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什麼?”
三神老師問道。他質問的對象是在我左邊的一名男生,叫做望月。望月優矢。
身材嬌小皮膚白皙,雖然看上起很樸素但是長着一張非常好看的臉……如果真的換上女裝走在涉谷的街頭,一定會被誤認為是美少女然後被搭訕吧。但是,我從昨天開始,還沒有和他説過一句話。就算我主動和他打個招呼,他也會馬上移開視線的。只是因為害羞麼,還是因為他是那種討厭與人相處的陰鬱性格呢,很難判斷究竟是哪種原因。
面對三神老師的質問,望月的臉上微微泛出紅暈,“這個,那個。”
結巴地回答道。
“那個……就是那個,檸檬。”
“這個是,檸檬?”
望月微微抬起了頭,對着歪着腦袋思考的老師小聲地回答道:“嗯嗯,是的。”。
“檸檬的吶喊。”
這是發生在上學的第二天星期四,在上第五節美術課的時候的事情。
美術室就在之前所提到的舊校舍——0號館的一樓,一個班被分成六個小組,每個小組圍繞在各自的桌子旁。每個桌子的中間,都擺放着洋葱、檸檬或者馬克杯等幾樣物品,也就是説,想讓我們以這些為素材進行靜物素描,這就是今天這堂課的任務。
用2B鉛筆在分發的畫紙上進行素描’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畫放在洋葱旁的馬克杯。
好像望月選的是檸檬吧。
我伸長了脖子,打量着他手上的畫。這麼説來——
嗯,原來如此。三神老師會那麼問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望月的畫紙上畫的東西,與桌上擺放的物品的形狀差了十萬千里,畫的是讓人感覺奇怪的東西。
要説這個是檸檬也算是吧,勉勉強強也能看出來。但是,和眼前的檸檬相比,縱向細長,體積是它的兩倍,而且輪廓呈不規則扭動的曲線形狀。
更誇張的是,連周圍的空間都畫滿了像這樣扭動的曲線……
這是,什麼?
我也馬上想到了這個問題,不過聽到望月的回答“檸檬的吶喊”之後忽然想到了,難道説他是打算這麼做麼?
説到《吶喊》,這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的——挪威畫家愛德華·蒙克著名的代表作。那幅畫用奇特的構圖和色彩以及扭動的曲線描繪了一個站在橋上自己捂着自己耳朵的男人。這幅扭曲檸檬的畫,總覺得這個和那幅吶喊有着相似之處呢……
“你覺得這樣畫很好麼?望月君。”
面對抱着胳膊的三神老師,望月再次微微地抬起了頭,“是呢……總之這個是,現在的我對這個檸檬的感覺呢。”
望月提心吊膽地回答道。
“所以呢,那個……”
“就是這樣呢。”
老師繃着嘴“嗯”了一聲,然後露出苦笑説了句:“那也沒辦法呢。”
“不過不符合這節課的目的……算了,就這樣吧。”接着説道。
“但是,如果你想畫這樣的東西,儘量等到美術部的社團活動的時候再畫吧。”
“啊,好的。——對不起。”
“不用道歉呢。請把這幅畫完善一下吧。”
三神老師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教室,之後——
“你喜歡蒙克嗎?”
我重新打量了一下望月的畫,試探着輕聲問道。
“啊……嗯。算是吧。”
望月回答的時候並沒有看向我,只是重新拿起了鉛筆。不過,並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強烈的排斥感。
“但是為什麼要把那個檸檬畫成那樣呢?”
我繼續問道,他和剛才的三神老師一樣繃着嘴“嗯”了一聲。
“我只是把我看到的東西畫下來而已。”
“你的意思是説物品也可以‘吶喊’吧。”
“不對。蒙克的畫經常被人誤解,那幅畫中吶喊的不是那個男人,而是他周圍的世界。他對於這種吶喊感到恐懼,所以捂住了耳朵。”
“那,這個也不是檸檬在吶喊麼?”
“——沒錯。”
“檸檬捂住了耳朵嗎?”
“雖然也沒有……”
“唔,算啦。——你加入了美術部嗎?”
“是啊,嗯。雖然三年級的時候再次加入了。”
這麼説起來,昨天從勅使河原那裏聽説了,美術部直到去年都還處於停止社團活動的狀態。不過,從今年四月以來成為社團顧問的是“漂亮的三神老師”……
“榊原君呢?”
這是望月第一次把視線轉向我這邊。像小狗一樣微微歪着腦袋,“不加入美術部嗎?”
“為、為什麼我要加入呢?”
“因為呢……”
“雖然也不是沒興趣……但是還是覺得不適合呢。也不是那麼擅長畫畫呢。”
“擅長不擅長那都是次要的。”
望月以一種非常認真的口吻説道。
“畫呢,要用心之眼來看來畫。那樣才有趣。”
“心之眼?”
