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蘭登恢復知覺時感到頭痛欲裂。
我在哪兒?
不管他在哪兒,總之是黑漆漆一片。深穴似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靜。
他仰面平躺着,雙臂置於體側。他不明就裏,想動動自己的手指和腳趾,發現四肢都能動而且不疼,他舒了一口氣:出什麼事了?除了頭在疼,除了深邃的黑暗,一切似乎多多少少算是恢復了正常。
幾乎是一切。
蘭登意識到,自己正躺在硬邦邦卻異常光滑、酷似一面玻璃的地板上。更奇怪的是,滑溜溜的質感緊貼着皮肉……肩膀,後背,屁股,大腿,小腿。難道我是赤裸的?他困惑極了,雙手在身上摸了一遍。
天啊!我的衣褲都去哪兒了?
黑暗中,思緒糾結,蘭登看到記憶閃回出……駭人聽聞的場面……中央情報局探員的屍體……紋身野獸的臉……蘭登的頭狠狠地撞向地板。快照般的圖像加速呈現……現在,他記起了凱瑟琳·所羅門被縛在廚房地板上,嘴裏塞着破布,這畫面令他暈眩。
我的上帝啊!
蘭登驀地坐起,沒想到前額撞上了懸在他身體上方几英寸的什麼東西。疼痛炸裂般穿透他的顱骨,將他生生彈回地板,差點兒昏過去。他眼前直冒金星,只得伸手摸索,想在黑暗中摸出障礙物是什麼。觸摸到的東西卻讓他毫無頭緒。好像這間屋子的天花板就在頭頂,不足一英尺之高。搞什麼鬼!當他向兩側伸展手臂想翻個身時,雙手卻撞到了側壁。
他終於明白過來。羅伯特·蘭登根本不是在一個房間裏。
我在一個箱子裏!
狹小逼仄如棺材的箱子裏只有黑暗,蘭登開始狂亂地用拳頭砸。他大聲呼救,一聲緊接一聲。每過一秒鐘恐懼就加深一層,最後他忍無可忍。
我被活埋了。
囚禁蘭登的怪棺材蓋板紋絲不動,就算他使出吃奶的勁用雙臂雙腿瘋狂地去頂去踹也無濟於事。他只知道,這盒子是用超厚玻璃纖維製成的。密封。隔音。
隔光。隔絕逃生之機。
我會在這箱子裏活活悶死的。
他想起兒時墜落深井的經歷,那一夜是多麼駭人,只能孤零零地在不見底的深淵裏踩水求活。蘭登的精神創傷就此根深蒂固,他再也無法擺脱對幽閉空間的極大恐懼。
今晚,被活埋的羅伯特·蘭登儼然置身於終極噩夢之中。
邁拉克的餐廳地板上,凱瑟琳·所羅門在死寂中發抖。箍住手腕和腳腕的尖鋭鐵絲早已嵌入她的皮肉,哪怕最輕微的動彈都彷彿會讓這鐐銬鎖得更緊。
紋身男子殘忍地把蘭登撞暈後,拖走了他毫無知覺的身體,也奪走了皮包和金字塔。他們去哪裏了,凱瑟琳毫不知情。陪他們來的探員已經死了。過了好半天她都沒聽到一絲動靜,不清楚紋身男子和蘭登是否還在這棟豪宅裏。她試圖呼喊求救,可每次想張口嘴裏的破布就往後縮,幾乎要堵住她的氣管。
現在她聽到地板上有漸漸走近的腳步聲,她扭過頭去看,滿心希望是救兵。
出現在走廊裏的卻是那個綁架者的巨大身影。凱瑟琳頓時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站在她家的也是這個人。
他殺了我的家人。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她。不見蘭登的蹤影。這人蹲下身,抓住她的腰,粗暴地將她扛上肩。鐵絲死死嵌進她手腕的傷口,破布吞沒了她痛苦的哭喊。他扛着她順着走廊走到起居室,就在當天午後,他倆還一起温文爾雅地共享下午茶呢。
他要帶我去哪兒?
他扛着凱瑟琳橫穿起居室,停在她下午稱讚過的“美慧三女神”的大幅油畫前。
“你跟我説過,你喜歡這幅畫。”那人輕聲説道。嘴唇幾乎觸碰到她的耳朵。
“我很高興。這或許是你見到的最後一樣美物啦。”
説完,他伸出手掌按在大畫框的右側。讓凱瑟琳大吃一驚,油畫轉入了牆面,就像旋轉門一樣繞着一箇中央樞軸活動起來。暗門!
凱瑟琳拼命扭動身體,可他的手像鉗子一樣攫住她,邁進了畫布後面的暗室。
當“美慧三女神”在他們身後旋轉合攏時,她看到畫布背後貼着厚厚的隔音板。
不管暗道裏發出什麼聲響,顯然外面都聽不到。
油畫後的空間很狹窄,與其説是暗室,不如説是走道。那男人扛着她一路走到頭,又推開一扇厚重的門,兩人便到達了一個小空地。凱瑟琳低頭髮現一條通向深處地下室的窄小斜坡。她深吸了一口氣想尖叫,但破布簡直令她窒息。
斜坡又陡又窄。兩邊都是水泥牆,籠罩他們的幽幽藍光似乎是從下面發散出的。飄上來的空氣温暖而刺鼻,複雜的氣味古怪地混合着……有嗆人的化學品,有舒緩的線香,有人類汗腺的麝香味,而壓倒一切的,分明是發自人獸肺腑、極端恐懼的味道。
“你的科學讓我深深歎服,”他們到達斜坡最底下時,男人又耳語道,“我希望,我的,也能讓你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