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星期都很倒黴。
我知道本質上什麼都沒改變。好吧,維多利亞沒有放棄,不過我何時幻想過她會放棄呢?她再次出現只不過再次確定了我已經知道的事,沒有理由再次驚慌失措。
不過那是理論上的,不驚慌失措説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現在離畢業只有幾個星期了,但是我不知道虛弱大方地等待即將來臨的災難,坐以待斃是不是有些愚蠢。當人類似乎太危險了——簡直就是引火燒身。像我這樣的人不應該是人類,像我這樣運氣的人應該不會感到那麼無助。
但是沒有人會聽我的。
卡萊爾説過:“我們共有七個人,貝拉,而且愛麗絲和我們在一起,維多利亞不會讓我們措手不及的。為了查理,我認為我們必須堅持原計劃,這很重要。”
埃斯梅也説過:“我們決不讓任何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甜心。你知道這點,求你別擔心。”接着她吻了吻我的額頭。
埃美特也説:“我真的很高興愛德華沒有殺死你,你在我們身邊的時候一切都變得更加有趣了。”
羅莎莉則怒火中燒地盯着他。
愛麗絲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睛,説道:“你讓我感到不舒服。你並不是真的擔心此事,對嗎?”
“要是這件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話,為什麼愛德華把我拽到佛羅里達去了?”我追問道。
“愛德華只是有那麼一丁點兒反應過激了,難道你還沒注意到嗎,貝拉?”
賈斯帕悄悄地消除了我體內所有的惶恐和緊張,他那種控制氣氛的天賦讓人備感好奇。我感到安心了,任憑他們説服我放棄沒完沒了的爭辯。
當然啦,愛德華和我一走出屋子,那種平靜就支離破碎了。
結果,達成的共識是我只需要忘記有個瘋狂的吸血鬼跟蹤着我,企圖殺死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我的確試過了,而且令人驚訝的是,除了我目前的狀況也在瀕臨滅絕物種清單上之外,仔細想想,還有其他的事情差不多一樣令人緊張不安……
因為愛德華的反應是這些事情當中最令人感到泄氣的。
“在你和卡萊爾之間,”他説,“當然,你知道在你我之間任何時候只要你願意,我都願意做那件事,你知道我的條件。”然後他就像天使般地笑了起來。
啊。我確實知道他的條件。愛德華答應過我無論何時我想要的話他都會改變我……只要我先答應嫁給他。
有時候我懷疑他是不是假裝沒法讀懂我的心思的。不然的話,他怎麼會正好開出我難以接受的條件呢?這是會令我放慢作決定的速度的一個條件。
總而言之,這個星期非常不走運,而今天又是這個星期裏最倒黴的一天。
愛德華不在已經夠糟糕的了,愛麗絲預見到這個星期不會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因此我堅持讓他趁機和兄弟們一起去狩獵。我知道讓他在附近輕而易舉地狩獵令他感到厭倦。
“去玩一玩,”我告訴他,“替我打包幾頭美洲獅回來。”
我決不會告訴他,他不在的時候我有多麼難過——這會重新勾起被我拋棄的夢魘。要是他知道此事的話會感到非常難過,而且會過於擔心而不會離開我的,哪怕是由於迫不得已的原因,他也會這麼想的。就好像剛開始一樣,那時他剛從意大利回來。他的金色眼睛變黑了,他所遭受的飢渴已經超越了他必須承受的程度。所以我故作堅強,只要看到埃美特和賈斯帕要去狩獵我都會把他踢出門。
不過,我想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有那麼一點兒。今天早上我枕邊有一張便條,上面寫着:
我會在你還來不及想我的時候就回來的,
看好我的心——我把它留在你身邊了。