“沒錯。”
“這個就是,那個?”
我遠遠看着他的《檸檬的吶喊》,望月毫不羞怯地額首説了句“算是吧一邊説着一邊用手指擦了擦鼻子下面。
雖然看起來一副非常害羞的樣子,但是隻要試着和他搭話,也許也是個很有趣的傢伙呢。——這樣想着,也多多少少讓我放鬆了心情。
説起美術部——腦海中想起一件事。
昨天上體育課的時候,在C號館的屋頂上和她説話的時候,她——見崎鳴也拿着素描本。難道説她也加入了美術部?
0號館的這間美術室,比一般的教室要寬幾倍。裝潢和設備都很陳舊,而且由於燈光的關係有種陰森的感覺,不過由於設置了很高的頂棚,明顯地壓迫感也少了許多。更確切的説,讓人感覺視野開闊。
我現在才想起似的環視了教室一週。——但是,果然哪裏都找不到見崎鳴的身影。
明明上午上課的時候還看見她了的一這樣想着,於是不由地覺得可疑。
雖然沒有時間和她好好談一談,但是曾在課間休息的時間成功逮到她一次,交談了一小會。昨天你一個人冒雨回去的呢,這些,還真是廢話。
“因為不討厭雨。”
那時候,她回答道。
“最喜歡嚴冬的冰雨。馬上就要變成雪之前的雨。”
中午午休時間也想逮住她,和她多説點話,但是和昨天一樣,等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從教室裏消失了。就這樣,直到第五節美術課開始上課的時候她也沒有出現……
“我説呢,榊原君。”望月對我説道,打斷了我對於鳴的事情的思考。
“什麼?”
“關於三神老師的事……你怎麼看?”
“你這麼問,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呢。”
“哦哦這樣,算了……唔,這樣呢。唔……”
好幾次微微頷首的望月的臉上微微泛出紅暈。
怎麼回事呢,這傢伙——這樣想着,我心裏也有點發慌了。
是仰慕嗎?少年對年輕的美術課老師。這種事可以麼?年長十幾歲呢。
2
“蒙克的《吶喊》,一共分為四個部分呢。”
“啊,我聽説過這件事。”
“我喜歡的是收藏在奧斯陸國立美術館的那幅。火紅的天空是最驚人的地方,到現在都還有種會從那裏溢出血來的感覺。”
“唔。——但是那幅畫呢,越仔細看越會覺得恐怖吧,不會讓人變得極度不安嗎?如果那麼喜歡的話……”
也可以説它是一幅很容易看明白的畫。到處氾濫着不顧作品原本的主題,只注重強烈的視覺衝擊,只會讓人覺得滑稽可笑的模仿作品,從某種意義上來説,也可以説是一幅人氣作品吧。當然,望月所説的“喜歡”似乎並不是這種層面上的喜歡。
“不安。——確實是呢。對所有事情感到不安和無能為力。似乎是一幅可以挖掘出人內心那種心情的畫呢。所以喜歡呀。”
“因為會讓人不安所以喜歡?”
“因為是沒辦法假裝視而不見的東西。——榊原君也是這樣的吧。大家一定也都是這樣的。”
“檸檬和洋葱都是麼?”
我開玩笑似的説道,望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畫是心象的投影。”
“唔。但是呢……”
美術課結束後,我不自覺地和望月優矢結伴走了出去。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着,走在0號館微暗的走廊裏。
“喂,阿榊。”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轉過身去卻沒看到人,我知道那人是勅使河原。似乎從昨天開始,他就把我的名字略稱為“阿榊”。
“兩個人偷偷摸摸地説三神老師的事嗎?讓我也加入嘛。”
“很遺憾,已經轉到有些陰暗的話題了。”
我回答道。
“説的什麼呀,什麼話題呀。”
“關於籠罩世界的‘不安’。”
“唉?”
“勅使河原,有覺得不安過麼?”
雖然覺得他不會有這種心情,但是還是試着問問看。我也很自然地稱呼他為“勅使河原”,只叫名字而不用敬稱。性格輕浮的茶色頭髮的人,説出來的答案卻在我的意料之外。
“不安,當然有啦!”
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他誇張地點了點頭之後這樣回答道。
“因為年級往上升了,偏偏進入了那個‘被詛咒的三班’。”
“唉?”
我不假思索地發出聲音,同時看了看望月的反應。他的表情陰鬱,沉默着低下頭將視線移到腳邊,好像看起來有些僵硬的樣子呢。——一瞬間這裏的空氣凝結住了。我是這麼覺得的。
“我説呢,阿榊。”
勅使河原説道。
“這個是我昨天就想和你説的話……”
“等等,勅使河原君。”
望月張嘴説道。
“會更糟糕的,不是麼?”
