的空氣流動進來。

    Edward板着肩走入了中廳。Bella擔心地看着他,接着閃爍的視線在我身上逗留一秒鐘後,目光又轉回去追隨着他。

    她面如死灰,我終於明白他説的“壓力只會加重她的病情”。

    “我們接下來要讓Jacob和Bella單獨談談,”Edward開口説到。機械地音調沒有起伏。

    “除非從我的灰燼上踩過去,”Rosalie向他發出威嚇。她仍然罩在Bella的頭頂,一隻手霸道地放在Bella蠟黃的臉上。

    Edward沒有理睬她。“Bella,”還是同樣空洞的音調。“Jacob想要和你談談。單獨和他在一起你害怕嗎?”

    Bella看看我,一臉被搞糊塗了的表情。接着她轉向Rosalie。

    “Rose,沒事的。Jake不會傷害我們的。和Edward一起出去吧。”

    “這可能是個陷阱,”那個金髮的警告她。

    “我看不像,”Bella説。

    “Carlisle和我不會離開你的視線,Rosalie,”Edward説。冷漠的語調也難掩迸發的怒火。“我們才是她害怕的人。”

    “不,”Bella虛弱地説。眼中閃着晶瑩的淚光,沾濕了睫毛。“不,Edward。我才沒有……”

    他搖搖頭,勉強地牽動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我沒有那個意思,Bella。我很好。別為我擔心了。”

    看不下去了。他是對的——她因為傷了他的感情而深深自責。這個女孩兒是個典型的殉道者,完全生錯了時代。她應該生活在過去,因為一些高尚的理由就可以以身殉獅。

    “每個人,”Edward説着拉開門。“請吧。”

    他對着Bella假裝出來的平靜是那麼地脆弱。在他走出去的時候我能看到他有多麼地崩潰。其他人也看出來了。我向屋裏走去的時候,他們魚貫而出,沒有一個人説話。他們的動作很迅速,我的心跳才跳了兩下,屋子裏除了Rosalie就沒有別人了。她還在屋子中間徘徊,而Edward還是等在門口。

    “Rose,”Bella平靜地説。“我想你還是出去一下。”

    金髮妞兒瞥了眼Edward,隨後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走。Edward消失在了門口,她充滿警示意味地狠狠地瞪了我很長時間,隨即也消失了。

    一旦屋裏只剩我們兩個。我立即穿過房間,坐在了Bella身邊的地上。抓起她一雙冰冷的手,小心地搓熱它們。

    “謝謝,Jake。感覺好多了。”

    “我不準備撒謊,Bella。你的樣子太可怕了。”

    “我知道,”她嘆了口氣。“我的樣子怪嚇人的。”

    “嚇人的事情可是應接不暇,”我認同説。

    她笑了。“你能在這兒真是太好了。能笑總是好的。我不知道我還能接受多少如此戲劇化的刺激。”

    我睜圓了眼。

    “好吧,好吧,”她贊同地説。“是我自找的。”

    “是的,確實如此。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呢,Bella?我是認真的!”

    “他有讓你吼我嗎?”

    “差不多。我搞不清楚為什麼他認為你就會聽我的。你從來都沒有聽過。”

    她嘆了口氣。

    “我告訴過你……”我開始往下説。

    “Jacob,你有沒有聽説過‘我告訴過你會這樣’有個同義詞?”她打斷了我的話,反問了我一句。“它叫‘閉上該死的嘴’。”

    “聽上去不錯。”

    她咧開嘴衝我笑笑。皮膚緊貼着骨頭。“不是我説,《辛普森一家》的重播,它好像很喜歡。”

    “我也很懷念那部片子。”

    “很有趣噢。”

    接下來的一分鐘我們誰都沒有説話。她的手開始暖和起來了。

    “他真的讓你跟我談談?”

    我點點頭。“跟你談談,讓你多少有些分寸。雖然這場仗還沒打我就已經知道輸定了。”

    “那你為什麼還答應下來?”

    我沒有回答,連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只知道一點——我現在和她共同度過的時間,每多一秒鐘,將來就會忍受多一份的痛苦。就像一個癮君子卻只有有限的供給一樣,清算的那天離我不遠了。我現在吸得越多,沒有毒品後的日子就越艱難。

    “你要知道,會過去的,”沉默了一陣子後,她説。“我堅信。”

    我的火氣又上來了。“腦殘是不是也是你的症狀之一?”我厲聲説。

    她笑了。可是我的氣憤卻不假,握着她的手也不住地顫抖。

    “也許吧,”她説。“我可沒説事情會那麼簡單就過去,Jake。可是為什麼歷經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之後,到了現在我反而不去相信還有神奇存在呢?”

