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別墅
津村真二的別墅位於“淺間隱”,那是一個夾在羣山之間的峽谷。
“淺間隱”這個名字取得真好,不論從輕井澤的哪個角度看過來,淺間的山都被聳立在西邊的高山遮擋住;正因為這個緣故,夾在羣山之間的溪谷受風程度並不很嚴重。
這一帶出租別墅的是一位叫通口操的婦人,她以前和先生——通口基一住在田園調布的大宅院裏,沒有生下子女。操夫人是個善良女子,可是經常會出現歇斯底里的症狀,一發作起來就令她的丈夫手足無措。
戰爭告急時,操夫人把長相普通的女傭——房子留下來照顧通口基一,獨自逃到輕井澤避難,不料長相普通的女傭竟和通口基一產生戀情。
之後房子為通口家生了個孩子,因而演變成賓主異位的局面。
戰後,通口基一遭到整肅,整個人變得頹喪、消沉,房子因“母以子貴”,開始露出猙獰面目,操夫人就算回田園調布也回不去。
通口夫婦沒有正式離婚,但是小孩卻入了操夫人的户籍;房子趁戰亂時局玩弄權術,她逼迫操夫人與先生離婚之事,通口基一完全不知情。
幸好峽谷這一帶的土地是通口夫婦名下的共同財產,操夫人利用賣地的錢在這裏蓋別墅,目前已有六棟出租用的別墅。
當金田一耕助通過架在滾滾溪流上的小橋時,他發現這是他四個鐘頭前經過的小橋,一過小橋就來到一條V字型岔路,往右走應該是通往櫻澤。
向日比野警官求證之後,他證實自己的判斷沒錯。
金田一耕助發現笛小路家位於櫻澤的別墅,竟和津村真二在淺間隱租來的別墅距離很近時,心中頓時興起一陣騷動。
車子駛向V字型左邊的路,爬上斜坡、轉過彎道後,坡上已經停了一輛車子,車子旁站着兩、三個人,金田一耕助的視線被前面立花茂樹的車子擋住,看不清楚那幾個人是誰。
日比野警官此時的心情不是很好,因為他得知長野縣警局派一位非常能幹的山下警官前來調查這件命案。年輕的日比野警官在乎功名、得失心重,他不打算迴避縣警局派來的山下警官,但卻希望以負責這樁命案的身份掌控全部的調查工作。
光是發現屍體是否遭兇手移動過的事實,就已經將調查工作往前推進一大步子;可是,發現這個事實的人並不是日比野警官,而是坐在他身旁的小個子男人——金田一耕助。
日比野警官緊閉雙唇,暗自思索着:
(山下警官是不是來了?站在近藤刑警身旁那個穿白色襯衫的高個子又是什麼人?)
金田一耕助坐在另一側,他只看見停在前面的車子,沒看見站在車旁的那個人。
直到下車後,一看見等等力警官站在車旁,他不禁感到非常驚訝。
“警官,你怎麼也來這裏?”
“我是為了探望你才來南原,誰知道你正巧不在家,就在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這一位……”
等等力警官拍拍近藤刑警的肩膀説:
“我就去拜訪這一位小兄弟,因此遇見山下。金田一先生,你認識山下這個人嗎?”
“豈止認識,我經常被他欺負呢!好久不見。”
“哈哈……被欺負的人應該是我吧!金田一先生,你還是老樣子。”
“哈!你可別又説打哪兒蹦出這麼奇怪的傢伙來破壞我的‘生意’。”
“日比野,這回讓你遇見這位‘高人’,有什麼事儘管請教他。”
“山下警官,你認識這位……金田一先生?”
“日比野,金田一先生可是走遍各地的名偵探呢!金田一先生,剛才真是失禮,聽説你跟等等力警官是老朋友?”
“我可以説是等等力警官的跟班。”
“哈哈,你竟然這麼説……金田一先生,你不是在輕井澤靜養,怎麼會捲入這樁命案?”
“哎呀!這樣才有源源不斷的生意可做啊!對了,這是津村的
金田一耕助回頭看着斜坡左側的別墅,它們是用淺間石順着坡度一個一個堆砌起來,羊齒類植物從黑漆漆的石縫中透出綠葉,津村真二租的小別墅就建在這座山崖上面的平地。現在時間是下午六點半,本來這個時間天色還算明亮,可是因為這裏被羣山包圍住,而顯得有些昏暗。
“聽説這就是津村真二租的別墅,他連續兩年都住在這棟別墅裏。對面是房東的家,可是房東和津村好象都不在家。”
近藤刑警事先在附近的別墅訪查過,如此説道。
“金田一先生,你説這裏很有可能是命案的第一現場?”
“不,山下警官,這件事情請你問日比野警官。”
於是日比野警官看了立花茂樹一眼,問道:
“立花,如果津村先生不在家,你可以進入他的家中嗎?”
筱原克已搶先説道:
“應該沒什麼問題,因為立花是津村最疼愛的學生,而我又是他的朋友……日比野警官、金田一先生,你們也來幫忙吧!”
“在此之前,我們先勘查一下這棟別墅四周的環境。”
“好的。立花,你來帶路。”
筱原克已催促着一臉發白的立花茂樹爬上緩坡,日比野警官和近藤刑警跟在他們兩人身後,等等力警官和山下警官墊後。
他們一爬上坡就看到後面有一大片崖壁坍方了,兩、三根樹木壓在屋頂上。津村真二住的別墅有三階水泥台階,立花茂材率先爬上台階,檢查玄關的大門。
“大門還是鎖上的。”
“叫叫看吧!”
