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法塔·莫爾幹納
另外一篇題這《山洛倫佐之於美國人》的文采橫溢的文章又使增刊生色不少。文章的罷免名是弗蘭克林·霍尼克少將,但十有八九是由那些提刀帶筆的人寫下的。
在這篇文章裏,弗蘭克説,他曾經獨自駕一隻長六十八英尺的遊艇在風疾浪大的加勒比海上航行。他沒有説他在那個小船上幹什麼,也沒有説他怎麼會是單槍匹馬,但是他提到出發地點是古巴。
他在文章裏寫到“設備精良舒適的遊艇正在下沉,而毫無意義的生命也隨之而去”。“四天來,我只吃了兩片餅乾和一隻海鷗。吃人的鯊魚正在我四周温熱的海水中劈波拍浪,尖齒的梭子魚使海水沸沸騰騰。
“我抬頭仰望我的造物主,情願接受他可能做出的任何決定。我在眼光落在一座高入去端的光輝燦爛的峯頂上。它是否是法塔·莫爾幹納——海市蜃樓殘酷的騙術呢?”
當讀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查了一下,知道這個名字是根據莫爾幹·勒·費的法名而取的。莫爾幹·勒·費住在湖底,常在卡拉布里亞和西西里之間的墨西拿海峽拋頭露面,因而名聞遐邇。總之,法塔·莫爾幹納有一番詩情畫意。
弗蘭克在正在下沉的遊艇上望見的並不是殘酷的法塔·莫爾幹納,而是麥克凱布山的頂巔。温和的海水把弗蘭克的小艇輕輕推到山洛倫佐岩石嶙峋的岸邊,彷彿是上帝要他到這裏來的。
弗蘭克腳沒沾水就上了岸,問旁人這是什麼地方。文章裏可沒有説這個畜生隨身還帶着一塊“九號冰”,裝在一個保温瓶裏。
弗蘭克沒有護照,被扣押在首都波里瓦的監獄裏。蒙扎諾“爸爸”在那裏接見了他。他想知道弗蘭克是不是那位不朽的弗利克斯·霍尼克博士的直系親屬。
弗蘭克在文章中寫道:“我説是的。從那時起,山洛倫佐的每一扇機會之門都為我敞開了。”
第四十章希望與恩惠之家
碰巧,按照博克儂的説法是“就該這樣碰巧”,我受一家雜誌社的委派去山洛倫佐採訪。他們並不要我報道蒙扎諾“爸爸”或是弗蘭克的情況,而是讓我寫關於美國糖業界百萬富翁朱利安卡斯爾的通訊。此人在四十歲時,步阿爾伯特·施維澤博士之後塵,在一隅叢林建立了一所免費醫院,將餘生獻給另一個民族的窮苦百姓。
卡斯爾的醫院稱為“叢林中的希望與恩惠之家”。此地就在山洛倫佐島上麥克凱布山北坡的野咖啡林中。
在我飛到山洛倫佐的時候,朱利安·卡斯爾已經六十多歲了。
他已經做了二十餘年大公無私的人。
在他還自私自利的那些年代裏,在那些小報讀者的心目中,他的聲名決不亞於托米·曼維爾、阿道夫·希特勒、本尼託·墨索里尼和巴巴拉·霍頓。他以好色貪杯、開飛車、逃兵役而著稱於世。他揮霍百萬金錢卻只能給人類世界增加懊惱的才能是無與倫比的。
他結過五次婚,生過一個孩子。
這個兒子菲利普·卡斯爾是我將要下榻的那個旅館的老闆兼經理。那個旅館的名字叫“卡薩·蒙娜”,是以蒙娜·蒙扎諾,也就是紐約《星期日時報》那一期增刊封面上的多發女朗的名字命名的。卡薩·蒙女子旅館剛剛竣工,就是那張美人照背景上的三個建築之一。