    “神奇?”

    “尤其是你,”她説。她笑着,從我手裏抽出一隻手貼在我的臉龐。儘管她的手已經温熱了不少,但是就像其他東西一樣,以我的體温來説還是覺得很冷。“比任何人都要強烈,在你前方的路上一定還有神奇的魔力在等着你,把你拉回正軌。”

    “你在胡説些什麼呢?”

    還是那張笑臉。“Edward告訴過我這種感覺,關於你們印刻的事情。他説這種就像是《仲夏夜之夢》裏面的感覺,很神奇。你會發現你命中註定的那個人,Jacob,然後一切就都會變得天經地義的。”

    如果她看起來不是有那麼虛弱的話,我也許就會放聲尖叫起來。

    可惜她是,我只能低低地向她咆哮。“如果你認為印刻的事情就能夠讓這一切的瘋狂變得天經地義的話……”我掙扎着組織語句。“你是不是就認為如果某天我印刻在了一個陌生人身上,才算是正確的?”我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那腫脹的身體。“告訴我這都是為了什麼,Bella!我那麼愛你到底為了什麼?你那麼愛他又是為了什麼?你要是死了”……話語升級成了咆哮……“還有什麼對錯可言呢?經歷了那麼多的痛苦是為了什麼?我的,你的,還有他的!你同樣也會殺死他的,雖然我是不可惜的。”她畏縮了,但是我依然在繼續。“那麼,你們這樣扭曲的愛情故事説到底又是為了什麼?如果還有任何意義,給我看看啊,Bella。我看不見啊。”

    她嘆了口氣。“我還不知道,Jake。但是我只是能……感覺到……這是往好的地方在發展的,只是現在很難看到。我猜你可以稱之為‘命運’。”

    “你的死毫無意義,Bella!毫無意義!”

    她的手從我的臉龐滑落,愛撫起她那鼓脹的腹部。她什麼都不用説我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她願意為了它而死。

    “我不會死的,”她咬牙切齒地説,不斷重複着之前的論調。“我的心臟還是會繼續跳動。我足夠強壯可以經歷這一切。”

    “一派胡言,Bella。你大概在這個超自然的世界中待得太久了。沒有一個正常人能做到這一點。你還沒強壯到這個地步。”我捧起她的臉。不用刻意提醒自己温柔,她的一切都在叫囂着崩塌。

    “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的,”她喃喃自語。

    “我看不出來。那你的計劃是什麼?我希望你已經有了一個。”

    她點點頭,避開我的視線。“你知不知道Esme曾經從懸崖上掉下去的事?我指在她還是人類的時候。”

    “那又怎麼樣?”

    “她沒救了,所以人們甚至懶得把她推進急救室,雖然她的心臟依然在跳動,但是還是被丟在了太平間,直到Carlisle發現了她……”

    這就是她之前想要説的,保持心臟跳動。

    “你沒打算以人類的身份生存下來,”我茫然地總結了一句。

    “不。我不蠢。”她對上我的眼。“雖然我覺得你對這點會有你自己的見解。”

    “吸血鬼化急救,”我小聲地説。

    “這救了Esme。同樣也救了Emmett,Rosalie甚至還有Edward。不過他們都沒有傷得那麼重就是了。Carlisle改變了他們只是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他並沒有終結生命,而是挽救了他們。”

    就像剛才那樣,突如其來的罪惡感刺痛了我。我拋開了那些想法,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導她。

    “聽我説,Bella。別這樣做。”那個時候,Charlie一個電話打來,我才意識到這對我來説區別到底有多大。我意識到我需要她活着,以某種形態。以任何形式。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別等到一切都太遲的時候,Bella。別選擇那個方式。活着。好嗎?只要活着就好,別這樣對我,也不要這樣對他。”我的語氣強硬了起來,拔高了聲音。“你知道如果你死了,他會怎麼辦嗎。你之前也看到過的呀。你希望他回到那些意大利殺手們那裏去嗎?”她瑟縮進沙發。

    我故意隱去了一部分,這次也許連這個必要都沒有了。

    費了好大勁我才讓自己的語調顯得温和些,我問她,“還記不記得當我被那些新生吸血鬼弄傷的時候?你跟我説過些什麼?”

