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蘭登雖然不擅長跑步,但多年來堅持游泳讓他練就了一雙強有力的大腿,而且他的步幅很大。僅僅用了幾秒鐘,他就追到了街角,卻發現前面是一條更寬闊的大道。他的眼睛急切地掃視着人行道。
她應該在這裏!
雨已經停了,蘭登站在街角,被路燈照亮的整條街道一覽無餘。這裏根本無處藏身。
可西恩娜卻似乎從人間蒸發了。
蘭登站住腳,雙手擱在臀部,一面喘着氣,一面掃視眼前這條被雨水淋濕的街道。他看到的唯一運動着的物體在他前方約五十碼處——一輛伊斯坦布爾現代化的公共汽車剛剛駛離路緣,正加速沿着大道行駛。
西恩娜是不是上了公共汽車?
這好像太冒險了。她知道到處都有人在查找她,難道她真會將自己困在公共汽車裏嗎?不過,話又説回來,如果她相信誰也沒有看到她拐過街角,如果那輛公共汽車正好要開走,那它便提供了一個再恰當不過的機會……
也許吧。
公共汽車頂上有一個目的地顯示器——一種可以編程的燈光顯示,那上面只有一個詞:加拉塔。
前面的街道旁有一家餐館,外面的雨棚下站着一位上了年紀的男人,蘭登朝他跑去。這個人穿了一件繡花長袍,頭上裹着白色包頭布。
“對不起,”蘭登跑到他跟前後上氣不接下氣地説,“你會説英語嗎?”
“當然會。”男人説,一點也不為蘭登急迫的語氣所動。
“加拉塔?!那是個地名嗎?”
“加拉塔?”男人回答説。“是加拉塔大橋?加拉塔塔?還是加拉塔港口?”
蘭登指着漸漸遠去的公共汽車。“加拉塔!那輛公共汽車的目的地!”
裹着包頭布的男人望着遠去的公共汽車,想了一想。“加拉塔大橋。”
他説,“那輛公共汽車從老城區出發,去海峽對面。”
蘭登嘆了口氣,再次掃視整條街道,還有沒有看到西恩娜的身影。這時,周圍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應急救援車輛從他們身旁開過,朝蓄水池方向駛去。
“出什麼事了?”男人問,神色有些緊張。“沒問題吧?”蘭登又看了一眼遠去的公共汽車,知道這是一場賭博,但他別無選擇。
“有問題,先生,”蘭登説,“出了緊急情況,我需要你的幫助。”他指了指路邊,一位負責停車的餐館服務員剛剛將一輛漂亮的銀色賓利車開過來。“那是你的車?”
“是的,可是——”
“我需要你開車送我一程。”蘭登説。“我知道我們互不相識,但一場災難正在發生。這是生死攸關的事。”
裹着包頭布的男人久久凝視着蘭登的眼睛,彷彿在尋找他的靈魂。終於,他點了點頭。“那你最好趕緊上車。”
賓利車轟鳴着駛離了路緣,蘭登緊緊抓住車座。男人顯然駕駛經驗豐富,而且似乎很喜歡這種在車流裏左右穿梭、追趕公共汽車的挑戰。
不出三個街區,賓利車就追到了公共汽車身後。蘭登在座位上向前探身,眯起眼睛盯着公共汽車的後擋風玻璃。車內燈光昏暗,蘭登只能依稀分辨出乘客的輪廓。
“請跟緊這輛公共汽車,”蘭登説,“你有電話嗎?”
