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的汽船到達拉格蘭奇時,已是晚上了。船長向我們説明,他因為怕河牀會有危險,夜裏不能繼續航行,因此我們決定在拉格蘭奇下船。温內圖在我們前面騎馬越過船艙板,在黑暗的夜色中消失在附近的房子中間。
在拉格蘭奇也有一位督察官提供服務,他是船主在當地的代表。老死神立即求助於他:
“先生,從馬塔戈達來的上一班船什麼時候到達這裏的?所有的乘客都下船了嗎?”
“上班船前天這個時間到的,所有旅客都上陸了,因為汽船第二天早晨才繼續行駛。”
“他們早晨又上船的時候您在這裏等着嗎?”
“當然,先生。”
“那您也許可以告訴我一些情況。我們要找兩個朋友,他們就乘那艘汽船,就是説也在這裏呆過。我們很想知道,他們後來是不是早晨繼續了航程。”
“嗯,這可不好説。天太黑了,旅客們擠着下船,人們不能對單個的人特別注意。可能他們清早又都跟着走了,除了那位克林頓先生。”
“克林頓?我説的正是這個人!我們一起到燈那兒去!我的朋友會給您看克林頓的照片。”
督察官完全肯定地説,這就是他所説的那個人的照片。
“您知道他在哪兒嗎?”老死神繼續問。
“不太清楚,但也許在科爾特西奧先生那兒,因為是他的人來取的箱子。他是個什麼都乾的經紀人,西班牙人。我想,他現在秘密地做着運送武器到墨西哥去的交易。”
“但願他是一位紳士?”
“先生,今天每個人都想是一位紳士,即使他背上揹着一副馬鞍。”
這是説我們倆,我們正揹着我們的馬鞍站在他面前。但這挖苦沒有惡意,於是老死神以絲毫不減的友好態度繼續問:
“在這兒除了您的燈似乎沒有任何光亮,有可以休息卻不會被人和昆蟲打擾的客棧嗎?”
“只有惟一的一家。因為您在我這兒站了這麼長時間,別的旅客會已經搶在你們前頭佔了本來不多的房間。”
“這當然不很令人愉快。人們也許不能期望私人住宅裏主人好客?”
“嗯,先生,我不認識您。在我自己那裏我是不能接待您的,因為我的住處很小。但我有一個熟人,他也許不會將您拒之門外,只要您是誠實的人。他是一個德國人,一個鐵匠,從密蘇里搬來的。”
“好吧。”我的朋友回答説,“我這位同伴也是一個德國人,我至少會流利地説德語。我們不是壞蛋,我們也願意和能夠付錢,您也許願意向我們描繪一下他的住處?”
“沒有必要。我本來會帶您去的,但我在船上還有事。朗格先生,這是那個人的名字,現在不在家。這個時間他一般坐在酒館裏,這是這裏的德國風俗。你們只需打聽從密蘇里來的朗格先生,只要告訴他是督察官讓您來的!向前直走,然後在第二座房子向左拐!那時您會從明亮的窗户上認出酒館的。店鋪也許還開着。”
我禮貌地向他表示感謝,然後我們就帶着我們的馬鞍繼續漫步了。酒館不僅可以從燈光,而且還可以從打開的窗户傳出來的嘈雜聲辨認出來。門上面安放着一個動物形象,就像一個巨龜,但有翅膀並且只有兩條腿,在下面寫着“鷹酒店”。
我們推開店門時,一片厚厚的發出難聞氣味的煙霧雲一般迎面撲來。客人們必定有出色的肺,因為看樣子他們在這種空氣裏感覺相當不錯。每個人都對着別人叫喊,好在這種普遍的喧鬧中使別人明白自己的話。我們在門口站了幾分鐘,使我們的眼睛習慣煙霧,能辨認出人和物體。然後我們注意到,有兩個房間,大點兒的招待普通客人,小點兒的招待更高貴的客人。在美國這是一種奇特甚至危險的佈置,因為在這個自由的國家中沒有一個居民會承認自己和他人之間的社會差別。
因為前面找不到位子了,我們就進了後面的房間,不引人注意地到了那裏。那裏還有兩把椅子是空的,我們把馬鞍放到一個角落就坐了下來。桌旁坐着幾個男人,一邊喝着啤酒一邊用德語聊天。他們只迅速而審視地向我們掃了一眼,我覺得他們似乎在我們出現時很快轉向了另一個話題。至少他們不自在的、搜腸刮肚的説話方式讓人這樣猜測。他們中有兩個很相像,人們一定第一眼就把他們認作是父子,他們清晰的線條,沉重的拳頭,高大強壯的身體,都是勤奮和辛苦的勞動的見證。他們的臉給人忠厚老實的印象,現在卻激動地變紅了,就像人們熱烈地談論過一個令人不快的話題。
我們坐下後,男人們靠攏到了一塊兒,在他們和我們之間出現了一片空的地方,這是一點暗示,他們不想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儘管坐着吧,你們這些人!”老死神用德語説,“我們對你們不會有危險的,哪怕是我們白天沒有吃很多東西。也許你們能告訴我們在這裏是不是能得到一些可口的東西?”
一個人,我認為他是另一個人的父親,眯起右眼笑了。
“尊貴的先生,我們也許要稍稍反對一下了。您若真是老死神,我相信您不需要害怕同他相比較。”
“老死神?他是誰?”我的朋友用掩飾得很好的自然態度問。
“不管怎麼説是一個比您更有名的人,一個西部人和開拓者,他在他漫遊的一個月裏做到的事比一千個人在一生中完成的都多。我的小傢伙格奧爾格看到過他。”
這個“小傢伙”大約二十六歲,有一張曬成深褐色的臉,他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似乎他至少比得上半打別的人。老死神從側面打量着他。
“看到過他?在哪裏呢?”
“在1862年,在阿肯色那邊,皮裏奇戰役前不久。不過您對這些事件也許不知道什麼。”
“怎麼不知道呢?我常在老阿肯色漫遊。”
“哦?可以問問您當時是贊同誰的嗎?現在情況是這樣,尤其是在我們地區,人們必須清楚地知道一個與之坐在一張桌子旁的人的政治色彩。”
“別擔心,先生!我猜,您不同情被戰勝的蓄奴者,我與您看法完全相同。此外我不屬於那種人,您從我説德語就已經能看得出來!”
“我們歡迎您!但您別搞錯了,先生!德語是一種帶有欺騙性的相識標誌。在另一個陣營裏也有一些人,他們能夠用我們的母語湊和着交往,並利用這點騙取我們的信任,這我見得多了。不過我們剛才説起老死神和阿肯色。您也許知道,這個州在內戰爆發時想宣佈支持聯邦,但事情的發展卻出人意料地完全相反。雖然許多能幹的人覺得奴隸制尤其是南方奴隸主的行為駭人聽聞,他們聯合起來並宣佈反對脱離聯邦。但暴徒,我把那些奴隸主也算進去,極快地掌握了公眾的權力。明智的人受到恐嚇,這樣阿肯色就倒向了南方。這尤其是在來自德國的居民中引起了巨大的憤怒。但他們暫時不能反對並且不得不容忍,尤其是這個美麗的州的北半部得極其痛苦地忍受戰爭的後果。那時我住在密蘇里,在波普勒布拉夫,接近阿肯色的邊界。我的小傢伙,他現在坐在您面前,加入了一個德國軍團。人們想幫助阿肯色的聯邦主義者,並派一個分隊越過邊界去偵察。格奧爾格就跟這些人在一起。他們意外地遭遇了,在頑強的抵抗之後被擊潰了。”
“那就是説當了戰俘?這當然很糟糕。我們知道,南方州是怎樣對待他們的俘虜的。在不好好對待的情況下一百人中至少有八十個人死掉。最多是他們不敢把被戰勝的敵人公開殺掉。”
“哎呀!那您就大錯特錯了。這些勇敢的傢伙們表現得很英勇,打光了他們所有的子彈,然後還用槍托和刀子奮力拼殺。這使脱離聯邦主義者遭受了極大的損失。他們對此很惱火,並決定置俘虜們於死地。格奧爾格是我惟一的兒子,我幾乎就要失去他了。而這沒有發生,我只有感謝老死神。”
“為什麼呢,先生?您使我很好奇。難道這個開路者引來一個巡邏隊伍解救俘虜們?”