    我等着,但是她沒有回答,而是緊緊抿着嘴唇。

    “你要我乖乖的,聽Carlisle的話,”我提醒她。“我又怎麼做了呢?我聽從了一個吸血鬼,為了你。”

    “你聽從是因為那樣做才是對的。”

    “好吧,隨便理由是什麼。”

    她做了個深呼吸。“可現在這樣做是不對的。”她的目光聚焦在她那渾圓的腹部,輕聲地嘆息説,“我不會殺了他的。”

    我再次搖搖頭表示無奈。“Oh,我還沒有恭喜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呢。是一個活潑的男嬰,嗯?要不要我帶些藍色的氣球來慶祝。”

    她的臉色緋紅。如此漂亮的顏色——我看在眼裏,心裏卻好像被刀一刀一刀地剜過。還是一把帶有鋸齒,生鏽粗糙的刀。

    我又將失去它,再一次地。

    “我還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她承認説,帶着幾分膽怯。“超聲波不起作用。包裹胎兒的胎膜實在太堅硬了,就像他們的皮膚那樣。所以他仍然是個謎。但是我總是能看到一個男孩閃現在我腦海。”

    “那也絕對不會是個好孩子的,Bella。”

    “我們走着瞧,”她説。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態。

    “你不會贏的,”我咆哮着叫喊説。

    “你太悲觀了,Jacob。我篤定能夠有機會順利經歷這一段。”

    我默不作答。低下頭,緩緩地深吸了幾口氣,想要平靜我的怒火。

    “Jake,”她邊説邊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髮,安撫我的臉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噓~會沒事的。”

    我依然沒有抬起頭。“不,不會有那一天的。”

    她輕拭去我臉上濕漉漉的玩意兒。“噓~”

    “是出於什麼動機,Bella?”我盯着地上慘白的地毯。污穢的赤腳在那上面留下了點點污跡。很好。“我本來以為你想要變成吸血鬼的念頭勝過一切。現在你準備拋棄他了嗎?沒有道理啊。從什麼時候開始你那麼渴望要成為一名母親的?如果你那麼迫切,那又何必要嫁給一個吸血鬼呢?”

    我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把他請求我做的事情脱口而出了。我能看到我正在把話題帶往那個方向,而且根本沒辦法回頭。

    她嘆了口氣。“不是那樣的。我並不是真正在乎要有個孩子什麼的。我連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這不只是有了孩子那麼簡單。是……恩……因為是‘這個’孩子。”

    “它是個殺人魔,Bella。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

    “他不是。是我的錯。我只是一個弱小的人類,但是我能堅持到最後的,Jake,我能……”

    “Aw,省省吧!住口,Bella。那些胡話留着去跟你的吸血鬼説,但是你騙不了我。你知道你過不了這一關的。”

    她瞪了我一眼。“我是不知道。我當然也很擔心這個孩子。”

    “擔心它,”我忿忿地咬牙重複説。

    突然間,她大口地喘着氣,還緊緊地摟住她的肚子。我滿腔的怒火就像一根點燃的火柴一樣,輕易地就煙消雲散了。

    “我沒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説道。“沒事。”

    但是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她的汗衫被手撩撥到一邊,露出了皮膚。我呆呆地看着,嚇傻了。她的整個腹部看上去好像被潑上了墨水,殘留下了點點紫黑色的墨跡。

    她注意到了我在看她,慌忙把衣服遮回了原處。

    “他很強健,就是這麼回事。”她言之鑿鑿。

    那些墨跡是瘀青。

    我説不上話來,明白了他剛才跟我説的那些話,只能眼看着它傷害她。突然,我覺得自己也有些不正常了。

    “Bella,”我説。

    她聽出了我換了一種語氣。於是抬起頭,困惑地看着我,還是在粗重地喘着氣。

    “Bella,別這樣了。”

    “Jake……”

    “聽我説。先別指望你的預備方案,好嗎?先聽聽,如果……?”

    “如果什麼?”

    “如果這不是一樁一錘子買賣?如果這不是一個非是既否的問題?如果你就做個乖女孩兒聽Carlisle的話,好好活下去呢?”