更糟糕是什麼?為什麼?
“雖然説‘更’,但是……”
勅使河原的話只説到一半。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於是開口問:“究竟是什麼?”,但是我還沒説完就忽然頓住了。
我們正從0號館的走廊走到第二圖書室前。平時鮮少有人使用的古老圖書室入口處的拉門,現在打開了好幾公分。然後從縫隙中可以看到教室裏的情況……
……在那裏。
她——見崎鳴在那裏。
“怎麼了?”
勅使河原訝異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有點……”
我沒有明確地回答,然後打開了圖書室的門。圖書室裏的鳴把頭轉向了這邊。
鳴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屋子裏的一張很大的桌子前。“喂!”我一邊舉着手一邊喊道,但是她沒有回應我,馬上把視線轉回桌子上。
“喂,喂,阿榊。果然,你啊……”
“我説,榊原君,為什麼會……”
我沒有理會勅使河原和望月兩個人異口同聲的話語,走進了第二圖書室。
3
牆面上全部是高度直到頂棚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不只是這樣,房間有一半的地方林立着高大的書架。
房間大小感覺和美術室差不多,但是和那邊有不同的感覺。這裏一點寬敞的感覺也沒有,收藏的書籍很沉重,給人一種沉甸甸的壓迫感。在房間亮度方面,這裏更讓人覺得陰森,仔細一看,有好幾盞熒光燈被關掉了。
讀書用的大桌子只有鳴坐的那一張而已。周圍擺放的椅子不足十張。在左手邊的角落深處,大約在書架中間的位置有一張小辦公桌。雖然現在看不清楚桌子的模樣,不過一般來説那裏是管理圖書的老師的位置吧。
沾染了古老書籍獨特的氣味,這裏彷彿是時間停止的空間一般。
只有見崎鳴一個人。
儘管我朝她走近,她也沒有看向我。擺在桌上的並不是書,而是一本打開着的八開大小的素描本。
逃了美術課,反而一個人在這裏畫畫——嗎?
“這樣做好麼,就這麼闖進來。”
她依然沒有看我一眼,説道。
“為什麼?”我反問道。
“那兩人不是阻止你了麼?”
“——好像是呢。”
關於她的事情,總覺得班上同學的態度有些奇怪的地方呢。我開始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
“這幅畫是?”
我看着素描本,問道。
這是一幅用鉛筆畫成的美麗少女的畫。並不是漫畫或者動畫那種小孩類的畫。更像是寫實畫,比漫畫更為寫實的素描。
勉勉強強能看出性別的纖細體型。細長的四肢。長頭髮。臉上還沒有畫上眼睛、鼻子和嘴巴,儘管如此依然傳達了這是一個“美麗少女”的訊息。
“這個是……人偶?”
我會這麼問是有原因的。
肩肘、手腕、大腿根部和膝蓋、腳踝……各個關節部分,看起來都像是某種人偶特有的“形狀”。也就是所謂的“球體關節人偶”,這個名稱完全體現了這種人偶特殊的形狀構造。
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用握在手中的鉛筆隨意地在紙上畫着。
“有模特嗎?還是你自己的相像?”
做好了她會説討厭逼問的準備,我又重複了一遍問題。於是鳴終於把臉朝向我。
“不能説是其中哪個呢。兩方面都有吧,也許……”
“兩方面。”
“我打算最後在這孩子身上畫上翅膀呢。”
“翅膀……那,這是天使?”
“誰知道呢,也許吧。”
説不定是惡魔。——我的呼吸瞬間停止了。但是鳴也沒再説什麼,只是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你的左眼怎麼了呢?”
我試着問了問我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從在醫院遇到的時候到現在,都戴着眼罩。——受傷了嗎?”
“想知道麼?”
鳴的頭微微一側,微微眯起右眼。我緊張得心口怦怦直跳。
“啊,你不想説的話就算了……”
“那就不説了。”
這個時候,從房間裏的某處傳來鈴聲。就好像是已經損壞的舊擴音器沒有進行修理依然被使用着發出來的聲音。
那是表示第六節課將要開始的鈴聲,但是鳴並沒有打算從椅子上站起來。也許又想逃課吧。
就這樣把她扔在這裏嗎,還是硬拉着她去上課呢?——應該怎麼辦才好呢?我拿不定主意。
“最好還是去上課。”
突然傳來這樣的聲音。
這是以前沒聽過的男性的聲音。雖然有點嘶啞的感覺,但是聲音低沉好聽……
嚇了一跳,於是環視房間四周,終於找到對方的所在之處。
他就在房間的角落,之前提到的辦公桌那邊。剛才都還沒看到那個地方有人,現在站在那裏的卻是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
“以前沒見過你呢。”
那個男人説道。戴着土氣的黑框眼鏡,蓬亂的頭髮裏夾雜着白髮。
“那個,我是三年三班的榊原。昨天剛轉校過來,那個……”
“我是圖書管理員千曳。”
那個男人目不轉睛的看着我説道。
“要是想過來什麼時候來都可以,那,今天就快走吧快走吧。”
4
第六節課是一週一次的LHR(※LHR:LongHomeRoom的縮寫,長班會。)。和小學時期的班會的時間差不多,在負責活動的老師的監護下,要想讓氛圍活躍,自由地進行討論是不可能的。私立學校和公立學校也有像這種時候一樣的相似之處呢。
目前,也沒有什麼一定要交流討論的事情……就這樣時間流逝,在預計的課程結束時間到來之前就散場了。
最終見崎鳴也沒來參加班級活動。——但是,包括久保寺老師和三神老師在內,似乎沒有一個人特別注意到這件事情呢!