“這樣的話老死神就來晚了,因為在這些援助能夠出現之前,屠殺就已經發生了。不,他是以真正的毫不含糊和果敢的西部人的方式來做這件事的。他完全是一個人救出了俘虜們。”
“天哪!不是開玩笑吧!
“這可不是玩笑啊!他潛入了營地,匍匐前進,像人們躡手躡腳地接近印第安人一樣。由於一場雨在那天晚上滂淪似的落下來把火熄滅了,他做起來就比較容易。幾個前哨不可避免地嚐到了他的刀子,那些脱離聯邦主義者駐紮在一個農場裏,有整整一個營的人。軍官們佔了住房,俘虜們,有二十多個人,卻被關進了榨糖室。在那裏他們被四個哨衞看守着,每一面牆守一個人。第二天早晨這些可憐的傢伙就要被處死。夜裏,哨衞換過崗不久,他們聽到屋頂上有響動,這聲音不是嗒嗒的落雨造成的。他們側着耳朵仔細聽。這時突然發出劈啪聲,由長長的木頭蓋屋板做成的屋頂被砸開了。有個人繼續弄着天花板上的洞,直到雨落進了榨糖室。然後大約有十多分鐘的時間一片寂靜,終於有一根新生的樹幹被弄過來,上面還帶着樹枝的茬兒,它很粗壯,足以經得住一個人。俘虜們順着它爬上了那個低矮的建築物的屋頂,又從那兒到了地上。在那裏他們看到了那四個哨衞一動不動地躺着,於是就拿了哨衞們的武器。救他們的人以極大的機智將他們送出了營地,並把他們送到了去邊界的路上。直到這裏他們才得知,是老死神冒着生命危險保住了他們的生命。”
“他同他們一起走了嗎?”老死神問。
“沒有。他説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就急匆匆地衝進黑暗,在下雨的夜裏離去了,沒給他們時間表示感謝或者將他看得更清楚。夜大黑了,人們看不清他的臉。除了高高的、乾瘦的身體,格奧爾格沒能從他身上注意到別的。但他同老死神説話了,他今天還記得那個果敢的人對他説的每一個字。如果哪一天老死神遇到我們,他就會知道,我們德國人是感恩的人。”
“也許他本來就知道。我想,令郎不是這個人碰到的第一個德國人。不過,先生,您也許認識這裏一位來自密蘇里的朗格先生?”
“朗格?”他問道,“您為什麼打聽他?”
“我怕我們在這裏找不到牀位了,因而我在河邊督察官那裏打聽一個也許會給我們提供一個睡覺的地方的人。他向我們提到了朗格先生並建議我們去找他,是督察官讓我們到他那裏去的。他還説,我們會在這兒找到要找的人”
這個年長的人再次向我們投來審視的目光。
“他是對的,先生。”然後他説,“因為我自己就是朗格先生。因為是督察官派你們來,並且我認為你們是誠實的人,你們在我這兒是受歡迎的,並且我希望我不會看錯你們。您的同伴究竟是誰?他還沒説過一句話。”
“您的一個同鄉,一個薩克森人,還是一個上過學的,他來這裏碰運氣。”
“哎,真糟!那邊的好人們總是以為,在這裏燒好的鴿子會飛進他們的嘴裏。我跟您説,先生,要取得什麼成就,人們在這裏必須付出比在那邊艱苦得多的勞動,並要忍受比在那邊多得多的失望。不過別見怪,我祝您成功,也同樣地歡迎您。”
朗格跟我們兩人握手。老死神又跟他握了一次並説道:
“如果您現在還懷疑,我們是否值得您信任,那我會求助於今郎,他會證明我是否可信。”
“我的兒子,格奧爾格?”朗格驚訝地問。
“不錯。您説過,他跟老死神講過話並且還清楚地記得這場談話的每個字。您也許願意告訴我,年輕人,那時都説了什麼?我對此十分好奇。”
這個問題是問格奧爾格的,他迅速而熱烈地給予回答。
“老死神把我們送到路上的時候,他騎在前面。我胳膊上受到了射擊造成的擦傷,感到很疼痛,因為我沒有包紮傷口,袖子緊粘在傷口上了。我們穿過一片灌木叢。老死神將一根粗壯的樹枝在身後彈了起來,正碰到我的傷口,疼得我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而——”
“——而這時老死神稱你是一隻驢子!”老死神插話説。
“您怎麼知道的?”格奧爾格驚訝地問。
“然後您對他説,您捱了一槍,傷口發炎了,他建議您用水將袖子弄軟,然後勤用車前草的汁冷敷傷口,這樣就會預防壞疽。”
“是的,就是這樣!您怎麼會知道的,先生?”格奧爾格-朗格驚喜地喊道。
“您還問嗎?因為我就是給您忠告的那個人。您的父親先前説,他幾乎可以將我同老死神相比較。嗯,那是肯定的,因為我當然像那個老傢伙,就如同妻子像太太一樣地確切。”
“您——您——是他本人?”格奧爾格高興地叫道,一邊從他的椅子上跳起來,張開雙臂向老死神衝去。但他父親攔住了他並用有力的手將他拉回到座位上。
“等等,小傢伙!對這個擁抱父親有優先權。但這些我們想免掉,因為你知道我們是在哪裏,而人們又是怎樣地注意我們。那就安靜地坐着吧!”他轉向老死神,繼續説道,“別為我的這種責難生氣,先生!我這樣做有充足的理由,因為這裏一切都亂七八糟。我感激您,您是可以相信我的,但正因為如此我有義務避免一切會把您帶入危險的事情。據我所知和常常聽到的,您是以廢奴論者的擁護者而出名的。您在戰爭期間奮力衝殺過,它們使您出名,卻給南方州帶來了巨大的損失。您被派給北方軍隊作嚮導和開路者,並在沒有第二個人敢於走過的道路上將他們引到敵人的後方,我們因此對您極其尊敬。但南方人把您叫做並在今天還叫做密探。您也許知道,現在情況怎樣。如果您落入了一個脱離聯邦主義者的圈子,那您就有被絞死的危險。”
“這我很清楚,朗格先生,但我對此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我雖然沒有被吊死的愛好,但對此也不懼怕。人們已經常常以此來威脅我,卻沒有真的做成過。今天還有一幫無賴想在汽船的煙囱上吊死我們,但那幫壞蛋沒有得逞。”
老死神講了輪船上發生的變故。接着朗格若有所思地説:
“船長表現得很勇敢,但這對他來説也是危險的。他直到明天清早都在拉格蘭奇,但無賴們也許就在夜間來到了這裏。那樣他可以對他們的報復有所準備,而您也許還更糟。”
“呸!我不怕這幾個人。我已經跟別的對手打過交道了。”
“不要過於肯定,先生!無賴們會在這裏得到相當大的幫助。拉格蘭奇幾天以來情況就有些可疑,從四面八方來了人們不認識的陌生人,他們聚在所有的角落旮旯裏,偷偷摸摸的。他們在這兒沒什麼可找的工作,因為他們悠閒地逛來逛去。那他們在我們這個地方到底想幹什麼?現在他們坐在那裏面,張大了嘴巴,一個大褐熊都可以選它做窩。他們已經發現我們是德國人,並試圖要激怒我們。如果我們答話,肯定會發生激烈的爭吵。因而我沒有興致今天還在客棧里長呆,您會渴望安寧。晚飯當然不是太好,因為我是鰥夫,我們過的是單身漢的生活。幾天前我還賣掉了我的房子,因為我覺得這裏太熱了。我這樣説並不是要説我不喜歡這兒的人,其實他們並不比別的地方的人壞,但國內殘酷的戰爭好不容易才結束,後果還沉重地壓在國土上,在墨西哥那邊又在不停地廝殺。德克薩斯恰好就在這兩個地區之間,無論人們向哪裏望去,到處都在醖釀着緊張的氣氛。惡棍們從各個地區來到這裏,使我沒有興致在這裏停留。因此我決定變賣家產,然後搬到我女兒那裏去,她的婚姻很幸福。在她丈夫那裏我會得到一個職位,我不能指望有比這更好的了。於是我在這兒當地找到了一個買主,這地產比較合他的心意,並且他能立即付現款。前天他把錢付給了我。就是説我一旦願意,就可以走。我要到墨西哥去。”
“您瘋了嗎,先生?”老死神叫道。
“我?為什麼呢?”
