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克加速沿街而行,跟著阿爾發.羅密歐車隊左拐。“我感覺現在正在往教堂趕的不僅僅是你我二人。”
蘭登一級一級地沿著嘎吱作響的梯子下去……一點點深入齊吉禮拜堂地下。進入魔鬼之窟,他想。
他還能看到上面的維多利亞,她把火把伸入洞內為蘭登照路。當蘭登慢慢地深入黑暗之中時,上面淡藍色的光亮越發微弱,愈來愈強烈的只有那股惡臭。
下到第十二級梯階時有問題了。蘭登經過的牆上的一個空洞,突然發現他正面對著一堆顱骨。他屏住呼吸向周邊望去,發現在這一層的壁上佈滿像書架一樣的孔洞——滿是骷髏的葬洞。在鬼火一樣的磷光下,葬洞就像一堆怪異的空蕩洞窩,而腐爛的屍骨則在他身邊閃爍。
當腳終於碰到底部溼軟的泥土之時,他長出了一口氣。地面有些潮溼。他轉身看著地下室。他再次用袖子捂住鼻子,把目光轉向了那個身體。昏暗中,那個人的樣子模糊不清。一個白色、肉質的輪廓面對著另外一個方向。一動不動。死一樣的寂靜。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往前走時,蘭登試著想搞清楚他正看到的是什麼。那人背對著蘭登,因而無法看到他的面部,但是他看起來確實像是站著的。
“喂?”蘭登用袖子捂住鼻子說。沒有動靜。靠近時,他意識到那個人很矮。太矮了……
“有什麼情況?”維多利亞晃動著亮光從上面喊道。
蘭登沒有回答。他現在離得很近,全部看清了。他明白了,感到厭惡,渾身顫抖。洞穴似乎在縮小。從泥地裡冒出來像魔鬼一樣的是一個老人……或者說至少是半個。他直立著,腰部以下被埋在土裡,赤條條的。他的手被紅衣主教的飾帶反綁在身後。他無力地支撐著,脊柱後拱,有點像某種醜陋可怖的拳擊沙袋。他後仰著頭,眼望天穹,就像是在向上帝祈求幫助。
“他死了嗎?”維多利亞喊道。
蘭登朝那個身體挪過去。他低頭看了一下那上翻的眼睛。那雙眼睛向外鼓起,鐵青色,充滿血絲。蘭登俯身聽聽是否還有氣息,但馬上縮了回來。“天哪!”
“怎麼了!”
蘭登差點兒作嘔。“他已經死了,”此情此景慘不忍睹,“有人在他喉嚨裡塞了一捧泥,他被憋死了。”
“泥?”維多利亞說,“就是說……土?”
蘭登這才恍然大悟。土。他幾乎忘了。那些印字:土,氣,火,水。兇手威脅說要給每個受害者打上一個古老的科學元素的烙印。第一個元素就是土。你從桑蒂的土冢舉步。惡臭使蘭登頭暈目眩,他繞到了屍體的正面。跟以往一樣,作為符號學家,他的內心在反覆琢磨著關於神秘的對稱字的藝術難題。土?怎樣表現的?然而,不一會兒它就呈現在他眼前了。幾百年前的光照派傳說縈繞在他腦海中。紅衣主教胸口的標記燒焦了,還滲出水來。身上的肉被烤成了黑色。純語言……
蘭登盯著烙印,覺得天旋地轉。
“土,”他低語道,歪著頭倒過來看著這個標記,“還是土。”
然後,在一陣驚懼中,他終於意識到了:還有三個。
儘管西斯廷教堂裡燭光柔和,莫爾塔蒂主教卻顯得緊張煩躁。秘密會議已經開始了,在一種極其不祥的氣氛中開始了。
半個小時以前,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內侍在預定的時間進入了教堂。他走向前面的祭壇,做起了開場禱告,然後張開雙臂,用一種莫爾塔蒂在西斯廷祭壇上從未聽到過的直率的語調開始講話。
“你們都已清楚地意識到,”教皇內侍說,“此刻我們的四個候選主教並未出席此次秘密會議。我以前任聖座的名義要求你們帶著信仰和目標按照既定的程序進行選舉。願上帝在你們眼前。”然後他轉身離去了。
“但是,”一名紅衣主教脫口而出,“他們在哪裡?”
教皇內侍停了下來,“我的確無可奉告。”
“他們何時回來?”
“我的確無可奉告。”
“他們安然無恙嗎?”
“我的確無可奉告。”
按照慣例,西斯廷教堂的大門被兩條沉重的鎖鏈從外面封上了。四個瑞士侍衛兵在遠處的走廊裡站崗。莫爾塔蒂知道,在選出教皇之前,只有兩種情況才能讓大門打開:裡面的人生命垂危,或者候選主教到來。莫爾塔蒂祈禱著第二種情況的出現,儘管內心深處他對此並不十分確定。
必須進行下去,莫爾塔蒂下定決心聽從教皇內侍的話扮演他的角色。所以,他已號召投票,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呢?