今天也是外婆開車來接我。雖然我推辭了好幾次説“不用了,沒關係的。”,但是外婆並沒有同意,説:“這周肯定是不行的哦。”既然外婆都這麼説了,我也不能太過強烈地抵抗……
説到我的真正目的,只是想在學校多呆一會,找找看鳴在什麼地方,不過現在不得不放棄了。不一起回去嗎?我拒絕了勅使河原他們的邀請,坐上了來接我的車子。
5
當天夜裏晚飯後,在憐子阿姨回到與主屋分開建設的工作室兼卧室之前,終於找到兩個人獨處的機會,可以稍微聊一會天了。
有很多想要問她的事情,不過每次像這樣一和她説話,總是會緊張得不得了。違背自己真實的想法,在説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之後——
內心一陣掙扎之後,我終於説到了關於0號館的第二圖書室的話題。
“那個圖書室,從很久以前就在那裏嗎?”
“嗯,是呢。在我上初中的時候當然是在那裏啦,理津子姐姐中學時期大概也是吧。”
“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是‘第二’了嗎?”
“不是哦。變成‘第二’是在新校舍建成後,建了新的圖書室之後的事了吧。”
“——是這樣哦。”
憐子阿姨靠在桌子上,換了換託着腮的左右手,喝了一口玻璃杯裏的啤酒。然後發出小小的“哈啊。”的吐氣聲。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到她每天都過着精神疲憊的社會人的生活吧。
“第二圖書館管理圖書的老師,認識嗎?今天遇到他稍微觀察了一下,總覺得有種那個人就是那個房間的‘主人’的感覺呢……所以想問問,從以前開始,那個人一直在那裏嗎?”
“千曳老師,對吧?”
“啊啊,沒錯。就是這名字。”
“恆一君説得沒錯,那個人就是給人那種感覺呢。圖書室的‘主人’。從我上學那時開始就在那裏了哦——點也不親切,總是穿着黑色的衣服,是個籠罩着一種令人難以理解的氛圍的人,所以大部分的女生都覺得他很可怕。”
“——是呢。”
“今天遇到他,説了什麼令你在意的話嗎?”
“沒有。沒説什麼。”
我一邊輕輕地搖搖頭,一邊回想起那個時候的情形。
在他趕我出去之後,走出圖書室的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鳴在那之後怎麼樣了呢。留在那裏繼續畫畫嗎?還是……
“話説回來,恆一君。”
憐子阿姨單手拿着裝着啤酒的玻璃杯説道。
“社團活動之類的事怎麼樣了?”
“啊……嗯,這個呢。怎麼説呢?”
“在之前的學校,加入的是哪個社團?”
她這樣問道,於是我老實的回答道。
“料理研究部。”
為了反抗把家務事全部丟給自己的兒子的父親,多多少少帶點諷刺的意味加入了這種社團。
多虧了這個社團,我的料理技術突飛猛進,但是父親卻完全沒有注意到。
“夜見北沒有這樣的社團呢?”
憐子阿姨温柔地眯着眼回應我。我説道。
“反正才一年而已,不強求一定要做點什麼。——啊。但是今天,有人邀請我加入美術部呢。”
“哎呀,這樣呀。”
“但是總覺得呢,還是……”
“這要看恆一君自己的想法囉。”
喝完剩下的啤酒,憐子阿姨手肘撐在桌子上託着兩頰。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的臉問道。
“喜歡美術嗎?”
