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呂德特工站在簡陋的公寓裏,想弄明白眼前是怎麼回事。究竟是什麼人住在這裏?房間裏陳設簡單,凌亂無序,如同寒磣的大學生宿舍。
“布呂德特工?”一名手下在走廊盡頭喊他,“你可能想看看這個。”
布呂德聞言走了過去,想知道當地警方有沒有將蘭登攔下來。雖然布呂德寧願“在內部”解決這場危機,但蘭登的逃跑讓他別無選擇,只能請求當地警方支援,設立路障。在佛羅倫薩迷宮般的大街小巷裏,機動靈巧的摩托車很容易擺脱布呂德的麪包車。要知道他的車都裝有厚重的聚碳酸酯車窗,以及結實、防刺穿的輪胎。這些配置雖然讓他的車牢不可破,卻也讓它們犧牲了靈活性。意大利警方素以不願與外人配合而聞名,但布呂德所在的組織影響非同一般——無論在警界,還是在領事館或大使館。只要我們一開口,沒人敢質疑。
布呂德走進這間小書房,他的手下正站在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前,戴着乳膠手套敲擊鍵盤。“他用的就是這台電腦,”手下彙報道,“蘭登用它登錄電子郵箱,並上網搜索了一些信息。網頁瀏覽產生的緩存文件都還在。”
布呂德朝書桌走去。
“這不像是蘭登的電腦,”技術人員説,“註冊用户姓名的首字母縮寫是S。C。——很快我就能找出全名。”
布呂德等待結果時,注意到書桌上有一摞文件。他隨手抄起幾份翻閲,發現它們不尋常——有一份倫敦環球劇院的舊節目單,還有一連串新聞剪報。布呂德讀得越多,眼睛瞪得越圓。
布呂德拿起這摞文件,退回到走廊裏,給他的上司打了一個電話。
“我是布呂德,”他説,“幫蘭登逃跑的人,我想我有線索了。”
“是誰?”他的上司問道。
布呂德緩緩吁了一口氣:“你可能不會相信。”
兩英里之外,瓦任莎伏在她的寶馬摩托車上,落荒而逃。一輛輛警車疾馳着與她擦肩而過,警笛大作。
我被撤銷了,她心道。
往常,摩托車四衝程發動機輕柔的抖動總能平復她的緊張,但今天失效了。
瓦任莎已經為“財團”工作了十二年,從最初的地勤,幹到戰術協調員,再一步步爬到高級外勤特工的位置。我的職業就是我的全部。外勤特工行事隱秘、四處奔波、常年在外、隨時待命,因此他們不可能擁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或者人際關係。
這樁任務我已經跟了整整一年,她心想,仍然無法相信教務長會痛下殺手,如此突兀地將她撤銷掉。
在過去十二個月裏,瓦任莎一直在為該任務保駕護航,服務的都是“財團”的同一個委託人——那位舉止怪異的綠眼天才,他只想“消失”一段時間,以便不受競爭對手和仇敵的打擾而安心工作。他幾乎足不出户,也絕少露面,但一直在工作。這個人究竟在做些什麼,瓦任莎絲毫不知情,因為合同只要求保障委託人銷聲匿跡,不被勢力強大的對頭髮現。
瓦任莎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任務也一直開展得很順利。
格外順利……直到昨天晚上。
從那以後,瓦任莎的情緒狀態和職業前景每況愈下。
我現在是局外人了。
撤銷條款一旦激活,特工應立即停止正在執行的任務,並撤離“行動現場”。如果特工被捕,“財團”會否認與該特工的任何關聯。特工們親眼見證過“財團”為達到目的而展現的顛倒黑白足以翻雲覆雨的驚人操控力,因此他們絕不會鋌而走險,去惹怒組織。
瓦任莎只聽説過兩個特工曾被撤銷。奇怪的是,她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這兩人。以前她總是假想他們被喊去接受正式調查評估,然後就被開除了,並被禁止再與“財團”僱員聯絡。
但現在,瓦任莎有些不確定了。
你反應過激了,她試着告訴自己,“財團”絕不至於如此冷血卑劣,採取殺人滅口的手段。
儘管如此,她心底還是泛起一股涼意。
在看到布呂德小組的那一刻,出於本能,她選擇了悄無聲息地逃離旅店屋頂;她説不清這次直覺是不是救了她的命。
現在沒人知道我在哪兒。
瓦任莎沿着平滑的皇家之山大街筆直地向北疾馳,意識到短短幾個小時之間她的人生已經天翻地覆。昨天晚上,她還在為保住工作發愁。現在她要擔心的是如何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