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點39分整的時候,梅森離開了他的辦公室,坐電梯下了樓,拐上那個停車場,向管理員點點頭,向他的車停放的那一排走去,上了車,發動了馬達,把車倒到為往出開的車保留的單向車道上,這個策略使他離往裏開的單向車道只有幾英尺遠。
這時,梅森的供油裝置好像出了毛病。他皺着眉,把頭偏向一側,聽着馬達的聲音,猛踩了幾下油門,爾後讓車空轉着。
這時是整整10點45分過20秒。
一輛汽車拐上了停車場。管理員走出他的隔子間,給了那個司機一張票據,麥吉·埃爾伍德一邊抖着裙子,從車門裏走了出來。
梅森揚揚帽子。“要搭車吧?”他叫道。
她向他微笑着説:“當然。”她從車前繞過,跳上車,坐到梅森身旁。
那位律師小心地把車開出停車場,開到擁擠的車流中。
“有麻煩嗎?”他問。
“一點兒也沒有。我晚了幾秒鐘。我……嗯,我極為緊張。我猜想,我對時間的判斷有點兒錯誤。”
“沒事兒,”梅森説,“你乾得很好。”
“為什麼在時間上這麼苛求呢?”她問。
梅森説:“我想使我的離開顯得很自然,而且,如果我們能夠避免的話,我想不被跟蹤。”
“我們為什麼被跟蹤呢?”
“你看報紙了嗎?”
“最新的沒看。”
“那可能也好。”梅森説。
他們先向右拐,接下來又向左拐。在兩個紅綠燈變燈時梅森靈活地開了過去,爾後就穩穩地開着。
“你不能在兩三個街區繞個八字型嗎?”她問道,“如果您認為自己被跟蹤的話,那會使您能搞清楚。我在什麼地方讀到過……”
“當然,”梅森打斷了她,“在某些情況下,那沒有關係,但我不想讓任何人認為,我有些懷疑。我不想給人那個印象,就是我對於被人跟蹤感到很憂慮。那是這個遊戲的一部分。”
“而這個遊戲究竟是什麼呢?”
梅森微笑着説:“非常自然地做。你需要做的只是這個。”
梅森車開得很保守,拐上布羅德塞德大街,在1200街區找到了一個停車場。他對麥吉·埃爾伍德説:“我們步行一個街區。阿倫怎麼樣?”
“沒事兒,”她説,“她睡覺有問題,但我給了她一些安眠藥,挺管用。”
“今天早晨呢?”
“她感覺好些了。當然了,她充滿了好奇,但我告訴她,把一切交給你來安排。她極想知道你想要我做什麼,但我無法給她多少幫助,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沒錯兒。”梅森説,並沒有提供進一步的解釋。
那位律師突然説:“你對音樂感興趣嗎?對新的唱片?”
“我對於新的立體聲音響着迷得不得了呢。”她説。
“好吧,我們進去看看吧。”梅森對她説着,握着她的肘部,領着她走進店鋪,那店鋪櫥窗裏的號召物是音響設備和唱片。
一個推銷員走過來,梅森説,“我想討論一個買賣,購置一整套音響。”
“好的。”那個推銷員鞠了鞠躬。
“你是這兒的經理嗎?”
“我是銷售負責人。”
“我相信,這兒有一位叫亨利的先生吧。”
“他是這兒的店主。”
“能找他來嗎?”
“他在那兒呢,在辦公室裏。”
“是玻璃隔板後面那個人嗎?”
“對。”
“我想我要和他談談,”梅森説,“這套設備的事,你介意嗎?”
“我知道他會很高興地過來的。”那個推銷員説。
“嗯,我們可以走到那兒去。”梅森説。“我不想打擾他,我也不想做任何會打亂你們可能有的任何佣金或獎金安排的事。你介意替我問他一個問題嗎?”
