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明的誘惑
“教授,那裏不是已經沒有挖掘的必要了嗎?”
“不,印度河十分寬廣,賀拉伯因為沒有鐵路建設才會荒廢掉,但是莫本僑達洛還有挖掘的空間。飛鳥先生,根據我的研究,印度河流域一定還有一個繼賀拉伯、莫本僑達洛之後的第三大古文明都市,若是我們能挖掘到不為人知的古代都市,那是多麼了不起的貢獻啊!”
“你説的有理,如果真有這個古代都市存在的話……”
“一定有,我的研究不會錯的。”
“聽説那個地方相當荒涼。”
“沒錯,若是一直放任不管的話,它終將變成泥土的一部分。”
這裏是飛鳥家中所謂的“洞穴”,從人口或窗子往裏瞧,可以看見四周牆壁有高及天花板的書架,架上擺滿世界各國的考古學文獻,的場英明的著作也在其中,之前金田一耕助從慎恭吾的別墅發現的“飛鳥藏書”,大概就是從這裏拿出去的。
在父親慘死後,飛鳥忠熙的“考古夢”因此塵封起來。一旦壓力過大、不易尋求平衡點的時候,他總是躲到這裏尋求心靈上的平靜。
這個“洞穴”除了收藏豐富的考古學文獻、相簿,還有五個大型玻璃櫃,裏面存放着古代東方文明和古埃及的珍貴出土文物。
“一切就這樣歸於塵土,真是可惜啊!如果它的命運註定如此,我希望能在它毀滅之前到那裏看看……”
飛鳥忠熙輕嘆一聲,現在放在他面前的是有關印度文明的厚重文獻,裏面還附上莫本僑達洛的廣大磚土文明遺蹟。
“忠熙,這些是什麼時候的遺物?”
鳳千代子在一旁提出問題。
昭和三十五年可説是電影的高峯期,過了這一年,電影迅速被電視所取代,鳳千代子和飛鳥忠熙的年齡都不小了,因此她迫切地想抓住飛鳥忠熙;不過,鳳千代子不會露骨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的場英明回答鳳千代子的問題:
“這是紀元前兩千五百年到一千五百年之間的繁盛文明,所以從現在往前推的話,就是距今四千五百年到三千五百年前……鳳女士,印度文明是由恆河開啓的,就像尼羅河孕育了古埃及文化,以及底格里斯河、幼發拉底河孕育出繁榮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一般……”
“哦……這個是下水道嗎?”
鳳千代子對眼前的照片表現出高度興趣,因此更加鼓舞的場英明。
“是的。你看,這裏是大浴場的遺蹟……印度所有的遺蹟都是由磚土堆砌而成。不過那一帶的鹽份相當重,這些鹽份在地表下面溶化之後會產生化學作用,進而腐蝕磚土,若是放任這些鹽份繼續侵蝕下去,那麼沉睡在地底下四千年、幾乎可以原封不動挖掘出來的古代文明遺蹟,就會因為太慢挖掘而歸於塵土。想要挽救這些珍貴的古代文明,光靠巴基斯坦政府的力量是不夠的……”
“聽説教授最近去過巴基斯坦?”
“嗯,不過就像觀光旅行一般。我覺得十分惋惜,只要一想到這些珍貴的遺蹟就要盡付黃土,就教人惋惜不已。”
“怎麼樣?千代子,想不想去看看?”
飛鳥忠熙興高采烈地問道。
“嗯,如果你要帶我去的話,我也想去那裏看看。”
“如果你想去,我們可以坐飛機到喀拉蚩,然後再向北前進三百公里。莫本僑達洛的郊外有觀光用機場,交通根本不是問題。”
“對了,‘莫本僑達洛’是什麼意思?”
“它的意思是‘死者的山丘’。你只要親眼看到那個地方,就會發現它是個赤褐色的世界,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樣。鹽份的侵蝕已經延伸到遺蹟的上層部位,到處都呈現出一片荒涼的景緻,教人看了不勝啼噓……”
這時,村上一彥走進來,打斷的場英明滔滔不絕的説明。
圖形之謎
飛鳥忠熙一看到村上一彥,眼角隨即跑出一些笑紋。
“一彥,真是辛苦你了。我聽秋山説那一帶的積水非常嚴重。”
“嗯,不過已經不要緊了,積水大都已經退去。鳳女士,好久不見。”
鳳千代子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説:
“聽説你去探望美沙,我這個做母親的居然沒有表示關心……”
“你不必放在心上,這些都是叔叔要我做的,現在已經沒事了。”
“聽説美沙的奶奶不在家?”
“關於這一點,都怪我不好。”
“這話怎麼説?”
飛鳥忠熙問道。
“是這樣的。美沙的奶奶大約一點半左右到達長野原車站,而我到達櫻澤的別墅也是那個時間,當時我以為奶奶會從長野原搭車回來,這樣不需要兩個鐘頭就可以到家了,因此我就在那裏等到三點半,可是一直到我離開為止,奶奶都還沒有到家。”
“上越線交通中斷了嗎?”