“因為您先前對墨西哥表示不滿,您承認人們在那邊互相屠殺。現在您自己要去嗎?”
“不會有什麼不同,先生。此外墨西哥一個地區的情況跟一個地區的不同。我要去的地方,也就是奇瓦瓦靠後一點,戰爭已經結束了。胡亞雷斯雖然開始時得逃到埃爾帕索去,但很快就重整旗鼓並毫不客氣地把法國人趕回到南方去了。他們的日子沒有幾天了,他們會被趕出這個國家去,可憐的馬克西米利安不得不為此事承擔後果。我為他們難過,因為我是一個德國人並希望他一切順利。在首都周圍事情會見出分曉,而北部省份卻可倖免。我的女婿住在那裏,我要同我的格奧爾格去找他。等待我們的是一切我們可以期望的東西。因為,我的女婿在一個銀礦工作,在那裏掙錢不少。他現在已經在墨西哥生活了一年半,在上一封信裏他説小外孫哭鬧着要外祖父。您自己説説,先生,我能呆在這裏嗎?我會在礦上有一個好職位,我的小傢伙格奧爾格也會有一個。而且我還能教會小外孫第一次晚禱,然後還有德文字母表和兩位數乘法表——您看,朋友,沒有什麼留得住我。一個外祖父一定要在他的外孫身邊,否則他就沒到對地方。我想到墨西哥去,如果您願意跟我一起騎馬去,那我是很高興的。”
“嗯!”老死神咕噥道,“別開玩笑,先生!也許我們會同意您的話。”
“什麼,您想一塊兒到那邊去?這當然太妙了。就這麼敲定了,先生!我們一起騎馬去。”
這個鐵匠向老偵察員伸出手去。
“慢着,慢着!”老死神笑道,“我雖然説我們可能會去墨西哥,但還不肯定,如果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我們以後會向哪個方向去。”
“如果只是這樣,先生,無論您想去哪兒,我都會跟您一塊兒去。從這裏所有向西去的路都通向奇瓦瓦,我不在乎是今天到那兒還是明天。我是一個自私的傢伙,喜歡考慮我的利益。您是一個老練的西部人,如果我可以同您一起騎馬去,我會安全地到達那裏,這在現今不安定的時候很有價值。您以為在哪裏會得到更進一步的情況?”
“在科爾特西奧先生那裏。您也許認識這個人?”
“我是不是認識他?!拉格蘭奇太小了,這個先生就是從我手裏買去房子的人。”
“首先我想要知道,他是個流氓還是一位正直的人。”
“一個正直的人。他的政治色彩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一個人是受皇帝的還是共和制的統治,對我來説是無所謂的,只要他一向履行他的義務就行。他同邊界那邊的人接觸頻繁。我注意到,夜裏在他的院中騾子馱上了沉重的箱子,有人秘密地聚集在他那裏,然後他們同那些馱載牲口一起到北里奧格蘭德州去了。因此我以為,人們的猜測很有道理,他向胡亞雷斯的追隨者們提供武器和彈藥,也向他們那邊派願與法國人鬥爭的人過去。這在此地的情形下是一種冒險行為,只有人們確信,即使當時有損失,總的來説還是能做不錯的生意,人們才會這麼幹。”
“他住在哪裏?我迫切要同他談談。”
“十點鐘左右您可以同他交談。因為我今天同他約好會面,不過會面的內容在此期間已經解決了,因此不需要會面了。原本我應該十點左右到他那裏去,那時他會在家。”
“您最後一次跟他在一起是什麼時候?”
“昨天中午。”
“您也許知道,他是否有客人?”
“有。兩個男人在他那兒,一個年輕的和一個年長的。”
“知道他們的名字嗎?”我急切地插話。
“是的。我們一起坐了將近一小時,在這麼一段時間內人們已經能聽到與之談話的人的名字了。年紀較輕的叫奧勒特,年長的被稱做加維拉諾先生。這個加維拉諾看來是科爾特西奧的一個熟人,因為他們説到幾年前在墨西哥的首都見過面。”
“加維拉諾?我不認識這個人,吉布森現在這樣稱呼自己了嗎?”
老死神的這個問題是問我的。我拿出照片給鐵匠看。他立刻認出了那兩個人。“是他們,先生。這個是加維拉諾先生,另一個是奧勒特先生,他使我陷入了不小的難堪之中。他不斷地問我一些我完全不熟悉的人和事物。他很高興發現我是一個德國人,就説出一堆名字、詩和戲劇故事,這一切都像磨坊的水輪在我腦袋裏打轉。這位奧勒特先生看來是一個規矩、沒有惡意的人,但我敢斷定,他有點兒不正常。最後他拿出一張寫着一首蹩腳詩的紙,為我誦讀。那是講一個可怕的夜晚的,它相連兩段都有一個清晨,第三次卻沒有清晨了。裏面出現雨天,星星,霧,永恆,血管裏的血,一個號叫着要求拯救的幽靈,一個頭腦中的魔鬼和靈魂中的蛇,總之都是亂糟糟的東西,根本就挨不到一塊兒。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該笑還是該感到恐怖。”
毫無疑問,他同威廉-奧勒特説過話。他的陪同者吉布森現在已經第二次改名字了,很可能吉布森這個名字也只是一個化名。也許他真的來自墨西哥,在家裏真的叫加維拉諾,而科爾特西奧先生在這個名字下認識了他。加維拉諾在德文中叫做雀鷹,一個與這個人的外貌極為相稱的名字。首先使我感興趣的是得知,他用什麼藉口把威廉帶在身邊到處拖着他。這個藉口對精神病人必定很有吸引力,同他病態的牢固觀念,即寫一部關於一個發瘋的詩人的悲劇,有緊密的聯繫。也許奧勒特也就此向鐵匠傾吐過。因此我問他:
“在同您聊天時這個年輕人用的是哪種語言?”
“他説德語,並談了很多他想寫的一部悲劇。他還解釋説,他有必要把所有要包含在裏面的事先親自經歷一下。”
“這不可信!”
“不可信?我跟您看法不一樣,先生!瘋狂恰恰就在於去做一個理智的人不會想到的事。他三句離不了一個費利薩-佩裏格小姐,他得在他朋友的幫助下拐騙她。”
“這確實是真正的瘋狂!如果這個人想把他的悲劇的人物和事件搬到現實中來,人們就必須設法阻止。但願他還在拉格蘭奇這裏?”
“沒有。奧勒特先生昨天啓程走了。他同加維拉諾先生一起在科爾特西奧的保護下到霍普金斯維爾去了,想從那裏到格蘭德河去。”
“這真討厭,討厭極了!我們必須趕快追,最好今天就走。”我對老死神説。然後我又轉向鐵匠:“您知道人們在這裏能不能買到兩匹好馬?”
