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説牛忠帶領前隊渡過江來,因何在吃食店裏吃了些點心,一個個就變做這樣呢?列位有所不知,因癩頭黿同那四個妖精受了狄小霞的囑託,藉着妖光直奔贛北而來。到了江口,那石臼精、磨盤精他們過江是很不容易的,因為身體沉重,遇水即沉,就同過蓋商議,住在南岸。老黿同掃帚精到了北岸,老元黿想爭個頭功,撇了掃帚精,一個進前探聽消息,卻遇着牛忠在江口一人走黑路。他便算了一算,知道他要覓船過江,心中想道:我何不變出幾十號大船,將他們騙上船來,走到江心賞他一個天翻地覆,豈不人不知鬼不曉,便成大功嗎!主意想定,就變了三號官船、三十二號大駁船,用了一個分身法,又變出無數的老黿爬在桅頂察看牛忠的動靜。那知牛忠看見桅頂上老黿的眼睛,認做兩盞桅燈,果然尋蹤而來,走到船口,估量了一陣,轉身就走。老黿暗想道:難得!既然到來,何能放他就走?忙急急的便跳下桅來追上了岸,由牛忠背後一把束住,就想抱他下河,結果了牛忠的性命。正在抱着牛忠的時候,卻然掃帚精邵竹尋到,便叫他放手,又暗暗的向老黿道:“俗雲‘擒喊要擒王’,你今日害了這廝,將後濟顛僧有了準備,那不為小失大嗎?你快些把這廝放走。我如今想了一條好計策,管叫他全軍覆沒。”老黿見説,想了一想,覺得話也有理,隨即就放了牛忠,同掃帚精到了船上商議。
掃帚精道:“如今這些官兵渡江,他必定末了方是主帥,我們一趟一趟好好的將他們送過江去,一點不露聲色,不讓濟顛僧起疑。到得未了一趟,那三隻官船上一定皆是坐的要緊人,只要你在水裏作一些方法,就便濟顛僧可以逃走,那些將軍元帥,男將女將,還想一個有命嗎?”老黿道:“計策也好,但那些官兵反轉代他們辦差似的,究竟心裏有些不服。”掃帚道:“你且不忙,我另外還有辦法呢。明日前隊他們過江之後,必要等候後隊,就叫過蓋、石就、莫盤三個兄弟作些法術,開他幾爿吃食店:請他們吃個一飽的石頭碎塊,就送他們的命了。”老黿聽畢,大笑道:“妙計妙計!恰好鍋蓋也有,磨盤也有,石臼也有,一些吃食店的店底倒是天生的呢!設或他們過江就走,不上圈套,那便又將如何?”掃帚精道:“你到底年紀大了,説的話有些死氣。我只要將那些吃物變得又大又好,價錢又賤,我再在場面上向他們兜攏兜攏,還愁不成功嗎?”老黿道:“甚好!我們一定這樣説法,你就到南岸同他們計議去罷!”當下掃帚精連夜到了南岸,佈置妥當,就變了兩個掃街的,幫着吃食店兜攏生意。牛忠果然上計,旁的兵丁吃得還算不多,因要開差跑路,不過只吃了八分數,但覺肚皮墜入,不能行步,獨那牛忠,他見到貨色又大,口味又美,他吃了一個足足二十四分。只覺得一刻一個惡,便漫上一塊不軟不硬的,吐出一看,皆是石頭子子。看着那些吃食店裏的人向他拍手大笑,過一會還來取個笑,説道:“公道得很,才蒸出的,再吃一盤嗎?”牛忠就恨不得拔出雙斧,打一個落花流水才稱心,無如肚皮裏裝的那石頭沉重不過,再也沒得起身。這可算也是肚皮大,好吃便宜貨的一點報應,我且按下不提。