就這樣,除了星期六早上我要在牛頓奧林匹克運動用品商店值早班,藉此轉移我的注意力之外,現在我感到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當然啦,哦,還有愛麗絲告訴我的如此令人欣慰的約定。
“我會在家附近狩獵,要是你需要我的話,我十五分鐘內就能趕到,我會密切注視周遭的一切動靜的。”
此話可理解為:不要因為愛德華不在就嘗試有趣的事情。
愛麗絲當然和愛德華一樣能幹,她會破壞我的卡車。
我努力積極地看待問題。下班後,我和安吉拉約好幫她寫畢業典禮通知書,這也會分散我的注意力。查理因為愛德華不在心情好極了,那麼我不妨享受一下這段時光。要是我悲慘到要愛麗絲陪我過夜的話,她也會陪我的。到了第二天,愛德華就回家,我就獲救了。
由於不想過早地去上班,我悠閒地吃着早餐,一次一個保健麥圈①。接着,洗好碗之後,我把冰箱上的冰箱貼都整理成了一條直線。或許,我得了強迫症。
最後兩個冰箱貼——圓圓的,黑色的,很實用,這兩個是我最喜歡的,因為它們輕而易舉地就能將十頁厚的紙固定在冰箱上——它們現在不願意跟我合作,不願意被固定在上面。它們兩極對立,每次當我要把最後一個擺成一條線的時候,另外一個就會脱位。
由於某種原因——或許是即將來臨的狂熱——這可真的令我很惱火。為什麼它們就不能表現好一些呢?我愚蠢而頑固,一直要把它們拼在一起,就好像我期待着它們突然會放棄不合作一樣。我本來可以抽掉其中一個,但是那樣感覺就像被打敗了一樣。最後,與其説是被冰箱貼激怒了,還不如説是被我自己激怒了,我把它們從冰箱上一把拉了下來,捏在兩隻手裏。這需要些力氣——它們強得足以承受毆打——但是我硬是把它們兩個拼湊到了一起。
“瞧,”我大聲叫了出來——對這兩個沒有生命的物體説道——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這沒什麼可怕的,難道不是嗎?”
我像白痴一樣杵在那裏,不願承認我根本無法繼續對抗科學規律。接着,我嘆了嘆氣,將兩塊冰箱貼重新貼在了冰箱上,兩個之間隔了足足有一英尺。
“沒必要如此頑固。”我咕噥道。
時間仍然很早,但是我決定最好在這兩個沒生命的東西對我説話之前走出家門。
我到牛頓商店的時候,邁克有模有樣地用幹拖布打掃走道,他媽媽則在整理收銀台。我到的時候他倆正在爭論,根本不知道我來了。
“但是這是泰勒能去的唯一的時間,”邁克抱怨道,“你説過畢業後……”
“你還得等一等,”牛頓夫人打斷他説道,“你和泰勒可以想想做點兒別的,直到警察制止了西雅圖那裏正在發生的事情之後,你們才可以去。我知道貝斯?克勞雷和泰勒説了同樣的話,所以別讓人覺得我是壞蛋——噢,早上好,貝拉,”她一看到我就跟我打了個招呼,聲音立即變得温和起來,“你來得很早。”
卡倫?牛頓是我在户外運動裝備商店裏最不願意求助的人。她那十分突出的金髮總是一絲不亂,在腦後梳成一個髮髻,她的指甲是由專業人士修剪的,就和她的腳指甲一樣——它們露在襻帶高跟鞋外面,這雙鞋與牛頓商店裏面一長溜低矮的徒步旅行靴格格不入。
“路況很好。”我開玩笑地説道,一隻手一把從櫃枱下面拉出那件可怕的橘紅色熒光馬甲。牛頓太太和查理一樣對西雅圖的事情很關注,這一點令我很驚訝,我還以為查理過激了呢。
“噢,呃……”牛頓太太猶豫了一會兒,不安地整理着收銀台邊上的一堆廣告傳單。
我停了下來,一隻胳膊還在馬甲裏,我明白那種臉色代表什麼。
當我讓牛頓一家知道這個暑假我不會在此工作的時候——實際上是在他們最忙的季節裏拋棄他們——他們開始訓練凱蒂?馬歇爾來代替我。他們無法同時負擔起我們兩個人的工資,那麼看起來今天會很漫長……
“我本打算打電話……”牛頓太太繼續説道,“我想今天我們的生意不會那麼多,邁克和我恐怕應付得過來,我很抱歉你這麼早起牀,還開車出來……”
若是在平時,我會為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雀躍不已,但是今天……並不是如此。
“好吧。”我嘆氣道。我的肩膀耷拉下來,那麼現在我要做什麼呢?