“會的,就在科爾特西奧先生那裏。他有牲口,為了把它們賣給他為胡亞雷斯招募的人。但我還是想建議您不要夜裏騎馬,您不認識路,需要一個嚮導,您很可能不會那麼快就追上他們。”
“也許能,”老偵察員決定道,“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今天就走。首先我們得同科爾特西奧談談。已經過了十點了,他在這個時間會在家,我想請您現在給我們指出他的住處。”
“好吧。如果您願意,我們就動身吧,先生!”
在我們起來要走的時候,我們聽到房前響起馬蹄聲,一會兒新的客人們走進了前面的房間。認出那些賴皮,我感到很不快,霍費爾船長今天給了他們那麼好的機會逃命到岸上去。看來前屋的幾個男人認識他們,因為他們受到了熱烈歡迎。我們從一來二去的談話中,知道有人在等着他們。他們先是沒有時間注意我們,這使我們也很高興,因為引起他們的注意絕對不是我們的願望。我們暫且坐下了。要是我們現在出去,我們就必須緊挨着他們過去,他們肯定找我們的麻煩。當朗格聽説他們是什麼人時,他緊緊碰上了套間的門,使他們看不到我們,我們卻可以聽到那邊説的一切。此外朗格和其他人同我們換了位置,這樣我們就背對前面的房間坐着,把臉從那個房間側開了。
“他們不能看見你們,”鐵匠説,“因為在外邊先前就籠罩着一種對我們來説不那麼有利的氣氛。如果他們注意到你們,他們是會把你們看成密探並想把你們吊死的,那衝突就一觸即發了。”
“這雖然很理想,”老死神答道,“但您以為我們有興趣一直坐在這裏,直到他們離開?我們沒有時間那樣做。我們一定得到科爾特西奧那兒去。”
“可以的,先生!我們走一條他們不會看見我們的路。”
老死神在屋內環視了一下。
“在哪裏?我們可是隻能穿過前面的房間的。”
“不。我們從這裏出去會舒服得多。”朗格指着窗户。
“您是當真的嗎?”老死神問,“我甚至相信您怕了!我們應該像害怕貓看到洞就鑽的老鼠一樣?人們會笑話死我們的。”
“我不知道恐懼。但有一句很好的古老的德國諺語,叫做‘智者能伸能屈’。我可以對我自己説,我不是出於恐懼,而只是出於謹慎行事,這就已經使我完全滿意。最聰明省事的辦法是巧妙地擺脱這些傢伙,暗地裏穿過窗户溜之大吉。這比我們站出來,打碎他們中幾個人的頭蓋骨,而我們自己也弄得鼻子出血甚至還更糟,更讓他們惱火。”
我暗自認為這個明智的人説得對,過了一陣,老死神也説:
“我會接受您的建議,聽聽吧,無賴們怎麼咆哮!我相信他們在談汽船上的奇遇。”
老人是對的,新來的無賴講述了他們在汽船上的經歷,然後講到老死神、印第安人和我,也講到船長的計謀。在進行報復這件事上他們並不一致,幾個無賴想等着下一班汽船,但其他人沒有興致或時間。
“但我們不能永遠坐在岸上,”一個無賴説,“因為我們必須到這裏來,有人等着我們。因此我們真是幸運,找到了一個附近的農場,在那裏借了馬。”
“借?”一個人笑着問。
“是的,借,但當然是按照我們的方針。可是它們不夠我們騎,我們不得不兩人騎在一匹馬上。後來情況有了改觀,我們還找到了別的農場,這樣終於每人都有一匹馬了。”這個偷竊故事之後是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然後這個無賴繼續道:“這裏一切都正常嗎?找到要見的人了嗎?”
“是的,已經有了。”
“衣服呢?”
“帶來了滿滿兩箱子,足夠了。”
“那就有好戲看了,但密探們和船長也應該有份兒。汽船今天晚上停在拉格蘭奇這兒,這樣就會找到船長霍費爾。印第安人和那兩個密探我們也不會需要找很長時間。他們很容易認出來,一個穿着一套嶄新的捕獸人的衣服,兩個人都帶着馬鞍,但沒有馬。”
“馬鞍?”現在一個幾乎是快活的聲音響起,“那兩個剛才進來在裏面那邊坐着的,不是有——”
他小聲説了剩下的話。當然是在説我們。
“朋友們,”鐵匠説,一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因為幾分鐘後他們就會過來。你們趕快先跳!你們的馬鞍我們給你們遞出去。”
朗格説得對,因此我沒有客套,趕快從窗子跳出去了。老死神緊隨其後,接着鐵匠們把我們的東西和槍遞給我們,然後自己也跳了出來。
我們現在是在一個小小的圍着籬笆的廣場上,廣場大概是一小片草地。當我們爬過籬笆時,我們注意到,連另外一些曾同我們坐在小房間裏的客人們也跳窗户過來了。他們大概也不指望會被那幫無賴友好地對待,因而認為最好是效法我們。
“好,”朗格笑道,“當他們發現鳥兒已飛走時,這些傢伙會睜大眼睛的。最好是這樣。”
這兩個鐵匠奪下我們的馬鞍。他們保證説,他們不能同意他們的客人得自己揹着這樣一種負擔。不一會兒我們就站在兩座建築物之間了。我們左面的一座裹進濃重的黑暗中,在右面一座裏面,從百葉窗的縫隙裏露出一絲光亮。
“科爾特西奧先生在家,”朗格説,“他住在那邊射出光線的地方。你們只需敲門,他就會給你們開門。如果你們跟他談完了,就過到左面那邊去,那是我們住的地方!敲一敲門旁的百葉窗!我們在此期間會做好一種小吃。”
他們向家走去,我們兩人向右轉。我們敲過門後它開了一條窄窄的縫,一個聲音問道:
“是誰?”
“兩個朋友。”老死神答道,“科爾特西奧先生在家嗎?”
“找先生什麼事?”提問題的是一個黑人。
“我們想跟他做一筆交易。”
“什麼交易?先生吩咐交待清楚,否則不可以進來。”
“你只要説,朗格先生派我們來的!”
“朗格先生?他是好人。那也許可以進來。等一會兒!”
黑人關上了門,一會兒之後又打開了。
“進來!先生説想同你們談。”
我們穿過一個狹窄的門廳,走進一個小房間,看起來它是辦公用的,因為一張斜面寫字枱、一張桌子和幾把木椅就是全部的配備。斜面寫字枱旁站着一個瘦高的男人,臉側向着門。向這張臉上看上一眼,就知道他是個西班牙人。
“您好!”他用西班牙語回答我們禮貌的問候,“朗格先生派你們來的?我可以知道你們為什麼到我這兒來嗎,先生們?”
我很好奇老死神會回答什麼。他在外面對我説,我應該讓他講話。
“也許是一筆生意,也許只是打聽一下,先生。我們自己知道得還不清楚。”老人也同樣用西班牙語解釋道。
“請坐,請來一支小雪茄!”
他把煙盒和打火機向我們伸過來,這是我們不能拒絕的。這個西班牙人不能想象一場談話,一次聊天沒有雪茄。對老死神來説一小塊口嚼煙草要比這最高雅的雪茄好上十倍。他取了一支那麼小而細的東西,點着它,猛吸了幾口,很快抽完了。我吸得更節省些。
“我們為什麼到您這兒來,”老死神開始説,“意義並不大。我們只是因為不能更早地遇到您才來得這麼晚,並且我們不想等到明天做這次拜訪,因為此地的情形使我們不能做更長時間的逗留。我們想到墨西哥去,為胡亞雷斯效力。這種事情人們是不願意隨隨便便做的,人們想得到一種明確的會受歡迎和被接受的保證。因此我們私下裏打聽,獲知人們在拉格蘭奇這裏可以受招募。您的名字被告訴了我們,先生,於是我們就找您來了。現在您也許樂意告訴我們,我們是否找對了人。”
西班牙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我們。他的目光滿意地落在了我身上。我年輕,看起來精力充沛,看來老死神不那麼招他喜歡。老人瘦長、弓腰駝背的身體看起來很不適合再經受大的勞累。然後他問道:
“是誰向您提起了我的名字,先生?”