“當然不。”
“問他是否認識吉姆·比林斯。”梅森説。“我認為比林斯先生的設備就是在這兒買的。”
“好的。”那個推銷員説完,向那個用玻璃隔着的辦公室走去。
梅森跟在他後面,就站在那個玻璃隔間辦公室的外面。
那個推銷員走近亨利,亨利聽着,抬起頭來,爾後,隨着那個推銷員的點頭示意,朝梅森和麥吉·埃爾伍德看過去。
亨利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向辦公室的門口走去。
“早上好,”他説,“是有一個有關比林斯先生的問題嗎?我認為我記不起這個名字了,但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們準備給您最佳的服務,最佳的價格和……”
“等一下,”一個乾巴巴的聲音從梅森身後傳來,打斷了他。“現在這兒由我們負責了。”
梅森轉過身來:“喂,特拉格警官!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我不過恰巧在這一帶,”特拉格警官説,“你看,我們今天早些時候和傑羅姆·亨利談過了——事實上,在今天清晨。亨利先生和我是老朋友了。”
特拉格轉向亨利説:“你認識這個人嗎,亨利?”
那個經理搖搖頭。
“好吧,”特拉格説,“供你參考,這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律師佩裏·梅森先生,他的專長是打官司,主要是為被控犯有謀殺罪的人辯護。我不知道這位年輕女子是誰,那沒有什麼關係。我想要你在回答我的下一個問題以前仔細地看看她。
“我並不想指責梅森先生的動機,但是我非常怕這位精明的律師正在嘗試他的一個花招,這樣,他會把一個他要對其進行提問的證人搞糊塗。這事他以前做過。如果一個證人要對某個人進行身份認定……如果存在任何可能,例如,你可能會被召去對這位年輕女子進行身份認定,看她是不是在兩天以前的晚上,在洛林·拉蒙特的汽車被停放在那個消防龍頭前面以後,你看見從車裏下來的那個人,梅森先生就可能把她帶到你的店鋪來,在這兒,你會很隨便地看到她。
“而以後,當你上了證人席,認定她就是從拉蒙特的車裏下來的那個女子的時候,梅森先生就可能在提問中惡毒地對你微笑着説,‘你沒有搞錯嗎?
這不是我問你有關音響設備的問題時和我一起在你店鋪裏的那個年輕女子嗎?’“好吧,亨利,我不想讓你中人的圈套。在你有把握之前我不想要你講話。你以前見過這個年輕女子嗎?這是從洛林·拉蒙特的車裏下來的那個女子嗎?”
梅森説:“別讓他把你搞糊塗,亨利。決不要這樣進行認定。如果這個年輕女子是……”
“她是!”亨利打斷了他,“她是我看見從那輛車裏下來的那個女子。
她的穿着有點兒不同,但是這個女子。”
“現在要搞確切,要絕對確切。”特拉格警官説。
“我肯定是那個女子。”
特拉格微笑着向梅森轉過身去,“你不給我介紹一下嗎,梅森?”他説。
“也許不需要你那樣做了。阿倫·費里斯小姐,我是兇殺組的特拉格警官。
我想問你幾個關於洛林·拉蒙特被害那個晚上你在哪兒的問題。”
麥吉·埃爾伍德驚愕地叫了一聲,向後退了幾步,她做得很逼真,甚至連梅森都被糊弄了。她的面孔看去真是煞白,連嘴唇都白了。