    “我不會……”

    “我還沒説完呢。你活着,還可以從頭來過。如果還是沒能有好辦法,就再試一次。”

    她皺皺眉。一隻手伸向我眉毛擰成死結的地方,手指撫平了我的前額,認真地思考着。

    “我不明白……你説的‘再試一次’是什麼意思?你覺得Edward會讓我這樣做嗎……會有什麼分別?我敢説任何小孩……”

    “是的,”我不客氣地打斷她。“任何他的小孩都會是一樣的。”

    她疲憊的臉愈發困惑了。“什麼?”

    但是我什麼都沒有再多説了。沒有用的。只要她不想,我永遠都救不了她。從來都是這樣。

    可是馬上,她眨眨眼睛,看得出來她已經知道了大概。

    “Oh.Ugh.算你狠,Jacob。你認為我應該殺了我自己的小孩,然後替換其他的基因?比如人工授精?”她現在徹底瘋了。“為什麼我要懷上一個陌生人的孩子?我覺得這才是沒有分別呢。你以為任何孩子都可以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含混不清的小聲説。“不是陌生人的。”

    她湊上前來。“那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什麼意思也沒有。説説而已。”

    “那個想法是哪兒來的?”

    “忘了吧,Bella。”

    她皺起眉頭,明顯對我起了疑心。“是不是他讓你跟我説的?”

    我猶豫着,驚訝於她的思維跳躍竟如此之快。“不是。”

    “就是他,對嗎?”

    “不,真的。他真沒有説過人工那什麼的。”

    她的臉色柔和下來,又陷回了沙發的靠墊裏,看上去疲憊極了。再次開口説話時,眼睛看着其他地方,好像都不是在跟我説話的樣子。“他可以為了我做任何事情。而我也深深地傷害了他……但是他到底在想什麼呢?認為我會把這個”説到這裏,她開始順着肚子的弧線撫摸起來。“去和一個陌生人……”後半句話她越説越輕,最後都聽不見了。眼眶濕潤。

    “你不需要去傷害他的。”我小聲説。為他求情的話從我口中講出來,簡直如同發作的毒性在我嘴巴里火燒火燎的感覺,但是為了能讓她活下去,現在這位天使也許是最好的籌碼了。可惜賠率仍然是一千比一。“你可以讓他再次開心起來的,Bella。我真的覺得他快要崩潰了。坦率説,我願意。”

    她似乎沒有聽見,一邊咬着嘴唇,一邊用手點在她那滿是傷痕的腹部划着圈兒。很久都沒人説話。我尋思着Cullen家的人是否都已經走遠,能不能聽見我打算要説服她的那個可悲企圖。

    “不是一個陌生人的?”她自言自語地絮叨説。我心虛地向後退縮了一下。“Edward到底是怎麼和你説的?”她低沉着聲音問道。

    “沒什麼。他只是認為你也許會聽我勸。”

    “不是那個。是關於再試一次的那部分。”

    她的眼神緊鎖在我身上,我能看出來我泄露了太多了。“什麼都沒説。”

    她微微張開嘴。“哇哦。”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腳,不敢對上她的直視。幾拍心跳的沉寂之後。

    “他真的什麼都願意去做,是嗎?”她輕聲地説。

    “我告訴過你他就快瘋了。差不多就快了,Bella。”

    “我倒是很驚訝你剛才竟然沒有當場揭發他。給他吃點苦頭。”

    當我抬起頭時,她正笑盈盈地對着我。

    “考慮一下吧。”我也試着報以一個微笑,但是笑容像是僵在臉上了一樣。

    她知道我提出的是怎樣的條件,而她連考慮也不願意考慮。我也早就料到了。但這個結果依然刺痛了我。

    “為了我,也沒有什麼事是你不願意去做的,是嗎?”她輕聲説。“我搞不懂你為什麼要那麼為我操心呢。我不值得你們兩個這麼對我的。”

    “儘管這樣,你也不會改變心意了,是嗎?”

    “起碼這次不是,”她嘆口氣,繼續説。“我希望我能恰當地解釋這件事,讓你理解。我不能傷害他”她指指自己的肚子。“即使要我拿起槍,向你射擊,我也不能。我愛他。”

    “為什麼你總要愛上那些錯誤的事情呢,Bella?”

    “我不認為我做錯了。”

    我清清喉嚨,想要讓自己聽起來強硬一些。“相信我。”

    我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兒?”