單言濟顛僧、張欽差、楊魁及周家五常、馬氏師徒並兩員女將、六個帶兵官,統領三千人馬,次日天才微明,就飽餐早飯拔隊開行。到了將近巳牌,已到了贛江北岸,早見劉振玉、陸殿邦那兩個總鎮迎上前來。進了大帳,直見正中坐了張元帥,上首坐了濟公,下手坐了楊將軍,眾位英雄分坐兩旁。二人行了參見禮,便將牛忠怎樣星夜覓船,怎樣清晨過江,怎樣着他們兩個照應船隻迎接後隊,訴説一遍。張大帥問道:“現今江口有多少船隻?全隊不過三千多人,可能一趟過去?”二人稟道:“江口現有三號大官船、三十二號大敞口駁船。照人數一趟就可以過去,但輜重馬匹太多,須分兩趟方妥。”張元帥聽説,便着馬家師徒同徐名振、許大立、蘇堅、馬渠四個領兵官,率領中隊,先行過江,然後再渡後隊。
老黿此時已得了消息,一面知照南岸妖精,一面將中隊送過江去。那南岸妖精忙用了搬運法,將牛忠等一千多人移到荒田心裏,騰出地方。掃帚精得了照會,仍照樣兜攏二次官兵人店吃食,馬家兄弟及帶兵官二千兵丁,果然又吃了虧。但他們卻是吃過早飯的,不過貪着公道,約略吃了一點,不像前隊的人那等受害,所以二隊的人同前隊不同,一個個的都同要出恭一般,皆奔了荒田出恭,又沒一個出得下來。但見前隊的兵皆坐在荒田中間,你望我我望你,就同呆子一樣。馬如飛叉着褲襠在一田埂上,恰巧去牛忠不遠,覺到自己肛門口墜得十分難受,不能站起前走,便招手喊牛忠來前説話。但見牛忠並不起身,只是搖頭,自己便想忍着恭,走至牛忠面前問個究竟。那知才一站起,就同發了疝氣一般,一步亦不能移動,只得仍然坐下。再朝本隊各人一看,一些出恭的蹲在那處便坐在那處,連褲子都不曾剎好,皆抱住肚皮叫痛。馬如飛好生奇異,但雖心裏明白,下部移動不得,也是無可如何。
坐了有兩個時辰,忽然大路上人聲嘈雜,只見張欽差、楊魁、韓毓英、賽雲飛、周家兄弟、後隊兩帶兵官,有騎馬的,有步行的,飛奔過去。後面一個白髮老者手拿雙錘,一個赤發紅須尖頭頂的人手拿雙又,三個雪白的矮胖子:一個手拿鐵柄鏟、一個手拿李公拐、一個手拿美人杵後面追來。馬如飛暗道:這幾個雜種有多少利害?那裏這許多英雄好漢,都不是他們的對手?自己恨不得上前助他一陣,無如兩隻腿再也不能行走。就這自思自想的時候,只見張欽差一騎馬由荒田裏繞了一個大圈子,剛到一條小溝。張欽差不會勒馬,突然馬失前蹄,那赤發紅須的由後面追來,一飛叉直從腦後飛到。就這閃電穿針刺斜裏賽雲飛已經趕來,大喝道:“狗妖,休傷元帥!”雙刀一起,把那一支飛叉銷在半空中,就同風車一樣。馬如飛看着,雖然不能行動,不由得的喊了聲彩。那妖怪見女將銷掉他的兵器,便就地一滾,陡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賽雲飛見眼睜不開,便伏在馬上要想逃走,那知白髮老妖同那三個白胖子的妖精,四面圍得定定的,再也衝不出來。眾妖兵器齊舉,可憐這一個女子怎樣敵得過這些妖精?正在危急之際,只聽見空中一個霹靂,那荒田裏就同失火一般,東邊一道妖火,西邊一道妖火,皆沖天而去。不上片刻,一些妖精都不見了,但見濟公由大路上瘋瘋顛顛的走來,嘴裏唱着山歌道:
千里長江水滔滔,又無舟揖又無橋。多謝羣妖,多謝羣妖,一眾雄兵渡過了。惹得俺痴和尚不住哈哈笑,哈哈笑。哈哈笑,凡人怎知道?數遍恆河沙,歷盡落伽島,方識得俺和尚真奧妙。