“比起喜歡,更確切的説是感興趣吧……”
感覺到憐子阿姨的視線裏彷彿閃耀着耀眼的光芒,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不過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説出了此刻湧上心頭的想法。
“但是,我對繪畫不是太擅長呢。哪種都不擅長。”
“唔——嗯……”
“不過呢,這件事我還沒有告訴過別人,可以的話,我想在大學學習美術相關科系呢。”
“唉,這樣麼。還是第一次聽到呢。”
“雕刻或者造型之類的,想學這些方面的。”
我的玻璃杯裏裝着外婆親手做的特製蔬菜汁。忍受着混有我討厭的芹菜的果汁,我只是把它放在嘴邊抿了一小口。然後——
“你怎麼看呢?很莽撞吧。”
我下定決定問道,憐子阿姨再次發出“嗯——唔”的聲音,然後抱着胳膊。
“建議——”她終於回答道。
“根據我的經驗,要我説的話,只要是説想去上美大或者藝大的孩子,這種想法基本上一開始就會被父母全部否決。”
“——果然呢。”
“恆一君的爸爸會怎麼做呢?如果知道了的話也許會慌慌張張地叱責你吧。”
“——也許會覺得意外吧。”
“建議二。”
憐子阿姨繼續説道。
“假設你的願望達成,進入了藝大,但是畢業後找工作的時候,會驚訝地發現自己什麼也幹不了。當然也要看每個人的才能,但是比起這個,最重要的還是運氣,對吧。”
原來如此,這樣呀。還真是現實呢……
“建議三。”
已經夠啦——已經快要放棄的我,在憐子阿姨説最後的建議的時候,望着她温柔地微微眯起的眼睛,多少有點求救的意思。
“雖然話是這麼説,如果真的想試一試的話,也不用害怕。怎麼説呢?沒有嘗試就放棄,我覺得很差勁啦。”
“很差勁麼?”
“嗯,因為這很重要的事吧,是帥氣還是差勁。”
憐子阿姨輕輕地用雙手摩挲着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泛起紅潮的臉龐。
“當然——這件事帥氣還是差勁呢,怎麼看待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6
翌日——五月八日週五,從早上開始一直沒見到見崎鳴的身影。
因為生病而缺勤嗎?雖然我是這樣想的,但是昨天她看起來完全沒有身體不舒服的樣子……
不會吧——忽然想起一件事。週三上體育課的時候,在屋頂上説過話之後……
——如果在屋頂上聽見烏鴉的叫聲,回去的時候要先邁左腳。
這是憐子阿姨之前告訴我的“夜見北的心得之一”。據説,如果不遵照先邁左腳的規定的話,一個月之內就會受傷……
那個時候,鳴不理會不斷響起的烏鴉的叫聲,先邁出的是右腳。所以……不會是,因此而受了很嚴重的傷?——不會吧。
帶着半認真的態度思考着,真的擔心她會不會出事,神色凝重地望着遠方的自己,在別人看來會覺得很滑稽吧。
不會吧,不會吧——雖然這樣想着,但是最後,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向別人詢問關於她缺席的理由。
7
雖然在私立的K**中沒有這樣的規定,但是在公立學校,基本上規定了第二個週六和第四個週六都是放假的。好像有些學校也會安排校外的“體驗實習”之類的事情,但是在夜見北完全沒有這樣的限制。據説學生可以自行安排增加的假期。
因此,第二天九號是週六,停課。理應不用大清早起牀——但是,這一天,我不得不去夕見丘的市立醫院。為了對預後(※預後:醫學用語,是指預測疾病的可能病程和結局。)進行診斷,預約了上午的門診。
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似的,這次外婆也主動提出送我去醫院,但是在當天,卻沒能送我去醫院。因為祖父亮平早上突然發燒了,卧牀不起。
雖然看起來情況也不是那麼嚴重,但是,不管怎麼説也是個平日的言行就明顯表現得讓人放心不下的老人。不能就這樣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裏吧,我細心地考慮到這一點,於是向外婆提出:“我一個人去,沒問題的。”
“這樣啊。真是對不起了。”
到了這種時候,外婆也沒有再説“不行”這種話。
“路上小心哦。萬一身體不舒服了就打的回來呢。”
“好的好的,知道了。”
“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哦。”
“好的。不會的。”
“身上的錢帶夠了嗎?”
“帶了,夠了的。”
就這樣邊走邊説,恰好靠近一樓的走廊,聽到八哥憐醬的聲音,“怎麼了?怎麼了?”