經過三十分鐘的準備後他們開始了第一輪投票。紅衣主教們按照身份的高低依次走來進行無記名投票,莫爾塔蒂則在祭壇上耐心地等候著。
最後一票投過了以後,莫爾塔蒂工開始計票。他幾乎立即感覺到了第一輪投票將會失敗。沒有達成共識。就在剛剛統計的七張選票中已經有了七個不同的紅衣主教被提名。像通常一樣,每張選票上的筆跡都被木刻版印刷體或者花哨的筆跡所掩飾,而這種掩飾在此種情況下頗具諷刺意味,因為每一個紅衣主教很明顯都在投自己的票。莫爾塔蒂清楚地知道,這種表面的自負與以自我為中心的野心毫無干係。這是一種防禦性的措施,一種拖延策略,以確保沒有一個紅衣主教能有足夠的票數當選……然後就不得不再次投票。
紅衣主教們在等待他們的候選主教。
當最後一張選票被記錄下來之後,莫爾塔蒂宣佈選舉“失敗”。
蘭登掙扎著沿梯子朝深洞頂部的光亮處爬去,濃煙薰得他幾近窒息。他聽到上面有聲響,但不知道是什麼,腦子裡全是被打上烙印的主教的樣子。
土……土……
他往上爬著,視線越來越模糊,他擔心自己會失去知覺。在離洞口還有兩級階梯時,蘭登搖晃著差點失去了平衡。
兩名瑞士侍衛兵把他拉出了洞口,讓他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奧利韋蒂正在朝維多利亞大吼:“你們怎麼開始沒弄清在這兒?”
維多利亞試著做出解釋。
奧利韋蒂打斷她的話頭,轉過身去向他的手下咆哮著發號施令。“把那具屍體弄出去!搜索這座教堂的其他地方!”
蘭登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齊吉禮拜堂裡擠滿了瑞士侍衛兵,而禮拜堂入口處的塑料簾子也已經被撕下,新鮮空氣向蘭登迎面撲來。他神智慢慢清醒時,看見維多利亞朝他走了過來。她跪下來,臉龐宛如天使。
“你沒事吧?”維多利亞抓住他的胳膊,給他把脈。她的手輕觸著他的皮膚。
“謝謝。”蘭登完全坐了起來。“奧利韋蒂瘋了!”
維多利亞點點頭。“他有理由那樣,是我們錯過了機會。想辦法補救吧,下次抓住他。”
維多利亞看了看蘭登的表。“米奇牌手錶顯示我們有四十分鐘。集中精力幫我找到下一個標識。”
“維多利亞,我告訴過你,雕塑沒有了,‘通向光明的路’是——”蘭登停頓了。
維多利亞輕輕地笑了。
蘭登突然掙扎著站了起來,暈乎乎地打了幾個轉,凝視著周圍的藝術品。金字塔,星星,行星,橢圓。突然間,一切都明瞭了。這才是第一個科學祭壇!不是萬神殿!如果標識確實在這兒,他們可以沿著線索找到下一個科學祭壇,或許還有機會抓住殺手。
維多利亞走過來。“我發現那個不知名的光照派雕刻家是誰了。是貝爾尼尼。”
“不可能是貝爾尼尼。”
“為什麼?貝爾尼尼是與伽利略同時代的,他是一個天才的雕塑家。”
“他是很有名氣,還是個天主教徒。”
“是啊,”維多利亞說,“正如伽利略一樣。”
“不對,”蘭登爭辯道,“一點也不像伽利略。對羅馬教廷而言,伽利略是個眼中釘,貝爾尼尼則是羅馬教廷的揹負眾望的人。教會喜歡貝爾尼尼,並且挑中他為羅馬教廷的藝術權威。他幾乎一輩子都住在梵蒂岡城裡!”
“一個絕妙的掩飾。光照派打入敵人內部的手法。”
蘭登感到一陣緊張不安。“維多利亞,光照派的人稱他們的秘密大師為不為人知的巨匠。”
“是的,不被他們所知。想一下共濟會的機密性——只有高層的成員知曉整個真相。伽利略可以把貝爾尼尼的真實身份隱藏起來而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為貝爾尼尼自身安全著想。那樣的話,羅馬教廷永遠也查不出他來。”
蘭登並不確信,但是不得不承認,維多利亞的邏輯能講得通。光照派以分級保守秘密而著稱,真相只讓上層成員知道。這是保守秘密的基礎……沒幾個人洞曉全部事實。
“而且,貝爾尼尼與光照派過從甚密,”維多利亞笑著補充道,“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他設計了那兩座金字塔。”
蘭登轉向那兩座巨大的金字塔雕塑,搖搖頭說:“貝爾尼尼是一位篤信宗教的雕塑家,他絕不可能塑造那兩座金字塔。”
維多利亞聳聳肩。“看看你身後的牌子。”
蘭登扭頭看著那塊牌子:
齊吉禮拜堂藝術
建築是拉斐爾的作品,
所有內部裝飾為詹洛倫佐.貝爾尼尼所作
蘭登抬頭看著那些高高聳立的紀念碑,感到一片迷茫。兩座金字塔,每一座上面都有一個閃閃發光的橢圓雕飾。它們和金字塔一樣是反基督教的。金字塔、頭頂的星星、黃道十二宮。所有內部裝飾為詹洛倫佐.貝爾尼尼所作。蘭登意識到,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意味著維多利亞是正確的。
貝爾尼尼是光照派成員。
貝爾尼尼設計了光照派對稱字。
貝爾尼尼設計了光明之路。
蘭登幾乎無法言語。在這個齊吉禮拜堂裡,聞名世界的貝爾尼尼會不會放置了一座指引人們穿越羅馬走向下一座科學祭壇的雕塑?“貝爾尼尼,”他說,“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是他。”