    “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麼用。”

    她伸出手,央求我留下。“別走。”

    我的毒癮又上來了,竭力想要留在她的身邊。

    “我不屬於這裏。我要回去了。”

    “那你今天為什麼要來呢?”她問。依舊無力地拉住我。

    “只是來看看你是否還活着。我不相信Charlie説的你病了。”

    我無法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是不是接受了我的回答。

    “你還會再來嗎?在還沒……”

    “我不打算在這裏逗留,然後看着你走向死亡,Bella。”

    她向後退去。“你是對的,沒錯。你應該遠離。”

    我向着門口徑直走去。

    “再見了,”她在我背後默唸。“我會愛你的,Jake。”

    我幾乎就要回去了。我幾乎就要轉回身,再次跪倒下來,準備苦苦哀求。但是我知道我必須要放棄Bella了,就像她現在準備害死他一樣,在她殺了我之前,我必須戒掉她。

    “當然,當然,”我邊走出去,邊含混地回應。

    沒看見一個吸血鬼。也沒去管那輛孤零零停在草坪上的摩托車。現在我要的是速度。我父親可能會嚇得失去控制,Sam也是。整個狼羣團隊在我變身的這段期間內,到底會得出怎麼樣的結論來?他們會不會認為在我還沒有出手機會的時候,Cullen家的人就把我撂倒了呢?我開始脱衣服,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會看見,然後跑了起來。一個跨步之後,我就變身成了狼形。

    他們都在那裏等着。就知道他們會這樣。

    Jacob,Jake,八個釋然的聲音同時迴響起來。

    現在就回家,來自Alpha的命令。Sam正在氣頭上。

    我感覺到Paul淡了出去,一定是Billy和Rachel正等着聽我的消息。Paul沒聽完整個故事,就等不及要給他們帶去好消息了,我還沒有成為吸血鬼的盤中餐。

    我用不着告訴整個隊伍我還在路上——就全力向家的方向跑去的時候,他們能看到模糊的樹影正急速地向後退去。我也不用告訴他們我剛才的半瘋狂狀態。思想中的反感是那麼顯而易見。

    他們看到了所有的恐怖畫面——Bella那青紫斑駁的肚子;她粗啞的嗓音;它的強壯;Edward急火攻心的臉:看着她一天天的虛弱下去,一步步走向死亡……看着它傷害她;Rosalie盤踞在Bella綿軟無力的身體上:Bella的生命對她一錢不值……第一次,大家誰都沒有説話。

    他們的震驚在我腦中形成了無聲吶喊。無言以對。我已經奔跑了有半程路了,而他們還沒有恢復過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跑。

    天色都快黑了,黑壓壓的雲層完全遮住了太陽。我冒險橫穿過公路,還好沒有被發現。

    我們終於在距離LaPush十里開外的地方碰了頭,在伐木工砍伐出的一片空地上。這裏離開大路很遠,位於兩座山的山坳間,沒有人會看到我們的。我抵達的時候,Paul也正好找到了他們,這樣狼羣就全員到齊了。

    大家一齊説話的聲音在我腦中嘈雜一片。每個人都在同一時間大喊大叫。

    Sam開始出面干預,向後退了一步,抬起頭,綿延不絕地仰天長嘯起來。Paul和Jared乖乖地像他的影子般走到了他身後,耳朵順從地貼在腦袋上。大家一片躁動,發出一陣又一陣低沉的吼叫。

    一開始,他們的憤怒是沒來由的,我想也許是我帶來的。我自己一片混亂,沒空理那些。

    他們問什麼我就老實答什麼。

    接着,這些疑點漸漸彙總到了一塊兒。

    怎麼會這樣?這意味着什麼?這是什麼?

    不安全。不正確。危險。

    非自然。怪物。令人厭惡的修羅。

    無法容忍。

    現在整個隊伍都在步調一致地行進,步調一致地思考,除了我和另一頭狼。我就坐在那位仁兄的旁邊,但是頭暈目眩的我無法用肉眼去看,也無法用心去看到底是誰在那裏。不知什麼時候,整個隊伍把我們圍在了圈的中央。

    條約沒有涉及到這一點。

    但這足以讓每個人的性命堪憂。

    我嘗試分辨那些交織在一起的聲音,嘗試跟着他們的思想中看到的小路一起行進,但是不行。他們思想的中心畫面是我腦海中的片段,最糟的那些片段。Bella的瘀青,Edward的怒火。

