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就在那個房間的隔壁,充滿了中國風味。
“良平,旅行箱裏有威士忌,去拿來吧!”
大道寺欣造一坐定便説:
“對了,女士們要不要喝些什麼?”
“沒關係,我去拿。”
伊波良平和神尾秀子穿過走廊朝正房走去,客廳裏只剩下大道寺欣造和智子兩個人。
智子感到有些彆扭。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該大在乎已經死去的生父,免得讓現在的父親尷尬;可是死去的父親的事,卻不斷索繞在她的腦海中。
大道寺欣造看到智子的那種反應,不禁感到有些落寞。
“智子,坐到這裏來吧!”
“這……爸爸。”
智子的臉頰驀地一陣排紅。
“對不起,或許我太急躁了。可是.如果事情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實在沒有辦法靜下心來。”
智子雖然就站在門邊,但心裏卻惦念着隔壁的那個房間,讓大道寺欣造不由地感到越來越失落。
“智子,你認為他們在那個房間裏會有什麼發現嗎?”
“我不知道,不過金田一先生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
“十九年前發生的事,現在究竟能查出什麼真相?”
大道寺欣造沙啞的嗓音裏充滿着孤寂與滄桑,智子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
只見大道寺欣造全身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頭部幾乎快垂到胸前,智子看着他的側面,突然覺得他似乎老了許多。
“爸爸!”
智子便咽地叫了一聲,這時神尾秀子和伊波良平從正房回來了。
伊波良平端着威士忌和威士忌酒杯,神尾秀子則一手端着盛滿紅茶的杯子,一手拎了一個裝毛線的袋子。
大道寺欣造把伊波良平倒給他的威士忌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説道:
“神尾老師,你的氣色不太好,要不要在紅茶里加些威士忌?”
“不,這樣就可以了,喝了酒反而會讓我精神亢奮。對了,智子小姐,請喝茶。”
“好的。”
可是智子不願意離開門邊一步。神尾秀子只好嘆了口氣,從毛線袋中拿出毛線來編織。
“唉!神尾老師還是這麼熱衷編織,織毛衣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呢?”
或許因為喝了兩三杯威士忌的緣故,大道寺欣造的臉上已不再有那種惆悵的表情。
“這就好像你們這些癮君子一樣,一旦煙離了手,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神尾秀子吸飲一口紅茶之後,又開始揮動棒針。
勤勉的時鐘總是不眠不休地向前留下時間的刻痕,同樣的,神尾秀子的容顏也在一針一線的編織中改變着。
一旁的智子則完全沉不住氣,她連裝着紅茶的茶杯都懶得碰一下,只是倚靠在門邊不斷搓着雙手,只要那間房子發出些許聲響,她就會跟着顫抖。
伊波良平照舊逐一觀察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時間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智子總覺得好像經過幾個月、甚至幾年一般。
突然間,隔壁房間傳來開門聲,緊接着有人快步朝這邊走來。
智子見狀,立刻跳出門外,大道寺欣造也緊握住椅子的扶手,神尾秀子則將編織物抱在胸前,全身顫抖不已。
只見一位刑警出現在房門口,他迅速地掃了大家一眼。
“各位,請移駕到那個房間。”
“啊!”
智子呼吸急促地問道:“金田一先生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刑警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説:“請到隔壁房間等一下。”
刑警説完便轉身離去。智子只好跟着出去,而大道寺欣造和神尾秀子互看了一眼之後,也分別從椅子上站起來。
“哦,良平,你去正房看看老夫人,然後……”
大道寺欣造停了一會兒又説:“去看看文彥。”
説完,他便跟在大家的後面走出房間。
當一行人進入封閉已久的房間後,原本坐在中國式桌子對面的金田一耕助也站了起來,等等力警官和亙理局長則站在他的左右兩邊。
智子一進屋便問:“金田一先生,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金田一耕助笑着説:“我現在就準備説給大家聽。大道寺先生、神尾老師,請進來坐吧!”
