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警方十分緊張,像是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中,然而,作為兇案發生的現場,松籟莊飯店卻像颱風眼般,呈現出異樣的寧靜。
寧靜的氣氛其實只是表象,如果仔細觀察松籟在飯店的各個角落,不難發現到處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至於緊張的中心位置,不用説,正是目前用來當搜查指揮部的經理辦公室。亙理局長在辦公室內坐鎮,隨時聽取最新的電話報告,並且給予屬下適當的指示。
由於修善寺這邊的警力有限,所以不時有縣警備部的刑警前來支援。
現在他們最關心的是兩個人的行蹤:一個是多門連太郎,另一個就是戴墨鏡的老人。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發現命案時,便立刻請服務生去通知經理和大道寺欣造。當時經理正在大道寺欣造的房間研究多門連太郎住宿時所出示的名片。
他們一聽到服務生的報告立刻趕往鐘塔,與此同時,經理馬上通知了警方。
當班的警察接獲報案.隨即趕到現場。可是等局長、法醫以及必要的搜查人員到齊時,已經十一點多了。
法醫一到現場就立刻檢驗屍體,結果發現兩三處相當耐人尋味的現象。
首先,兇器是某種沉重的鈍器,而且遊佐三郎是被人從正面毆打致死的。從屍體頭部前額嚴重破碎來看,死者大概是被擊打後立即斃命的,而且出血量也非常少。
至於行兇時間,大約是在九點至九點半之間。
“對了,醫生,兇器有沒有可能是這支乒乓球拍?”
金田一耕助指着把手摺斷的乒乓球拍問道。
法醫看了看,隨即搖搖頭,笑着説:“這怎麼可能!用這麼輕的東西攻擊人,怎麼能把人打死?我想兇器應該是一種非常重的金屬製品或石器這類的東西,絕對不會是乒乓球拍。”
(那麼,這支把手摺斷又沾滿鮮血的乒乓球拍,究竟隱藏着什麼意思呢?這支球拍應該不是當天上午遊佐先生和駒井先生打架時折斷的球拍,因為上面沾染的是鮮血,而不是於掉的血跡。)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有些茫然。
如果他曾見到月琴島上那把沾滿血跡的月琴的話,或許會受到啓發,從中瞭解乒乓球拍所隱藏的關鍵點,可是金田一耕助並不知道這一點,自然也就無法明白這支球拍代表的意思了。
法醫驗完屍體之後,搜查被害人口袋的刑警突然發出驚訝的叫聲。
“局長,殺這個人的是一個叫做多門連太郎的。”
“多門連太郎?”
金田一耕助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立刻想起那人就是自己曾經在浴室遇見的俊美青年。
“紙條上面究竟寫些什麼?”
金田一耕助一等局長看完,便馬上接過紙條。當他看完紙條之後,兩隻眼睛也不由地瞪得老大。
那是一封由許多大小不同的字塊粘貼而成的信,信上寫着:
今晚九點整,鐘塔小房門見。若不赴約,保證後悔。
多門連太郎
“這是恐嚇信。”
局長皺着眉頭説。
“沒錯,而且我一直期待着這樣的信件再度出現。”
金田一耕助從口袋裏拿出被挖掉字塊的報紙繪局長看,這回換成局長大吃一驚。
“這麼説,是那個叫多門連太郎的男子把被害人叫到鐘塔,然後再殺死他嘍?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多門連太郎為什麼會讓這封信留在被害人的口袋裏呢?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局長不解地搖搖頭説。
如果當時智子能清醒過來,並準確地陳述多門連太郎和戴墨鏡老人的事,警方説不定可以很快發現這兩人的蹤跡。但是智子的精神狀況一直沒有辦法恢復正常,所以警方的行動也受到限制。