它發出和以前一樣異常興奮的怪聲送我出門。
“怎麼了?……打起,精神。精神……”
仔細端詳了一陣照明設備上擺放着的肺部透視圖後,四五十歲的主治醫生一邊説着“很好很好”一邊不斷的點着頭,“真是乾淨漂亮呢。——很好。什麼問題也沒有。”以一種輕鬆的語氣告訴我他的看法。
“所以呢,切忌太過勉強自己……就這樣吧,再觀察一兩週,如果沒什麼變化的話體育課也可以上了呢。”
“謝謝。”
雖然我温順地低下了頭,但是心中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許不安。去年的秋天也是這樣,出院後不久也進行了這樣的門診檢查,得到了一樣的診斷結果……
當然,就算現在再怎麼擔心也是沒用的。”接下來你就會痊癒,不會再犯病了。”也聽到過有過這種經驗的人的樂觀看法,總之,相信他們的話吧。——嗯。就這樣吧。
市立醫院的門診樓到處都是人滿為患,看診結束後在窗xx交完費用的時候早就過了午飯時間了……現在已經基本算得上是健康的十五歲男生,自然開始變得無法忍受肚子餓這件事情。醫院裏的食堂就算了。在回去的路上找一家漢堡店或者甜甜圈店吧。——於是,原本打算走出醫院就去公交車站的我,重新考慮了一下接下來的行程。
有十天沒來這家醫院,而且今天還很幸運(雖然這樣説或許會讓人生氣),但是今天外婆沒有跟我一起來,本來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現在可以有一點自由活動的時間去打探一下消息,比起餓肚子這件事,對於我來説這不是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麼?——嗯。
重新折回醫院。目的地就是我上個月下旬主要生活的地方——住院樓……
“哎呀?怎麼了,恐怖少年?”
乘坐電梯到達了四樓,正準備走到護士值班站的時候,正好在走廊上遇到認識的護士。瘦長的身材,再加上烏溜溜直轉的大眼睛,顯得有些不平衡,印象中那是……水野小姐。
據説去年剛拿到正式護士的資格。雖然才剛開始在這家醫院工作,而且經驗不夠豐富,但是在十天的住院時間裏,我想交談最多的醫院相關人員大概就是她了吧。水野沙苗小姐。
“啊……你好。”
車到山前必有路,雖然並沒有抱很大的希望,但是既然這個時候碰巧遇上了,試試看能不能拜託她幫忙或者得到想要的答案吧。
“怎麼了。是榊原……恆一君呀。難道是因為胸又有問題了嗎?”
“不。不是的不是的。”我急忙搖手。
“今天是來看門診,檢查一下的。什麼問題也沒有呢。”
“這樣哦。那,為什麼來這裏呢?”
“這是因為,那個呢,想來見見水野小姐。”
雖然自己也覺得不太像我這種人説出來的話,但是聽到這種玩笑話,水野小姐馬上説道。
“真高興。”
像是演戲一樣的反應。
“是因為在新學校裏沒有找到朋友,所以覺得寂寞麼……是不是這樣呢?到底是怎樣呢?”
“這個……那個,實際上呢,我有些事想問問你……”
原本能夠和她輕鬆交談的契機是,住院的時候閲讀的斯蒂芬·金的書。她把目光停留在到那本書的書名上,“你總是看這種書嗎?”她問道。
“並不是‘總是看’這種書。”
一副彷彿看到罕見事物的表情,我原本打算要故意裝出冷淡的態度。
“那還看些什麼書呢?”
她繼續問道。
“嗯……孔茨之類的。”
馬上這樣回答道。
於是她馬上一邊説着“哦哦”,一邊擺出像中年大叔一樣的抱着胳膊的姿勢。其實當時的我一直強忍着不讓自己笑出來。但是,從那以後,我就被她取了一個“恐怖少年”的外號。
“住院的時候看那種書的人還真是少見呢。”
“很少見嗎?”
“因為呀,太恐怖或者太讓人感覺痛的東西,這些不都是一般人想回避的東西嗎?因為自己生病或者受傷,不是已經很恐怖很痛了嘛。”
“唔嗯。但是隻是書裏面的故事而已,所以我是沒關係……”
“是麼。確實是這樣呢。真了不起呢,恐怖少年。”
在那之後不久便弄明白了,原來她也是非常喜歡看“那種東西”的愛好者。古今中外的都看,小説和電影也都看。似乎是因為在工作的地方沒有這樣的“同好者”,所以正覺得有些寂寞。——於是,在我出院之前,從JohnSaul到MichaelSlade,她向我推薦了一些至今為止從來沒讀過的作家的作品。
閒話不多説。
圍繞着共同的興趣聊了一會之後我抓住機會,向水野小姐問道:“有些事想問問你呢”。
“四月二十七日——上週週一的事情。那天在這間醫院裏,有沒有一個女人去世了。”
“四月二十七日?”
一定會讓人覺得這是個奇怪的問題。水野小姐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説道。
“上週週一……嗎?榊原君還在住院呢?”
“是啊。正好那天是取出管子的日子。”
“怎麼忽然問這個問題?”
