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關鍵點
白木靜子敍述的這段故事,帶給金田一和探長非常大的衝擊,不過兩人感受完全不同,事後他們才知道,白木靜子的這段話,其實隱藏着解決事情的重要關鍵。
這暫且不談,兩人走出木內醫院後,各自陷入沉思,若仔細端詳,會發現雖然同樣是沉思,兩人的神情卻完全不同。磯川探長苦着一張臉,幾乎將所有的皺紋都擠出來了,而金田一的表情卻很愉快,而且一手扶住腳踏車,一手卻不斷搔亂髮,由此可知他的情緒是何等的亢奮。
兩人默默騎着腳踏車經過河邊,不久,來到通往岡村的筆直道路,這時,金田一突然叫住探長。
“等……等一下,探……探長。”
探長訝異地停住腳踏車,金田一轉進街角的香煙攤,買了一包櫻桃牌香煙後,順口問老闆娘:
“老闆娘,要去久村只要順着這條路走就行了嗎?”
“哦,是的。”
“順着這條路……怎麼走?不會走錯路嗎?”
“沿着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在岡村外有個村辦公室,你到那裏再問別人去山谷的一柳先生的家怎麼走。一柳家是大宅邸,沒有人不知道,雖然要翻過山頂,不過只有這麼一條路,應該不會迷路。”
專注於編織的老闆娘頭也不抬他説道。
“謝謝你。”
走出香煙攤,金田一的臉上浮現一抹難掩的喜悦。
探長不解地看着他,他卻沒做任何説明,隨即跳上腳踏車,對探長説:
“久等了,我們走吧!”
探長思索着金田一剛才問香煙攤老闆娘話中的含意,卻找不出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只好跟在金田一的後面回到山谷的一柳家。
這時,三郎已被抬進主屋的一個房間內,由隆二和趕來的F醫師進行急救。他的傷勢相當嚴重,後來還因此引發破傷風,有一段時間在生死邊緣中掙扎。
當探長和金田一從川村回來時,三郎的傷勢剛好穩住,可以回答詢問,所以探長下了腳踏車後,馬上走進病房。不曉得什麼原因,金田一併未和他一道進去。他一下了腳踏車,馬上抓住一個刑警,不知和他説些什麼,刑警駭然地望着他。
“這麼説,要到久村去問?”
“是的,辛苦你了,務必請你挨家挨户仔細問,反正久村沒多少人家。”
“但是探長他……”
“探長那邊由我告訴他,這件事情很重要,就交給你了。”
金田一交給刑警的是剛才拿給白木靜子看的那個三指男人的照片,刑警將照片放入口袋之後,很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騎上腳踏車往久村去。
目送刑警離開後,金田一轉身回到玄關,這時銀造正在那裏等着。
“你不用聽三郎怎麼説嗎?”
“沒關係,反正探長會告訴我。”
“你好象叫刑警到久村去,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的,有一點事……以後我會告訴你。”
金田一微笑着回答,並深深凝視着銀造的眼眸,過了一會兒,才滿意地嘆息了一聲。
銀造很明白金田一已經度過了摸索期,正開始將推理和證據的積木一塊塊推砌起來,這一點從他的眼眸裏煥發出來的光彩即可看出,解開事件謎底的時刻已經不遠了……
“你到川村問出什麼了?”
“嗯,我有話告訴你,不過這地方不行,我們到對面去。”
一柳家所有人都聚攏在三郎的牀邊,飯廳裏什麼人也沒有,對金田一和銀造而言,沒有比此刻更好的地方與時機了。
金田一接下來想説的事對他而言,是很痛苦的,他非常明白銀造對克子的疼愛與信任。把克子的秘密説出來,無疑會破壞了銀造的美夢,讓他的良心受到苛責,但是,不説出來又不行。
銀造聽了果然非常震驚,霎時間,兩眼迷茫,一副像是被打怕了的狗一般。
“金田一,這……是真的?”
