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奪命電話
這裏是愛的花束會館三樓大廳的某個房間,它原本是給今晚做餘興表演的藝人化妝、休息用的。
負責偵訊工作的是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和轄區警局的搜查主任——坂崎警官,另外還有兩名刑警坐在桌子前記錄,金田一耕助則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無所事事地翹着二郎腿。
等等力警官從金田一耕助那兒聽取大致的情況,待初步驗屍結束後,便將這個房間當作臨時調查總部,隨即展開偵訊工作。
首先被傳喚的是被害人保坂君代的阿姨——南貞子。
“你説今天早上十點左右,有個自稱是保坂君代代理人的男子打電話來這裏?”
“是……”
南貞子含着眼淚説:“那個男人説他會立刻把箱子送過來,希望我們將箱子放在舞台上面當裝飾,還説君代今天晚上七點半以前一定會回到這裏,萬一趕不及的話,他會先把鑰匙交給某個人,到時候就請風間先生開箱,讓客人看看箱子裏面的東西,這就是那個男人在電話裏交代的事情。”
“原來如此,箱子是什麼時候送到的?”
轄區警局的搜查主任——坂崎警官問道。
“差不多掛上電話後三十分鐘,箱子就送到了,所以應該是十點半左右的事情。”
“送箱子過來的是什麼人?”
“是普通的送貨人員,那人騎着一輛三輪摩托車,交給我傳票和收據之後就回去了。”
“當時你有沒有發覺這個箱子有些奇怪?”
“我那時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可是保坂君代昨天晚上沒有回來,難道你不擔心嗎?”
“我當然擔心了啊!可是這種事……她已經不是小孩了,所以我……”
“對了,關於今天早上打電話來這裏的男子,你還有沒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警方做參考。”
“這個嘛……我覺得電話裏那個男子的聲音很小,他説的話都要再聽上一遍才聽得懂。現在回想起來,他好像是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的。”
關於這一點,南貞和保坂君代的學生——上田敏子的説法一致。
“你説那個故意讓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那麼打電話的男人會不會是你所識的人呢?”
“兇手會做出如此殘酷的事情,一定是很怨恨君代,或是對照顧君代的風間先生有所不滿,所以我猜想兇手會不會是風間先生認識的人?”
“你知道可能是什麼人嗎?”
“不,我不知道。”
坂崎警官和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商量了一會兒,對南貞子説:“今天暫時偵訊到這裏,你若是想起有關的線索,麻煩你立刻通知我們。接下來,麻煩你請石川早苗小姐進來一下。”
“是。”
早苗和南貞子擦身走進來,只見她兩眼無神,一臉慘白的憔悴樣。
在警方的詢問下,早苗將先前那名奇怪男子交給她一串鑰匙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説出來。
“那個穿雨衣的男人自稱是雨男?”
“是的,所以湯淺小姐還笑着説只要是下雨天,所有男人不都叫做雨男嗎?”
“湯淺小姐?”
一旁説話的是金田一耕助。
“你説的湯淺小姐是指湯淺朱實嗎?”
“是的。”
“這麼説,當那個自稱是雨男的男人把鑰匙交給你的時候,湯淺朱實也在場嘍?”
“她本來説要先走一步,後來覺得那個男人很奇怪,所以便站在一旁聽我們兩人説話。啊!對了……”
“你想起什麼事了嗎?”
“當時湯淺小姐還説那個會不會是從會館後門出來的。”
“湯淺朱實還在這裏嗎?”
等等力警官忽然問道。
“不,湯淺小姐已經回去了。她是利用東洋劇場中場休息的時候趕來這裏表演,剛才一位姓有島的人送她回去了。”
“哦,對了。”
金田一耕助補充説明:“警官,湯淺朱實是個有名的藝人,任何時候都可以找得到她……石川小姐。”
“是。”
“你説湯淺朱實曾經説過那個會不會是從會館後門出來的?”
“是的。”
“你對於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你也認為那個男人是從這裏走出去的嗎?”
“經湯淺小姐這麼一説,我也覺得好像是這樣。”
“好的,坂崎主任,不好意思,請你繼續發問。”
“嗯……”
坂崎警官重新詢問早苗那位自稱雨男的男人長什麼模樣及多大年紀,可是早苗對這些問題都回答得十分模糊。
“那個人戴着雨帽,鼻子以下圍着護頸布,臉上還戴了一副大眼鏡,我完全看不出那個人長什麼樣子。而且當時下着雨,我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因此就沒有多加留意他的長相。”
早苗對於自己沒能看清對方的長相,感到十分過意不去。
坂崎警官認為再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轉而和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商量。
“嗯,今天就先問到這裏,麻煩你出去的時候,請黑田龜吉先生進來一下。”
“好的。”
早苗如釋重負地站起來。
但是接下來與她擦身而過的不是黑田龜吉,而是驗屍完畢的五島法醫。
2驗屍報告
“唉!這又是一件棘手的命案。”
驗屍經驗豐富的五島法醫也覺得這件命案相當棘手,只見他光禿、寬闊的額頭因汗水而顯得油亮亮的。
“法醫,死因是……”
坂崎警官看着五島法醫,聲音沙啞地問道。
“死因是勒斃,兇手可能是用繩子勒死被害人,詳細情形必須等解剖結果出來之後才能確定。兇手行兇的時間是昨天晚上深夜,差不多是十二點左右。”
“法醫,被害人是否受到侵犯?”