“那不公平,媽媽,”邁克説道,“如果貝拉想上班……”
“不,沒關係,牛頓太太。真的,邁克。我需要温習功課,準備期末,還有其他事情……”我不想在他們爭吵的時候成為家庭不和的根源。
“謝謝,貝拉。邁克,你第四個走道還沒打掃呢。嗯,貝拉,你介意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這些廣告傳單扔在垃圾箱裏嗎?我告訴過那個把這些東西留在這裏的女孩我會把它們放在櫃枱上的,但是我真的沒有地方。”
“當然不介意,沒問題。”我收好馬甲,接着把廣告傳單塞在腋下,朝濛濛細雨中走去。
垃圾箱就在牛頓商店這一側,靠近我們員工停車的地方。我慢騰騰地走着,一路上氣急敗壞地踢着小石頭。我正準備把這堆鮮黃色的傳單扔進垃圾桶的時候,最上端粗體印刷的標題正好映入我的眼簾,特別是其中的一個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用雙手緊緊抓住這些紙張,盯着標題下的圖片,喉嚨裏一陣哽咽:
救救奧林匹克狼
就在這些大字下面,有一幅圖片詳細地勾勒出一匹狼,它站在一棵冷杉前面,頭部朝後,正對着月亮嗥叫。這是一幅令人不安的圖畫,與狼哀傷的姿勢相關的某種東西使他看起來孤獨無助,就好像他被遺棄後在痛苦地哀嚎一樣。
接着我就朝我的卡車奔去,傳單仍緊緊地握在我的手中。
十五分鐘——這是我擁有的全部時間,但是這應該足夠長了。到拉普西只要十五分鐘,當然我會在趕到小鎮之前就穿過那條邊界線的。
我毫不費力地就把卡車發動起來了。
愛麗絲不可能看見我做這些,因為我根本沒有事先計劃。完全是突然的決定,這才是關鍵!只要我開得足夠快,我應該能利用這一點。
匆忙中我把濕漉漉的傳單扔在一邊,鮮豔的紙張散落在乘客座,亂作一團——一百個粗體印刷的標題,一百頭黑色的狼在黑色的背景中哀嚎。
我高速行駛在濕淋淋的高速公路上,將風雨刷拉高,完全沒有注意到老舊的發動機在****。五十五碼是我能“誘騙”我的卡車達到的最高車速,我祈禱這就夠了。
我不知道邊界線在哪裏,但是當我穿過拉普西之外第一排房子的時候,我就開始感到安全一些了,這一定已經超過了愛麗絲被允許跟過來的界線。
今天下午我到安吉拉家之後我會打電話給她,我推斷這樣她就會知道我很好。她沒有道理緊張起來,她也沒有必要生我的氣——愛德華兩點鐘回來的時候一定會非常生氣。
我的卡車吱的一聲停在那座熟悉的褪了色的紅房子前面,徹底地開始撲哧撲哧地喘息起來。盯着這個曾經是我的避難所的小地方,我的喉嚨又哽咽了起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來這裏了。
我還沒來得及熄火,雅各布就滿臉驚訝地站在門邊了。
在卡車的咆哮聲停止之後的突如其來的沉默中,我聽見他喘着粗氣叫道:“貝拉?”
“嗨,傑克!”
“貝拉!”他大聲叫喊着,我一直在翹首以待的微笑像掙破烏雲的太陽一樣在他的嘴角舒展開來,牙齒在他那赤褐色的皮膚下顯得格外亮潔,“簡直不敢相信!”
他朝卡車跑了過來,把我從打開的門裏半拖了出來,接着我們孩子般地又蹦又跳。
“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偷偷摸摸地跑出來的!”
“了不起!”
“嗨,貝拉!”比利已經搖着輪椅朝門口走過來,想看看這番喧鬧究竟是怎麼回事。
“嗨,比……”
就在那時我送出來的空氣被阻塞了——雅各布一把抓住我,給了我一個大熊般的擁抱,他緊緊地抱着我令我難以呼吸,還拽着我轉起了圈。
“哇,在這兒看見你真是太好了!”