等警方發現多門連太郎和戴墨鏡的老人逃離時,早已過了十二點,也就是説,他們兩人已經逃走兩個鐘頭以上了。
戴墨鏡的老人是拎着行李箱逃走的,不過多門連太郎的皮箱卻還留在房間裏,看來他大概在離開鐘塔之後,連自己的房間也沒回就逃走了。而金田一耕助和飯店職員之所以沒有遇到他,是因為他是利用後面的樓梯逃走的。
後面的樓梯和正面的樓梯位置相對,可以經由這個樓梯來到西式建築和日式建築之間的貯藏室旁邊,不過這個樓梯乎日不常使用,早已蒙上一層灰,所以警方立刻清楚地辨識出多門連太郎是穿越庭院,並且從後門逃走的痕跡。
警方發現多門連太郎遺留下來的皮箱後,自然立刻着手調查,不過裏面除了更換的衣物、內衣褲之外,並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
那位戴墨鏡的老人拎着行李箱,大大方方地從正面玄關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下落了。
老人在飯店的旅客名單上填寫的名字是九鬼能成,地址則是在東京都世田谷區若林叮,但警方事後循着這個地址去,卻根本沒有找到其人。
令人吃驚的是,這個戴墨鏡的老人也擁有大道寺欣造的名片。當然,大道寺欣造根本不記得自己曾經認識多門連太郎和這個老人,而且名片上的字跡也不是大道寺欣造的筆跡。
警方因此開始針對其他的住房旅客,甚至大道寺欣造這個小圈子的成員,展開了一場嚴密的調查。
“局長,根據法醫的驗屍報告來看,死者大約在九點至九點三十分遇害,不過我想可以把死亡時間再縮小一些。”
金田一耕助嚥了咽口水,繼續説:
“請看,裝着報時開關的牆壁上染滿了血跡,我想這大概是被害人被擊倒時,不小心碰到牆壁導致的,而且他身體的重量把原先位於SILENT的開關移到CHIME的位置上,才使得好久沒有報時的大鐘又開始報時了。”
由於報時開關位於左邊的牆壁,差不多及胸的高度,而且是個長一尺、寬一寸的凹槽,裏面有根可調節報時用的撥杆,現在凹槽右邊到左邊的牆壁上染滿了血跡,遊佐三郎的屍體則橫躺在下方,所以金田一耕助的推論不無道理。
金田一耕助見局長點點頭後,又繼續説:
“假定這根撥杆是在兇手行兇時不小心被移動的,那麼行兇時間就是九點十五分以後的事了。為什麼這麼説呢?因為這個時鐘每十五分鐘會自動報時一次,既然九點十五分的時候沒有報時,而是三十分的時候才開始報時,那就表示撥杆移動的時間是在九點十五分以後、三十分之前。因此,我認為兇手是在這段時間內行兇殺人的。”
於是,警方開始調查所有相關人員這十五分鐘之內的不在場證明,調查報告在隔天就出爐了。
智子接受訊問之後沒多久,負責調查不在場證明的刑警便走進了酒店辦公室,送上了一份調查報告。
放在亙理局長面前的“不在場證明”調查表上清楚地寫着:-
大道寺欣造——九點十分到接獲服務生通知發生
命案之前,一直在房裏和經理研究多門連太郎持
有的名片。當時文彥也在場-
蔦代——入浴中(因此沒有證人可以證明她是否
不在場)-
九十九龍馬——入浴中(同上)-
神尾秀子——九點十分左右入浴,二十五分左右
回到房間(因此沒有九點十分至二十五分的不在
場證明)-
阿真——九點二十五分以後和神尾秀子其實在房
裏説話,但是之前因為關燈睡覺,所以智子和神
尾秀子並沒有看見她-
駒井泰次郎、三宅嘉文——在駒並泰次郎的房間
玩日本象棋。九點二十分左右起,伊波良平前來
觀戰-
伊波良平——九點二十分以前在自己的房內整理
行李(但是沒有證人)。
也就是説,從九點十五分到三十分之間確實有不在現場證明的,只有大道寺欣造、文彥,以及駒井泰次郎、三宅嘉文四個人。而阿真、神尾秀子和伊波良平三個只有部分的不在場證明。至於九十九龍馬和蔦代兩個人則完全沒有證人可以證明他們不在現場。
局長看完調查表之後問:
“金田一先生,你有什麼看法?”