“我們在汽船上遇到的一個人。”老死神開玩笑地撒謊,“我們後來也偶然碰到了朗格先生,從他那裏得知,您晚上十點鐘以後會在家裏。我們是德裔北方人,曾跟南方州打過仗。也就是説我們有戰鬥經驗,這樣我們對墨西哥總統也許不會完全沒有用處。”
“嗯!聽起來不錯,先生。但我要坦率地告訴您,您給人的印象是似乎您應付不了勞頓和艱苦。”
“您很坦率,先生,”老人微笑,“不過我也許只需向您提一下我的名字,就能使您確信我還是有用的。通常我被稱為老死神。”
“老死神?”科爾特西奧驚訝地喊道,“這可能嗎?您就是那位著名的開路者,使南方遭受巨大損失的人?”
“我就是。我的外形會為我證明。”
“當然,先生,我願意相信您並開誠佈公地對您説。其實我必須很小心,我為胡亞雷斯徵募這件事是絕對不可以外傳的。尤其是現在我不得不分外小心。不過因為您是老死神,對我來説就不存在有所保留的理由,我就可以向您承認,您找對了人。我準備立刻徵募您,甚至可以許諾給您一個軍官的級別,因為一個像老死神這樣的人不能塞到普通士兵中去。”
“這我當然希望了,先生。至於我的同伴,即使他不得不作為士兵加入,他不久也就會有所進步。他在廢奴主義者中雖然年輕,卻已經做到了上尉。雖然他的名字只是米勒,但很可能您還是聽説過他。他在謝里登麾下效力,並作為少尉在著名的越過米申裏奇的側敵行軍中指揮了先頭部隊。您肯定知道,當時進行了多麼英勇的騎兵襲擊。米勒是謝里登的紅人兒,因而總是優先被命令去進行冒險行動。他也是多次受到讚美的騎兵軍官,在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五條河戰役中將已經被俘獲的謝里登將軍又奮力救了出來。因此我認為,對您來説他是不錯的收穫,先生。”
老人真是吹得天花亂墜。但我可以證明他是撒謊嗎?我感到血湧上了臉頰。可是科爾特西奧把我的臉紅當成了謙虛,因為他向我伸出手並同樣將謊言説得頭頭是道:
“您不必為這種應得的讚揚感到難為情,米勒先生。我當然聽説過您和您的事蹟,並向您表示衷心的歡迎。您也會立刻作為軍官加入的,我準備馬上將一筆現款供您支配,它足夠您置辦所需的一切。”
老死神想贊同。我看出了他這點,因此我趕緊反對。
“這沒有必要,先生。我們沒想讓您裝備我們。暫時我們只需要兩匹馬,馬鞍我們有了。”
“太巧了。我可以出讓給您兩匹好馬,如果您真要為馬付錢,我會以批發價給您。我們可以明天早晨到馬棚去,我會把馬指給您看。那是我最好的馬。您已經有過夜的地方了嗎?”
“是的。朗格先生邀請我們了。”
“這真太好了。不得已時我就會請你們呆在我這裏了,但我的住處太擁擠了。你們想怎麼樣?剩下的事我們是馬上就辦還是等到明早?”
“馬上。”老死神決定,“要辦哪些手續呢?”
“暫時還沒有。因為你們一切都是自己出錢,在你們到達部隊之後才會讓你們宣誓。惟一要做的是我給你們配上證件,此外還有一封介紹信,它會保證你們的軍銜,這是根據你們的身份必須要求的。立即寫好這些文件當然是更好。人們在這裏從來都不能知道,在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請你們有十五分鐘的耐心!我會抓緊的。那邊有小雪茄,在這裏我想給你們也擺上一瓶好酒,通常我是不給任何人的。可惜只有那麼一瓶了。”
科爾特西奧把小雪茄推給我們並拿來了一瓶葡萄酒。然後他走到斜面寫字枱旁去寫。老死神在那個西班牙人的背後向我做了一個鬼臉,我看出他感到相當滿意。他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為科爾特西奧的健康乾杯並一飲而盡。我遠不像他那樣滿意,因為我所關注的那兩個人還根本沒有被提到。我低聲向老人耳語這件事,他用一個手勢回答我,他一定會辦到的。
十五分鐘過後,老死神完全是一人喝光了一瓶酒,科爾特西奧也寫完了。在密封前他給我們讀了介紹信,對於內容我們是可以滿意的。然後他填寫了不是兩份,而是四份表格,我們每人得到兩份。使我驚訝的是我看到那是護照,一份用法文,另一份用西班牙文,一份有巴贊,另一份有胡亞雷斯的簽名。科爾特西奧也許注意到了我的驚訝,因為他狡黠地笑了。
“您看,先生,我們能夠使您作好準備對付一切可能的事件。我怎麼會有法國護照,這是我的事。您不知道您會遭遇到什麼,因而妥帖的辦法就是要考慮到使您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有保證的。我也許不會給別人這種雙份護照,因為它們只是例外地簽發,而在武裝護衞下從這兒走的士兵根本得不到一份個人護照。”
老死神終於利用時機問起我那麼熱切地渴望知道的問題。
“最後一批這樣的人什麼時候過去的?”
“昨天!一個三十多個新兵的隊伍,我親自把他們送到了霍普金斯維爾。這次有兩位先生因自己的事也在其中。”
“啊,那您也運送私人了?”老死神驚奇地問。
“不,這會惹麻煩的。只有昨天我破了例,因為那兩位先生中的一位是我一個關係不錯的熟人。你們騎術精良,如果你們明天提早從這裏騎馬走的話,能在分隊到達格蘭德河之前趕上他們。”
“他們想在哪個地點過河?”
“他們是向伊格爾帕斯去。但因為他們在那裏不能引人注意,他們就稍向北走。他們騎馬經過英奇堡,但這個地方他們也得避開,在紐埃西斯河與格蘭德河之間橫穿從聖安東尼奧延伸過來的緊路,並在莫雷洛斯和莫拉爾這兩條支流之間越過格蘭德河,因為那裏有一片容易走的河中淺灘,只有我們的嚮導知道。他們從那裏向西去,以便經過巴亞、克魯塞斯、普雷西迪奧-聖-維森特和塔巴爾到奇瓦瓦城。”
所有這些地點我都聞所未聞。老死神卻贊同地點頭並大聲重複每個名字,好像他對這個地區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們肯定會趕上他們,如果我們的馬真的不錯而他們的馬不是太好的話。”他説,“但他們會允許我們加入他們嗎?”
科爾特西奧熱烈地作了肯定的回答。可是我的朋友繼續打聽:
“可是您稱之為私人的那兩個人也會同意嗎?”
“肯定的。他們根本就不能下命令,能在分隊的保護下旅行,他們已經感到高興了。因為你們會同他們相遇,我可以告訴你們,可以將兩個人作為紳士來對待。一個是出生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名叫加維拉諾,是我的一個熟人。我曾在首都同他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他有一個使所有的男人都着迷的妹妹。”
“那也許他也是一個漂亮的男人?”
“不是的。他們不相像,因為他們是繼兄妹。她名叫費利薩-佩裏洛,是個嫵媚動人的女歌手和迷人的女舞蹈家,在上流社會受到引見。後來她失蹤了,現在我才從她哥哥那裏聽説,她住在奇瓦瓦附近。”
“我是否可以問一下,這位先生原本或現在是幹什麼的?”