“沒法……呼吸。”我大口喘着氣説道。
他大笑着把我放了下來。
“歡迎回來,貝拉。”他咧開嘴巴笑着説道,而他説這些話的方式使其聽起來像是“歡迎回家”一樣。
我們開始走動起來,因為過於興奮了,完全沒辦法待在家裏一動不動。雅各布活動的時候其實是在跳,而我好幾次都不得不提醒他我的腿可沒他的那麼長。
我們散步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自己,那個與雅各布在一起的自己。年紀要小一些,責任心沒有那麼強,那種偶爾可能會毫無緣由地做些愚蠢事情的人。
我們一開始就熱火朝天地一個話題接一個話題地聊了起來,比如:我們過得怎麼樣,我們在做些什麼,我這樣過了多久,為什麼我會來這裏。當我吞吞吐吐地告訴他那幅畫着狼的廣告傳單時,他大笑起來的聲音在樹林裏迴盪。
但是,當我們徐步經過商店後面,穿過圍在第一海灘邊際的茂密的灌木叢時,談話陷入了困境。一切來得太快了,我們不得不談論我們長久分別的原因,我注視着我的朋友的臉變得僵硬起來,流露出我再熟悉不過的悲傷表情。
“不管怎麼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雅各布問我,用力過猛地踢開一片擋在他面前的浮木,它劃過沙礫,叮噹一聲撞在石頭上,“我的意思是,自從上次我們……呃,之前,你知道……”他有些語無倫次,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又努力説道,“我在問的問題是……一切都變回到他離開之前的樣子了?你原諒了他所做的一切?”
我深吸了一口氣説道:“沒有什麼需要原諒的。”
我想要跳過背叛、指責這部分內容,但是我知道在我們討論其他事情之前不得不談明白這一點。
雅各布的臉皺了起來,就好像他剛剛舔了一下檸檬一樣:“我希望山姆去年九月找到你的時候拍過照片,那會成為A級展覽品。”
“沒有人需要接受審訊。”
“或許有人應該要。”
“要是你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做的話,連你都不會責備他離開過了。”
他憤怒地盯着我看了幾秒鐘,説道:“好吧,”然後酸溜溜地爭辯道,“真是令我驚訝不已啊!”
他的敵意令我煩躁不安——刺痛了我的傷處;令他生我的氣使我很受傷。這使我想起了那個淒涼的下午,很久以前,那時——在山姆的命令下——他告訴我,我們不能再做朋友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恢復平靜。
“愛德華去年秋天離開我是因為他認為我不應該和吸血鬼交往,他認為他離開對我會更好。”
雅各布吸了兩口氣,不得不花一點兒時間搜腸刮肚。不管他打算説什麼,很顯然都不適用了。我很高興他不知道愛德華的決定的誘因,我只能想象如果他知道賈斯帕企圖殺死我的話他會怎麼想。
“不過,他回來了,是不是?”雅各布低聲説道,“真糟糕他不能堅持那個決定。”
“要是你還記得的話,是我去找他的。”
雅各布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接着後退了幾步。他臉色緩和,説話的時候聲音平靜了一些:“那是事實,那麼我就沒弄明白過咯,發生了什麼事?”
我咬住嘴唇,有些遲疑。
“這是秘密嗎?”他的聲音夾雜着謾罵,“有人不允許你告訴我嗎?”
“不是的,”我打斷道,“只不過真的説來話長。”
雅各布笑了起來,態度有些傲慢,然後轉身朝海灘走去,希望我也跟着他。
如果他打算這麼做的話,和雅各布在一起就沒什麼意思了。我機械地跟在他後面,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轉身離去。畢竟回到家後,我還要面對愛麗絲……我想我沒必要着急。
雅各布朝一塊巨大的熟悉的浮木走去——那是一整棵樹,還有根等等,被海水沖刷得雪白,深深地陷在沙子裏;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那是我們倆的樹。
雅各布在這張天然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
“我不介意長故事,有沒有驚險動作?”
“真恐怖!”我嘲笑道,“你會聽,或者你會打斷我評論我的朋友們嗎?”
他假裝緊閉嘴巴,接着側身拋出一個看不見的答案。我努力不要笑,但沒做到。
“我得從你知道的那部分講起。”我決定告訴他,在開始之前我在腦海中理了理講這些故事的思路。
雅各布舉起手。
“説吧。”
“很好,”他説道,“我不明白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好,事情有些複雜,你要注意。你知道愛麗絲怎麼預見事情的嗎?”