“津村老師!津村老師……”
立花茂樹叫了好幾聲,依然沒有人應門。緊跟在立花茂樹身後走上台階的筱原克已從玄關旁邊的窗子往裏頭看。
“在那裏!煙斗在那裏!”
日比野警官聞言把臉貼在窗户上,往屋內看去。
只見玻璃窗內側拉起一扇深綠色窗簾,大大小小的飛蛾以窗簾為背景,停在玻璃窗上,那些飛蛾與小轎車行李箱中發現的飛蛾很類似。
“把窗子敲破。”
“等一等!金田一先生,你看看那個東西。”
日比野警官神情激動地回頭對大家説。
“什麼東西?”
“桌上有津村的煙斗,可是桌子下面……”
金田一耕助彎着身子,朝日比野警官手指的方向往玻璃窗裏面瞧。
只見屋子中央有一張長方形桌子,桌子的煙灰缸旁邊放着一支煙鬥,當金田一耕助的視線移到桌子下面時,看見兩、三根火柴棒散落在地板上,而且有紅、有綠,其中一根火柴棒折成一半……
失蹤的目擊者
當金田一耕助站起來時,日比野警官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一旁神情緊張的近藤刑警。另外,等等力警官和山下警官還站在台階上,走廊上的立花茂樹和筱原克巳則不安地看着彼此。
“日比野警官呢?”
“主任繞到屋後查看了。金田一先生,請問屋裏面是……”
“你自己到窗邊看看,桌子下面有很有趣的東西哦!”
近藤刑警走近窗邊後,金田一耕助來到等等力警官和山下警官旁邊。
“你們知道火柴棒在這次命案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嗎?”
“我剛才聽近藤刑警説過火柴棒的事。怎麼?有新的發現嗎?”
“這裏也有幾根火柴棒,等近藤看過之後,我們聽聽他有什麼意見。”
金田一耕助從台階上往下看去,只見走廊下方靠左邊的地方有輪胎的痕跡,他從剛才就一直注意這些輪胎痕,日比野警官應該也注意到這一點,不曉得這些輪胎痕是不是慎恭吾的車子所留下的。
正當金田一耕助想請教立花茂樹這件事的時候,近藤刑警突然發出沙啞的聲音説:
“金田一先生,這裏果然是命案的第一現場,你看那些輪胎的痕跡!”
接着,等等力警官和山下警官輪流往玻璃窗裏面瞧,兩人臉上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金田一先生,看來我們有必要查看一下這棟別墅,這樣的話,日比野他……”
山下警官的話還沒説完,別墅右方就傳來日比野警官的聲音。
“立花、立花,快點來這裏。”
大夥聞聲全都跳下走廊,朝日比野警官那裏跑去。
“小心!這裏有一些鞋印,千萬別踏到這些鞋印……”
濕滑的泥土地上有隱隱約約的足跡,但日比野警官叫立花茂樹來並不是因為這些足跡。
現在大家的目光都盯着掛在客廳側面窗户外的東西,那是一塊約四十公分見方、透明薄紗的咖啡色方巾,上面有紅棕色的條紋。
“這是……”
立花茂樹想伸手去拿那塊方巾。
“別碰它!”
日比野警官大聲提醒,並以嚴厲的目光看着立花茂樹
“立花,你見過這塊方巾嗎?”
“這是……昨天我在星野温泉遇見田代的時候,他背了一個揹包……”
“嗯,你還説他穿了一雙籃球鞋。”
日比野警官用手示意山下警官看地上的鞋印,山下警官則默默地點點頭。立花茂樹的臉開始扭曲,猶豫不決地説:
“我、我從他揹包的袋口看到這塊方巾,不……,我不確定是不是這一條,不過和這條方巾很相似。我對田代説:‘男人用這種東西未免太娘娘腔了。’我一邊説,一邊把方巾往他揹包裏塞,田代説我多管閒事,還把我推開,並從揹包裏拿出方巾,在我面前攤開,所以我就記住方巾的花樣。……”
(這麼看來,田代信吉昨晚一定來過這裏……
昨天他和津村真二在星野温泉談過話,雖然立花茂樹不清楚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但或許他們昨天有約定到這裏……)
這條方巾大概曾經被弄濕,它的質地十分輕薄,在微幹之際又被弄濕了。大家都注意到吊掛那條方巾的鐵絲從屋檐垂直而下,其尖端分成三個岔,形成一個鐵鈎;從它位在窗邊伸手可及之處來判斷,可能是用來晾襪子或手帕之類的東西。
鐵鈎下面旋轉一個淺間石,石頭上有一個沾上泥土的鞋印。另外,屋子側面窗户的窗簾是拉起來的,窗內停了兩、三隻飛蛾,不像前面的玻璃窗上那麼多;窗簾下方有一些空隙,下面也有一塊淺間石。
日比野警官踏上那塊淺間石,彎腰從窗簾的縫隙往裏面看去,可以看到客廳正中央;接着他摸了摸鐵鈎的位置,回頭對立花茂樹説:
“立花,你跟田代信吉差不多高嗎?”
“是的。”
“那麼,麻煩你假裝揹着揹包從這裏往屋裏瞧,看看露出揹包袋口外的方巾會不會被這個鐵鈎鈎住?”
“好的。”
立花茂樹回答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依照指示去做,結果這個實驗成功了!
“日比野先生,田代如果從這兒往屋裏瞧,他到底看到什麼東西?”
筱原克己的語氣帶着些許不安。
“問題就在這裏,我也很想知道這一點。”
日比野警官冷冷地説着。
(田代信吉曾經從這裏往屋內看,他究竟看到了什麼?不,現在應該要問田代信吉究竟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