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維奇奧宮北側,瓦任莎棄車而行,步入領主廣場。她在蘭奇敞廊中的室外雕像間逶迤而行,注意到了一個不容忽略的事實,所有的雕塑彷彿都是在演繹同一個主題的變奏:男性對女性統治力的暴力呈現。
《強劫薩賓婦女》(羅馬初建之時,男多女少,而當地的薩賓人不願與羅馬人通婚。羅馬人邀請薩賓女子來作客,然後強搶年輕女子為妻。三年後,薩賓人進攻羅馬復仇,已為人妻母的薩賓婦女們出來調停,從此羅馬人和薩賓人融為一體,共創了羅馬帝國。)
《搶掠波呂克賽娜》(根據希臘神話,特洛伊之戰後,疲憊的希臘戰士渴望回家,但苦於沒有風,艦隊無法啓航。於是希臘士兵搶來特洛伊國王最小的女兒波呂克賽娜,將她獻祭給海神。)
《珀耳修斯手持美杜莎首級》(該青銅像描述英雄珀耳修斯殺死女妖美杜莎之後,提着她頭顱的場景。)
妙,瓦任莎心想,將帽檐拉低,遮住大半張臉,避開清晨三五成羣的遊客,走向宮殿的入口。今天的第一批參觀者正在排隊入場。從表面上看,維奇奧宮這兒的情況一切如常。
沒有警察,瓦任莎心道,至少暫時還沒有。
她將皮衣的拉鍊拉到頭,衣領豎起貼着脖子,確定已將手槍藏好,然後走向入口。循着維奇奧宮博物館的路標,她穿過兩個華麗的中庭,攀上一段長長的樓梯,向大廳二樓進發。
她爬樓梯的時候,腦海中還在回放警方調度中心的廣播。
維奇奧宮的博物館……但丁·阿利基耶裏。
蘭登絕對在這裏。
博物館的指示牌指引瓦任莎進入了一間寬敞壯觀、精美華麗的大堂——五百人大廳——遊客們三五成羣,散佈在大廳裏,欣賞着牆上的巨幅壁畫。瓦任莎對觀察這裏的藝術品毫無興趣,她很快在大廳盡頭右邊拐角處發現了博物館的另一個路標,指向一截樓梯。
她從大廳中央穿過,注意到一羣大學生正圍攏在一座雕像前,一邊鬨笑,一邊拍照留念。
下方的銘牌上寫着:《赫拉克勒斯與狄俄墨得斯》。
瓦任莎打量着雕像,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雕塑刻畫的是兩位希臘神話中的英雄——都渾身赤裸、一絲不掛——兩人正扭打在一起角力。赫拉克勒斯將狄俄墨得斯頭下腳上地舉起,準備把他扔出去;而狄俄墨得斯則緊緊地攥着赫拉克勒斯的xxxx,那神情彷彿再説:“你確定要把我扔出去嗎?”
瓦任莎看得直皺眉。這就是所謂的揪住別人的要害吧。
她將目光從這尊怪異的雕像上移開,迅速登上樓梯,朝博物館走去。
她上到一處可以俯瞰整座大廳的陽台。博物館入口處正候着十來名遊客。
“推遲開放。”一名遊客從他的便攜式攝像機後面探出頭,興高采烈地提醒瓦任莎。
“知道為什麼嗎?”她問。
“不知道,但等待時能看到的景觀也太棒了!”男子揮舞着胳膊,指向身下寬闊的五百人大廳。
瓦任莎走到陽台邊緣,凝視着下面氣勢恢宏的大廳。樓下,一名警察正走過來,幾乎沒有引起周邊遊客的注意。他不緊不慢地穿過大廳,走向樓梯。
他是上樓來錄口供的,瓦任莎猜測。警察步履艱難地爬樓梯,表明這只是一次例行出警——與羅馬門前搜查蘭登的一團混亂截然不同。
如果蘭登在這裏,他們為什麼不包圍整座宮殿呢?
要麼是瓦任莎對蘭登在這裏的判斷失誤,要麼就是當地警方和布呂德都還沒有根據線索做出推斷。
警察爬完樓梯,緩步邁向博物館入口,瓦任莎不經意地轉過身,裝作眺望窗外的風景。考慮到她已經被撤銷,而教務長的勢力無處不在,她可不能冒任何被認出來的風險。
“等一等!”不知從什麼地方有人叫道。
警察就在瓦任莎身後站住時,她緊張得心跳都停了一拍。這時她才意識到,這聲呼叫來自警察的無線對講機。
“Attendiirinforzi?”指令又重複了一遍。
等待支援?瓦任莎嗅到事態開始出現轉機。
就在這時,瓦任莎注意到窗外遠處天空中一個黑色的物體正漸漸逼近。它自波波利花園方向直撲維奇奧宮而來。
無人偵察機,瓦任莎的第一反應是,布呂德知道了。而且他正在趕過來。
“財團”的行動協調員勞倫斯·諾爾頓仍在暗自懊惱,不該打電話給教務長。他怎麼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居然建議教務長在明天上傳之前先預覽一下委託人的視頻。
內容無關緊要。
協議才是上帝。
諾爾頓永遠忘不了剛開始為“財團”效力時,傳授給他們這些年輕行動協調員的金科玉律:不要問。只管幹。
儘管一百個不願意,他還是將紅色的記憶棒放進了明天早晨需要處理的隊列中,猜想着媒體對這條怪異的信息會做何反應。他們會播放它嗎?
他們當然會。它可是貝特朗·佐布里斯特製作的。
不僅因為佐布里斯特是生物化學界鼎鼎大名的成功人士,而且他上週自殺身亡,已經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這段九分鐘的視頻相當於來自墳墓的訊息,而它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氣息會讓人們無法將其關閉。
這段視頻一旦上傳,就會像病毒一樣迅速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