“詩人。”
老死神臉上顯出一種很驚愕和鄙夷的神色,於是老實的科爾特西奧補充説:
“加維拉諾先生從事文學只是出於愛好,因為他有一份可觀的財產,不需要人為他的詩付錢。”
“那樣他當然是令人羨慕。”
“是的,人們確實妒忌他,因此策劃陰謀詭計來對付他,他不得不離開這座城市甚至這個國家。現在他同一個美國倫同來了,這個人想了解墨西哥並請求他把自己引入文學領域。他們想在首都建一座劇院。汽船停泊時我碰巧在河邊,立刻認出了加維拉諾並邀請他跟他的同伴到我那裏去。原來這兩個人想去奧斯汀,好從那裏越過邊界,我向他們提供這個適當的機會,能更快和更安全地到那邊去。因為對一個陌生人,尤其是對一個脱離聯邦主義者的敵人來説,呆在這裏是不合適的。在德克薩斯,那些喜歡混水摸魚的人現在無法無天,都是各種各樣沒用的或根本就是危險的惡棍,人們不知道他們的來歷和生活目的。人們到處都看到暴力襲擊和殘暴的行為。作案者像他們來時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警察束手無策地面對着既成事實。”
“會與三K黨有關嗎?”老死神問。
“這個很多人已經問過了,最近幾天有了一些發現,人們猜測得跟這個秘密組織打打交道了。前天人們在黑爾茨維爾發現兩具屍體,屍體上面彆着紙條,寫着‘美國佬的走狗’。在謝爾比那邊有一家人幾乎被鞭打致死,因為那家的父親在格蘭特將軍手下服過役。而我今天得知,在萊昂斯那裏發現了一頂黑色的風帽,上面縫着兩個白色的壁虎樣子的東西。”
“好傢伙!這樣的面具是三K黨徒戴的!”
“是的,他們把黑色的配着白色圖案的風帽遮在臉上。每一個人都使用一個特殊的圖案,人們從這個圖案上認出他來,因為他們的名字連在他們相互之間都不應該知道。”
“不過這樣可以猜測,這個秘密組織也開始在這裏幹壞事了。您要小心,科爾特西奧先生!他們肯定會到這裏來。他們先在黑爾茨維爾,而風帽是人們在萊昂斯發現的。這個地方也許要比黑爾茨維爾近得多?”
“當然,先生,您説得對。從現在起我會加倍小心地鎖好門和窗户,把我的槍隨時準備好。”
“這就對了。這些傢伙不可以被饒過,因為他們從不手軟。我只會用火藥和子彈對他們説話。此外在那邊酒店裏情形看來有些可疑,因為我們在那裏看到一些無賴,人們不能相信他們會做出什麼好事來。將一切能用來證明您站在胡亞雷斯一邊的東西仔細地藏起來,會是很聰明的作法——不過現在,我想我們辦完事了,明天早晨我們再見面。或者您還有什麼要説的嗎?”
“沒有,先生們。今天的事我們辦完了。我很高興認識你們,並希望以後聽到你們的好消息。我確信,你們在胡亞雷斯那裏會交好運並很快榮升的。”
科爾特西奧友好地跟我們握手,我們走了。房門在我們身後關上,我們朝朗格的住處走過去,我忍不住輕輕捅了一下老人的腰部。
“先生,您怎麼想起來以這種方式哄騙那位先生!您的謊真是撒大了!”
“是這樣!嗯!您不明白,先生。我們很可能被拒絕的,因而我在科爾特西奧那裏喚起他對我們儘可能大的渴望。”
“甚至錢您也想要!這是明目張膽的欺騙了。”
“恰恰不是明目張膽的,因為他對此一無所知。為什麼我不應該要他自願提供給我們的東西?”
“因為我們無意掙這個錢。”
“是這樣!好吧,我們當然沒有這種打算。但您從哪裏確切地知道,我們不會找到機會為胡亞雷斯的事業盡力?我們甚至會為了我們自己的緣故被迫這樣做。不過我不能説您不對。我們沒要錢是有好處的,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得到了護照和介紹信。但最好的收穫還是我們現在知道吉布森的去向了,我很清楚那條路。我們提早啓程,我確信我們會追上他。由於我們有證件,分隊的領隊不會拒絕把那兩個人移交給我們。”
我們不需要在朗格那裏敲門了。他靠在打開的門邊,把我們領到起居室裏去。這個房間有三個窗户,掛着厚厚的簾子。
“不要對這些窗簾感到奇怪,朋友們!”他説,“我有意裝上了它們。總而言之儘可能小聲地説話吧,三K黨黨徒不需要知道你們在我們這裏。”
“您説三K黨黨徒?這個團伙真的在這裏出現了?您看到那些惡棍了?”老死神詢問道。
“至少是他們的暗探。在你們呆在科爾特西奧先生那邊的時候,我感到無聊,便出去等你們,這樣你們就用不着再敲門了。這時我聽到有人從酒館的側面悄悄走過來。我把門關得只剩下一條窄縫向外張望,三個男人走過來停在門口附近。雖然天很黑,我還是看到他們穿着長長的、寬鬆的褲子,同樣寬鬆的短上衣配着風帽,風帽蓋在臉上。這身裝束是用深色料子做的,鑲着淺色的圖案。”
“不錯,不錯,三K黨黨徒就是這樣的!”
“完全正確。這三個人中的兩個留在門旁站着,第三個人躡手躡腳地走近窗户並試着透過百葉窗向裏看。他回來後報告説,只有一個年輕人在房間裏,也許是小朗格。老的不在那裏,但桌上有吃的東西。另兩個中的一個説,我們現在大概還會吃些東西,然後去睡覺。他們想繞着房子探尋怎樣進去最好,然後他們在拐角處消失了。我們剛好把窗户遮上,你們就來了——不過請原諒!我不能因為這些流氓而忘記你們是我的客人。請坐!請吃飯喝酒吧!我們也可以在吃飯的時候談談威脅着我的危險。”
“我們會幫助您的,這不言而喻——令郎究竟在哪裏?”老死神詢問道。
“在你們從那邊出來的時候,格奧爾格悄悄溜走了。我有幾個好朋友,我可以信賴的德國人,他準備暗暗地叫來他們。他們中的兩個你們已經認識了,他們在酒館裏跟我們一起坐在桌旁。”
“他們會盡量不引人注目地來家吧?使三K黨黨徒以為他們只同您和令郎有關係,這對您有好處。”
“別擔心!這些人已經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去做,此外我給了格奧爾格必要的指示。”
晚飯有火腿、麪包和啤酒,我們剛開始用餐,就聽到有幾座房子那麼遠的地方一隻狗的哀號。
“這是暗號,”朗格説,一邊站了起來,“朋友在那邊。”
他出去開門,他的兒子和五人男人回來了,那些人用長槍、左輪手槍和刀子武裝着。他們沉默地隨便在能坐的地方坐下,沒人説一句話。這是合適的人選!少説話,但隨時準備行動!他們中有一個年老的鬚髮花白的人,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老死神。他是第一個説話的人,而且是衝我的同伴。
“請原諒!先生!格奧爾格對我説過,我在這裏會遇到誰。我感到很高興,因為我認為,我們已經見過一次面了。”
“很可能!”老死神回答,“我已經見過很多人!”
“您想不起我來了嗎?我叫邁斯納。”
老死神打量着説話人。
“我想,我們一定曾經見過一次,但一時想不起是在哪裏。”
“大約二十年前在加利福尼亞那邊,而且是在唐人區。請您想一想!人們賭得很兇並且還吸着鴉片。我輸光了所有的錢,將近一千美元,只剩惟一的一枚錢幣。我不想把它押在牌上,而是想把它抽煙花掉,然後向我的腦袋打一顆子彈。我是一個狂熱的賭徒,已經無計可施。這時——”
“好了!我記起來了!”老死神打斷他,“您沒有必要講了。”
“噢不,先生,因為您救了我!您贏了我輸掉的一半錢,示意我到一邊,把錢還給了我。我再也不賭了,並且同鴉片鬼徹底斷絕關係。我遵守了諾言,儘管這對我來説艱難極了。您是我的救星。我現在已成了一個富裕的人,如果您想使我高興的話,請允許我把錢還給您。”
“我沒有那麼蠢!”老死神笑道,“您的得救要歸功於您的意志力。我們不要再談這事了!”