“來呀,來呀,喂,”特拉格説,“如果你是無辜的,沒有什麼可怕的,而……”
梅森打斷了他。“我恐怕你犯了點兒小錯兒,警官。埃爾伍德小姐,請允許我介紹一下特拉格警官。特拉格警官,這位是從聖莫尼卡來的一位秘書,麥吉·埃爾伍德。她也恰巧對音響設備很感興趣,所以我就把她帶到這兒來聽一些最新設備了。”
特拉格的嗓青突然帶有尖刻的權威意味了。“你肯定嗎?”他問亨利。
“我絕對肯定,警官,是那個女子。”
“我就知道會是,”特拉格説。“我們回頭把那些名字清理一下。梅森就是對你這樣,你可以看到他在為你安排的陷阱了。他會問你一兩個問題,爾後走出去。你很忙。你沒有理由會記住兩個來隨便打聽一下的顧客。
“回頭,當你對這個姑娘做身份認定的時候,梅森會説服陪審團,是你的潛意識哄騙了你,你記住她是因為這姑娘和他一起來過這兒。”
“我明白了。”亨利説。他微微向前傾身,看着麥吉·埃爾伍德。他的前額皺了起來。
特拉格嚴厲地説:“如果這不是那個姑娘你就見鬼了。”
“嘖—嘖,説這種話。”梅森責備地説。
“是那個姑娘。”最後亨利説。
特拉格向佩裏·梅森轉過身去:“我們可以免去你的陪伴了,律師。埃爾伍德小姐和我要開車兜兜風。”
“你有逮捕令嗎?”梅森問。
“我不需要。”特拉格説。
“要把她監禁,而且不要我的陪伴,你需要一個逮捕令。”梅森説,“如果你們要開車兜風的話,我要和你們一起去。你不能只憑着你這麼説就把埃爾伍德小姐從我這兒帶走。”
“她剛剛被認定為……”
“我耳朵挺好,”梅森説。“我聽到那一認定了。我聽到了那有多肯定。
在我們上法庭時記住那一點吧。”
“我不知道你此刻在耍什麼騙局,”特拉格説,“但我要搞清楚。來吧,埃爾伍德小姐,你要和我來。”
“我也一起來。”梅森説。
特拉格猶豫了一會兒,同意了。“很好,”他説,“但你不能以任何方式進行干涉。你要保持沉默。要由我來講話。如果你試圖把證人弄糊塗的話,我就會搬出幾段你可能已經忘記的刑事法典中的東西來。”
梅森很有禮貌地微笑着。“得了,得了,警官,”他説,“我從不忘記刑事法典中的任何一段。那樣我承擔不起。”
特拉格對麥吉·埃爾伍德説:“我們要上一輛警車。來吧。”
他領路來到外面,警車正在路邊等着,車上還有一個司機。
特拉格為麥吉·埃爾伍德和那位律師打開後面的車門。
梅森捕捉到她的目光,做了個手勢要她別出聲。
他們上了車。特拉格低聲向那個司機説了些什麼,那車便緩緩地開到擁擠的車流中,爾後引摯發出震顫的聲音,開得飛快。
汽車改變方向,開進一個相當樸素的住宅區。特拉格與那個司機低聲談着。特拉格指指一條街,那個司機向左拐彎,在一個小平房前停了下來。
特拉格説:“你們在這兒等着。”
他向那房子走去,按了門鈴,門被打開後,他走了進去。他在裏面呆了大約5分鐘,隨後在一個男人陪伴下走了出來。那個男人和他一起向這輛車走來。
特拉格背對汽車站在那兒,那個男人面對着他。有一會兒時間他們什麼也沒説,然後特拉格説:“我們會爭取不耽擱你的。看看另一邊。”
他們繞到另一邊。那個男人顯然在查看這輛警車。
過了一會兒,特拉格領路走回了那座房子。他又在裏面呆了5分鐘,然後走出來對司機説,“好吧,把他們送回那個音樂商店吧。”
“我可以問問這都是怎麼回事嗎?”梅森問。
“你當然可以問。”特拉格説。
“你會告訴我嗎?”
