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登場
金田一抵達山谷中的一柳家時,還不到中午。愈接近村落,四周的人家愈多,也可以看見騎着腳踏車的巡警們來來往往。
金田一抵達時,一柳家的人都已經在飯廳裏集合了。原本默不出聲的銀造一聽到金田一的名字,馬上有了精神。
“嘿!你終於來了。”
銀造來到玄關迎接金田一,臉上浮現出難得的親切笑容。
“大叔,這次很謝謝……”
“不要説客套話,快來,我介紹你跟大家認識。”
昨晚銀造已經説明金田一要來,因此飯廳裏的人都感到很好奇。當大家一見到年齡和三郎差不多,又是滿頭亂髮、相貌平凡、毫不起眼的金田一時,全都愣住了。
鈴子睜大眼睛,天真地問道: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偵探?”
系子刀自、三郎和良介有點驚訝地注視着金田一,只有隆二禮貌地向遠來的客人寒暄幾句。
銀造介紹過後,立刻帶金田一回到自己的房間,並將前天晚上到現在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他説了。其中有些金田一已經從報紙上看到,但是並不很詳細。銀造説完案情之後,並談到自己的發現:
“目前嫌疑最大的是神秘的三指男人,不過,有很多事情我無法理解,首先是隆二。他在案發的當天一早和三郎一起回家,當時他説他剛從九州回來,事實上,前一天我帶克子從玉島搭火車來時,他也在同一列車上。”
“哦!”
金田一忍不住發出輕呼。
“這麼説,他隱瞞了案發時人已經在附近的事實?”
“不錯!還好他沒發現和我搭同一班列車,不過從二十五日晚上到二十六日早上這段時間,他應該已經在這附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説。既然二十五日晚上人已經在這裏了,卻不來參加婚禮,實在説不過去。”
銀造冷冷地向餐廳看去,不久又恨恨地加上一句:
“不只這個人有問題,我感覺到這宅邸的每個人或多或少知道些內幕,卻又互相庇護而有所隱瞞,同時彼此之間又互相猜疑。處在這樣的氣氛下,我都快窒息了。”
金田一很少聽到銀造説話如此激動,他仔細地聽着,最後好像想起什麼似地問道:
“大叔,我剛剛在路上聽説昨晚那個三指男人又出現了,是真的嗎?又有什麼怪異事情?”
“這真是怪事,真正見到那傢伙的人只有鈴子。昨夜,那傢伙的確曾來到這裏。”
“真的?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鈴子説的,你剛才也看到了,她就是那樣。不過,我想她可能罹患了夢遊症。”
“夢遊症?”
金田一忍不住瞪大雙眼看着銀造。
“嗯,否則不可能在那時候不睡覺,跑去祭拜貓的墳墓。”
金田一驚訝的説道。
“大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是夢遊,又是貓的墳墓,簡直像天方夜談嘛!”
“喔,很抱歉,我應該從頭説清楚,事情是這樣的……”
貓墳
昨晚,不,應該是今天凌晨,一柳家的人又被不尋常的慘叫聲驚醒。由於有了前夜的經驗,銀造立刻起來打開遮雨窗,見到一道人影從偏院方向朝向這邊跑過來。
銀造馬上赤腳跳到庭院,也跑了過去,發現撲倒在他胸前的竟然是鈴子。她穿着睡袍赤裸着雙腳,臉色蒼白,全身不住地顫抖。
“鈴子,怎麼啦?你在這裏幹什麼?”
“叔叔,妖怪出來啦!三指妖怪出來了!”
“三指妖怪?”
“對啊!我好害怕喔!在那邊,就在阿玉的墳墓旁。”
這時,隆二和良介也趕來了,又隔了一會兒,三郎也踉踉蹌蹌地跑過來。
“鈴子,這麼晚,你怎麼會在這裏?”
隆二略帶嚴厲的口吻問道。
“因為……因為……我去祭拜阿玉的墳墓,結果三指妖怪就衝出來了。”
這時,對面傳來系子刀自急切地呼喚鈴子的聲音,鈴子一面哭,一面往對面跑去。剩下的男人彼此面面相覷。
“先去看看再説。”
銀造説罷,邁開腳步就走。
“我去拿燈籠。”
三郎説完便往回跑,很快就提着燈籠追上來了。
那裏是宅邸的東北角,正好是隔開偏院的建仁寺的外側,四周種着高大的樟樹和樽樹,地面上掉滿了落葉。在落葉之中,有一處隆起的小土堆,豎着白木柱,墓碑前還插着兩、三朵野菊花,柱上寫着“阿玉之墓”,大概是三郎的筆跡吧!
由於此處堆滿了落葉,所有人都以這墳墓為中心四處搜尋,並用三郎帶來的燈籠檢查地面,不但沒有人影,也沒有發現腳印,大家又分頭在宅邸的四處搜尋,還是一無所獲。
“因此,所有人都回到餐廳圍住鈴子問各種問題,但是我不認為鈴子的話可以相信,她説她去祭拜貓的墳墓,凌晨時分去祭拜貓的墳墓?這事根本就不合理,所以,我才會認為她有夢遊症。”
銀造帶着分析的語氣,接着説:“從昨天起,她就一直惦記着死舊的貓,很可能半夜裏下意識去祭拜貓墳,卻見到奇怪的男人,才嚇醒過來。當時她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由於貓的墳墓旁邊蹲着一個奇怪的男人,男人的臉上又戴着幾乎遮住整張臉的大口罩,黑夜裏乍看之下,彷彿張大嘴巴的怪獸,因此,鈴子才會驚叫出聲,轉身想逃走,但是男人伸出只有三隻手指的右手想抓住她……”
銀造頓了頓,説:“前面我也跟你提過,那女孩的腦筋有點不正常,智能低,不過,我總覺得這宅邸裏只有她説的話分能夠相信,至少她不會故意扯謊。她既然説看見,就絕對有看見,更何況確實有三指男人在附近出現的證據。”
“證據?我想知道是什麼證據?”