老死神的這些話使我對一種猜測似有所悟。他在新奧爾良對我説過,他的母親給他指明瞭一條通向幸福的路,他卻選取了他自己的方向。現在他把自己叫做賭博和抽鴉片這兩種可怕的罪孽的行家裏手,他會是單單通過觀察別人得到這些知識的嗎?恐怕很難。我猜想,他自己曾是狂熱的賭徒,也許現在還是,他在馬塔戈達當着我的面對我所説的關於賭博的話也與此相符。至於鴉片,他乾瘦的、骷髏般的體形就暗示了他曾享用過這種具有毀滅性後果的麻醉品。他現在還在秘密地抽鴉片嗎?也許不會,因為吸這種毒品要時間充裕,這在我們騎行中間不能隨時就有的。但也許他在吃鴉片,無論如何他至今還沉溺於對這種危險的毒品的享受。要是他戒掉了,他的身體也許已經慢慢恢復了。我開始用另一種眼光看這位老人,在他迄今為止所引起的我對他的敬意中,又加入了相當大的同情的成分。他是怎樣地同這兩個魔鬼作鬥爭啊!他得有一個多麼健康的身體,一種多麼頑強的精神,因為毒品至今還沒能將他完全毀掉!跟他內心深處的鬥爭相比,他所經歷的一切奇遇,荒野生活的一切艱辛和困厄又算得了什麼!
他最後説“我們不要再談這事了!”的語氣使那個年老的德國人不再反駁了。
“好了,先生!”他點頭道,“我們現在要對付一個敵人,它跟賭博和鴉片一樣厲害和無情,但幸運的是它比那兩個更容易抓住。三K黨是德國僑民的一個非同一般的組織,我們所有的人都必須起來反抗它,不僅僅是那些首先和直接受到它攻擊的人。它是一個千頭怪。寬容在這時是一種錯誤,會造成慘痛的惡果。我們必須在第一次進攻時就立即表明我們是毫不手軟的。如果三K黨黨徒們在這裏盤踞下來,我們就完了。他們會襲擊我們,把我們一個一個掐死。因此我的意見是,我們今天收拾他們一下,把他們嚇得魂不附體,這樣他們就不敢再來了。我希望這也是你們的想法。”
所有的人都贊同他。
“大好了!”邁斯納繼續説,因為人們讓最年長的他發言,“現在我們必須這樣準備,不僅要使他們的意圖失敗,而且讓他們自食其果。你們誰想提建議嗎?誰有好的想法,説出來聽聽!”
他和別人的眼睛都看着老死神。偵察員看到了充滿期待的目光和目光中無聲的請求,扮了一個鬼臉,輕輕地點頭。
“如果別人不開口,那我想説幾句,朋友們。我們得考慮到這種情況,在朗格先生睡下後,他們才會來。後門是怎麼上鎖的?用一根門閂?”
“不是,用一把鎖,跟我所有的門一樣。”
“好吧!您的敵人也會知道這點的,我估計他們帶着萬能鑰匙。三K黨黨徒就這樣進來了,現在我們商量該怎樣接待他們。”
“就用槍!我們立刻向他們開槍!”邁斯納插話道。
“他們也向你們開槍,你們的槍發出的閃光暴露出你們站的地方。不,不開槍!我認為,俘虜他們卻不用冒險捱到他們的槍子兒,是一種真正的樂趣。”
“您認為這可能嗎?”朗格問道。
“甚至很容易。我們藏在房子裏,放他們進來。一旦他們到了您的卧室裏,我們就把他們關起來。我們中幾個人在門前站崗,幾個人守在外面窗前。這樣他們出不去,只有投降。”
花白鬍子的德國人謹慎地搖了搖頭,堅決要擊斃那些破門而入者。老死神在回答老人時眯起了一隻眼睛,露出一種神氣,如果情況不是這麼嚴峻的話,它肯定會引起大家的一片鬨笑聲。
“您這是什麼神氣,先生?”朗格問道,“您不同意嗎?”
“根本不同意,先生,”老死神解釋説,“我們朋友的建議看起來很合適並容易實行,但我估計,事情的發展與他想的會完全兩樣。邁斯納認為,他們會所有人一齊進來,一個挨一個站到我們的槍口前面來。如果他們這麼幹,他們頭上就沒長腦子。我更確信,他們會輕輕地打開後門,然後先派一兩個人進來,他們應該向周圍環顧。這一兩個我們當然可以擊斃,其他人卻趕緊一溜煙跑掉了,以便在機會合適時捲土重來。不,不,這個計劃不行。我們必須放他們所有的人進來,好逮住他們。我也還有另一個理由,即使您的計劃可以實施,那我還是不願意,就那麼一聲火藥劈啪響,都沒有給他們留一會兒時間想起他們的罪孽,就把這麼一些人消滅了。我們是人和基督徒,朋友們。我們雖然想反抗這些人並敗壞他們再來的興致,但這點我們也可以以一種不那麼血腥的方式做到。”
偵察員完全説出了我的心裏話,他的話產生了預期的效果。男人們相互點頭,邁斯納説:
“您最後所説的,先生,當然是對的。我想只得同意您的計劃,要是我能有把握它會成功就好了。”
“每個計劃,連最最完美的計劃,都可能失敗,先生。但為了不錯過任何有助於它成功的細節,我現在就躡手躡腳地繞房子走一遭,也許能發現一些對我們有利的東西。”
“您要那麼做嗎,先生?”朗格問道,“您自己説,他們會設一個崗哨,這個人可能會看見您。”
“看見我?”老人笑道,“這種話還沒有人對我説過!老死神會那麼蠢,在他躡手躡腳地走近一所房子或者一個人時讓人看見?先生,這是很可笑的!如果您有粉筆,現在就把您的房子和院子的平面圖給我畫在這桌子上吧,這樣我就能以它為參照!放我從後門出去,在那裏等我回來!我不敲門,而是用指尖在門上輕劃。如果有人敲門,那就是另一個人了,您不能把他放進來。”
朗格從門擱板上拿了一小根粉筆,將平面圖畫到桌子上。老死神仔細地觀察它,人們可以從他愜意的嘲笑看出他的滿意,然後這兩個人站起來向門口走去。這時老死神又一次向我轉過身來。
“您曾秘密地靠近過某個人嗎,先生?”
“沒有。”我按照與温內圖的約定對答。
“那麼您現在就有一個極好的機會看看我是怎麼做的。如果您願意一起去,那就來吧!”
“等等,先生!”朗格插嘴説,“這個冒險太大了,因為您的同伴自己也承認,他在這些事上沒有經驗。如果有一點點不小心,崗哨就會注意到您,一切就都壞事了。”
“胡説!我認識這位年輕的先生雖然才只有很短的時間,但我知道,他很想獲得一個優秀西部人的素質,他會努力並避免任何錯誤。是的,如果是潛近一個印第安人酋長或一個老捕獸人,我就不會帶上他了。但我向您保證,沒有一個正直的在草原闖蕩的人會加入三K黨,因而不必指望崗哨會那麼訓練有素和機敏,能把我們抓個正着——好了來吧,先生!不過把您的墨西哥大草帽放在這裏,像我一樣!這種淺色的編織物在黑暗中發亮,會暴露我們的。把您的頭髮往下推到腦門上,把領子豎起到下巴上面,這樣臉就儘可能地被遮住了!然後我會看見那些監視我們的三K黨黨徒。”
沒人敢再出言反對,於是我們就進了門廳併到了後門旁。朗格輕輕開了門,又在我們身後鎖上了。我們一站到外面,老死神就蹲了下去。我跟他一樣,看起來他想用眼睛穿透黑暗,我聽到他通過鼻孔長長地吸氣。
“我估計,在我們前面那邊沒有人,”老人向我低聲耳語,一邊越過院子指向馬廄,“不過我還是想確證一下,也許您小時候學過用一根草棒兒在兩個大拇指之間模仿一隻蟋蟀叫?”