他立即板起了臉——不管那些有關吸血鬼擁有超自然的天賦的傳説是真是假,狼人都不會害怕的——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繼續講述我如何趕到意大利去救愛德華的經過了。
我儘可能地簡潔明瞭——去掉一些不重要的細節。我試圖讀懂雅各布的反應,但是當我解釋愛麗絲看見愛德華聽説我死了以後,如何計劃要殺死自己的時候,雅各布的表情變得高深莫測了。有時候,他似乎陷入深思,我不確定他是否在聽,而且他只打斷了我一次。
“那個算命的吸血鬼看不見我們?”他應和道,臉上流露出既兇猛又愉快的表情,“真的嗎?那簡直棒極了!”
我咬緊牙齒,坐在那裏沉默不語,他滿臉期待地等我繼續講下去。我憤怒地盯着他,直到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哎喲,”他説道,“對不起。”然後又閉上嘴巴。
當我講到沃爾圖裏時,他的反應更容易理解了。他牙關緊咬,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鼻孔氣得冒煙。我沒有講得很詳細,只是告訴他愛德華通過談判使我們免於麻煩,沒有透露我們不得不做的承諾,或者説我們正在期待的來訪,雅各布沒必要分擔我的夢魘。
“那麼你知道了全部,”我結束了自己的故事,“現在輪到你説了。這個週末我和我媽媽在一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雅各布透露的信息會比愛德華透露給我的多。他才不害怕嚇到我。
雅各布傾身向前,突然變得活躍起來:“星期六晚上,我、安布里和吉爾在巡邏,都是些常規動作,不知道在哪兒,突然——砰的一聲!”他伸出雙臂,擺出爆發的樣子,“就那樣——我們發現一個新的蹤跡,不到十五分鐘。山姆警告我們等他,但是我不知道你去哪兒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吸血鬼們是否在保護你。接着我們就全速追蹤她,但是在我們趕上她之前她就越過了邊界線。我們沿着這條線分散開,希望她會再跨過來。真讓人挫敗,讓我告訴你吧。”他擺了擺頭,他的頭髮——現在比他剛加入這個團體之時留的平頭要長一些了——它們現在落在他的眼睛裏了,“結果我們跑到最南邊去了。卡倫一家正好把她追趕到北邊離我們只有幾英里遠的地方,要是我們知道在哪裏等待的話,這會是個絕妙的伏擊!”
他搖了搖頭,做了個鬼臉,説道:“就在那時情況變得危急了,山姆和其他人在我們趕到之前就追上了她,但是她只是沿着這條界線跑來跑去,而卡倫那夥人只能在邊界線的另一側追趕他,那個大個子,他叫什麼來着……”
“埃美特。”
“是的,是他。他朝她衝了過去,但是那個紅頭髮的身手敏捷!他正好跳在她身後,幾乎撞倒保羅。結果,保羅……呃,你知道保羅的。”
“是的。”
“失去了他的目標。不能説我責備他——那個大個子吸血鬼正好壓在他身上。他一躍而起——嘿,別那樣看着我。吸血鬼在我們的地盤上。”
我努力擺出平靜的表情,這樣他才好繼續。儘管我知道故事的結果不壞,但隨着故事越來越緊張,我捏緊了拳頭,指甲戳進了掌心。
“不管怎麼樣,保羅錯過了目標,接着那個大個子退回到他們那邊。但是就在那時,呃,那,哦,那個金髮……”雅各布努力想出描繪愛德華的妹妹的時候,流露出喜劇般的表情,裏面夾雜着厭惡與不情願的欣賞。
“羅莎莉。”
“管他是什麼。她堅守着地盤,所以山姆和我就跳到保羅的兩側,接着那個領袖和另一個金色頭髮的男的……”
“卡萊爾和賈斯帕。”
他怒氣衝衝地看了我一眼,説道:“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些。算了,卡萊爾跟山姆説,試圖讓事端平靜下來,接着很奇怪,因為每個人真的很快就平靜下來了,就是你告訴我的那個傢伙糊弄了我們的頭腦。不過,即使我們知道他在做什麼,我們也不能不平靜下來。”
“是的,我知道那感覺。”
“真的很煩人,就是那種感覺,而且你要過好一陣子才能消除它。”他生氣地搖了搖頭,“接着山姆和那個吸血鬼的頭頭同意維多利亞才是我們優先考慮的目標,於是我們分頭去追她。卡萊爾給我們提供了線索,這樣我們可以正確地跟蹤她的氣味,但是那時候她已經朝馬卡村北部的懸崖逃跑了,就在邊界線與海濱交界的幾英里的地方。那個大個子和那個讓人冷靜的傢伙想獲准越界追趕她,不過,我們當然會説不啦。”
“很好。我的意思是,你們很愚蠢,但是我很高興。埃美特從來都不是那麼小心謹慎,他本來可能受傷的。”
雅各布不屑一顧地説:“那麼,你的吸血鬼有沒有告訴你我們毫無理由地就進攻了,攻擊他那些完全無辜的同夥?”