“事情是這樣的,天亮之後我們再去貓墳的四周查看,很遺憾,由於落葉堆積太厚,無法發現腳印。雖有點令人失望,可是我們找到了三隻手指的指紋。”
“指紋留在什麼地方?”
“墓碑上……貓的墓碑上清楚的留着三隻沾着泥土的指紋。”
金田一不禁吹了聲口哨。
“那些指紋和命案留下的指紋相同嗎?”
“嗯,今天早上經過警方鑑定,證實那是相同的指紋。毫無疑問地,三指男人昨夜又回到這宅邸了。”
銀造以堅定的眼神注視着金田一,但眼眸深處卻有明顯的疑惑。
“那座貓墳究竟何時開始存在的?”
“好象是昨天傍晚,貓屍是婚禮當天早上就埋在那裏的,不過那時墓碑來不及做好,昨天三郎被催着做好墓碑之後,鈴子便和女傭阿清在傍晚時分一起去把墓碑豎起來。阿清在接受詢問時發誓説,當時墓碑上並沒有什麼手印,由於是剛刨好的白木墓碑,如果有痕跡,不管阿清或是鈴子,應該馬上會發現的。”
“這麼説,三指男人昨夜確實又回來了。他回來做什麼?又為何要接近貓墳呢?”
“關於這點,三郎説可能是兇手遺忘了什麼東西而回來拿。鈴子聽到三郎這麼説,也表示有人挖過貓墳,因為土堆的形狀和昨天不一樣。於是警方馬上挖開墳墓……”
“找到什麼嗎?”
“沒有,橘子箱大小的白木箱內只有一具貓屍……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
“貓屍是前天早上埋葬的嗎?”
“是的,因為當晚要舉行婚禮,不能將貓屍放太久,在隱居老夫人的催促下,鈴子説二十五日一大早就將貓屍埋了。我相信她的話。”
勘察偏院
不久,金田一開始調查偏院的現場。
通常發生這種事,除了警方的人,其他人是不允許接近現場的,但金田一卻例外,令一柳家的人和村民們都感到訝異。告訴我這件命案的老村民更説道:
“那位年輕人在探長耳邊不知道嘀咕了什麼,探長馬上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這點讓村人們印象很深刻呢!”
正因這位青年帶有一種神秘氣質,村人們才會覺得不可思議。
照F醫師所説,那是因為金田一身上帶着中央政府某位高官的介紹函,才能受到如此的禮遇。
“那人在來這兒之前,好象在大阪偵破一樁相當重大的案件,因此某政要才給了他如同身分證般的介紹函;對於地方警察局而言,中央的介紹函遠比求神問卜還靈,據説連局長和司法主任都對他唯命是從呢!”F醫師説。
局長和司法主任對這位青年有股説不出的好感,並非只因他身上帶着來自中央的介紹函,而是這位青年誠懇的態度,略帶口吃的説話方式,在讓人難以拒絕他的請求。
探長這天上午還在指揮村裏的青年團搜山,但是正午過後回到一柳家,見到金田一,馬上就被這位青年的氣質吸引,立刻將所有調查資料完全告訴他。
其中最令金田一感興趣的是貼在相簿上的三指男人的照片,以及在暖爐裏發現沒被燒完的日記。金田一聽到這些證據時,興奮得一面微笑,一面用手指搔頭。
“那照片和沒燒完的日記現在放在什麼地方?”
“在總町的警察局,若有必要,我可以找人拿來給你看。”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希望能夠看看,至於其他的相簿和日記本都還在書房嗎?”
“是的,如果你想看,我帶你去。”
“那就麻煩你了。”
金田一在探長的帶領下進入賢藏的書房,隨手抽出相簿的日記本翻看,然後又放回書架。
“這些等以後再慢慢調查,我先去看現場。”
偵探小説迷
兩人走到書房門邊時,金田一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停在原處動也不動。半晌,他回頭望着探長,臉上浮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奇妙神情。
“探長!你怎麼不告訴我這些事?”
“什麼事?”
“你看!這書架上擺滿了書,而且都是偵探小説。”
“偵探小説?咦?這些偵探小説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聯?”
金田一沒有回答,緩緩走到書房門邊的書架前,有些呼吸急促地翻着書架上的偵探小説。
也難怪金田一會如此驚訝,因為這裏蒐羅了海內外所有的偵探小説作品,像最古老的黑巖淚的翻譯作品,包括柯南-道爾全集,亞森-羅蘋全集,或是赤博文館或平凡社出版的翻譯偵探小説全集。
至於日本的作品,諸如江户川亂步、小酒井不木、甲賀三郎、大下宇陀兒、木口高大郎、海野十三、小粟蟲太郎等的作品,應有盡有。
另外還有未譯成日文的原著,像愛勒裏-昆恩、狄克森-卡、庫洛佛茲和克莉絲蒂等的作品,簡直可以稱得上偵探小説圖書館了。
“這究竟是誰的藏書?”
“三郎的,他是狂熱的偵探小説迷。”
“三郎……那不就是你剛才提到賢藏的保險受益人嗎?而且他還有最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説到這裏,金田一又拼命用手指搔着滿頭亂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