    他們也同樣懼怕它。

    但是他們什麼都不能做。

    保護BellaSwan。

    我們不能讓那個玩意兒來影響我們。

    這裏每一個人和我們家人的安全,比區區一個人類要來得重要。

    如果他們不幹掉它,那就得我們來。

    保護部落。

    保護我們的家人。

    我們要先下手為強。

    我突然想起了Edward剛剛説的話:那東西正在迅速地成長。

    我掙扎着集中精神,分辨大夥兒的説話聲。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Jared想。

    這意味着一場戰爭,Embry警告大家。一場浩劫。

    我們準備好了。Paul表現得很堅定。

    我們需要發動奇襲,Sam想。

    如果我們能把他們分開,這樣就能各個擊破。增加我們勝利的幾率。Jared已經在佈署戰略了。

    我搖搖頭,緩緩站了起來。腳還有些發軟,圍繞着的狼羣讓我有些暈乎。我旁邊的那頭狼也同樣站了起來。他用肩頂着我,支撐我站起來。

    等等,我想。

    剩下的狼羣們只停頓了一下,接着又開始前進。

    沒時間了。Sam説。

    但是——你在想什麼?今天下午你還為了契約的事情而不願意去攻擊他們。而現在契約絲毫未破,你卻在那裏策劃着突擊?

    這件事不是在制定契約的時候能夠預見到的,Sam説,這對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都是一個威脅。我們無法得知Cullen家會培育出個什麼樣的怪物來,但是我們知道它強壯,迅速生長。而且它年紀那麼小,根本不會遵從契約。還記不記得那些和我們對抗的新生吸血鬼?野蠻,殘暴,無法説教也無從勸服。想想現在就有一個,但是這次是被Cullen家給保護起來了。

    我們還不知道……我試着插話。

    就是因為不知道,他同意説。我們才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冒任何的風險。我們是百分之百肯定Cullen家族的人值得信任,不會傷害凡人之後,才允許他們生活這這裏的。這個……東西不能被信任。

    他們也不比我們喜歡這個東西多少。

    Sam拿出了Rosalie的畫面,和她防禦性的架勢。這是我看到的畫面,現在被展示在大夥兒面前。

    有人已經準備好了戰鬥,不管對方是什麼。

    不過是個孩子,真是豈有此理。

    不久後就不會是了,Leah輕聲説。

    Jake,兄弟,這是個大問題。Quil説。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你們把問題搞得越來越大,我反駁。這裏唯一一個有危險的人是Bella。

    這依然是她自發的選擇,Sam説。但是這次她的選擇影響到了我們所有人。

    我不這麼認為。

    我們不能承擔那樣的風險。我們不允許在我們的土地上有嗜血者橫行。

    告訴他們看不慣就離開好了,我旁邊的狼也聲援我。是Seth,當然是他。

    然後將殺戮轉嫁給別人?當那些吸血鬼們越過我們的地盤,我們就殺了他們,不管他們準備去傷害誰。我們保護每一個我們能保護的人。

    這太瘋狂了,我説。這個下午你還戰戰兢兢地不想讓隊伍犯險。

    這個下午我還不知道我們的家人正處於險境。

    我無法相信!你又怎麼做到殺了這怪物而又不傷害Bella呢?無言以對,足以表態。

    我怒吼了起來。她也是人類啊!我們的保護難道對她是例外的嗎?

    不管怎麼樣她都會死,Leah想。我們只是縮短了過程。

    算你倒黴。我一個跳步離開Seth身邊,縱身向他姐姐躍去,露出尖利的牙齒。眼看就要抓住她的左後腿了,側腹卻被Sam一口咬住,一把甩了回去。

    憤怒和疼痛讓我嗷嗷直叫,矛頭轉向了他。

    住手!他用絕對首領的疊音命令道。

    我的腿於是就像被釘在了地上。我的進攻立刻就被阻止了,只能靠薄弱的意志還勉強保持站姿。

    他將視線移開。不要對他太殘忍了,Leah。他喝斥了她。Bella的犧牲是個很大的代價。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萬不得已的事情。今晚我們都將為此哀悼。

    今晚?Seth重複説,驚呆了。Sam,我覺得我們不應該那麼草率。至少先問一下長輩們的意見。你不能單方面獨斷……

    我們實在受不了你對Cullen家族的寬容。沒時間辯論了。你必須按照命令去做,Seth。

    Seth的前腿屈膝,因為領袖命令的重壓,而不得不低下了頭。

    Sam邁着步子緊緊地圍着我們兩個轉圈。

    這個行動我們需要全體的力量,Jacob。你是我們最強悍的鬥士。今晚要和我們一起戰鬥。我理解這對你來説很難,所以你主要對付其他人——Emmett和JasperCullen。你不用參與到……其他部分。Quil和Embry也會和你並肩作戰。