“這是肯定的。”
五島法醫難過地説道:“兇手好像先替被害人注射嗎啡之類的禁藥,這一點必須等解剖結果出來才能確定。不過從被害人左手上留有注射針孔的痕跡來看,兇手讓被害人昏了以後,先是凌辱被害人,最後才勒死她。以往雖然沒有發生過這類的兇殺案,不過那尊蠟像……這的確是一件慘不忍睹的命案。啊!不好意思,現在可不是發表意見的時候。坂崎,驗屍報告我隨後送到,我先告辭了!”
説完,五島法醫便匆忙離去。
“嗯,那尊蠟像確實是我做的。”
接着進入臨時調查總部的是黑田龜吉,他看起來已經比剛才鎮定多了。
“師傅。”
金田一耕助從房間角落探身向前問道:“你剛才説是受了雨男的委託才製作這尊蠟像?”
“咦?雨男?”
房裏的人聞言全都驚歎了一聲,金田一耕助連忙用眼神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我想請問你這件事情的發生經過,自稱雨男的人是自己到你那裏訂購蠟像嗎?”
“沒錯,就是這樣。關於這個人……請你們聽我説,他是一個令人感覺很不舒服的人……”
黑田龜吉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説:“這個月的十三日傍晚,也是一個下雨天,自稱是雨男的男人來到我的工作室,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就説是雨男。他説因為自己老是在連綿不斷的雨夜裏出來溜達,所以叫做雨男。我怎麼看他都覺得不順眼,他身上的雨衣滴滴答答地滴着雨水,頭上戴着雨帽,鼻子以下用護頸布圍着,臉上還戴了一副大墨鏡,根本看不出來他長什麼樣子。而且我問他叫什麼名字時,他居然還説自己叫雨男。哼!簡真就把人當傻瓜嘛……”
“師傅,雨男向你訂製那尊男性蠟像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的。那尊男性蠟像是我一時興起隨手做的,因為光有瓶子卻沒有瓶塞,不是很不協調嗎?”
黑田龜吉説到這裏,竟還露齒一笑。
他雖然外貌長得難看,笑起來倒還挺可愛的。
“師傅,你説光有瓶子卻沒有瓶塞是很不協調的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哎呀!這個月十三日雨男來向我訂購一尊女性蠟像,也就是剛才照那個被殺的女人……他給我那個女人四張全裸的照片,以及兩張臉部特寫的照片,要我做一尊跟那個女人一模一樣的蠟像。於是我問他要做成什麼樣的姿勢,他説要做一尊全裸的蠟像,至於姿勢……就和剛不被男性蠟像抱住的女屍姿勢一模一樣。那人還説要做得跟真人一樣,因此我很高興。”
“你高興什麼?”
等等力警官雖然對這個話題十分厭惡,可是也不得不深入調查。
“沒什麼,因為我知道照片裏的女人是誰,她是保坂君代……”
“你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保坂君代是風間欣吾的情婦,而老師……我是指望月種子,她是風間欣吾的前妻。老師到現在都還對她的前夫風間欣吾戀戀不捨,所以對於前夫的情婦,她都會收集詳細的資料。”
等等力警官一聽到望月種子這個名字,不禁張大眼睛。
“你和望月種子又是什麼關係?”
“嘿嘿!我們的關係就好比夫妻一樣。不過説起來,我只是她的男妾,她可是個相當厲害的女人呢……”
黑田龜吉的舌頭變得十分靈活,根本不懂得節制。
3弄假成真
“請等一等。”
金田一耕助打斷他的談話,問道:“關於這當中的情況,我待會兒再做説明。現在能不能請師傅談一下蠟像的事情?你剛才提到雨男在這個月十三日到你那兒,向你訂購一尊跟保坂君代一模一樣的蠟像。”
“沒錯,我也很高興地接下這筆生意。”
“這些我剛才都已經知道了。那麼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望月種子?”
“怎麼可能!這可是商業機密,我根本沒有跟她提過這件事。直到剛才為止,老師都不知道我製作那些蠟像。”
要是望月種子聽到黑田龜吉説的這番話,不知道她心裏做何感想。
望月種子將黑田龜吉當作性愛玩具,她一方面以此滿足自己的需求,另一方面認為只要滿足黑田龜吉異於常人的情慾需求,就可以藉此操控他。
如果她聽到黑田龜吉以一副丈夫的語氣説出這些話,想必會當場氣瘋吧!
“這件事暫且不提。你知道嗎?當我在製作這尊蠟像的時候,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想法。”
“什麼奇妙的想法?”
