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警部補厭恨地望着一馬,接着輕輕地咂了一下舌頭,説:“好吧,再問點兒別地。這問題總得回答吧?”
山口警部補又輕輕地咂了一下舌頭,説:“您的妹妹昌子現在同她的丈夫東海林龍太郎在一起嗎?”
“不,昌子死了呀!”
“日奈兒剛出生她就死了。説起來,她是個神經過敏的女人。”
“日奈兒出生是什麼時候?”
“昭和十九年十月五日,就是昨天那個日子。”
“出生地點呢?”
“東京。昭和十九年十月,正是空襲開始激烈起來的時候,當時生孩子似乎是很危險的。”
“那時侯,她的丈夫龍太郎先生既然是軍人——”“自然是在前線呀!正進駐馬來方面。”
“戰爭結束後,幾時回國的?”
“好象是在昭和二十一年的春天。回來得比較早。”
“聽説這所住宅大約是在昭和二十三年建起來的,是誰建造的呢?我的意思是,出錢建這所房子的是誰?”
“是日奈兒的父親。”
“這麼説,東海林龍太郎先生這個人相當有錢嘍?”
“是呀,他建得起這樣一所房子嘛!”
“一個職業軍人——您説他是個上尉,是不是原來就很闊?或者是成了軍人之後才發的財?”
“警部補先生,”降矢木一馬用嘲弄的目光望着山口偵查主任,説道,“很遺憾,對於這樣的問題,我難以回答。這是個人的經濟問題。”
“哎呀,對不起!”
説着,警部補靜靜地垂下頭,滿面通紅。
“哪裏,這也算不得過失,”降矢木一馬説着,坐在沙發上把腳伸得長長的,從銜在嘴裏的煙斗吸進一口煙,“好吧,我再給您説詳細點兒吧。不然的話,你就難以盡職。事情是這樣的,東海林龍太郎發了一筆大財。發財的手段在這裏不能説,但可以告訴你,他由此而招來個人與團體的仇恨。就是説,他受到那個團體的威脅,開始感到性命危險。因此,他在這裏造起這麼一所房子,把日奈兒交託給我,自己藏匿起來。那是昭和二十三年的事情。”
降矢木一馬的這番話,與其説是講給山口偵查主任聽的,不如説是講給在一旁靜聽的金田一耕助聽的。
也許是降矢木一馬仰慕金田一耕助的名聲,而想向他介紹一下本案的性質。因此,金田一耕助也懷着同樣的打算聽他説話。
“可是,做父母的畢竟念着孩子,何況日奈兒剛生下地就失去了母親,而且連父親是個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所以,有時候想來看望,無奈又怕給敵人知道了這所住宅,終於沒敢走近這兒。於是,每年當日奈兒過生日時,便派來使者,所以並不報出名姓,我們這一方面也無必要過問。只要讓使者看一看日奈兒成長得很好,回去向龍太郎報告就行了。”
“您沒有向使者打聽過龍太郎先生的住址嗎?”山口警部補半信半疑地問道。
“不,開始也問過的,然而,看得出龍太郎吩咐過他千萬不能説,他守口如瓶。他看去象是龍太郎的一名老部下,出了軍隊以後仍然對龍太郎絕對服從。”
“可是,您剛才説過您認為龍太郎先生住在東京——”“哦,這個,這位金田一耕助先生也知道的,是因為在被害者的錢夾裏面發現了從東京出發的往返車票。”
“龍太郎的年紀、長相和體格等等?”
“年齡四十五、六。因為戰爭結束到現在已過了十多年。身高一米九。最後一次見他時,體重是七十五公斤左右,柔道五段。面目沒有顯著的特徵,是個漂亮男子呵。可是——”“可是?”
“恐怕如今已經改了裝。以前不戴眼鏡,不蓄鬍須——”“那麼,關於龍太郎的親屬?”
“這個就不大清楚了。我自己從昭和十三年起,從中國大陸往南轉戰各地。昌子同龍太郎結婚時我在外國。據説他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因此,他上面應該有兩個哥哥或姐姐,此外我就不得而知了。”
山口警部補沉默了一會兒,察看着降矢木一馬的神色。然而,看起來降矢木一馬僅在這一點上講了真話。
“那麼,您對於這個案件是怎麼想的呢?”
“怎麼想的?”
“是呵。龍太郎先生的使者被殺死了,是誰殺的呢?就是説,是不是對龍太郎先生懷着仇恨的團體中的人,發現了這所住宅呢?”
“對。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可是,為什麼要加害於無辜的日奈兒呢?”
降矢木一馬説着這話,臉上籠罩着陰暗的愁雲。
“可是,主人,”這時,金田一耕助終於開口了,“本案的兇手為什麼要殺害使者呢?”
“這個”
“假設他們殺死使者,是為了使你們知道,復仇團已經發現了這所住宅的秘密。這個案件總會見報的。這樣一來,龍太郎先生也會讀到它。於是使得龍太郎先生比這以前更加擔憂。可是,與其這麼做,還不如在使者返回去時悄悄跟蹤,對於復仇團來説,結果更好一些。不是麼?”
“的確。”
降矢木一馬轉向金田一耕助答道。他的臉上因驚嚇而迸發出光亮,彷彿金田一耕助剛才那番話使他的不安更強烈了。
“金田一耕助先生説得對,可是,兇手為什麼要殺死無辜的使者呢?”
“這個我也不明白。”
金田一耕助照例習慣地搔着如鳥巢一般蓬亂的頭髮,出神地左右搖晃着腦袋。
可是,山口警部補似乎對這樣的問題絲毫不感興趣,他説:“主人,我想最後再提一個問題。”
“行呵,請提吧。”
“獵犬鬣不是追過兇手嗎?”
“呵,對的。”
“它還與兇手格鬥,吃了數顆手槍子彈,好容易才跑回這裏,對嗎?”
“呵,對的。這個金田一先生也知道”“鬣銜着這樣的毛髮跑回來,您是怎麼想的?”
山口警部補説着,打開一隻銀色的匣子,從裏面拿出幾根天藍色的毛髮。
降矢木一馬沉默了一會兒,説:
“世間的事情無奇不有。怪東西也不少。説不定生着天藍色頭髮的人是有的。”
他説這些話時躲避着金田一耕助的目光,聲音壓得低低的。
山口警部補刺探地觀察着他的神情,一邊説:“那麼,只要追查生着天藍色頭髮的人就行了,是嗎?”
降矢木一馬又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説:
“不過,頭髮是可以染色的。”
他的聲音如同滴水一般從高處落下。
這時,金田一耕助獲得了一種強烈的感受。他想,在這個案件背後,還潛藏着很大的秘密。在那可憐的日奈兒少年的身邊,究竟環繞着怎樣不可思議的隱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