就在金田一耕助正要看調查表時,桌上的電話響了。局長拿起電話説了不到兩句,神色就變得非常緊張。
“哦,看來那輛車子正朝熱海方向急駛,好,你有進一步的消息就立刻從熱海打電話回來,再見!”
局長掛上電話後,立刻對金田一耕助説:
“金田一先生,現在我們已經掌握其中一個逃亡者的行蹤了。”
“哪一個?”
“哪個叫九鬼的戴墨鏡的老人。據目擊者稱,他昨天晚上搭乘計程車逃往伊東方向,後來又搭乘另一輛計程車轉往熱海。今天早上我們找到了他所搭乘的那輛計程車,如今已派一名刑警乘着該車趕往熱海。聽説司機還記得那個人位於熱海的家,所以應該不用多久就可以知道結果。”
“這的確是一條很好的線索。對了,有沒有多門連太郎的消息?”
“這方面的消息就……唉!莫非他徒步繞過達磨山,再往西海岸的產田逃去?”
亙理局長指着攤在桌上的伊豆半島地圖説:
“這裏大部分是温泉地帶,電車非常發達,若是想逃走的話,應該會選擇這裏。他是沿駿豆鐵路逃往三島,或是搭車逃往沼津,還是像那個老者一樣,從伊東逃往熱海呢?可是到目前為止,我們都還沒有發現他的蹤跡。而且,他若在九點半離開這裏,根本來不及搭北上的東海道線呀!或者他先在半島逗留,然後再從西海岸措船潛逃……啊!安井,有事嗎?”
安井刑警慌忙走進辦公室,臉色難看他説:
“局長,我們完全無法掌握那個戴墨鏡老人的行蹤,非常奇怪……”
“完全無法掌握行蹤?咦?你的人不是正在搜查姬野東作的家嗎?”
“姬野東作……”
金田一耕助疑惑地重複這個名字,亙理局長只好為他説明一番。
“金田一先生,姬野東作是這間飯店的員工,專門負責管理花園,可是卻從昨天傍晚起就下落不明。我們懷疑他和這次的事件有關,所以才着手調查。安井,目前完全沒有線索嗎?”
“完全沒有。不過他身着工作服,再加上一隻腳行動不便,應該不會走得太遠才對。”
金田一耕助聞言,心裏也覺得十分納悶。
(姬野東作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會下落不明?難道他真的和這次事件有關?)
這時,桌上的電話再度響起。
局長一拿起電話,神色立刻變得非常緊張。
“金田一先生,是來自熱海的報告……”
局長低聲告訴金田一耕助之後,便抓着聽筒聽屬下的報告。
金田一耕助也站到局長的辦公桌前,只見亙理局長對着電話確認了好幾次,然後才咋嚓一聲掛上電話,眼中透出一種異樣的光芒。
“金田一先生,沒想到那位戴墨鏡老人位於熱海的住處居然是……”
“是一間旅館嗎?”
金田一耕助揣測着問。
局長搖搖頭。
“不,是一棟私人別墅,而且是加納辰五郎這位名律師的別墅。”
金田一耕助不禁打了個冷戰。
“老爺,金田一先生想見您……”
大道寺欣造正叫蔦代為他按摩腰部,聽了女服務生的報告之後,立刻回答道:
“是嗎?快請他進來。阿蔦,可以了。”
他一面從牀上坐起來,一面來到隔壁房間的藤椅邊,這時,文彥正躺在榻榻米上看書。
“老爺,我先下去了。”
蔦代畢恭畢敬地説道。
“嗯,也好。”
“少爺,你也去別的地方玩吧!”
但是文彥看書看得正起勁,根本沒把蔦代的話聽進去,他依然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書。
“少爺,你這樣會打擾老爺談事情的……”
文彥一臉不高興地甩開蔦代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討厭,我想在這裏看書。”
“可是少爺……”
“真-嗦,你自己去那邊好了,幹嘛叫我?”