她會反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我沒有自信能夠在不破壞真相的情況下對事情進行詳細的説明。
“沒什麼……那個,有些在意的事情。”
我含糊地回答道。
那天——上週週一的白天,在這棟住院樓的電梯裏,偶然遇見見崎鳴。她要去的是地下第二層。那層並不是病房或者檢查室,除了有倉庫和維修室之外,確實只有太平間了……
……太平間。
因為是那種特殊的地方,一直讓我很在意,無法釋懷。所以,從那裏聯想到的這個問題,現在試着向水野小姐問問看。
假設那個時候,鳴的目的地是太平間的話。造訪空蕩蕩的太平間的人類並不尋常——般來説,應該是在太平間裏安置了那天在這家醫院死去的某人的遺體……應該是這樣吧。
為什麼我會認為死去的是“女人”呢?
這個是由某件事聯想到的。因為那個時候鳴説出了令人猜不透的話(我那可憐的半身……)。
“總覺得好像有點奇怪的樣子呢。”
水野小姐微微鼓起一邊臉頰,盯着我的臉看。
“不過我也不會要求你告訴我具體的原因……説到這件事呢。”
“想起什麼了麼?”
“至少在我負責的患者裏沒有。但是,如果是整個住院樓的我就不清楚啦。”
“那,再問一下別的——”我換了個問題。
“那天有沒有在住院樓裏看到一個穿着制服的女生呢?”
“什麼?又是女生?”
“穿着中學生的制服。藍色的夾克,短髮,還有左眼戴着眼罩。”
“眼罩。”
水野小姐微微側頭回想着。
“眼科的患者?——啊,等等、等等。”
“看到了嗎?”
“不是説戴眼罩的人啦,是剛才説的那天去世的人。”
“唉。”
“等等,這麼説起來……”
水野小姐一邊嘟囔着,一邊用右手中指輕輕揉着太陽穴。
“……也許有這回事呢。”
“真的嗎?”
“大概吧。好像隱約聽到過那件事……”
她從患者、患者家屬、醫生和護士絡繹不絕的住院樓的走廊走到了人影稀疏的候診室,也就是表示在繼續在走廊上和她站着閒談不是太方便吧。
“雖然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是上週週一……我想確實有這回事。”
沉默了好幾分鐘後,水野小姐説道。
“女人……呢。好像是聽説過在這裏有個住院沒多久的年輕患者忽然去世了。”
“那個人的名字是?”
心撲通撲通直跳得厲害。同時,不知道為什麼,無法抑制身體強烈的顫抖。
“你知道名字或者病名等等詳細的情形麼?”
水野小姐一瞬間猶豫着不知如何回答,然後看了看四周,“要幫你查一下嗎?”
更小聲地説道。
“可以嗎?”
“如果只是暗地裏向身邊的人打聽打聽,並不是什麼難事。——手機有吧。”
“啊,有的。”
“號碼……”
水野小姐迅速地指示我的行動,然後從白色口袋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我打聽到了的話再告訴你吧。”
“真的?這樣可以嗎?”
“看在我們是同好者的交情上幫你。你特地跑來這裏,看起來是有些特殊的原因呢。”
喜歡恐怖小説的新人護士這樣説道,淘氣地瞪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並朝我微笑着。
“作為交換,哪天你要告訴我理由哦。可以吧,恐怖少年?”
8
【夜見的黃昏下,空洞的蒼之瞳。】
看到那樣奇特的招牌是在夜見山的街頭,離黃昏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時候。
從夕見丘回家的路上——。
在醫院與外公外婆家的中間位置(——這是根據我腦海中模糊的地圖來判斷的),在被稱為紅月街的地方下了公交車,在顯眼的快餐店解決了温飽問題之後,散步在小小的繁華街頭。雖説是週六的下午,但是街道冷清,擦肩而過的路人們理所當然的全都是不熟悉的面孔,沒有人向我打招呼,我也沒有可以打招呼的人,沒有什麼特別吸引我的東西,就這樣慢慢地信步而行。離開了繁華街,也離開了公交車通過的地方,穿過窄小的小巷,然後走進附近全是氣派的房子的地方,再從那裏穿過……沒有理由,隨心所欲地走着。
就算迷路也沒關係,自由自在隨心所欲。
從頭開始吧,這樣想着。這大概是在東京過了十五年沒有母親在身邊的日子的少年的堅強吧。
仔細想想,到今天為止來夜見山大約三個星期了,像這樣隨心所欲地——誰也不會在意你一消磨時間還是第一次。如果就這樣走到傍晚還不回家的話,外婆一定會非常擔心,到那時候打個電話告訴她吧……
終於飽嘗自由滋味!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真的只是想獨自一人走在街上而已。
時間剛過下午三點……但是,世界看起來有種奇妙的褪色的樣子。並沒有要下雨的跡象,但是頭頂上的天空籠罩着烏雲,與現在的季節極不相稱,説起來,這不是正好映照了今天的我的心象麼……
就在剛才,看到了電線杆上寫着街道名“御先町”的標誌。
雖然字的寫法不一樣,但是這個也讀作“misaki”(※御先和見崎都讀作misaki。)吧——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將這個街道名寫進腦海中模糊的地圖。非常粗略地計算了一下,我現在的所在地正好在醫院、外公外婆家以及學校組成的三角形的正中央吧,大概是這樣吧。
就是在那裏的時候。
微微有些上坡的坡道。陸陸續續看到小商店的身影,但是基本上可以説這是一條冷清的住宅街,就在這樣風景中突然——
【夜見的黃昏下,空洞的蒼之瞳。】
黑板上用米色的塗料寫着那樣的字,那個奇怪的招牌吸引了我的目光。
用冰冷的混凝土建造的三層建築。與周圍民居的風格完全不一樣,雖然有點像商住混合的建築,但是第二層、第三層看起來也不像是用作店鋪或者是事務所的呢。
招牌就在第一層入口處,悄悄地掛在門邊,而且那邊還設計了可以直接上樓的外樓梯。對着馬路,從人口過來一點的地方有一扇橢圓形的很大的固定窗户。這是展示窗嗎?——而且,裏面沒有設置一盞燈光,感覺很樸素,而且打不開的呢。
不知不覺停下腳步的我,再一次把目光停在了招牌上,小聲地讀着那上面寫着的文字。
“夜見之黃昏,虛空之蒼瞳……是什麼?”
