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通過死亡之眼才能瞥見真相。
西恩娜在心中反覆默唸這句話,眼睛則在瓦薩里殘酷的戰爭畫面上一英寸一英寸地搜尋,希望能有所發現。
她在很多地方都看到了死亡之眼。
究竟哪一雙才是我們要找的?!
她懷疑所謂的死亡之眼有沒有可能就是指黑死病肆虐之後遍佈歐洲各地的腐爛屍體。
這個假設至少能解釋那張瘟疫面具……
突然間,西恩娜的腦海裡冒出一首兒時的歌謠:戒指環繞著薔薇,口袋裡裝滿了草藥,灰燼,灰燼,我們全都倒下。
在英格蘭讀小學的時候,她常常吟唱這首兒歌,後來才聽說它來源於一六六五年的倫敦大瘟疫。戒指環繞著薔薇,這是一種比喻的說法,因為感染瘟疫的人皮膚上會生出玫瑰色膿瘡,周邊會長出一圈環狀皰疹。染病者將口袋裡塞滿草藥來遮蓋他們身體腐爛的味道以及城市散發的惡臭。那時候倫敦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死於瘟疫,他們的屍體會被火化。灰燼、灰燼,我們全都倒下。
“看在上帝的份上。”蘭登脫口而出,轉了一個圈兒,對著另一面牆壁。
西恩娜看了他一眼:“怎麼啦?”
“我說的是一件曾在這裡展示的藝術品。《看在上帝的份上》。”
西恩娜一頭霧水,看著蘭登急急忙忙穿過大廳,來到一扇玻璃門前,想將它打開。門緊鎖著。他把臉湊在玻璃上,雙手圍著眼睛捧成杯狀,向門內窺視。
不管蘭登在找什麼,西恩娜但求他能趕緊找到;看門人剛才又露了一下頭,看到蘭登在大廳裡到處晃悠,還向緊閉的玻璃門裡窺探,不禁面露狐疑。
西恩娜滿臉堆笑,熱情地向他揮手,但看門人衝她冷冷地瞪了一眼,然後又消失了。
弗朗切斯科的小書房。
就在玻璃門後,正對著五百人大廳裡隱藏cercatrova那個單詞的位置,坐落著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是由瓦薩里為美第奇家族的弗朗切斯科一世設計建造的私密書房。長方形的書房有一道高聳的圓弧桶狀拱頂天花板,讓身處其中的人們有種進入巨型百寶箱的感覺。
相應地,書房的內部也因美輪美奐的珍品而熠熠生輝。三十多幅繪畫裝飾著牆面和天花板,一件緊挨著另一件,整個書房內幾乎沒有空置的牆面。《伊卡洛斯的墜落》……《人生的寓言》……《自然贈予普羅米修斯奇珍異寶》……
蘭登隔著玻璃窺視裡面令人目眩的藝術世界,心中默唸著:“死亡之眼。”
若干年前,在舊宮的一次私密通道之旅中,蘭登第一回步入小書房。那次經歷也讓他驚訝地獲知舊宮宛如一個錯綜複雜的蜂巢,其中竟有如此之多的暗門、隱蔽樓梯以及暗道,甚至在小書房裡壁畫的後面就藏有幾個。
然而此刻激起蘭登興趣的,卻並非那些秘密通道。他想起曾在這裡看過一件驚世駭俗的現代藝術展品——《看在上帝的份上》——達米恩·赫斯特的極富爭議之作,它在瓦薩里著名的小書房裡展覽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那是一個用鉑金澆注的實體大小的人類頭顱,表面由超過八千顆亮晶晶的、緊密鑲嵌在一起的鑽石完全覆蓋。整件作品璀璨奪目。骷髏空洞的眼窩閃爍著光芒與活力,生與死……美麗與恐怖,這截然對立的象徵並列著,令人不安。儘管赫斯特的鑽石骷髏頭早就從小書房撤展,但對它的回憶還是給蘭登帶來了啟發。
死亡之眼,他想,骷髏頭肯定是符合條件的,不是嗎?
在但丁的《地獄篇》中,骷髏頭是一個反覆出現的意象,其中最著名的當數烏戈利諾伯爵在地獄最底層所受的殘忍懲罰——永無停止地啃食邪惡大主教的頭蓋骨。
我們是要去找一個骷髏頭嗎?
蘭登知道,這間神秘的小書房是依照“藏珍閣”的慣例而建。幾乎所有的繪畫後面都藏有鉸鏈,打開後會露出暗格。大公可以在裡面存放他稀奇古怪的收藏——稀有的礦石標本、美麗的羽毛、一件完美的鸚鵡螺貝殼化石,據說甚至還有一位高僧的脛骨,上面裝飾著手工打製的銀片。
遺憾的是,蘭登懷疑暗格很久以前就已被清空,而且除了赫斯特的作品,他再也沒聽說展覽過什麼骷髏頭了。
這時,大廳遠端傳來大門被猛地推開的巨響,打斷了他的思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穿過大廳,朝他們而來。
“先生!”,一個聲音憤怒地大叫道,“這裡還沒對外開放!”
蘭登回過身,看到一名女性工作人員朝他走來。她身材嬌小,留著棕色齊耳短髮。她還懷著身孕,看上去就快要生了。她衝他倆快步走來,咄咄逼人,一邊用手指敲著手錶,一邊嚷嚷著大廳還沒開放什麼的。等她靠近,與蘭登四目相對時,她立即怔住了,用手掩著嘴。
“蘭登教授!”她失聲叫道,看起來很尷尬,“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是你來了。歡迎回來!”
蘭登愣在原地。
他非常肯定這輩子從未見過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