“哎呀!你怎麼説這種話……”
這時,金田一耕助已經沿着走廊走進來了。
“哈哈!沒關係、沒關係。文彥正在看書啊!你在看什麼書呢?哦,原來是《湯姆歷險記》。夫人,讓他留下來沒有什麼關係。”
“可是……”
蔦代看看大道寺欣造,欣造這才開口表示意見。
“算了,隨他去吧!”
“好吧!”
蔦代朝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後,便靜靜地離開房間。
文彥則依然專注地看他的《湯姆歷險記》。
金田一耕助剛~坐下,大道寺欣造便招呼他抽根擺在桌上的煙。
“辛苦了,發生這種事情,我也難辭其咎。不知道目前有沒有什麼新線索?”
“嗯,關於這一點,我倒有件事想請教你……”
“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金田一耕助表情嚴肅地看着大道寺欣造。
“這個問題我曾經問過,不過現在還是要再問一次。究竟是誰安排大夥兒全都聚集在這間飯店裏?”
“哦,是這件事啊!事實上,大家聚在這裏純屬偶然。我和駒井以及三宅原先並沒有打算要來。”
“那為什麼……”
“由於我答應過智子的母親,等智子滿十八歲之後就接她來東京住,因此,我特別請九十九先生擔任使者,前去迎接她們。後來因為路上有老夫人同行,所以才決定讓她們中途先在這兒歇歇腳。”
“是的,這個情況我先前就知道了。”
“但是文彥為什麼要來這裏,你可能還不太清楚吧?你也知道文彥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現在突然多出個姐姐,他自然非常高興,所以説什麼都要來接姐姐回家,後來,他便硬拉着蔦代來這裏等他姐姐。”
“嗯,這個我也聽説了,而且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來,遊佐知道這件事之後,便在東京車站等候,硬要跟文彥他們來這裏。這令文彥感到非常不滿。”
金田一耕助抬起雙眼看着文彥,文彥也抬起頭報以微笑。
“我原來打算等智子生日那天,在東京的家中正式將遊佐、駒井和三宅介紹給智子認識。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的用意,老實説這三個人是我為智子挑選的未來丈夫人選。我曾經答應過智子的母親,一定要為智子挑個好丈夫……”
“我明白。遊佐先生之所以來這裏,是想搶先一步認識智子小姐,正所謂先下手為強……”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不過這可惹惱了文彥,他認為這麼一來對駒井和三宅太不公平了,於是趕緊拍電報告訴我這件事。後來駒井和三宅一聽到這個消息,也十分氣惱遊佐,於是硬拉着我來這裏。為了公平起見,我只好陪着兩位年輕人到這兒來了,整件事就是這樣的。”
“原來如此,這麼説,你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接到文彥的電報?”
“是的。”
大道寺欣造苦笑着,又説:
“金田一先生,你該不會認為文彥是主導這次事件的人吧!”
“當然不會。”
金田一耕助看着文彥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事似的。
“對了,大道寺先生,你為什麼會選擇九十九先生來迎接智子小姐呢?這位九十九先生的裝扮跟平常人不太一樣,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哩!”
“哦,這件事也是巧合。其實最初我根本沒有想要委託他辦這件事,良平出生於月琴島,照理説應該派他完成這個任務。但是就在臨出發之前,突然發生了一些事情,使得良平沒有辦法去月琴島。這時,九十九先生正巧到我那兒問候,他説有事要回月琴島一趟,還問我有沒有什麼事可以效勞,於是我便請他代勞迎接智子到東京。”
“你以前就跟九十九先生非常熟嗎?”
“不,我跟他並不很熟,只是因為蔦代跟他都是月琴島人,而且從小就認識,她最近甚至成了九十九先生的信徒,因此他便常來我家走動。”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裏,覺得很奇怪。因為九十九龍馬和蔦代正好是這羣人當中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
大道寺欣造也看出金田一耕助的想法,連忙説:
“金田一先生,我想你應該瞭解我們來這裏純粹是巧合。現在,你是否可以告訴我警方目前究竟有沒有掌握到什麼線索?”