招牌下面還懸掛着一塊像招牌一樣的陳舊的白木板,那上面像是用毛筆字寫着這樣的文字。
【請進吧。——工作室m】
這是什麼。
古董店嗎?還是……
忽然有種被什麼人從某處盯着的感覺,於是我環顧了一下四周。但是,別説是“什麼人”,就連馬路上都沒有半個行人。
天空漸沉,終於暗了下來。有種只有御先町這條街道,比其他地方早一步進入黃昏時刻的錯覺,但是我仍然帶着半恐懼的心情走向橢圓形的窗子。
光線昏暗,無法看清楚裏面的情況。馬上就要走到窗子跟前,把臉湊到玻璃上往裏面望去——
“哇!”
發出短暫的驚歎聲,我的身子無法動彈。剎那,從膀子後面到兩肩、兩腕,冷到麻木的感覺傳遍全身。
玻璃的裏面是——
鋪着深紅色布料的地板上放着一張黑色圓形桌子。桌子上放着披着黑色面紗,雙手撩起臉部部分的面紗,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的只有上半身的女子。
光滑白皙的肌膚,令人恐懼的美貌的姿容……那是一名少女。垂至胸前的漆黑長髮。只是瞳孔是深綠色的。包裹着她的紅色衣裙,也和少女的身體一樣,從中間被切斷了。“……真美啊。”
非常奇特,但是也非常美……那是一個幾乎按照真人的身高比例製作的少女人偶。雖然只有上半身,但是就好像是故意做成那樣的裝飾品。
到底是什麼,這裏。
到底是什麼,這個……
對這些感到不可思議的我,打算重新走到入口處看一看招牌的時候——
上衣口袋裏傳來不合時宜的震動。那是有人打電話來的震動。
奶奶就擔心我了嗎?
一定是這樣的,一邊輕輕嘆口氣一邊拿出手機。液晶顯示屏上顯示的卻是未記錄的電話號碼。
“——你好?”
馬上得到了回應,“啊,榊原君!”
是女人的聲音。我知道了——話説這是,幾個小時前才聽過的聲音。市立醫院的水野小姐。
“剛才説的事,我已經打聽到了哦。”
“唉。真快呀。”
“因為正好逮到喜歡閒聊的萬事通前輩,馬上問了問。前輩説她也是從別人那聽説,所以也不能保證是百分百正確的情報。但是從報告等正式文件調查又很困難,所以這樣也沒關係嗎?”
“是的——”
握着電話的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不知道為何,身體再次顫抖着。
“請告訴我吧!”我一邊這樣回答着,視線卻無法離開窗子裏面的人偶。
“上週的周——確實有個患者去世了。”
水野小姐説道。
“是個女中學生。”
“啊啊。”
“好像是在別的醫院做了大手術之後,才轉到我們這邊的。手術很成功,恢復得也很順利,但是忽然情況惡化了……連想辦法挽救的時間都沒有。好像是個獨生女,父母那邊也因此而亂成一團。”
“名字呢?”
將微暗的光線中凝視着我這邊的少女的雙眸,試着與“虛空之蒼瞳”重合在一起,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問道。
“那個孩子的名字叫做什麼?”
“那個呢……”
回答着我的水野小姐的聲音,由於信號的問題,聲音斷開了一小會。
“這也是從同一個前輩那裏聽到的,雖然她也説得含糊不清的……但是,大概是這個名字。”
“——好的。”
“去世的孩子,名字叫做misaki或者是masa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