男人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遞給蘭登。蘭登一再向他表示感謝後,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給誰打電話。他沒有辛斯基或布呂德的聯繫方式,如果給位於瑞士的世界衞生組織打電話,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聯繫上他們。
“怎麼聯繫這裏的警察?”蘭登問。
“一-五-五,”男人説,“在伊斯坦布爾任何地方都是這個號碼。”
蘭登按了這三個數字後等待着。電話那頭似乎總也沒有人接聽。終於接通後,蘭登聽到的卻是一段錄音,先是用土耳其語,然後是用英語。由於打進來的電話太多,蘭登需要等待。蘭登不知道這麼多人打電話是否與蓄水池那裏的危機有關。
水下宮殿現在大概已經亂成了一團。他想象着布呂德從瀉湖中爬上來的情景,想知道他在那裏發現了什麼。蘭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早已知道了答案。
西恩娜趕在他之前下到了水裏。
在他的前面,公共汽車的剎車燈開始閃爍,它停靠在了路邊的一個汽車站。開賓利車的男人也停了車,與公共汽車保持大約五十英尺的距離,讓蘭登能夠清楚地看到所有上下車的乘客。只有三個人下了車,全是男性,蘭登卻仍然仔細觀察了每一個人,因為他完全清楚西恩娜的化妝本領。
他的目光重新轉回到公共汽車後擋風玻璃上。那玻璃帶有顏色,但車內的燈此刻全部亮了起來,蘭登可以清楚地看到車上的每個人。他探身向前,伸長了脖子,將臉貼近賓利車的擋風玻璃,尋找着西恩娜。
千萬別告訴我下錯了賭注!
這時,他看到了她。
在公共汽車的最後一排,一對消瘦的肩膀向上隆起,上面是一個光禿禿的後腦勺。這個人正背對着蘭登。
那隻能是西恩娜。
公共汽車開始加速,車內的燈光再次轉暗。就在它駛進黑夜之中那一刻,那顆腦袋轉了過來,朝後擋風玻璃外瞥了一眼。
蘭登趕緊低下頭,躲在車內的陰影中。她看到我了嗎?裹着包頭布的男人已經發動了汽車,繼續尾隨那輛公共汽車。
汽車駛進了一段下坡道,下面是海邊。蘭登可以看到前面有一座矮橋,橋上的燈光橫跨在水面上,上面的交通完全癱瘓。事實上,橋的入口附近已經擁堵成了一片。
“香料市場,”男人説,“是人們在雨夜最愛光顧的地方。”
男人指了指水邊,那裏有一座長度超出人們想象的建築,籠罩在伊斯坦布爾最壯麗清真寺的陰影中。如果蘭登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藍色清真寺,它那兩座著名的宣禮塔的高度足以為證。香料市場看似比美國大多數購物中心還要大,蘭登可以看到人們在它巨大的拱門下進進出出。
“Alo?!”車內某個地方傳出了一個細小的聲音。“AcilDurum!Alo?!”
蘭登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手機。是警察。
“喂!”蘭登脱口説着便將手機貼在耳朵旁。“我叫羅伯特·蘭登,在為世界衞生組織工作。蓄水池那裏出現了緊急情況,我正在跟蹤這場危機的製造者。她就在香料市場附近的一輛公共汽車上,正要去——”
“請稍等,”接線員説,“我幫你轉接過去。”
“不,等一下!”可是蘭登已經被對方設置到了等待狀態。賓利車車主扭頭望着蘭登,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色。“蓄水池那裏出現了危機?!”
蘭登正要解釋,但車主的臉突然泛起了紅光,變得可怖。
剎車燈!
車主急忙轉過頭,賓利車直接停在了公共汽車後面。公共汽車內的車燈再次亮起,蘭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西恩娜。她站在汽車後門口,一面用力拉扯緊急停車拉繩,一面拍打着車門,要求下車。
她看到我了,蘭登意識到。西恩娜肯定已經看到了加拉塔橋上的交通狀況,知道自己不能冒險被人在車上抓住。
蘭登立刻打開車門,但西恩娜已經下了車,正疾步跑進黑暗中。蘭登將手機扔給機主。“快給警察打電話!把發生的事告訴他們!要他們將這個地區包圍起來!”
裹着包頭布的男人驚恐地點點頭。
“謝謝你!”蘭登大聲説。“非常感謝!”
蘭登説着就衝下了山坡去追趕西恩娜。她徑直跑向了在香料市場周圍閒逛的人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