“嗯,這個嘛……”
金田一耕助稍微挪動一下坐姿。
“我想你大概已經聽説了,自從昨天晚上發生的案之後,警方便一直在尋找突然失蹤的兩名男子。一位是多門連太郎;另一位則是個戴墨鏡的老人,他在旅客住宿名單上登記的名字是九鬼能成。”
“這件事我聽説了,那又如何呢?”
“那個戴墨鏡的老人你認識嗎?”
“我?我想不出來自己曾認識這樣的人。他的相貌如何?”
“戴墨鏡、留白鬚、滿頭白髮,對了,前天晚上大家在跳舞的時候,他也坐在角落。”
“哦!我想起來了。”
一旁的文彥突然拍手叫了一聲。
“那個老爺爺好像經過易容哦!”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驚訝地看着文彥。
“文彥,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我曾經在大廳拔了一根老爺爺的頭髮,結果老爺爺卻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所以,我想那一定是假髮。你不是名偵探嗎?怎麼連這點也不知道呢?”
“文彥!”
大道寺欣造突然怒吼一聲,但是他立刻發現自己的失態,語氣也緩和下來。
“文彥,你出去玩兒,別在這裏多管閒事。”
金田一耕助則愣愣地目送文彥低着頭離去。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這麼遲鈍呢?連文彥這個孩子都能輕易識破的易諮術,我居然絲毫沒有察覺到……)
“金田一先生,真抱歉。”
大道寺欣造平咳一聲,説道:
“小孩子的話千萬別放在心上,文彥他知道什麼……”
金田一耕助嚥了一口口水,好讓自己的心緒沉穩下來。
“好吧!我們暫且不管喬裝、易容的事,不過,大道寺先生,你真的不認識這個戴墨鏡的老人嗎?”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呢?”
金田一耕助一直看着大道寺欣造。
“那位老人從這裏搭車離開之後,便逃到熱海的一棟房子裏。你知道那棟房子是誰的嗎?就是加納律師——加納辰五郎的。”
“什、什麼?”
大道寺欣造不禁打了個寒嚶,並把身子挨近茶几。
“這件事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剛才警方已經調查過了。”
大道寺欣造整個人沮喪地靠在藤椅上,兩眼無神地看着前方,但是當他家覺到金田一耕助正在注意他時,卻又慌忙把臉轉向庭院。
此時有兩三個警察正穿梭在庭院的樹叢間尋找那位失蹤的園丁。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正要説什麼,金田一耕助突然吃驚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因為他看見庭院裏的警察正一邊撥開草叢,一邊大叫着往庭院後面跑去。
大道寺欣造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問道:
“怎麼回事?他們發現什麼東西了嗎?”
“會不會是找到兇器了?”
兩人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庭院。
這時,一位戴着警帽的警察快速跑上斜坡。
警察大老遠就看見金田一耕助的身影,於是穿過樹林,來到房間前面。
“金田一先生,請你來一下,局長有急事找你。”
“發生什麼事了嗎?”
“找到園丁姬野東作了,他被人勒死了。”
傳説帕尼克是希臘神話裏的牧羊神,根據古希臘人的説法,只要被蛇神迷惑住,就會陷入一種極度恐慌和驚慌失措的狀態中。
那一天,松籟在飯店上上下下就猶如帕尼克被蛇神蠱惑了一般。
別説是飯店的工作人員或是投宿的旅客,就連警方的相關人員也都成了蛇神的俘虜,所以當金田一耕助和大道寺欣造一同趕到命案現場時,每個人都呈現出嚴重的呆滯神態。
發現屍體的地點與其説在庭院裏,不如説是環抱松籟在飯店動羣山的一角,那裏雜草叢生,相當偏僻。
文彥正臉色慘白地被蔦代緊摟在懷中,兩人站在一座不規則形狀的三個台階中最上面的一層。
站在他們旁邊的九十九龍馬的目光也閃着一種異樣的神采,向下張望被樹叢覆蓋住的下一個台階。而兩三位警官更是神情緊張地在台階上走來走去。
“阿蔦,文彥在做什麼?”
