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箭”列車在飛速奔馳。FS-2080眼睛盯着窗外,注視着玻璃上倒映出來的羅伯特·蘭登。這位教授仍然在苦苦思索,試圖破解貝特朗·佐布里斯特在但丁死亡面具上留下的謎語。
貝特朗,FS-2080心想,上帝啊,我真想他。
失去之痛新鮮如昔。他們兩個人相遇的那個夜晚宛如一個神奇的美夢。
芝加哥。暴風雪。
六年前的一月……但仍然恍如昨日。我踏着狂風肆虐的華麗一英里上的積雪,豎起衣領以抵擋讓人什麼都看不見的雪盲。儘管天氣寒冷,我仍然叮囑自己,任何事都無法阻止我前往目的地。今晚機會難得,我可以聆聽偉大的貝特朗·佐布里斯特的演説……就在現場。
我已經看過這個人的所有文章,知道自己幸運地得到了專門為這場活動印製的五百張門票中的一張。
我趕到報告廳時都快凍僵了,但我還是驚恐地發現報告廳裏幾乎空無一人。演講取消了?!由於天氣惡劣,芝加哥市幾近癱瘓……難道就是因為這個,佐布里斯特今天才無法到場?!
可是他來了。
一個高大、儒雅的人走上了講台。
他個子很高……非常高……炯炯有神的綠眼睛深處似乎承載着世上的所有奧秘。他望着空空的報告廳——裏面只有十來位鐵桿粉絲——我為報告廳的空空蕩蕩而感到羞愧。
這可是貝特朗·佐布里斯特!
他凝視着我們,表情嚴肅。這一刻寂靜得可怕。
然後,沒有任何徵兆地,他突然放聲大笑,那雙綠眼睛在不停地閃爍。“讓這空蕩蕩的報告廳見鬼去吧,”他大聲説,“我下榻的賓館就在隔壁。讓我們一起去酒吧!”
大家歡呼起來,於是一小羣人轉場去了隔壁的賓館酒吧,擠進一個大隔間裏,點了喝的。佐布里斯特跟我們分享了他研究過程中的故事,他晉身名流的經過,還有他對遺傳工程未來的思考。
大家不停地喝着酒,話題轉到了佐布里斯特最近對超人類主義哲學的興趣上。
“我認為超人類主義是人類長久生存的唯一希望,”佐布里斯特這麼宣稱,他掀開身上的襯衣,露出肩膀上所有的“H+”文身。
“大家可以看到,我完全支持它。”
我感到自己彷彿是在和一位搖滾巨星單獨相聚。我從來沒有想到傑出的“遺傳學天才”本人會如此富有蠱惑力,如此迷人。佐布里斯特每次看向我時,他那雙綠眼睛都會激發出我身上從未有過的情感……是那種強烈的性吸引。
夜色漸濃,客人們漸漸各自找藉口離開,返回到現實生活之中。午夜時,只剩下我獨自和貝特朗·佐布里斯特坐在那裏。“謝謝你讓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我對他説,因為喝了太多酒而有一點醉意。“你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師。”
“奉承?”佐布里斯特微笑着向我這邊靠了靠,我們的大腿碰到了一起。“它會讓你心想事成。”
這種調情顯然並不恰當,可這天晚上大雪瀰漫,我們又是在芝加哥一家人去樓空的酒店中,那種感覺就像整個世界都停止了。
“你怎麼打算?”佐布里斯特説,“在我房間裏睡一晚?”我驚呆了,知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被汽車大燈照着的一頭鹿。佐布里斯特的眼睛在熱烈地閃爍。
“讓我猜猜看,”他小聲説,“你從來沒有和一個著名的男人在一起過。”
我臉一紅,竭力剋制內心的各種情感——尷尬、激動、害怕。“説實在的,”我對他説,“我還從來沒有和任何男人在一起過。”
佐布里斯特微笑着又湊近了一點。“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什麼,但是請讓我成為你的第一個吧。”
在那一刻,我童年時所有尷尬的性恐懼和挫敗感通通煙消雲散……消弭在了雪花紛飛的夜晚。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未被羞恥心困住的渴望。我想要他。
十分鐘後,我們在佐布里斯特的房間裏赤身裸體地擁抱在一起。佐布里斯特不慌不忙,雙手耐心地在我那毫無經驗的胴體上激發出我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他沒有強迫我。
佐布里斯特的雙臂緊緊擁抱着我,我感到彷彿世界上的一切都恰如其分。我躺在那裏,凝視着窗外雪花飛舞的夜晚,知道我跟隨這個男人去天涯海角。
“銀箭”突然開始減速,FS-2080從幸福的回憶中回到了壓抑的現實裏。
貝特朗……你走了。
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夜也是不可思議的旅程的第一步。
我不只是他的情人。我成為了他的信徒。
“自由之橋,”蘭登説,“我們快到了。”
FS-2080傷心地點點頭,凝視着橋下的威尼斯瀉湖,想起曾有一次與貝特朗一起在這裏揚帆……那個祥和的畫面此刻化作了一星期前的恐怖記憶。
他從巴迪亞塔跳下去的時候我在場。
他最後看到的是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