“不,叔叔,聽説美沙的奶奶現在已經到家了。”
“你是説……”
“要是我再多等一會兒就好了。我等到三點半,四處看看台風過後的災情,突然想起櫻澤的姊姊,於是就順道去看姊姊。”
“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到姊姊那兒沒多久,姊夫也回來了,我們聊了一會兒,姊夫説美沙的奶奶是跟他一塊兒回來的。”
村上一彥説完,臉上露出開朗的笑容。
“熙子那邊怎麼樣了?她在電話裏告訴我樹木幾乎都倒了。”
飛鳥忠熙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異樣。
“對了,等一下姊姊和姊夫要過來哦!姊姊説要在這兒吃頓晚餐,至於傾倒的樹木,已經派人處理好了。”
“我婆婆……和櫻井先生一起回來?”
“嗯。關於這件事,姊姊説還得向笛小路奶奶道歉呢!”
“這又是怎麼回事?”
“笛小路奶奶和姊夫搭乘同一班火車,但是那班火車乘客非常多,他們兩人都不知道彼此都在同一班火車上。當他們在長野原車站下車時,大家都改搭計程車,奶奶沒辦法,只好跟大家一樣改搭計程車回家。説到這裏,我就不得不佩服姊夫的先見之明,原來姊夫早就請姊姊從輕井澤叫了一輛計程車去長野原接他……”
“鐵雄自己的車子怎麼了?”
“姊夫説他對上越線一帶不熟,自己開車的話會更浪費時間。”
“也對,在這種情況下搭火車是比較正確的選擇。”
的場英明在一旁幫腔。
“就在姊夫準備坐進計程車時,聽見奶奶在叫他,於是姊夫就邀奶奶一同坐計程車;車子先開到姊夫的別墅,奶奶心想既然來到姊夫家門口,禮貌上應該跟姊姊打聲招呼,可是當時姊姊正好在浴室裏,沒有辦法接待奶奶,因此姊姊才説對笛小路奶奶感到很抱歉。”
“這麼説來,她們祖孫倆都受到你們一家人的照顧……真不好意思。”
“哈哈……”
飛鳥忠照開懷大笑起來。
“剛才你不是也有遇見那位年輕的警官嗎?”
“是啊!那位警官的表情好象在説我是個壞女人似的。”
鳳千代子嘴上這麼説,卻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對了,叔叔,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了?”
村上一彥是指慎恭吾遇害的命案調查得怎麼樣了。
“一彥,你對這個有什麼看法?”
的場英明指着桌上考古學文獻旁的火柴棒圖形。事實上,村上一彥剛才就已經注意到了。
“教授,這些是什麼?”
“聽説被害人趴着的桌上排着這樣的圖形。”
“慎先生是……”
“慎先生好象是被兇手用氰酸鉀毒死的。”
飛鳥忠熙語氣平緩地説道,但臉上卻露出一絲緊張的神色。
“慎先生昨晚在自己別墅的工作室和某人見面,警方發現那個男的……不,目前還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總之,警方推斷那個人讓慎先生服下劇毒。當時慎先生也許正在用火材棒向對方説明事情,如果可以知道這些火柴棒排出來的圖形代表什麼意思,就不難知道兇手是誰。”
“飛鳥先生認為這些也許是楔形文字,所以特地把它畫下來。一彥,當你看到這些圖形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慎先生對楔形文字有研究嗎?”
村上一彥一邊説,一邊看着排列在桌上的火柴棒。
“聽説兩、三天前,慎先生曾經來這裏惜了兩、三本有關美索不達米亞古代文明的書。”
“慎先生最近沒有靈感,畫不出好作品,像他這樣子應該不可能會知道楔形文字這類東西。我看到金田一先生很認真地把這些東西畫下來,所以我也依樣畫葫蘆,心想這東西或許有些參考價值。”
“一彥,你對這些火柴棒拼圖有什麼看法?”
“沒有。教授,你對這些圖形有什麼見解?”
“我不知道。首先,我們必須確定這些究竟是不是楔形文字。”
“是啊!假設慎先生具備楔形文字的知識,想用這些圖形向對方説明什麼事情,那麼對方也必須是個懂楔形文字的人。目前,在日本並沒有幾個人對楔形文字有研究。”
“哈哈!這麼説也有道理,看來是我多慮了。”
飛鳥忠熙放聲大笑,可是村上一彥卻笑不出來,他的視線從火柴棒上移到飛鳥忠熙的臉。
“叔叔,金田一先生對這件事有沒有表示什麼意見?”
“沒有,他那個人……就算有什麼發現也不會説出來,除非他已經掌握確實的線索和證據。”
“金田一先生還在慎先生的別墅嗎?”