大道寺欣造一開口,文彥就嚇得全身發抖,不停地往蔦代懷裏躲。
蔦代什麼話也沒説,一張臉慘白得毫無血色。
站在一旁的九十九龍馬見狀,只好摸着長鬚,莫名地乾咳着。
“金田一先生,這邊請,其他的人請留步。”
在警官的帶領下,金田一耕助來到最下面那層台階。
“金田一先生,唉!又是一樁令人頭痛的案子。看來兇手可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呀!”
亙理局長皺着眉頭,不時用手帕擦拭他那肥胖的脖子。
“局長,屍體是在哪兒發現的?”
“喏,在那個地方。”
金田一耕助回頭朝局長用下巴指示的方向看去,不由吃驚地睜大眼睛。
那裏是一個約兩層樓高的懸崖,懸崖上面有一棵大樓木,擇木的根部恰巧有一個很大的裂縫,形成一個天然的洞穴。
金田一耕助嚥了一口口水問道:
“就是在那裏面?是誰發現屍體的?”
“是文彥。”
“文彥?”
金田一耕助再度嚥了咽口水。
“是的。由於殺害遊佐先生的兇器始終沒有找到,所以我剛才命令屬下全力搜索,沒想到這裏卻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當警察趕到的時候,只見文彥臉色鐵青地從洞口跑出來。
“在這之前,根本沒有人知道這裏還有洞穴。我的屬下抓住文彥一問,才知道有人被殺死在洞穴裏……”
“但是文彥為什麼會在這裏徘徊?”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啊!手電筒拿來了,我們過去瞧瞧吧!”
有位警官帶來了手電筒,於是局長便接了過來,帶頭走進洞穴。金田一耕助也跟着進去,警察們則留在洞穴外面。
這個洞穴原是自然形成的,之後又經過人工修整,所以他們走過去之後,發覺裏面比想象中還要寬敞。
“這裏好像是戰爭時期的防空洞。”
“或許吧!我想就算有再大的炸彈落下來,這裏也會沒事的。”
洞穴的牆壁上盤錯着樟木的樹根,正好可以防止壁面剝落。此外,掉落在地面上的落葉也堆積了一些高度,金田一耕助走起來感覺軟綿綿的。
“喏,在那裏。”
局長停下腳步,用手電筒照射地面,只見姬野東作的屍體就倒在地上,上面還覆蓋了一些落葉。
“兇手在洞口處勒死被害人,然後再把屍體拖到這裏,並且用落葉掩蓋住拖拉屍體的痕跡。”
金田一耕助藉着手電筒的燈光重新確認屍體時,不禁大吃一驚。
死者大約六十歲左右,留着斑白的短髮,皮膚因太陽暴曬而顯得黝黑,不過五官倒是長得十分清秀。
姬野東作個頭不高,身子骨也不是很硬朗,所以遭人勒斃之後,整個眼窩塌陷。
此外,他身穿黑色長褲,褲腳往上卷,上面還穿了印着松籟莊飯店標誌的制服。總之,他的外表和一般的園丁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金田一耕助在檢視死者的過程中,卻意外發現纏繞在屍體頸部的東西並不是普通的繩子,而是紅色的毛線。
兇手將長長的紅色毛線來回合併成十幾折變成粗繩子,再用這條粗繩子勒死被害人。
看來姬野東作在被勒住脖子之前,也曾奮力掙扎過,所以多出來的毛線猶如蜘蛛網般地纏繞在他身體上,毛線頭則落在落葉上。
“金田一先生。”
局長蹲在死者身旁,慢慢地説:
“這好像是神尾老師的毛線……記得我們在偵辦案件的時候,她總是不停地織着毛衣。”
“也許是吧!我曾經見過她有這樣的毛線。”
“這麼説……難道是她?”