“沒有,”我打斷道,“愛德華告訴我的和你講的一樣,只不過沒講這麼多細節。”
“哈。”雅各布低聲説道,他彎下腰從我們腳下成千上萬個鵝卵石中拾起一塊小石頭,然後隨意地一拋,把它扔到幾百米開外的海灣裏去了,“好,她還會回來的,我猜,我們會抓住她的。”
我顫抖起來,她當然會回來。下回愛德華真的會告訴我嗎?我不確定。我得盯緊愛麗絲,找到那些顯示會重複出現的狀況的跡象來……
雅各布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反應,他嘟着大大的嘴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海浪。
“你在想什麼?”就這樣沉默着過了很久,我才開口問道。
“我在想你告訴我的事情。關於當那個會預言的吸血鬼看見你從懸崖上跳下去的時候,想到你是在自殺的時候,這些事情是怎麼失控的……你意識到如果你按照你應該做的那樣等我的話,那麼那個吸……愛麗絲就不會看見你跳下去?什麼都不會改變,而我們現在很可能就在我的車庫裏,就像其他的星期六一樣。福克斯也不會有吸血鬼,而你和我……”他的聲音逐漸減弱了,陷入了沉思。
他説這些的方式令人不安,就好像福克斯沒有吸血鬼會是件好事一樣。一想到他所描繪的這幅圖景,我的心就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愛德華不管怎樣還是會回來的。”
“你對此確信無疑嗎?”他問道,我一説到愛德華的名字他又激動起來。
“分開……對我們兩個人都不那麼起作用。”
他準備説什麼,從他的表情可以判斷是些很氣憤的話,但是他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説道:“你知道山姆很生你的氣嗎?”
“我?”我有些驚訝,“噢,我明白了。他認為如果我不在這裏的話,他們就會遠離這裏吧。”
“不是,不是那樣的。”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雅各布彎下腰去找另一塊石頭。他在手指間把玩着石頭,低聲開口説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緊緊地盯着一塊黑色的石頭:“當山姆看見……剛開始你那個樣子的時候,當比利告訴他們因為你一直沒有好轉,查理是多麼擔心的時候,接着你又開始懸崖跳水……”
我扮了個鬼臉,沒人打算讓我忘記那件事。
雅各布的目光突然轉到我身上,露出憤怒的眼神:“他以為你是這個世界上和他一樣有理由憎恨卡倫家族的人。你讓他們回到你的生活中,就好像他們從來不曾傷害過你一樣,這讓山姆感到有些……背叛。”
起初我不相信山姆是唯一一個這麼認為的人,而我現在説話的口吻中的尖刻意味是針對他們倆的:“你可以告訴山姆直接去……”
“看那裏——”雅各布打斷我,指着一隻從難以置信的高度向大海俯衝下來的鷹。最後一刻它控制住自己,只有它的爪子劃過海平面,就一瞬間的事情。接着它就拍打着翅膀飛走了,它的翅膀拉得筆直以承受它剛剛從海里捕起來的那條大魚。
“你在哪裏都能看見它,”雅各布説,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自然有其自身的軌跡——獵人和獵物,還有無盡的生死輪迴。”
我不明白這番關於自然的演講目的何在,我猜他只是想換個話題。不過就在那時他低頭看着我,眼中充滿黑色幽默。
“然而,你沒看見那條魚去親吻那隻鷹,你永遠都看不到那一幕。”他裝出笑容大笑着説。
我緊張地衝他笑了笑,儘管口中還有挖苦的意味:“或許那條魚也在嘗試呢,”我暗示道,“很難説清楚魚在想什麼。雄鷹看起來很漂亮,你知道。”
“歸根到底是為什麼呢?”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加尖刻起來,“好看的外表?”