大道寺欣造和神尾秀子站在門外,猶豫了一會兒才進入房間。
一行人剛走進房間,刑警便關門、上門閂、鎖門鎖。神尾秀子見狀,立刻臉色大變。
“這是在做什麼?”
“放心,沒什麼,大家坐下來之後我再説吧!只不過椅子和沙發上都積了十九年的灰塵,可能有些髒,請大家隨便坐。”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用手帕捂住鼻子説道:
“能不能開個窗子?這裏的空氣實在是……”
“但是窗子全都釘死了,一時間恐怕打不開。就算呼吸有困難,也請各位儘量忍耐一下,我很快就説完了。”
事實上,房間裏的空氣的確十分悶氣,讓人感到鼻孔似乎被棉絮塞住一樣難過;再加上濃烈的黴味和塵埃的味道,實在令人頭痛。
神尾秀子神情恍惚地走向長椅,伸手去拿十九年前遺忘在這裏的編織物。但是這些毛線已經被蟲蛀食了,當她的手碰觸到時,毛線立刻化為灰燼。
“啊!”
神尾秀子用手絹捂住口鼻,淚水奪眶而出。
大道寺欣造則走向神尾秀子對面的椅子,排了拂椅面上的塵埃,輕輕坐下。
惟有智子站在金田一耕助的正對面。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在這間房裏發現到什麼東西了?”
“是的,智子小姐,我們搜遍整個房間,總算找到這個……”
金田一耕助拿起眼前的月琴,把斷了琴桿的月琴一百八十度大回轉,將破裂、染血的琴背朝向大家。
大道寺欣造瞪大眼睛,而神尾秀子卻故意將視線轉向別處。
“我在這把月琴裏面找到了一直想找的東西。它是從這個裂縫滑進去的,但是因為正好卡在裏面,所以晃動的時候並不會察覺到。”
“那麼……那麼你找到的東西是……”
智子實在不明其意。
“請等一等再發問。對了,神尾老師!”
“什麼事?”
“我們搜遍了整個房間,就是找不到可能成為兇器的物件,但我們確立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這把月琴絕對不可能成為殺人的致命武器。”
“哦?那麼……”
神尾秀子感到一陣暈眩地看着金田一耕助,這時智子早已忍不住了。
“金田一先生,你説找到的東西……那個卡在月琴共鳴板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金田一耕助沉穩地對智子一笑。
“哈哈!智子小姐,你很心急呢!喏,我拿給你瞧瞧吧!就是這個……”
金田一耕助攤開手掌,只見他手掌上放的是一枚設計相當典雅的鑽石戒指。
神尾秀子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説:“金田一先生,這麼説,這……這枚戒指一直在月琴裏面?”
“是的,你曾經見過這枚戒指嗎?”
“嗯,這正是日下部先生送給琴繪小姐的戒指,只是怎麼會在……”
“神尾老師,讓我們來探討這個問題吧!”
金田一耕助把月琴放在桌上,看着神尾秀子説:
“你説過,那天琴繪女士和日下部先生進了這間房之後,你還曾看到這枚戒指……接下來,這間房子被鎖起來,從此再也沒打開過。那麼,這枚戒指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被拿到這個房間的呢?”
“什麼時候……”
神尾秀子緊緊握住毛線袋,氣息忽快忽慢,顯得非常紊亂。
“事實上,就是在琴繪女士和日下部先生關在這個房間的時候,對嗎?”
“金田一先生,你這……這是什麼意思?”
神尾秀子驚訝得幾乎説不出話來。
“神尾老師!”
金田一耕助兩道鋭利的目光射在神尾秀子的臉上。
“日下部先生拒絕和琴繪女士結婚,並且説出他不能結婚的理由,因為當時的皇室貴族是不能和平民結婚的。不僅如此,日下部先生還打算要回曾經送給琴繪女士的戒指,琴繪女士因此震驚不已,也因而讓她一時之間處於精神錯亂的情況下。
“但是,光憑琴繪女士這樣柔弱的婦人,是否真的能殺死日下部先生呢?我想,就算她惱羞成怒、忘記事件前後發生的事情,可是仍然會按照日下部先生所要求的去拿戒指來吧!