    我的膝蓋不停顫抖着。Alpha的命令想要摧毀我的意志,而我拼命地想要保持自己站立着。

    Paul,Jared和我會負責Edward和Rosalie。從Jacob帶給我們的訊息來看,他們是保護Bella的人。Carlisle和Alice也會在附近,説不定還有Esme。Brady,Collin,Seth和Leah就負責他們。誰能清楚地打探到——我們都聽到他的思想中掠過Bella的名字——那怪物就會是主要攻擊目標。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要摧毀那個怪物。

    狼羣緊張地吵嚷着同意了。高漲的情緒讓每個人的毛都根根豎起。Sam的步子愈發快了,踏在鹼化的硬土地上,趾甲劃過土壤的聲音也愈發刺耳了。

    只有我和Seth仍然靜止着,處於暴風圈中心的我們咧着嘴,耷拉着耳朵。Seth的鼻尖都快觸到地上了,在Sam的命令下低垂着身子。我能體會到他因為不忠而感到難過。對他來説這意味着背叛——雖然只經歷了一天的聯盟,和EdwardCullen並肩戰鬥,Seth已經完全成了吸血鬼的朋友了。

    但是他卻無法反抗。他只能遵照去執行,無論這傷他有多深。他別無選擇。

    而我呢?能有什麼選擇?當Alpha發話的時候,狼羣只有照做。

    Sam從未如此行使過他的權利,我知道他應該也不喜歡看到Seth像個奴才一樣在他主人面前跪下來。如果不是因為沒有其他選擇,他也不會專治到這個地步。當我們的思想緊密相連的時候,他無法説謊。他是真的認為摧毀Bella和她肚中的怪胎,是我們的義務。他是真的認為我們沒時間可浪費的了。他是真的相信這些決斷才願意視死如歸的。

    我看到他準備自己面對Edward;後者閲讀我們思想的能力在Sam心中是最大的憂患。Sam不會讓其他人來承擔這份危險的。

    他視Jasper為第二大對手,也是為什麼Sam將他交給我的原因。他知道我比隊伍中其他人贏得這場對決的勝算更大。他將最容易對付的目標留給了年輕的狼和Leah。嬌小的Alice如果沒有了她那預見未來的本領來保護她,根本構不成威脅。我們也從曾經聯盟時期瞭解到Esme是不會這種格鬥的。Carlisle是個較大的阻礙,但是他厭惡暴力的本性卻會成為他自身的絆腳石。

    看着Sam這樣的佈置,我比Seth更感到噁心。裝什麼聖人,好像給了狼羣中所有人做了贏面最大的考慮。

    整件事徹底顛倒了過來。這個下午我才是那個恨得牙癢癢要去攻擊他們的人。但是Seth是對的——我還沒有為這場戰爭做好準備。憎恨矇蔽了我的雙眼。如果我能讓自己好好看清楚這個局面,我就會明白的。

    CarlisleCullen。拋開憎恨的陰霾來看他的話,我不能否認消滅他等同於謀殺犯罪。他是個好人,和我們要保護的人類一樣的善良,也許更慈悲為懷。其他人也一樣。我對其他人沒有這麼強烈的感情,因為我也不瞭解他們。即使是為了自衞,Carlisle都不願意以牙還牙。這就是我們能夠殺了他的原因,因為他不想我們——他的敵人——死去。

    這是錯的。

    這已經不只是因為殺了Bella等同於殺了我,而且還是自殺。

    冷靜,Jacob,Sam命令説。部落是我們優先考慮的。

    今天是我錯了,Sam。

    你只是説錯了原因。但是你現在有責任來修正這個錯誤。

    我重新振作起來。不。

    Sam怒吼一聲,在我面前停下了腳步。他深邃的目光射進我的眼底,齒縫間不停地漏出憤怒的嘶嘶聲。

    是的,來自Alpha的宣判,權利獨裁的慾望讓他的疊音激烈起來。今晚沒有漏網之魚。你,Jacob,會和我們一起與Cullen家族開戰。你會與Quil和Embry一起對抗Emmett和Jasper。你有義務保護部落,這就是你存在的原因。你必須執行這份義務。

    命令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我壓來,讓我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肚子貼着地面。

    隊伍中沒有人可以違抗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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