“別傻了,雅各布。”
“那麼是為錢囉?”他緊追不捨。
“你真是會説,”我從樹上站了起來,低聲咕噥説道,“你對我評價如此之高,你真是抬舉我了。”我轉身背對着他,快速地跑開了。
“啊,別生氣。”他立即跟在我身後喊道,他抓住我的手腕,使我轉過身來,“我是認真的!我努力想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完全想不通。”
他的眉毛生氣地緊蹙在一起,兩眼在深深的黑眼圈下變得更加黝黑。
“我愛他,不是因為他很好看,也不是因為他很有錢!”我對着雅各布吼道,“我寧願他兩樣都沒有。這樣才會讓我們倆之間的差距小一些,哪怕只有一點點——因為即便如此,他也是我所遇見的最可愛、最慷慨、最聰明、最正派的人。我當然愛他,這有那麼難以理解嗎?”
“這根本就不可能讓人理解。”
“那麼,雅各布,就請你點明難在哪裏了。”我讓語氣中的諷刺意味更加濃厚了一些,“既然我顯然做得不對,那麼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需要什麼樣的理由才算合理呢?”
“我想開始一段戀情最好應該是在你自己的族類中尋找,通常那樣才可以。”
“好吧,那樣只會更糟糕!”我打斷他,“如果我説得沒錯的話,畢竟我還是被邁克?牛頓追求過。”
雅各布後退一步,咬住嘴唇。我能看見我的話傷害了他,但是我太生氣了根本顧不上這些。他放開我的手腕,雙臂環抱在胸口,轉身背對着我,憤怒地望着海洋。
“我是人。”他低聲説道,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你不是像邁克那樣的人類,”我無情地繼續説,“你仍然認為那是最重要的考量嗎?”
“這不是一回事,”雅各布的眼神沒有從灰色的海浪上移開,“這不是我自己選擇的。”
我立刻難以置信地大笑起來:“你認為愛德華是自己選擇的?他根本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和你一樣,他實際上並不是自己要加入的。”
雅各布來回地搖着頭,幅度雖小,速度卻很快。
“你知道,雅各布,你覺得自己很正直,你簡直太自以為是了——認為自己是狼人就了不起了。”
“這不一樣。”雅各布憤怒地盯着我,重複説道。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一樣,你可以稍微瞭解一下卡倫一家。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真的很善良——徹頭徹尾的,雅各布。”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們不應該存在,他們的存在違背了自然法則。”
我挑起眉毛盯着他看了很久,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説的話,過了好久他才注意到。
“什麼?”
“談到不符合自然……”我暗示道。
“貝拉,”他説道,説話的聲音很慢,也不一樣,有些蒼老,我意識到他的聲音聽起來突然比我老了起來——就好像家長或老師一樣,“我之所以成為我是與生俱來的,部分取決於我自己,部分取決於我的家族,部分取決於我的部落——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還在這裏的原因。”
“除此之外,”他俯首看着我,黝黑的眼睛變得深不可測,“我仍然是人。”
他拉起我的手,把它按在他那像高燒般滾燙的胸脯上,透過他的T恤衫,我能感覺到那顆心在我的掌心下不緊不慢地跳動着。
“正常的人類不能像你那樣亂扔摩托車。”
他做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貝拉,正常的人類見到惡魔會跑得遠遠的,而且我從來沒有聲稱我很正常。只是人類而已。”
一直生雅各布的氣是很費勁兒的事,我把手從他的胸脯上抽回來的時候就開始笑了起來。“你對我而言似乎太像人類了,”我承認道,“就眼下而言。”
“我感覺起來就是人類。”他的眼神穿過我凝視着遠方,神情飄忽到遙遠的地方。他的下嘴唇顫抖了,他用力地咬着它。
“噢,傑克。”我輕聲低語道,伸手去拉他的手。
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這裏的原因,這就是我回去後會接受任何待遇的原因。因為,在所有的憤怒與諷刺背後,雅各布很受傷。現在,這一切都清楚地呈現在他的眼中。我不知道如何幫助他,但是我知道我得試一試。這不僅僅是因為我欠他的,還因為他的痛苦也令我很受傷。雅各布已經成為我的生命的一部分,即使是現在這一點也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