我並沒有感到是有情的大海特意將我送上山洛倫佐,但是我的確感到是愛情之風把我吹到這裏。那個法塔·莫爾幹納,這個變幻莫測卻為蒙娜·阿蒙斯·蒙扎諾喜歡的海市蜃樓一變而成為我毫無意義的生活中的巨大動力。我想象她能夠比迄今為止使我快樂過的女人更能使我快樂。
第四十一章兩人組成的“卡拉斯”
從阿密開往終點山洛倫佐的飛機上的機座是三個一排。碰巧——“就該這樣碰巧”——與我同排而令人鼓舞是美國新任駐山洛倫佐大使霍利克·明頓和夫人克萊爾。他們滿頭銀絲,温文爾雅,弱不禁風。
明頓告訴我説他是一位職業外交家,還是第一次升任大使。他和他的妻子曾經在玻利維亞、智利、日本、法國、南斯拉夫、動脈、南非聯邦、利比里亞和巴基斯坦等國家供職。
他們兩位相親相愛,不時地饋贈小禮物以取悦對方:飛機窗外值得一看的景色、書中有娛樂價值或有教育意義的段落、往昔無所不包的回憶等等。我想,他們倆是博克儂稱之為“都普拉斯”,也就是隻由兩個人組成的“卡拉斯”的完美典範。
博克儂教導我們説,“一個真正的‘都普拉斯’是獨立排外的,即就是由它選擇開關物孩子也難以入內。”
因此我把明頓夫婦從我的“卡拉斯”、弗蘭克的“卡拉斯”、小牛頓的“卡拉斯”、阿薩·遠見卓布里德的“卡拉斯”、安吉拉的“卡拉斯”、萊曼·恩德斯·諾爾斯的“卡爾斯”、謝爾曼克雷布斯的“卡拉斯”中排隊出去。明頓夫婦的“卡拉斯”少而精,僅由兩人組成。
“我想您一定很高興,”我對明頓大使説。
“高興什麼?”
“榮升為大使呀!”
明頓和夫人面面相覷,眼睛裏流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我猜想,我剛才説了一句蠢話。但他們不願掃我的興。明頓畏畏縮縮地説:“是的,我很高興。”他苦笑一下,“我深感榮幸。”
後來,不管我再説什麼,明頓夫婦只是應付應付。無論談到什麼話題,他們都是少言寡語。
例如,我説:“我想您們能説許多許多種語言吧?”
“哦,我們互相用六、七種語言談話。”明頓説。
“那一定非常愜意。”
“什麼非常愜意?”
“能和那麼多不同國家的人們談天道地呀。”
“非常愜意,”明頓乾巴巴地説。
“非常愜意,”他妻子説。
説完他們就埋頭讀一本擺在兩個座位間扶手上的一本厚厚的打印手稿。
過了一會兒,我又説:“請告訴我,在您們廣泛的旅行中,您們是否發現各地人們的心地都是一樣的?”
“什麼?”明頓問。
“不管你們走到哪裏,是否發現人們的心地都是一樣的?”
他看看他妻子,知道她也聽見這個問題後回過頭來答覆我説:“是的,不管直到哪裏,人們的心都是一樣的。”
“嗯,”我説。
順便提一下,博克儂告訴我們説,一個“都普拉斯”中的兩個人總是在一週之內先後死去。明頓夫婦是在同一秒鐘死去的。
第四十二章給阿富汗的自行車
飛機的後艙有一個小酒吧間,我到那裏去喝了一杯酒。在那裏我遇見了另一位美國同胞,伊利諾斯州埃文斯頓的H·洛·克羅斯比和他的妻子黑茲爾。
他們倆年過半百,身體肥碩,説起話來鼻音很重。克羅斯比告訴我他在芝加哥有一家自行車工廠,他的僱員們對他從來就是恩將仇報。因此他決意把工廠遷至人人感恩圖報的山洛倫佐。
“您熟悉山洛倫佐嗎?”我問他。
“我這是第一次去,但是有關它的所見所聞我很是喜歡。”克羅斯比説。“他們紀律嚴明,辦事牢靠,政府並不鼓勵人們標新立異,爭趕時髦。”
“您説什麼呀?”