“既然已經做了瓶子,總不能沒有瓶塞啊!所以我就順便做了一個瓶塞,那就是跟風間欣吾一模一樣的蠟像。”
“哦,原來瓶子和瓶塞是這個意思……”
金田一耕助這才明白黑田龜吉的幽默,可是他的幽默未免也太低級了,因此沒有人對此發出會心的一笑。
“還好之前我已做過不少風間欣吾的人頭,那是老師跟我訂做的,我只要從這些蠟像裏面挑出一個比較適當的人頭即可,接下來就只剩下身體的部分,但是這個部分並不會花費我太多時間。不過,有一點我得事先聲明一下,我做這個男性蠟像並沒有打算要賣給雨男。這個月二十日同樣也是下着雨,雨男依約到我那裏取貨……”
“嗯,然後呢?”
“如果我當時不那麼做就好了……我把男性蠟像拿出來給雨男看,當時男性蠟像還沒完成,不過是和女性蠟像抱在一起。雨男看了之後非常高興,他要我把男性蠟像一併賣給他,還要求在二十三日晚上以前交貨。而且他説要把蠟像當做禮物送到某處,所以叫我順便為他做個大箱子。”
“原來如此。那個箱子也是你做的。”
“沒錯。我一直趕到昨晚以前交貨,昨天傍晚雨男來的時候同樣下着雨,我把抱在一起的男女蠟像裝箱,雨男也在箱子四邊上了四道鎖,還交代我明天早上十點左右幫他把這個箱子迭到什麼地方去,並付給我一大筆運送費用。因此,今天早上我十點左右,我就找了個送貨員按照雨男所説的地址送過去,可是我不知道那尊女蠟像什麼時候被調換成真人的。”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點頭説道:“這麼説,從昨天晚上雨男離去之後,到今天早上你找送貨員為止的這段時間,有人偷偷潛入你工作的場所,將蠟像和真人相互對調嘍?”
“對對對,就是這樣,除此之外就沒有其它可能性了。”
“那四把鑰匙是被雨男帶走的。”
“當然啦!”
“在你工作的場所,就算夜晚有人把屍體抬進去,是不是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個嘛……我的工作室位在鶯谷望月蠟像館的後面,我晚上則住在蠟像館裏!我當然會把工作室的門窗都關好,再説那種工作室也不會有小偷光顧,所以只是象徵性的鎖鎖門口。因此若有人存心要潛人的話並不困難。今天早上,我發現旁邊的窗子沒有關上,起初還覺得很奇怪,後來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
“師傅,這麼説來……”
坂崎警官的神情很凝重,他的身子向前傾斜問道:“如果昨晚雨男真的潛入你的工作室,把真人和蠟像對調,那你的工作室裏應該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才對。”
“剛才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想立刻回我的工作室察看一下。如果警官要一起回去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不過,等一等……”
“怎麼了?”
“如果雨男把女性蠟像一起帶走的話……”
“雨男帶來的照片是不是還留在你那裏?”
“嗯。警官,關於殺人的事情,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當時我只認為雨男這傢伙怨恨保坂君代和風間欣吾,所以想製作這麼一尊蠟像,好讓這兩個人當眾丟臉。”
金田一耕助暗自在心裏想着:
(就算事實真是這樣,但不知道雨男真實的計劃是什麼……他製作保坂君代的蠟像究竟想拿來做什麼呢?雨男原本大概有別的計劃,後來一定是因為黑暗中突發奇想,才會變更計劃。難道變更過的計劃實行起來,會比他最初的構想要好嗎?)
“師傅,最後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望月種子真的不知道你製作蠟像的事嗎?”
“嗯,她一定不知道。”
黑田龜吉雖然回答得十分篤定,卻又露出不安的神色説:“但如那個老太婆的話……”
此時,一位刑警慌慌張張地走進來。
在場的人定睛一看,只見刑警手上掛着一件濕答答的雨衣。
“警官、主任,石川早苗小姐希望大家看一看這件雨衣。”
“什麼?早苗……”
坂崎警官伸手拿過雨衣,順勢將雨衣整個攤開,發現雨衣上連着雨帽,以及護頸布。
“山本,這件雨衣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這件雨衣就掛在後門的衣帽架上,而且沒有人承認這件雨衣是他們的。主任,雨衣左邊的口袋裏有個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坂崎警官把手伸進口袋裏摸索。
當金田一耕助看到坂崎警官手上拿的東西時,不禁面露驚訝的神色。
(那……不就是女人和服腰帶上的細繩嗎?而且看起來很像是中年婦人使用的高級品。)
金田一耕助猛然想起風間欣吾曾經告訴過他一件事。
風間欣吾在石川兄妹位於經堂赤堤的家中發現妻子美樹子的屍體時,美樹子的身上並沒有繫着細繩……
然而現在卻從這件雨衣口袋裏取出一條細繩,上面還沾了斑斑血跡……
(難道兇手昨天晚上就是用這條細繩勒死保坂君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