“是的,琴繪女士一定是離開過房間去拿戒指,否則這枚戒指就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房間裏。因此,在這段期間,這間房子就房門大開,而且房間裏只有日下部先生一個人。”
“啊!”
神尾秀子呻吟一聲,一時重心不穩,踉踉蹌蹌地碰到放在桌上的月琴,月琴整個掉落在地上。
沒有人去拾那把月琴,大家只是靜靜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神尾秀子。
“當時,任何人都可以趁琴繪女士不在房間裏的時候闖進來,並且繞到日下部先生的身後殺死他。我想,死者臉上之所以保持着平靜的笑容,是因為他認識進來的人吧!
“此外,我想兇器大概也不是這把月琴,而是其他的東西。只不過兇手在擊斃日下部先生之後,故意再用這把月琴重擊死者,並且趁琴繪女士回來之前,逃出這個房間,直到毫不知情的琴繪女士拿着戒指回來……”
“但是……但是,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緊緊捏住毛錢袋,神情痛苦地問道:
“當我聽見琴繪小姐的慘叫聲,趕到這裏的時候,這扇門確實已經上了兩道鎖呀!”
“是的,我想琴繪女士大概是以為屋內只有自己和日下部先生兩個人,所以才下意識地把門關起來,並且上了銷。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房間內發生了這麼可怕的事情,所以等她轉身發現日下部先生的樣子有些奇怪時,又看見了桌邊沾滿鮮血的月琴……於是她拿起月琴,而她手上的戒指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滑過月琴的裂縫裏去的。
“琴繪女士在驚嚇之餘很快昏倒了,等她恢復意識之後,卻把病發當中自己所做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就連她走出房間拿戒指、回來立刻領門的事也忘了。於是,她相信自己就是殺害日下部先生的兇手。”
神尾秀子的面色慘白,她的臉因痛苦而扭曲變形,額頭上還滲出豆大的汗珠。她面向金田一耕助,一步一步朝長椅倒退,渾身就像暴風中的樹葉搖擺不已。
不久,神尾秀子貼着牆壁問道:
“那……那麼……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殺死回下部先生的兇手究竟是誰嗎?”
神尾秀子左手緊緊握住毛線袋,右手伸進袋裏,兩隻眼睛就好像要噴火一樣。
“是的,我知道。”
“那、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就是深愛着琴繪女士,不願意把琴給女士拱手讓給別人的人。”
“啊!”
神尾秀子整個人都快站不穩了,但是她仍緊貼着牆壁,用那瘋狂的雙眼看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是的,都是我不好,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畸戀而引起的。十九年前的事和這個月以來所發生的每一件事,全都是因我而起!”
神尾秀子怒吼道:
這時,她手中的毛線袋突然發出轟然巨響,原來袋子裏藏着一把手槍。
她連續發射了兩三顆子彈,只見坐在神尾秀子正對面的大道寺欣造突然站了起來,哪牙咧嘴地瞪着神尾秀子。
緊接着,鮮血從他的胸膛向外噴出,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兩三步,不久便如木樁般地倒在那把月琴上面。
“神尾老師,別做傻事!”
金田一耕助大吼一聲。
“啊!不要!”
就在金田一耕助大叫的同時,智子也向前跑了兩三步。
“智子小姐,請你原諒我。”
毛線袋裏又射出兩三發子彈,不過這回槍口指的不是別人,而是神尾秀子自己,沒一會兒,她便軟巴巴地倒在大道寺欣造的身上。
兩人的鮮血再度將十九年前那把沾血的月琴染成鮮紅色。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呆呆望着眼前的這兩具屍體。忽然,遠處傳來伊波良平慌張、驚愕的叫聲:
“老爺、智子小姐!快來啊!老夫人……老夫人不行了……”
極度的驚愕與打擊使得智子感到眼前的景物開始晃動起來。
她昏倒在衝上來的刑警的臂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