濟公唱畢,搭眼見張欽差站在田中,便轉身走來。賽雲飛也下馬至前,跟後韓毓英、周家兄弟、各領兵官陸續俱到,一個個向張欽差請罪的請罪,問安的問安。復行聚在一處,獨獨不見了楊魁,張欽差便着了兩名將官前進尋找。再向田中一看,但見三千兵同烏鴉似的,歇了滿田,動也不動,牛忠、馬如飛、馮志堅、江標也是一樣。獨牛忠前卻有憑據。那涎痰和那碎石足足吐了一堆。張欽差以為中了妖怪的毒,便向濟公問道:“聖僧,這一班受毒的兵將,還要想個主意才好呢。”濟公笑道:“他們那裏受毒?現今不過肚皮裏墜了沒得起身。”張欽差便問原故,濟公就把妖怪開吃食店的話説了一遍。張欽差道:“據聖僧説來,他們這滿肚皮的石頭,那便怎樣好呢?”濟公道:“醫卻不難,但許多的人,叫俺那處下手?也罷,俺就代這些好吃的勞動勞動罷。”説着,便用手捏了一個劍訣,向這個背脊上一指、那個背脊上一指。那些人只覺得肚皮裏就同倒牆一般泄了一陣,那肛門下便脱脱落落的,以為瀉了滿褲襠的硬屎,直滾到褲腳裏面。那知把褲子一抖,全是砂子石屑,大眾登時站起照舊,眾人心中奇異個過。獨牛忠吃得太多,濟公便指了兩指,弄了一個上下齊倒。牛忠吐後,又將褲子解開倒了一倒,那些石子堆在一起,彷彿小孩子作耍,堆的一個瓦礫寶塔相差不多。張欽差候着大眾皆醫好了,便命後隊起行,一個個皆按隊而走,這也不在話下。
但是那第三批官兵渡江,怎樣同妖精交起手來的呢?只因到了三起官兵渡江之時,濟公曉得這些妖精最靈,只要你説一句,他們就暫時曉得。濟公便寫了一個紙條子交代張欽差,叫他依計而行。張欽差點頭會意,當下傳進押船的將官説道:“此次過江,你們將駁船放行,仍將三號官船放回北岸,本帥同楊元帥、俠義公主等以便起行。”押船官答應下去,大眾紛紛上船。濟公便留下中軍帳,折了幾個聲頭,做了各人的替身留在帳上。其實張欽差等,濟公代他作了隱身法,也雜着散軍裏面下船去了。老黿那裏知道,只當張欽差等真個不曾動身,不敢驚動了誤了大事,只得平平安安的仍將第三批船送過江去。那知才上了岸,張欽差記起一事,他的印信忘在中軍帳裏,未曾帶來。濟公收了隱身法,深怕遺失印信有誤大事,連忙除下帽子拋在江中,暫時去拿印信。這邊張欽差等既上了岸,便各人陸續上馬。老黿一看,曉得中了人的計策,被他們哄過江來,不由得無名火起,又把妖光按了一按,曉得濟公聖僧不在旁邊,過江而去取印信,就趁這個空子,暗暗同那四個妖精通了一個消息,各人皆取出兵器,現了妖像。張欽差正同楊魁並馬前走,突然五個妖精五般兵器由半空中飛來。張欽差手無寸鐵,幸虧楊魁在旁一錘抵住,張欽差借這個勢頭,便伏鞍逃走。楊魁戰不兩合,深怕張欽差單身一人路間有失,因此無心戀戰,便敗下陣來,尾着張欽差的馬而走。韓毓英、哈雲飛見丈夫敗走,也便不戰而敗,跟了楊魁前走。周家弟兄見他們人人俱敗,又見對面皆是妖精,摸不着頭底,因此也就敗下。但濟公聖僧雖到北岸去取印信,心卻還在南岸,及至印信到手,走到江口,便把靈光一按,曉得這邊已動起手來,趕快飛幅過江。及到南岸,但見塵頭起處,飛沙走石,曉得妖精厲害,因此不論長短,便發了一個掌心雷,便將各妖驚逃。這才聚在一處,醫好眾兵,便要開隊,單單不見了楊魁。韓毓英、哈雲飛二人格外放心不下,那尋找的官員又不回頭,只得搶先前走,去覓丈夫下落。一直走了二十多里,忽聽前面殺聲大震。但不知前面究系何人廝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