“不,他現在大概已經去星野温泉了,他説要去找津村真二先生。”
“對了,津村老師也來輕井澤了。”
“一彥,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是看了電線杆上的海報嗎?”
“不是,早在我離開東京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了。”
“為什麼?一彥,你認識津村真二嗎?”
鳳千代子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不認識,也沒有見過津村老師,只不過我的高中同學——立花茂樹現在是藝術大學音樂系作曲科的學生,他每年都會來輕井澤擔任音樂慶典召集人的工作,聽説今年的音樂慶典是津村老師的作品發表會。”
這時,櫻井鐵雄和熙子走進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熙子看着飛鳥忠熙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她大概是想起自己今天早上在電話裏漠不關心的態度,因此覺得不好意思。
接着,鳳千代子為了婆婆的事向櫻井鐵雄道謝。櫻井鐵雄回説:
“別這麼見外,還是奶奶先看到我的,而且奶奶還有一個朋友。”
“哦?是什麼樣的朋友?”
“奶奶這個朋友也是在火車上認識的,那個人本來打算帶奶奶回到這裏,可是卻叫不到計程車,當時他還為這件事發愁呢!”
“那個人也跟你們一起到櫻澤嗎?”
“沒有,那個人有朋友住在南原。”
飛鳥忠熙一聽,立即問道:
“南原?他的朋友是哪一位?”
“這一點奶奶可能知道……不過那個人看起來倒是一副紳士的模樣。”
櫻井鐵雄和熙子已經從村上一彥那裏聽到矢崎發生的命案,他們之所以沒有提出來,是為了保持基本的禮貌。
“對了,姊夫、姊姊,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的場英明教授。”
“剛才已經聽一彥提過教授的事,請問您有什麼收穫嗎?”
櫻井鐵雄不愧是商人,處事態度十分圓滑。
“你説的收穫是……”
“爸爸好象已經陷得很深,莫本橋達洛的探險之旅如何?”
的場英明笑着説:
“是那件事啊!接下來就看一彥的了。”
“説的沒錯,爸爸疼一彥可説是疼到心坎裏去了。”
熙子説完,視線轉向對面的玻璃櫃。
“對了,鳳女士,這裏還有一位是我最有力的盟友。”
“哦,是誰?”
“就是鳳女士你啊!一彥雖是有力的盟友,但若能再擁有你這麼一位超級盟友的話……鳳女士,請你和爸爸一塊兒去吧!”
“呵呵!開玩笑……不過,若是你父親願意帶我一塊兒去,我一定會跟他去的,我這個人就是喜歡湊熱鬧。”
“爸爸一定會帶你一塊兒去的,的場教授和一彥也會去,畢竟我也是女人,可以體會你的心情。”
“熙子,你呢?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在熙子回話之前,村上一彥插嘴説道:
“不可以,叔叔,你別看姊夫一副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如果沒有姊姊在他身邊,他可能什麼事都做不成,你去姊夫成城的家中看看就知道了。”
飛鳥忠熙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地轉頭看着他。
“沒錯,一彥最清楚鐵雄和熙子的事,那麼就算熙子想去也不行了。”
這時,秋山卓造慌慌張張地走進來。
“秋山,什麼事情這麼慌慌張張的?”
“少爺,一彥、櫻井先生、小姐,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個非常可疑的人在一帶徘徊?”
“秋山叔叔,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你們來之前,有個奇怪的人在對面林子裏徘徊,他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我從後面追他……你沒有見到那個人嗎?”
“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我看不清楚,只知道他戴一頂黑色鴨舌帽,圍着一條黑色圍巾。對了,那個人臉上還戴了一副黑色太陽眼鏡。”
“秋山,為什麼你會覺得他奇怪呢?”
由於熙子背對大家,沒有人看得到她臉上的表情,只有飛鳥忠熙察覺到熙子的背脊有些僵硬。
“少爺,剛才笛小路夫人也説她看見這樣打扮的男人從她們別墅的樹叢裏跑出來,她説那男人從頭到腳一身黑。”
“我婆婆也來了?”
“是的,她還帶着美沙小姐,聽説是特地來這裏謝謝一彥的。”
“一彥,你有沒有跟美沙提起今天早上慎先生遇害的事?”
“叔叔,我沒説,因為美沙一個人在家,我不想嚇她。”
“那麼鳳女士來這兒的事,你説了嗎?”
“這件事我也沒説。”
“秋山,你帶她們到客廳,等一下……現在已經五點半了,請她們留下來用個便餐。電燈都打開了嗎?”
“可是少爺,那個奇怪的男子,……”
“秋山,這樣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那個人説不定只是迷路了,小心一點就是了。”
飛鳥忠熙一邊説,一邊偷偷看着村上一彥。
村上一彥的視線越過的場英明的肩頭,一臉專注地看着桌上的火柴棒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