“這件事可能要問問神尾老師才容易瞭解。等會兒我們先問她為什麼毛線球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看她怎麼解釋吧!唉……難道這和昨天晚上游佐先生的命案有關聯?”
“是啊!否則怎麼會在短時間內發生兩起不同的命案?難道是這個人目擊到遊佐先生被殺的……”
“有可能。可是局長,照你的説法,這個男人不是從昨天傍晚起就不見人影了嗎?如果他是因為目睹兇手行兇才慘遭殺害的話,那麼這段時間他又躲在哪裏呢?不,他為什麼非要躲起來不
“這個嘛……還真是棘手呢!可惡,姬野東作到底是為了什麼緣故而被殺死?”
局長脱下帽子,搔着頭,又説:
“對了,金田一先生,還有一點實在令我百思不解。那個叫文彥的孩子為什麼會來這個洞穴裏面?如果他只是偶然經過洞口的話,根本不可能發現屍體……”
“局長,我們再往裏面走走看吧!”
再往前走兩三步就是洞壁了。金田一耕助從局長手中把手電筒接過來,仔細檢查洞壁,突然間,他“啊”了一聲。
“金田一先生,發現什麼了嗎?”
“局長,你看看那裏。”
局長看着手電筒光線照射處,只見牆壁被人鑿了一個小洞,而且附近還有一點一點的蠟油滴。
他不由地揚起雙眉。
“金田一先生,這不是蠟油滴嗎?”
“是的,是蠟油滴,誰在這裏點蠟燭?在這裏做什麼呢?”
“是啊!在這裏又能做什麼?”
金田一耕助沒有回答,他只是藉着手電筒的燈光看看四周。
“局長,有沒有什麼可以挖土的工具?你瞧,這裏有掘土的痕跡。”
局長立刻走出洞口,命令屬下前去找工具。一會兒,他便拿了一根大木棒走進洞裏。
“我來挖挖看。”
由於這個地方最近才被挖掘過,所以土質顯得相當鬆軟,局長毫不費力就挖了一個小洞。
沒有多久,木棒的前端碰到某種金屬製品而發出鑽鑽的聲音,接着又是沙沙的紙聲。
“局長,可以了,我用手挖挖看。”
金田一耕助把手伸進土堆裏挖掘,不久,就拿出一把看起來還滿新的小剪刀,接下來又拿出半支燃燒過的蠟燭和一小瓶漿糊、信紙。
金田一耕助最後拿出來的,是一些被剪割得坑坑洞洞的不完整的報紙。
局長一看到這些,不由睜大了眼睛。
“金田一先生,兇手在這裏製作那封把被害人和智子叫到鐘塔的信……”
“是的。那個人藉着蠟燭的燭光在這裏製作信件。不過,局長,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我正在想《湯姆歷險記》上的故事。”
“《湯姆歷險記》?”
局長十分不解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興奮地抓着頭説:“沒錯、沒錯!《湯姆歷險記》的故事你知道吧!對小孩子來説,那可是一本再有趣不過的書了。只要看過那本書的小孩子,都很想體驗一下冒險的生活,因為那本書讓孩子對秘密洞穴非常感興趣。因此孩子便會設想挖掘桐穴尋寶,或是把一臉兇相的男人當成大壞蛋……孩子一旦發現了這樣的洞穴,對他們來説就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他們一定會瞞着分人,藉着燭光在這裏剪下報紙上的字體,將它們製作成一封信……”
“金田一先生!”
局長感到有些困惑。
“你説的是文彥嗎?”
“是的,因為我知道文彥喜歡看《湯姆歷險記》這本書,而且文彥之前一定看過這樣的信,所以現在才會模仿。”
局長心中的驚愕和混亂已經無法言喻了。
“金田一先生,那、那麼,你認為文彥是兇手嘍?”
金田一耕助緩緩搖着頭,
“不,當然不是,這是兩碼事兒。啊!好像有人來了,我們隨後再討論吧,局長,請妥善保管這些東西,上面説不定有指紋呢!”
金田一耕助率先走出洞口,正好遇到前來檢驗屍體的法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