“我想是真的,因為白木靜子沒必要説謊,何況又有克子親筆寫的信……”
“克子為什麼不坦白告訴我,反而告訴朋友?”
“大叔!”
金田一十分同情地拍着銀造的肩膀。
“年輕女性在許多事情上,對朋友比對親人更易於啓齒。”
“嗯……”
銀造看起來似乎深受打擊,沉吟了很長一段時間,然而他是個不會永遠拘泥於一件事的人,於是,很快就又打起精神,抬起頭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依照這種説法,那個T……田穀照三就是兇手了?”
“探長好象這麼認為,白木靜子也是這麼認定。”
“他就是三指男人嗎?”
“不是,我預料可能需要指證兇手,因此身上帶着三指男人的照片,可是白木靜子一口咬定不是這個人,探長因此又鑽進牛角尖,正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呢!”
金田一率真地笑了,銀造不解地看着他。
“金田一,那你的看法呢?你認為那人和這次事件無關嗎?”
“不,那人和這次事件有非常重要的關係,啊……有事嗎?”
女僕阿清從紙門縫往內窺視,聽到金田一的聲音慌忙將臉往後縮。
“對不起,我以為小姐在這裏。”
“鈴子不在這裏,喔,你等一下。”
阿清被金田一叫住。
“我有件事想請教你:婚禮之夜在偏院喝交杯酒時,參加的人是不是隻有村長夫婦、隱居老夫人和二房的良介夫妻?”
“是的。”
“當晚隱居老夫人穿着有家徽的和服,後來是你收拾整理的嗎?”
阿清很不以為然地回答:
“不是我。”
“那會是誰?”
“隱居老夫人向來珍視自己的衣服,總是親自整理,絕不假手他人,不過這次因為發生那種事,可能沒有時間整理,那件和服還放在對面房間內。”
金田一突然從榻榻米上跳了起來。
“對面房間!你……你快帶我去看看!”
由於他的動作大突兀,阿清起初愣了一下,接着感到有些害怕,她退後二、三步,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盯着金田一。銀造也驚訝地站起來,當他看見阿清難過的神情,立刻説:
“你別擔心,我也陪你一起去,隱居老夫人的房間是……”
“在這邊。”
“金田一,你怎麼啦?隱居老夫人的和服是否有什麼問題?”
金田一用力點點頭,深怕自己一開口又會口吃。
果然如阿清所言,系子刀自那套有家徽的和服仍套在塗漆的衣紋竹上,金田一從外面仔細摸索衣袖,臉上突然浮現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喜表情。
“你……你……可以離開了。”
魔術之謎
目送阿清莫名其妙地搖頭離去後,金田一把手伸入衣袖內。
“大叔,我已經清楚魔術的手法了。你看過魔術師把手錶放在箱子裏,手錶會消失,然後魔術師從觀眾的口袋裏找出手錶這種魔術表演嗎?事實上,誰都知道那位觀眾是魔術師的搭檔,手錶原本就在他的口袋裏,換句話説,手錶有兩隻,重點是舞台上的魔術師假裝將手錶放入箱子裏,如何藏起手錶而已。我已經找到兇手所藏的手錶,看!就在這裏。”
金田一的手從衣袖內伸出時,手掌上有一個雕刻着海鳥飛翔于波浪上的圖案的古琴絃柱。
“這是……”
銀造雙眼圓睜,呼吸急促,金田一微笑他説:
“我不是説過嗎?這是魔術手法,而且是最基本的手法,那天晚上……啊,請進。”
銀造一回頭看見身穿長袖和服的鈴子帶着畏怯的眼神站在迴廊。
“鈴子,你來得正好,我有話問你,這是那張古琴的弦柱嗎?”
鈴子怯生生地走進來。望着金田一手上的弦柱,默默頷首。
“那張琴有一個弦柱不見了,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我不知道,但是這次拿出來時,就發現不見了。”
“琴是什麼時候拿出來的?”
“新娘來的那天,那天早上從儲藏室拿出來時,結果發現有一個弦柱不見了,所以才用我練習琴的弦柱暫代。”
“這麼説琴是放在儲藏室?任何人都能進入那間儲藏室嗎?”