我簡短地説是。
“門前有草!取一根草棒兒,等着我回來!不要離開!如果有什麼事,就學蟋蟀叫!我立刻就過來了。”
老死神趴到地上,四肢着地爬行,消失在黑暗中。大約十分鐘後,他回來了。
“果不出我所料,”他小聲説,“院子裏沒人,連在一個牆側面的拐角處那裏也沒人!但在另一個拐角後面,卧室窗户所在的地方,有一個人站着。您趴到地上,跟在我身後爬行過去!”
我們一直爬到拐角處。老死神在那裏停住了,我也一樣。過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悄悄對我説:
“有兩人。要小心!”
他繼續向前挪動,我也跟着。這次他不靠近房子的牆,而是遠離它爬到一道木頭的花園籬笆那邊去,它上面有野葡萄或類似的植物向上纏繞着。我們沿着這道籬笆跟房子的山牆側面平行向前爬,離它大約十步遠,在我們和房子之間的空地上,我看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出現在我們面前,它的形狀幾乎就像一座帳篷。我後來得知,那是一堆豆蔓的細杆和爬藤的枝條。同時我聽到那邊一陣耳語聲。老死神向後一抓,攥住了我的領子,一把把我拉過去,使我們的頭靠在了一起。
“他們坐在那裏,”他耳語道,“我們必須聽聽他們説什麼。您敢不引人注意地悄悄靠近他們,近得聽見他們的話嗎?”
“敢。”我低聲説。
“那我們就試試。您從這一面潛近他們,我從另一面。如果您靠近了,就把臉貼在地上,這樣他們就不會看見您的眼睛發光了。現在去吧,先生!”
偵察員繞着爬藤爬行,我在這邊向他們挪過去。現在我到達爬篷了,那兩個人確實緊挨着坐着,臉朝着房子。我悄無聲息地靠近他們,近到我的頭離一個人的身體不足半米遠。現在我長長地伸展開四肢,臉向下放進手裏。這有兩個好處,首先我淺色的面部皮膚不能暴露我,其次我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比抬着頭聽舒服得多。他們以那種急促的低語聲説話,在幾步開外都能聽明白。
“我們不驚動船長,”我附近的人正説道,“他雖然使我們陷入困境,嚴格地説卻只是對我們無害。洛克-史密斯,你知道船長雖然也是一個該死的德國人,但只有在我們威脅他的性命時,他對我們才會有害。如果我們想在德克薩斯這裏紮根,就不能跟汽船上的人把關係搞僵。”
“完全如您所希望的,上尉。那個印第安佬逃脱了我們,跟我預料的一樣。沒有一個紅種人到拉格蘭奇來是為了一整夜都等着小船啓程。但另外兩個人還在,我們想吊死的德國狗。他們是密探,必須得私刑處死。要是人們知道他們在哪裏就好了!他們像空氣從後面的房間消失了,跳窗走了,這些膽小鬼!”
“我們會知道的。‘蝸牛’就一直坐在酒館裏,他不會閒着的,直到他知道他們呆在哪裏。他是一個狡猾的傢伙。從他那裏我還聽説,這個朗格從那個西班牙人手裏得到了他的房錢。我們肯定會做一筆好交易,此外還會有很多樂子,小朗格曾跟我們打仗,應該被絞死。老的讓他去當兵,必須為此付出代價。但我們不願絞死他,他會被揍得皮開肉綻,然後我們把他的破屋點着。”
“這不會使他有什麼損失,因為屋子不再屬於他了。”另一個人回答。
“這就更會讓科爾特西奧惱火,他今後再也不會送人過格蘭德河為胡亞雷斯出力了。我們造成浩劫,並給他一個教訓,肯定會讓他出醜的。人都通知了。但你真的確信,洛克-史密斯,你的鑰匙會正好?”
“別侮辱我,上尉!我懂我的行當。這所房子的鎖,我的萬能鑰匙都行。”
“這是可能的。但願那些傢伙們一會兒就上牀入睡!我們的人會不耐煩了,因為窩在那邊馬棚後木叢中真是糟透了。朗格一家把他們所有的碎玻璃片都扔到那裏去。我想你可以一會兒過去,給我們的同伴一個信號。我想再在百葉窗邊聽聽,他們是不是真的還沒有上牀,這些德國夜貓子。”
説話人站起來,悄悄走到起居室的一個窗口。他被他的同伴稱做“上尉”,這個名稱連同我剛才聽到的密談,使人有理由猜測他是頭兒。另一個人被稱做“洛克-史密斯”,意思是鎖匠,也許他的名字就是這樣,但很可能他的職業就是鎖匠,因為他説過,他懂得怎樣使用萬能鑰匙。恰好現在他做了一個動作,我聽到一陣輕微的當啷聲,他身邊有鑰匙。有人小心地在我腿上扯了一下,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爬回來。老死神伏在爬篷後面,我把我的臉靠近他,他低低地問我是不是一切都聽到和聽明白了。我説是的。
“那我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老人耳語道,“我要跟這些惡棍們開個玩笑,讓他們想起來就頭疼。要是我能信任您就好了!”
“那試試吧!我應該做什麼呢?”
“掐住一個惡棍的脖子。”
“好的,先生,我會的!”
“好,但為了保險,我會告訴您要怎麼開始——不過聽!他不會是到爬篷後面來了吧?”
上尉從百葉窗那裏回來了。幸而他立刻又坐下了。
老死神認為沒有必要繼續聽這兩人説什麼了。
“那麼,我會跟您説,您必須怎樣抓住那個傢伙。”他低聲給我指示,“您向他爬過去,直到緊貼在他身後。我一低聲叫,您就用手圈住他的脖子,但方法要對,您明白嗎?兩個大拇指按住他的脖頸,指頭相抵,甚至八個手指,每邊各四個,扣在咽喉上。您用這八個指頭儘可能地緊緊向內壓住他的喉頭!您會做嗎?”
“當然。我從前打過很多架。”
“打過架!”老人譏諷道,“這根本不能説明什麼。這不是尋常的打架鬥毆。給您的老師增光,先生,不要使您被屋裏面的人取笑!好,去吧!等我的叫聲!”
老死神又從我這裏離開了,我爬回我先前趴的地方。然後我又繼續接近上尉,把膝蓋拉到軀體旁,使我在關鍵時刻能站起來。
兩個三K黨黨徒繼續聊天,他們對於自己和同伴得等這麼久表示不滿。然後他們又提起我們倆,一蝸牛”將打探出我們的停留地點。這時我聽到老死神低低的聲音:
“我們在這兒呢,朋友們!小心點兒吧!”
我立刻在上尉身後站了起來,像偵察員建議的那樣,用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指頭緊緊地壓在他的喉頭上,我把他壓倒在一邊,繼續用膝蓋把他碰翻,使他面朝下倒着,然後跪在他的背上。他什麼聲也沒出,胳膊和腿痙攣地抽搐,然後就一動不動了。這時老死神出現在我們面前,老人用左輪手槍的球形把手向上尉腦袋上一擊,並警告我:
“放手,先生,否則他會窒息而死的!您的事情開始幹得不壞。看來您是有天分的,有一天您會成為一個本領高強的西部人。扛上這個傢伙,來吧!”
他抬起他除掉的一個,我抬起另一個,我們回到後門那裏,老死神按照商定的暗號,在門上輕劃。朗格放我們進去。
“你們到底帶來了什麼東西?”他小聲問,儘管屋裏不黑,他還是注意到我們揹着東西。
“您就會看到的,”老死神微微一笑,“先關上門,跟我們一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