“我會讓你猜的。”
梅森説:“我想這輛車在什麼地方出了事故,你需要那個人來對它進行認定。”
特拉格咧開嘴笑了:“可能。”
“或者也許這個城市正在考慮把警車作為剩餘物資賣掉,這個人想買。”
梅森繼續説。
“可能。”特拉格用一種並不歡迎進一步的談話的語調説。
他們默默地坐車回到了那個音樂商店。“好吧,”特拉格説,“我們就是在這兒把你們接走的,我們就在這兒把你們放回來。”
“謝謝,”梅森對他説,“任何時候我們能夠效勞,只要告訴我們就行——你是怎麼恰巧在那個音樂商店找到我們的,警官?”
“我當時恰巧在這一帶,”特拉格説,“而且看見你在那兒了,於是我想,我不能讓你使亨利處於一種會使他在提問時易受攻擊的地位,從而陰謀破壞這個公訴案件。”
“他現在就易受攻擊。”梅森説。
“我不打算和你爭論。”特拉格説,“他們付我工資是讓我調查案件,不是讓我和律師爭論的。來,弗蘭克,我們走吧。”
那輛車從路邊開走了。
“梅森先生,”麥吉·埃爾伍德驚恐萬分地説,“你不能讓他們對我那樣的!音樂商店裏這個人,他沒有權利説他看見我從一輛車裏下來了。我當時在聖莫尼卡,而且……”
“別激動,”梅森説,“別激動。我認為特拉格警官開車走時看上去不是很高興。讓我們來看看我們是不是能搞清他不高興的原因吧。”
“您要做什麼?”她問。
“兜兜風,”梅森説,“來,我們走吧。”
他向停車場走去,把車開動起來。
“那些警官走的也是這條路。”最後她説。
“我知道。”梅森説。
“您要回到那同一座房子那兒去?”
梅森點點頭。
“為什麼?”
“只是檢查一下。”梅森説。
她開始提出異議,隨後不説話了。梅森把車開回到那座平房前,停好車,走上前,按了門鈴。
剛才出來看那輛車的人開了門,開始説了點兒什麼,後説,“你是剛才和警察在一起的那個人吧?”
“沒錯兒。”梅森告訴他。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那位警官了,”那個人説。“我無法確定。看上去像那個姑娘,但我無法確定是同一個姑娘。有一個男人拿着一張照片到這兒來過。他問我是否能對那張照片進行身份認定。我告訴他我不能。我認為和警察在一起的那個姑娘是我看到的照片上的那個姑娘。
“在洛林·拉蒙特開車出停車場時,我只是迅速地瞥了一眼。有一個姑娘和他在一起。我沒有把握就是這個姑娘。”
“非常感謝,”梅森説,“對不起,打擾你了。”
“沒事兒。警察今天清晨就把我叫醒了。我無法回去接着睡。我願意幫忙,但如果我沒有把握的話,我不會説我有把握,就是這樣。”
“我完全知道你的感覺,”梅森告訴他,“而且我很尊重你的感情。再問一遍,你叫什麼?”
“湯姆·格蘭姆斯。”
“非常感謝,”梅森説着,和他握握手。“我會爭取不再麻煩你的。”
他向汽車走回來。
“現在,讓我們不要彼此誤會,”他對麥吉·埃爾伍德説,“你願意做你力所能及的任何事來幫助阿倫嗎?”
“是的。”
“這會使你捲到這件事之中。”梅森説。
“有多深?”她焦慮地問。
“沒深到你出不來的程度。”梅森告訴她,“他們會當你是個熱馬鈴薯一樣把你扔掉,但我想他們在那樣做之前會把手指燙傷的。你沒問題吧?”
“您説的任何事在我都沒問題,梅森先生。我想做的最重要的事是幫助阿倫。我會……我會做任何事的——絕對是任何事,來幫助她。”
“好吧,”梅森説,“我會把你送回那個停車場。上你的車,開回你的寓所去。在你到達以後不久報社的記者們就會去了。現在回家去,為了那些攝影記者好好打扮一下。我想要你照出好照片來。”
“富於性感的半裸像嗎?”她問。
“在適當的限度之內,”梅森説,“不過別太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