“平日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入,那天是因為新娘進門,從儲藏室裏搬出各種物品,因此門一直是敞開的。”
“那表示大家都能自由進出了?”
“嗯,因為像盤子、碗、坐墊、屏風之類的東西,都需要從裏面拿出來。”
“謝謝你,你很聰明喔!對了……”
金田一將手温柔地放在鈴子的肩上,微笑地凝視着她的眼眸。
“你為什麼老是去祭那隻貓呢?”
依照金田一的説法,當時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問題會問出那麼重要且有意義的事,他只是想知道這智能發育有些遲鈍的少女,心中究竟隱藏着什麼樣悲傷的秘密,使她每夜都在貓墳附近徘徊。
然而這個問題卻使鈴子的神情變得有些畏懼起來。
“你指的是阿玉嗎?”
“嗯,你是不是對阿玉做過什麼不好的事?”
“沒,沒這回事。”
“那又為什麼呢?鈴子,阿玉是什麼時候死的?”
“婚禮的前一天早上。”
“哦,你在第二天早上埋葬阿玉,是不是?”
鈴子沉默不語,忽然啜泣起來。金田一和銀造互望一眼,然後彷彿想起什麼似地急促他説道:
“鈴子,阿玉不是在婚禮當天早上被埋葬的,對吧?你一直都在説謊對嗎?”
鈴子哭得更厲害。
“對不起,可是阿玉太可憐了,她自己一個人在冷冰冰的墳墓裏太可憐了,所以我將她放在箱子裏,藏在壁櫥內,結果……大哥被殺了……”
“嗯,大哥被殺了……那又怎樣?”
“我開始感到害怕,因為三郎哥曾經對我説,死貓放久了會變成妖怪,會有不祥的事件發生……所以我感到很害怕,又趁着大家為大哥的事慌亂一團的時候把阿玉埋葬了。”
這就是鈴子可憐的秘密,也就是這個秘密使她苦惱不已,以致於變成夢遊患者。
“鈴子,這麼説,在舉行婚禮時,甚至你大哥發生慘事時,放阿玉的箱子還一直在你的房裏。”
“對不起,如果我説出來,媽媽一定會罵我的。”
“大叔!”
金田一忽然離開鈴子的身旁,馬上察覺自己的行動太突兀。
“鈴子,別哭了,你都已經坦白説出來,再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來,擦乾眼淚到那邊去,阿清剛才在找你。”
鈴子邊拭淚邊從迴廊走開,金田一馬上抓住銀造的手臂。
“大叔,走吧!我們到貓墳去看看。”
“可是……”
金田一不等銀造説完,拖着髒污的褲管快步跑出玄關,銀造只好在後面緊追。
兩人很快就到了位於庭院角落的貓墳,幸好昨天早上挖墳用的圓鍬還丟在這裏,金田一拿起圓鍬立刻挖掘。
“金田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叔,那位姑娘天真無邪的謊言把我騙了,事實上,命案發生時,貓的棺材有在鈴子的房內。”
“所以兇手在墳墓裏藏了些東西,是嗎?可是,昨天已經挖過一次貓墳了。”
“是……是的,所以這裏現在是最安全的藏放處。”
小墳墓很快就被挖開,出現一個白木箱,箱蓋昨天被打開過,釘子已鬆開,因此能輕而易舉地揭開箱蓋。箱裏那隻可愛的貓屍體被鈴子費心準備的絲被裹着。
金田一用木棒戳了絲被一下,立刻彎下腰,從絲被下抓起一樣東西,那是個用油紙包住,以麻繩綁成十字結,大小像小貓樣的東西。
銀造不禁瞪大眼睛,他確信昨天貓墳里根本沒有這樣東西。
或許在他有生之年再也忘不了此刻的驚駭,事實上,在這件事之後,他又碰到更有衝擊性的證據,但再也沒有像此刻讓他感到害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