“老天爺!在芝加哥我們不再生產自產自行車了,而是窮於應付人事關係。那些知識分子們整天坐在那裏苦思冥想,為人們設計尋歡作樂的新法子。無論你幹什麼,都不會被解僱。假如有人偶然生產一輛自行車,工會就會指責我們殘無人道,壓迫剝削,而政府也就以徵税的名義將自行車充公,並將它贈給阿富汗的盲人。”
“您認為在山洛倫佐情況會好一些嗎?”
“那兒的百姓還有什麼可懷疑的。窮困、擔驚受怕、愚昧無知、並不知道世界的公理。”
克羅斯比問我姓甚名誰,做何工作,我都一一告訴了他。他的夫人黑茲爾認為我的姓是個印第安納姓。她也是印第安納人。
她説:“我的上帝!你是個‘印第安納老鄉’①嗎?”
【譯註:①hoosier一詞為印第安納人的別稱,亦作印第安納州的戲稱。】
我承認我是。
她驚喜地説:“我也是一個‘印第安納老鄉’,誰也不必因為是個‘印第安納老鄉’而感到無地自容。”
我説:“我並不感到難為情,也從未聽説有誰為此感到羞愧。”
“印第安納老鄉並不低人一籌。洛和我做過兩次全球旅行了,走到那裏都能看到當官掌權的老鄉。”
“此話不假。”
“你認識伊斯坦布爾那家新旅館的經理麼?”
“不認識。”
“他就是一個‘老鄉’。還有東京的那個武……武什麼……”
“武官,”他丈夫説。
“他也是個‘老鄉’,”黑茲爾説,“新任的南斯拉夫大使也是……”
“也是‘老鄉’嗎?”我問。
“不光他是,《生活》雜誌的好萊塢編輯也是。還有那個在智利的人……”
“也是老鄉嗎?”
“你可以看到,沒有一個地方沒有出類拔萃的‘老鄉’,”她説。
“寫《邦·赫》這本書的人也是一個‘老鄉’。”
“詹姆士·惠特科姆·賴利也是。”
我問他的丈夫:“您也是印第安納人嗎?”
“不是,我是大草原人,也就是人們説的‘林肯的故鄉’的人。”
黑茲爾洋洋得意地説:“照這樣看,林肯也是一個‘老鄉’。他是在斯潘塞縣長大的。”
“當然,”我説。
“我不知道‘老鄉’到底都幹了些什麼,但是他們肯定都有所作為,要是有人收集整理一下他們的功績,人們一定會大吃一驚。”
“是這樣。”
她突然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説:“我們印第安納老鄉應當團結在一起。”
“對!”
“你叫我‘媽媽’吧!”
“什麼?”
“每遇到一個年輕的‘老鄉’,我都對他説:‘叫我媽媽’。”
“哦,哦。”
她催促説:“你也叫吧。”
“媽媽?”
她笑了,放開我的胳膊。我叫了黑茲爾“媽媽”,一件類似鐘錶發條的東西也就轉完了一圈,停止了走動。黑茲爾又上了弦,等着下一個印第安納老鄉。
黑茲爾執着地在世界各地尋覓‘老鄉’,這是假“卡拉斯”的標準範例。倘若以上帝成就一切的方法論之,這種假“卡拉斯”不過是一個似是而非、毫無意義的組織,是博克儂稱為“格蘭法龍”的標準範例。類似“格蘭法龍”的組織還有“美國革命女兒會”、“通用電力公司”、“國際共濟會團體”以及任何民族、任何時間、任何地方。
正博克儂邀請我們和他一起唱的:
“假如你要研究‘格蘭法’,
撕掉一個玩具氣球的皮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